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何谓气压?熊荆提问道,示意学生们回答。
禀先生,便是大气落于万物之压力。一个学生举手站起,脸上全是兴奋。
善。熊荆点头赞许。他上节课讲了大气,并没有提到气压。那何谓湿度呢?
禀先生,先生曾言大气中有水汽。湿者,水也。请问先生湿度是否是大气中水汽之多寡?又一个学生站了起来,他的回答让熊荆有些失望。
你等皆聪慧。熊荆叹道,他举起苦心写就的教材:既然如此,那你等便先看书,遇到不懂的再来问先生。
禀大王,令尹来也。少司命号只是驻泊在芍陂,成介到了码头一下车,长姜便看到了。
你等先看书吧,若有不懂再来问先生。熊荆在学生的失望中走了艉楼,他一眼就看到登船的成介。
臣见过大王。成介上船之后便喊道。
令尹到此,所为何事?熊荆有些疑惑。
禀大王,大喜之事,秦王愿与我楚国言和。成介脸上无半点喜色。
恩。熊荆道,既然如此,淮上之民就不必迁于淮南了。
禀大王,然秦王伤重,故不能至稷邑会盟,因遣右丞相昌平君至稷邑代其与大王会盟。成介把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巴望看着熊荆,他忍了一会才道:臣以为,此行危矣。
会盟有何危险?熊荆正在洗手,他手上全是粉笔灰。
大王,稷邑乃秦境,尚如秦王借此因留大王成介说出了自己担心。
因留又如何?熊荆笑道,目光似乎看透了一切。尚若不去,与秦国不和之罪皆在不佞,你等又岂会甘心。
大王!长姜疾喊一声,却被熊荆拦下。告知秦王,不佞必如约而至。
第四十五章 刀俎3
飘扬着旂旗的大翼战舟即便看不到了,太后赵妃依然凝望着去的方向,久久不语。两年前,她送走了丈夫,一年前,她又送走了儿子,一次又一次的离别让她形容麻木。
赵妃不语,她身边的芈璊等人在嗡嗡的哭泣,郢都的人都说大王此去必被秦王因留。这半个多月来进谏者无数,可大王心意已决,谁也劝不动。于是所有人的怒火全都发泄在令尹府头上,怒骂不解恨,某日夜里,令尹府竟然起了大火,纵火者谁也想不到,是一个天天混迹酒肆的老瘸子,纵火之后他不走不避,等着被捕。
众意如此,心知肚明的令尹成介不得不请左尹赦免此人。熊荆也不得不出言在大楚新闻上澄清会盟的意义:楚秦大战三年,如果不与秦国休战,淮水以北濊水以西的民众势必全部迁徙至淮水之南。楚国舟楫不够,且秋收在即。如果耽误了秋收,本就缺粮的楚国今年冬天必然饿毙无数楚民
此前未能充分备粮的楚国几乎可以用山穷水尽来形容当下的局面:粟米不够,舟楫不足,一半士卒没有经过完整的矛阵训练,钜甲因为要售予齐国,每个月只能新增五千套。当然,于军事而言,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经过培训的有经验的基础军官严重不足,这才是影响战斗力的关键。
打不下去了,这便是楚国最真实的写照。
淮水之上,逆水而上的大翼战舟疾行如风,从郢都到城阳近八百里的路程一昼夜可至。只是每到一县一邑,必有讯报递送上舟,这些讯报多半是劝熊荆不可轻信秦人,还有一些知彼司发来的各地汇集过来的情报,尤其是赵地。攻占赵国邺城等九城后,秦军已然退兵,但士卒并未解散回家,有证据表明这些秦军已进入魏韩两国。秦军入魏韩,其意不言自明。
大王,秦王必因留大王,而后伐我。昭黍长姜等人已不敢再劝,右史还是敢进言的。请大王万不可入秦。
不入秦奈何?熊荆将讯报递给长姜,继续批改试卷——这一两个月他的精力多用在航校上,这是他才能教导的课程。
大王入秦与否,秦军都将伐我。右史继续相劝。有大王在,楚军士气必然大振,如若大王被秦人因留稷邑不得返,士气衰矣。
不佞若不入秦,老公族岂能罢休。熊荆丢下笔叹了一句。任何事情都有代价,要想老公族归心,自然要为其火中取栗。而楚国也需议和,楚民需要喘息。
秦乃虎狼之国,大王岂能信之。同舟的昭黍再度太息。他觉得大王素来英明,讽刺的是,如此英明的大王却因为国中局势行如此愚蠢之事,这是天要绝楚吗?
秦国不佞自然不信。熊荆寒芒闪动,稷邑之盟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丞相,宽大的木椠放在熊启身前,上面绘着秦楚交接以及稷邑的全图。说话的将军是大王的爱将李信,他与楚军数次交手,最熟悉楚军的情况。荆王随行之甲士有四五千人之多,末将以为过矣,请丞相告之荆王,只可带五百人入境会盟。
若荆王不愿,若何?熊启目光只落在地图上,微微撇了李信一眼。
荆王若是不愿,八十万大军便将伐荆。李信嘴里冷笑。与秦国相比,楚国只是小国,每一次胜利都只能获得微小的战果,一旦失败那便是万劫不复。并且,楚国无法持续数年作战,这是小国国力所决定的;而秦国,可以连续十数年攻伐楚国,一直打到楚国求和为止。
五百人是否太少。李信除外,辛胜也在帐中。项燕大军仍在陈城,城阳大军不过数万,其必不敢孤军深入,即便荆王五千人入境,亦不敌我军十数万甲士。
不要多生事端。李信注视着辛胜,他清楚辛胜为何回如此要求。
请丞相告之荆人,除荆王外,只许五百人入境会盟。李信收回了案上的木椠。
诺。熊启微笑,我今日便使人告之荆王,明日入境随行者只许五百人。
末将谢过丞相。李信并未看出熊启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抬手一揖便退下了。
主君!邕笠就立在一侧。虽然李信等人没有明言,但十数万甲士置于稷邑,其意自明。
告之王弟,会盟有诈。熊启低语,目光则望着稷邑城外会盟的高台。那是大王几个月前使人筑成的,当时准备与楚国新王会盟,结果等来秦魏两军大败的消息,不得不败兴而归。而今这个高台虽不用来会盟,却能作为诱饵诱使王弟入伏。
熊启吩咐完,邕笠便乘车去了,车上挂着旌节,沿途秦楚军队皆不敢拦。从稷邑到城阳一百四十余里,但从稷邑到两国实际的边界淮水东岸的谢邑不及百里。熊荆的舟队并没有在城阳多做停留,而是直接抵达两国边界的谢邑。
可惜这里已是舟楫溯水上行的极限。此处淮水如横置的‘己’字,谢邑的位置在三竖中间的那竖上,再走只能到顶后左拐往西。往西不可能,那里全是滩涂巨石,河床弯曲且落差极大。
熊荆抵达谢邑不久,举着旌节的邕笠便渡河来到谢邑。熊荆去年在陈郢见过他,两人再见时目光一触即避,面无表情,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鄙人奉丞相之命告之大王,入我秦境会盟之人勿过五百人。邕笠揖礼之后告道,顿时惹来一片非议。
岂有此理!率军于此相护的城阳守将潘无命大喝,他本要随熊荆至稷邑的。若你国丞相怕了,你我两国大可在淮水之上会盟,何必要至秦境。
鄙国乃盟主,盟台早已筑好,岂能于两国界河会盟。邕笠一如昌平君那般处处流露出对楚国的不屑。他最后道:去与不去皆在大王,本使明日便返稷邑复命。告退。
你!潘无命气的直跳,恨不得一剑斩了邕笠,可他又拿邕笠没办法。
请贵使下去歇息。熊荆嘱咐长姜,让长姜带他下去。
大王,寿陵君寿奕很早就在谢邑等着。秦王愿与我和实属不易。不去,秦军伐我,请去。
若是大王此行有失,若之何?你伏剑谢罪?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寿陵君早就死了千百遍,此刻昭黍正盯着他,大声质问。
若因大王不去而秦人伐我,若之何?寿奕毫无畏惧迎上昭黍的目光。两人的争论难有结果,毕竟熊荆尚未入秦,不知道秦人会盟是真是假。
争有何益?熊荆瞪了昭黍一眼,他看向寿奕道:不佞率至稷邑,若秦人又说,秦王要不佞亲至咸阳方可会盟,若何?不佞若至咸阳,秦王又说,要想会盟需割下不佞的头,又若何?
熊荆的问题让寿奕发愣,也让随行的蔡文穆伯寻几个人发愣。拦住想要说话他们,熊荆道:不佞只想知道,何处才是底线?不佞行至何处你等才对秦人死心?!
大王若惧死,大可返郢。寿奕也急了,他认为身为大王就该不惜一切的求和,他既然敢单身赴秦求和,大王也应该有这样的胆量。
你此话何意?熊荆看着他笑。不佞难道要跪在秦王身前,求他罢兵?
臣非此意!寿奕大声道。臣以为大王若是惧死,可以返郢。
若不佞死了,秦人还是不与我和熊荆再道。
臣愿与大王一同赴死。寿奕被熊荆问得很是烦躁,不得不如此说话。
你赴死有何用?!楚国要的是罢兵言和,不是要你死。若不能罢兵,你死何益?熊荆反驳道。不佞在此立命,明日不佞入秦之稷邑与秦人会盟,若期间再生变故,必返楚。从此熊荆目光看向蔡文看向穆伯寻更看向寿奕。再敢言与秦和者,斩!
大王如此蔡文和穆伯寻是聪明人,知道这就是熊荆的底线,两人都不作声,唯有寿奕还是以为熊荆惧死。他话还没说完熊荆便冲到他面前,仰头直视他的眼睛:若秦王说,和可以,但寡人要楚王的头,不佞割下头颅否?
寿奕被熊荆逼视着,目光最终回避,嘴里却道:若是臣,臣愿割下头颅以求和。
然你割下头颅,秦王依旧不和,若何?熊荆追问,捕捉他闪避的目光。
臣已尽全力,不和便是不和。寿奕答道,目光依然游离。
你都敢割下自己的头颅献给秦王,为何不敢拔出割头颅的剑刺向秦人?熊荆的声音里带着无比的惋惜。不佞赦免你不是因为尹公的求告,不佞赦免你是因为你不屈不挠一心要立悍弟为王。谁想!你竟然是这样一个宁死也不敢反抗的懦夫。
熊荆的话好似一把锋利的锥子直刺寿奕的心脏,他脸色涨红,想辩解却只是嘴唇挪动。
从今往后,别说你是楚人。熊荆丢下最后一句话出帐而去。
第四十六章 稷邑
九月的陈郢再也不见数月前的生死呐喊,不见垒成小山溃烂发臭的尸骸,不见连绵不绝看过去就让人心里发寒的矛阵,有的只是城头秋风吹拂的军旗,以及军旗下驻矛而立的士卒。他们的倒影落在宽阔的东湖里,随着水波一荡一荡。东湖水蓝东湖草绿,这片半年前吞没无数血肉的水泽,水草比任何一年都长的茂盛,鱼儿比任何一年都肥美。
‘吁’数名侦骑由北而至,一开始只是围城绕行,接近城墙三百步的时候为首的骑士犹豫了一阵,还是策马疾奔向城北垮塌的城墙。据报,项燕二十万余万大军全驻守在城内,一旦有侦骑靠近士卒就会用荆弩攒射,秦军吃过几次大亏后便再也不敢靠近城池,但这一次直到侦骑奔至溃塌的城墙下,也不见有荆弩射出。
看!一个骑士指着城内成排成排的军帐,幕有乌。
驾!骑长这时也看到了军帐上停着的乌鸦,他抽了一下马鞭,策马急忙进了城。他如此,身后的几名侦骑只好跟着他进城。
‘哑—哑—哑’,生人靠近,军帐上的乌鸦警觉的高飞。乌鸦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一只飞起,整群全部飞起,哑哑的叫声回荡在陈郢这座空城之内,让人不由自主的寒粟。
此空城也!骑长在军帐里兜了小半圈,终于发现这已经是座空城。速报
他急忙勒住马要掉头出城,‘邦——’的一声,城墙上一支荆弩射下,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啊!陈城已空?!夜幕笼罩下的魏境圉邑,大将军蒙武听完侦骑的讯报后惊得站了起来。数日前你等犹言看见了项燕,怎么今日便是空城?
报大将军,我等至陈郢城下三百步外不见城头有荆卒,便冲至城下,确见军幕有乌骑长被射死后,侥幸逃脱的骑手口齿很不伶俐,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话。
记其功,退下吧。卫缭扇着一把楚纸扇,对项燕撤军一事早有预料。
上卿以为如何?蒙武也从震惊中冷静了下来。项燕之师将至何处?
荆人有大翼战舟,一日可行数百里。卫缭摇头苦笑,他现在最忌讳楚人的不是钜铁,而是大翼战舟。拥有大翼战舟的楚军一昼夜可行军四五百里,荆王之所以要尽拆国内的宫室府邸,就是为了建造大翼。当年齐人为何谈越色变,乃因‘越,猛虎也’,这样的恐惧心理导致齐人明知‘(越)已死矣,仍以为(越)生’。
齐人胆小吗?自然不是。齐人只是对越人舟师极为畏惧。来去如风的舟师,你很难判断他到底会攻击那座县邑,即便你判断准确了,你也赶不上越人舟师的步伐,结果常常是越人舟师已经占领城邑且抢掠一空,援军才赶到战场。
敌人拥有进攻主动权是极为致命的,所以秦军要不断的伐楚,要把楚军拖入秦军所习惯的野战城邑攻防战中,而不能任由战局被楚军舟师拖入机动战,使得秦军疲于奔命。
上卿以为项师此刻会去往何处?大翼战舟的威胁蒙武也清楚,但他无法判断楚军的去向。
我以为项师此刻或至大梁,或往上蔡或在卫缭收了扇子,指向一个最被忽视的地方。
稷邑?!蒙武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地方。
然也。卫缭‘哗’的一声又拧开纸扇。大王欲留荆王,项燕必救之。
秦军一直在集结,可是蒙武并未收到进攻楚国的命令。他所不知道的是,受制于华阳祖太后和当下局势,赵政的战略意图仍未改变:若能因留荆王,荆国新王献上钜铁之术投石之器,那秦军此后将接连伐赵,装备钜铁兵甲的秦军攻伐没有钜铁兵甲的赵军将事半功倍;若不能因留荆王,那荆国必要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不然任其壮大日后必然会对秦国产生威胁。
这才是秦国真正的对楚政策,也是所有强者处置弱者的一贯原则:不在于你做了什么,而在于你是什么。
卫缭对此唯一诟病的是,秦王似乎格外注意楚王,而忽略了楚国本身。他能明白秦王的这种心理,年轻人总是不愿服输,更不愿承认他人强过自己,可国与国的较量容不得半点争强好胜,总有一天秦王会为此付出代价。
蒙武人在魏国鸿沟东岸的圉矣,项燕已拔营的消息即便连夜送去稷邑,也赶不上楚军大翼的速度,何况楚军几日前就已拔营。他只能将这则讯消息送至国尉府,以等待咸阳进攻的王命。
稷邑秦军大营,与凝重的大将军蒙武不同,李信脸上皆是兴奋之色。一个武骑士跽坐在他的案前,这是圉奋。他再也不是那日被骑兵刀扎在戎车上的悲惨模样,而是秦军低沉军官的标准打扮:头上戴着双板长冠,头发也如秦人那般梳成细小的辫子,脸上是八字须。皮甲之下,绿色的右衽战袍套着一件棕色战袍,袍摆过膝,下身则是浅绿的跗注,小腿上绑着行滕,鞋则是皮革制的单梁靴,有纽有綦(qi),这是武骑士的专用靴。
本将听闻李信细细打量了圉奋几眼,你原本是荆人?
禀大将军,小人曾是荆人。圉奋一开口就是楚音,虽然他一直在学秦语。
为何叛荆入秦?李信再问,并不以圉奋的楚音为意。
禀大将军,小人见秦军可拜爵,便入了秦。圉奋不安道,这是他最不愿提起的事情。
哦。如今荆国可封誉士,你是否要返荆啊?李信忍着笑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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