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小人不知,小人只闻荆国上将军项燕已至稷邑。讯兵说道,这是听来的消息。
项燕!侯正造抽了一口凉气,项燕不是还在陈城吗,怎么到了稷邑。走!
侯正与军司马平级,侯正说走,埋伏于此的秦骑兵尽数退往马谷。他们一走,消息就传到了公孙大夫府邸。因为担心秦军派人入城入邑令府搜查,熊荆此时转移到了邑东的公孙府。
禀大王,秦人已退。妫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恩。熊荆不动声色,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凶险。接下来我军当如何?
禀大王,臣以为当在此等候援军。妫景道。臣昨日已派人至息县。
项超离开前妫景就派了人前往楚国告信,以时日算援军不是明日来就是后日来,那时候离开才是最安全的。可他还是估计的晚了,中午时分便有一支大军快速逼近桑隧,城上瞭望的骑士开始还以为是秦人,细看到飘扬的是楚旗顿时欢呼起来。来的是蔡县之师,前面骑马领头的正是项超成夔等人。
臣拜见大王。入邑之后,项超等人连同蔡公潘尤一起向熊荆揖礼。
免礼。熊荆一阵懊恼,三十骑一卒,现在他只看见项超七八名骑士,其他人难道都死了?
稷邑战事如何?熊荆最关心的还是稷邑战事。
禀大王,前日上将军便大破秦军,将秦军围于淮水之间。潘尤也是今天天亮后才得到的讯报,那时候蔡师已渡过了汝水,正在赶往桑隧的路上。
而今呢?熊荆再问。三路秦军,这是其中一路,我军需速速回援淮上。
禀大王,臣不知也。潘尤当然不知道稷邑的情况,更不清楚之后的作战计划。
汝水上可有我军舟师?熊荆再问道,他就想马上赶到楚境,发讯了解一切情况。
禀大王,有。郢都息县城阳,皆派舟师至汝水。潘尤说完又道:此乃魏境,臣请大王速速入楚,太后令尹上将军盼大王久矣我楚民亦盼大王久矣。
邑中还有伤者百余。熊荆说起了随行的伤兵。
请大王勿忧,臣必将他们安送至新蔡。潘尤是假设浮桥渡过汝水的,为接熊荆和伤员,还派来十数辆四轮马车。
公子公孙府内,侍女轻轻的喊了一句。
何事?公孙嫣已经沐浴,换了一套不常穿的曲裾衣裳。
楚国大王去时,嘱人将此玉玦交予公子。侍女拿着一个玉珏。言其将铭记公子退秦军之义,日后必报之。
放下吧。公孙嫣正对着铜镜梳挽着自己乌黑的长发,眼睛侧看了一下,毫不在意语气。待侍女退走,她才转头看向几上的玉珏,忍不住伸手取过,放在手里把玩。
以周礼,唯天子可佩白玉。礼崩乐坏后各国国君开始称王,也佩起了白玉,公孙嫣身前这个玉珏便是白玉所制。玉洁无瑕,环而有缺,精致细密的蟠螭纹中,两端还透雕着一只凤。楚人崇凤,凤虽是透雕,可刀锋自然流畅,锋利健劲。公孙嫣的家世并不算显赫,可也识得这是王家才有的东西,
暴君。欣赏了一会手里的玉珏,公孙嫣又把它扔在几上。她一直记得熊荆那句‘拖出来,杀了’中带着的残暴和冷酷,也无法忘记被熊荆下令处死的老迈家臣,但再想到魏楚交战,两国乃是敌国,又觉得此事在战争中实在太过平常,最少他没有像秦人那般尽屠邑中之人
想着想着,不自觉间她又把几上的玉珏拿起。他将如何报答自己?公孙嫣瞬间想到了这个问题,忽然又想到邑令那句‘少使’,当即羞得面红耳赤,又把玉珏扔下,再也不看。
女人的心思总是复杂,对她们来说,爱一个人和恨一个人其实是一回事。不过有的时候是爱着爱着便越来越狠,有的时候却是恨着恨着越来越爱。熊荆自然不解其中的奥妙,此时他也无心去记楚魏边境小邑里的一名女公子。他现在想的是:稷邑战役何时才能结束?舟师何时才能回师?敖仓战役何时才能开始?还有,最重要的是:上蔡阳夏以北的秦军何时进攻?
面对着秦魏韩三国八十万大军,楚国任何一步都不能出错。一旦出错输了这场战争,那淮上的县邑便会全部失去。失去了淮上,仅凭淮南江东百余万人口,恐怕除了远避海外再也不能保存楚国的社稷。
写着写着就到了除夕,在此给各位拜年:新年新气象,如意且平安!
第五十五章 绳索
包围已过三日,大复山下的秦军依然不降。前两日夜晚时分,秦卒成群成群的爬山,妄图翻山突围,可惜山那边就是随县,项燕也很清楚大复山两边的地形,阻截的士卒第一日便驻扎在了山顶,切断了秦军可能的退路。
胜券已在手中,可让楚军不能忍受的是战事僵持,另外两路秦军随时可能发动进攻。第四日一早,就有一支谁也没见过的队伍扛着锤子,拉着马车赶到了包围圈外围,出示羽檄后,队伍里的士卒穿过矛阵来到包围圈内侧。楚军士卒不分日夜刺杀,秦军不得不设法筑起了一道低矮的围墙,再集中臂弩,勉强与楚军保持五十步的距离。
楚军一有动作,矮墙内的秦军便发出一阵躁动,可这一次不同以往,冲上来的楚军士卒只扛着一人多高的铁桩,他们在二十步外停住,让后用锤子大力的将铁桩钉入地底。地上皆是被夷矛刺死的尸体,铁桩穿过地上的尸体,深深捶入地下。捶完后又退十步,再次捶下铁桩。
敌军就在二十步外捶桩,二十步已在弩箭射程之内,只是这些楚卒身上也穿了钜甲,射了一阵毫无效果,且五十步外的楚军弓手连连压制,秦军不得不停缩在矮墙之下避箭。
荆人这是为何?铁桩钉好后,仿佛绳索一样的东西一捆一捆被抬了进来,沿着铁桩,绳索栓在上面,形成一道道极为稀疏的网。
荆人这是要把我等再围起来,像牛羊圈那般。已经被围的秦卒不在乎多几道篱笆墙,他们自己就筑了一道矮墙。
这是为何?秦卒看出明堂来了,楚卒也看出来明堂。只是这几道篱笆墙一立,以后就不好练习刺杀了,那墙会碍大家的事
上将军早上已命,今日起,你等便要回师。带队结篱笆的师长看着提问的陈鸿。
可秦寇呢?陈鸿指着篱笆墙内的秦军,秦寇尚余十万,万一跑了
烧了!师长只答了两字便转头去了,而陈鸿跟着就被鼓声召走,只留下一群不知道将要发生何事的甲士。唯有陈胜听闻‘烧了’二字连打了几个寒颤,他永远记得烧死在陈郢内城门口的那些秦卒,还有那副可以杀人的画。
秦人降不降?秦人降不降?秦人降不降?降不降?这是最后一次询问,十几万人的声音无比雄壮,震彻山谷。然而与之前一样,山脚下黑压压的秦军一片死寂,毫无回应。
上将军砲兵将军公输忌看向项燕,等着他下达军令。
放。项燕的命令很轻,好像带着些不悦。秋收在即,暂时不缺粮的楚国已经可以养活俘虏,没想到这些秦卒宁死不降,既然如此,只能烧死他们。
放——!公输忌对着身后大喝一声,不分日夜运来的百余部投石机早就准备就绪,听到公输忌的命令,‘当’的一声,杆末十吨重的铁块迅速下坠,皮兜里的火弹当即甩了出去。
‘轰!’黑压压的秦军中腾起恐怖的火焰,那里再也不是死一般的寂静,而是惨烈的嘶喊。
放!砲长们呼喊不断,纵横不过两里的狭小之地,每一分钟有三四十分火油弹落下。火油早就不是动物的膏脂,而是煤焦油里提炼出来的轻油,每一枚四百楚斤的火油弹落地,都能激起数平方步的火焰。虽然,覆盖这块纵横两里之地需要六万多枚火油弹,还需要连续射击三十个小时,可实际并不需要这样的射击密度。因为,他们是人。
火油弹射击不到一个时辰,秦军就彻底混乱了。火油让每个秦卒绝望,这种绝望让人疯狂。他们再也不想等待淮水对岸的援军不想什么爵位功勋,只想逃离这死亡之地。但让人想不到的是,疯狂起来的秦卒第一时间不是冲出包围圈,他们先杀死身边阻拦自己的军官,而后才冲向那些以为是绳索一样的篱笆墙。
军队之中,军官必须时时对士卒保持着绝对的威信,什么时候这种威信不存在了,那军队也就不存在了。看到这一幕,项燕包括他身边的彭宗等人全都默不作声,可内心却是震撼的,秦军垮了,可惜垮了也无法招降。
放!投石机列阵仍在不断射击,火油弹好似恶魔之卵,每一颗都吞噬着无数秦卒,将他们活生生的烧死。包围圈里的火焰越来越大,浓烟也越来越大,山风一吹过来,鼻翼间全是恶心的人肉焦味。嗅觉如此,让人更惊骇的那几道看似脆弱的篱笆墙。
篱笆墙墙高不过一丈,铁桩上每隔半尺就有一道‘绳索’横崩着。这些‘绳索’不细看还以为打着无数的小节,陆离镜里则能看到那些绳节是棘刺。想攀过篱笆墙的秦军没爬几尺就被棘刺扎的流血不止,即便不顾流血再往上爬,衣袍也会被棘刺挂住。有些人攀爬,有些人却用戈戟猛斩,更有一些人嫌武器太钝,竟然用牙去咬,可‘绳索’无论如何就是不断。
这便是铁丝网?项燕对着名字并不陌生,但这是第一次见到铁丝网的威力。
然也。郦且早就见识了铁丝网的威力,大司马府还根据铁丝网的特性,总结出一套战法。
潘将军,项燕缓缓点头,不再看包围圈里野兽般疯狂突围的秦军士卒。
末将在。潘无命揖礼过来。
稷邑便交给你了。项燕先是对潘无命低语,然而才大声相告众将:即刻起,稷邑以潘将军为将,不服潘将军将令者,斩!
末将敬受命!将帅齐声呼喊,无人不从。
舟师精卒,陈师项师立刻退出战场。小迁登舟餔时开拔,至息县后宿留一日,明日宿于颖尾,后日宿于项城。项燕命令道。新式大翼战舟只有五百艘,也就只能装载八万多人,王卒还在淮水西岸无法撤离,只能由陈师项师接替。
末将敬受命。项燕喊到的各将又一次应声,带着不可言察的骄傲。其他将帅羡慕也没办法,只能对包围圈里的秦军投去仇恨的目光,是他们使得自己无法参加下一阶段的战事。
投石机一刻不停的发射火油弹,嘶喊哀嚎的秦卒越过第一道铁丝网越不过第二道,爬过了第二道又还有第三道第四道。奈何疯狂起来的秦军互相踩踏着攀登,四道铁丝网也拦不住他们,不得不在第四道铁丝网外又布置了一排夷矛,逃脱出来的秦军皆被他们刺死。
这已经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陈胜扛着夷矛离去时根本不敢看铁丝网里哀嚎的秦军,倒是陈黑臀不断地回头,一会是撕牙咧嘴拳头紧绷,一会又是抓耳挠腮,乱蹦乱跳,不甚其烦的伍长陈忿最后给了他一拳,他才老老实实的扛着夷矛不再回望。
将军?淮水西岸,站在车轼上李信用陆离镜久久凝望,底下的车右见将军凝望的太久,忍不住出声相询。
啊,啊!不问还好,一问李信就狂叫起来,吓得诸人赶忙将他扶住。
将军,我军当速退出稷邑。白林在另一辆戎车上登轼而望,不需任何庙算,单看秦军已然疯狂便知道赵善军彻底完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自己要撤出稷邑,或沿马谷或沿月水退至比阳,再晚自己这两万多人也要死在这里。
此时怎能退兵?史葛愤愤,我等岂能见友军危难而不救,以秦律
以秦律,抛弃友军是大罪,但此时不抛弃友军,结果就是全军皆覆。白林又看向李信,作为主将,如何决断要他来定夺。李信自然也清楚到了决断的时候,他目光瞪了淮水边严整跽坐的楚军王卒良久,最后才道:今晚便撤出稷邑。
将军,若大王治罪史葛对李信的决断很是不安。
若大王治罪,本将一人承担。李信撕喝道,他转过身去,再也不看大复山下的熊熊烟火。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大王万岁次日,郢都淮水码头,又一次倾城郊迎的大臣士卒庶民们呼喊‘大王万岁’。秦人无信会盟使诈,大王天佑毫发无损,最重要的是上将军再胜秦军,于稷邑斩首十五万。几重消息的刺激下,郢都沸腾,连留守的妇孺也在码头管道两边高呼万岁,声浪排山倒海。
听闻万岁的熊荆并无半分高兴,中午时分他得到了秦军进攻的讯报。上蔡秦军已至平舆以西淮水东岸的莘邑;圉邑的秦军南下占领了阳夏,前锋已至鸣鹿以南,沙水以北。沙水流经陈郢,穿鸿沟往东,在距濊水还有几十里的訾毋(今鹿邑县南)转弯南下,几乎与濊水平行。
沙水并不丰盈,秦军很容易架桥渡过,而訾毋距离下蔡不过四百里出头,若行军快一些,六七日后秦军就能冲到下蔡城下,与郢都隔河相望。而楚军,此刻仍未回师,更不要说奇袭敖仓,项燕在稷邑耽误太久了。
第五十六章 最贵
山呼海啸声中,马车缓慢入城,临到城门口的时候,一堆人忽然跪在正门之前,领头的是蒙正禽孔鮒孟昭等人,他们身后则是师校四千多士子,还有一些哭哭啼啼的县吏家眷。这些人手里拿着视日书,为的还是诛杀县吏那件事。见大王的马车来,当即顿首大拜。
令尹无罪而诛,各县血流漂杵,臣请大王治令尹杀人盈之罪,废誉士杀人之制。蒙正禽等人高呼着,被他们一喊,万岁声也就歇了下来。
成介杀县吏奸人熊荆是默许的,但他做了令尹,自然由他背锅。被这些人挡住入城正门,熊荆不得让人去收他们手里的视日书,然后道:王知矣。
令尹与太后一起郊迎熊荆,蒙正禽等人当然不会被这三个字打发,反而因为熊荆收录视日书更有胆量,这些人再度高喊:请大王治令尹杀人之罪,废誉士杀人之制。
几千人的呼喊,不喊万岁的郢郊全是他们的声音,熊荆见此有些烦了。全国县吏奸人死了不到一万余人,以楚国当下的人口,死亡率不过0304,一百个人死了不到半个。一场大清洗才死了这么丁点的人,放在后世一定要被人笑话成心慈手软。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蒙正禽等人,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楚国连受秦人攻伐,并无时日革新政治变更政体。杀,迫不得已,不杀,新政不成。
敢问大王,何种新政需无罪而诛万人?熊荆一说话,成介拧着的眉头便悄悄放松,蒙正禽等人心直往下沉,他们本就猜测,认为诛杀令出于大王,没想到果真如此。
变法即杀人。当年我楚国以吴起为令尹,因变法而杀七十余家公族;今日再变法,杀万余县吏奸人,何异之有?熊荆压抑着心中的不悦和暴虐,耐心辩道。
大王,七十余家公族之死,乃因丽兵之罪。蒙正禽再道。
欲加之罪,其无辞乎?熊荆瞪着他。你等若不满意,那就给县吏不一个罪名可好?以不佞看,县吏多奉法家,天下七国中唯有秦国最倡法家,定个里通秦国较最为合适。蒙卿,里通敌国是何罪?其妻其子是杀是迁?
大王?!跪着的四千多人一起震惊,他们从未听说过这么定罪的。
大王无罪而诛,此不仁也。几个国人撕声大喊道,已是痛哭流涕。
行仁义必丧国!不佞早有此言。熊荆道,为何杀人,不佞已言,无罪而诛,不佞已加。你等为何还不满意?
大王蒙正禽看着熊荆已经说不出话,他只有摘下玄端,道:大王既如此,要左尹府何用?要律法何用?请大王罢臣之职,废尽律法。
诺。熊荆很认真的点头,对左右道:去取《鸡次之典。
大王!左右这是也惊骇。赵妃赶忙趋步过来,她抓住熊荆的手,连连摇头。
唉!熊荆长叹,彼等以为自己很重要,可在不佞心中,彼等还不如军中一甲士。
已无县吏再无律法卿士,荆儿何以治国?赵妃也不明白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子产铸刑书之前,天下本无成文律法。熊荆解释道。先君武王之前,本无多少官吏,更无县吏。而今楚国要的是勇信之人,或是心灵手巧之匠,绝不是只会读书自以为是的庸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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