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灵药采自巫山,得来不易,用一些就少一些,非骊君不愿相助。灵女如实相告。这时候服侍父王睡下的熊荆刚刚入室,中庭空旷,听闻回音的他追问道:灵药就产自巫山么?
见过大子殿下。听闻熊荆的声音,昃离第一个行礼,灵女慢了一步,她有些好奇看着走近的王太子垂发而缁衣,稚嫩的脸庞上有着大人的神情,着实让她一呆。
骊君打量着熊荆,熊荆也看着她。烛火的光线有些朦胧,身着巫袍的灵女身材高挑,凹凸尽显,夜色一般的袍子下,肌肤白皙得晶莹,最让人难忘的是那双眼睛,盈盈秋波犹如一汪深潭,只让人想不顾一切的跳下去。
骊女见过大子殿下。熊荆目光被灵女吸住,直到灵女跟着昃离喊他一声大子殿下。
咳咳回过神来的熊荆脸上发烫,太庙告祭的时候他见过几位灵女,当时没有细看,现在才知道灵女是如此勾人夺魄。蔡豹如何?他费了极大的功夫才问起蔡豹。
禀殿下,伤处已清洗缝合,然不知其后昃离若无其事的答话,一本正经。
不佞知道。蔡豹平躺于榻上,呼吸平稳。熊荆的心也定了下来,这是为他而伤生死未卜的忠心护卫。术后最担心感染,一旦感染
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处理创口不难,难的是防止术后感染。青霉素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怎么提取,就是懂得提取,在菌种产量增加之前,一年的青霉素产量也治不好一个病人。
灵药只产自巫山?抗生素放一放,熊荆问起了灵药,对此他很好奇。
是,殿下。他处或许也有,然不如巫山灵验。灵女答道,垂着头不敢再看熊荆。然而她越是恭敬,就越是让熊荆心里痒痒。这那里是什么灵女,这分明是魔王的妖艳侍女,浑身上下任何一处不在诱人犯罪。长大以后必须好好审一审。熊荆想到。
是什么?熊荆干涩的喉咙吐出这句话,词不达意。他立刻修正道:灵药为何?
殿下,此便是灵药。灵女的玉手钻入怀里,而后伸到熊荆面前。
这便是灵药?玉掌上是一片红色的蘑菇,红的妖艳诡异。
正是。灵药采自巫山,秘制后方可服用。熊荆看过,玉手又深入怀里。
看来只能少量使用了。灵女身上山峦起伏,熊荆用了不少力气才挪开自己的目光。昃离,明日起去捉一些飞蝇来。切记,只要绿色的。
飞蝇?灵女本就是引诱神鬼下凡就祭的巫女,容貌妩媚,举止详妍,昃离很担心王太子受其魅惑,但王太子的命令太出人意料了。捉飞蝇,
捉飞蝇干什么?敢问殿下,捉飞蝇所谓何事?飞蝇可是污秽之物。
治伤。熊荆本来想说防止术后感染,又担心昃离听不懂,只能概而言之。
飞蝇可治伤?昃离还是不敢相信,可柳树皮汁的功效又在提醒着他,王太子所言非虚。
是。熊荆点头。他要的不是飞蝇,而是丝光绿蝇幼虫,通俗的说,就是蛆虫。
人类医术对虫子的使用由来已久,最开始是水蛭,古埃及人常用它吸走伤者的‘坏血’。蛆虫是后来出现的,大航海时代会用蛆虫去除船上食用肉里的腐肉,拿破仑时期开始用于枪伤治疗,因为青霉素的出现,这种日渐成熟的疗法被人们暂时抛弃,直到病菌抗药性出现。
蔡豹如果术后感染,唯有蛆虫疗法可救。可蛆虫疗法并非一蹴而就,人类花费了数百年时间才发现唯有绿光丝蝇只吃腐肉不吃好肉。绿光丝蝇就是绿头大苍蝇,不难找。真正的难处是感染——不管是哪种苍蝇,身上都带着无数病菌,如何去除这些病菌才是蛆虫疗法的关键。后世医学上是怎么做的熊荆不知道,他只能去试,毕竟方向是对的。
殿下,灵女告退。见王太子和医尹商议正事,灵女裹紧了巫袍,向熊荆躬身。
退下吧。熊荆扫了她一言就把目光挪开了,脖子生锈般僵硬。
敢问殿下,飞蝇可捉,然如何治伤?昃离也不看灵女,只追问着治伤。
飞蝇产卵,卵生幼虫,幼虫食腐肉愈创口。熊荆解释道,毕竟是巫医,一些事昃离虽然不懂,好在没有什么忌讳。不佞上次说过,万物皆有菌,飞蝇污秽之物,身上病菌何止千万。治疗之前,务必去飞蝇之菌。
说到细菌熊荆就想到显微镜,想到显微镜他就嘀咕起玻璃。因为木炭火温不够,楚国的玻璃制造水平低下,玻璃的价格——成语买椟还珠的珠,实则是玻璃珠,向来是以金计。玻璃如何值钱熊荆不在乎,他只希望能尽快造出显微镜。早一天造出显微镜,蛆虫疗法就早一天成功。今天是蔡豹受伤,如果哪天是自己怎么办?
殿下所言飞蝇幼虫,可是可是蛆?昃离终于明白了,有些瞠目结舌。
正是。熊荆看着他,你怕了?
臣自是不怕。昃离连忙摇头。然若伤者惧怕,不欲用蛆虫治伤,奈何?
那你就说就说此虫已祭祀过大司命,受大司命庇。熊荆来前就想好了借口。
第四十四章 社稷
断断续续的筑音从郢都西面不知名的角落传来,伴随着筑音是清婉的歌声,如泣如诉里,喧闹的市井忽然变得一片寂静,然而惋惜的是,谈筑而唱的女子太过娇柔,仅仅唱了一小段,声音便歇了下去,再听,又是一阵隐隐约约的咳嗽。
听闻咳嗽声,妫景急忙走快了几步,没想还未进院子,便被几个人拦住了。
老奴见过景公子。两个粗壮的市井汉子,拥着着一个头戴南冠装饰滑稽无比的女市老鸨,老鸨皮笑肉不笑,动作上恭敬无比,眼睛却斜视着妫景。
又来为何?妫景脸色一寒,手很自然的操向剑茎,可他什么也没抓着。
老奴来自是为了芕月姑娘的赎身钱。老鸨一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上回公子只付了一半,还欠我家主人二十金。景公子,我家主人也是看在芕月姑娘往日的情谊上才要了四十金,真要赎身,四十金还不够芕月姑娘
妫景冷哼。四十金自然不够赎买一个女市最红的伶人,可肺疾是不治之症,赎出来也过不了多少时日。他扔出一块金饼:君子既言,驷不及舌。本公子怎会少你金子!这是十金,滚!
谢景公子。有钱一切都好商量,老鸨双手接过金饼笑的更厉害,确定是纯金无误后又道:恕老奴无礼,敢问余下十金景公子何时方能给老奴?
到时自不会少你,还不滚?妫景眉头微皱,这十金是他用祖传宝剑换的,剩余的十金真不知哪里着落。
景公子,老奴听闻嘿嘿老奴听闻郢都城防今日起盖由左军接管,原先官吏全数替换,景公子不是嘿嘿不是也被替换了吧?老奴眼睛转了转,他来讨债不是没有由头的。
换了又如何?你可别忘了,本公子姓的是妫。还不快滚?!妫景已经怒了。
一个妫字让老鸨笑容僵了一僵,妫姓乃楚国公族,他消息再怎么灵通也不知公族内部的事情,赶忙道:是。是。老奴告退,告退。
揣着怀里的十金,老鸨带着两个汉子疾步离开,妫景没有马上走进院子,而是绕着市井转了一圈才入内。民居不比宫室,只有堂和房,无室更无中庭。简单的说就是四间并排而建的屋子,中间两间是堂,两侧的是房,房门不外开,只开在堂内。两堂两房算是中上人家,入堂仍需要脱屡,只穿足衣入内。
听闻妫景的脚步声,西面侧房出来一个身着曲裾素裙的姑娘。装扮虽素,可她一出来,有些昏暗的内堂顿时明媚无比,这便是名满女市的芕月。
公子带着些咳嗽,芕月笑颜如花,可眉蹙的让人见人怜。公子较昨日回来的早些。
昨夜王卒入城,自然要早些。妫景握着芕月有些冰凉的手,小心的扶着她坐下,笑道:以后都会早些了。月儿,你可曾饮药?
饮了。芕月很自然的靠在妫景怀里,这是世界上最温馨的地方。
禀公子,主人每日皆饮药,就是夜里还是咳的凶。东面是厨房,听闻妫景回来了,服侍的丫头赶忙出来见礼。
真的?妫景看向怀里的芕月,目光里的焦虑一闪而逝,他强笑道:早上下职,听闻紫金山下的芙蕖花全开了,悬车时分天便不热了,我们去赏花可好?
紫金山下淮水之畔,有几处河汊荷花连片,夏天开花时家家户户都会前去赏花。怀里的芕月还没有答应,一侧的丫头就笑了出来,这居所寡陋生活也清苦,哪比得上早前女市的奢靡日子。奴婢代主人谢过公子。
恩。月儿随公子去。芕月也笑了,日日在这市井,很久也没有出去了。
眼见主仆两人全都高兴,妫景却苦在心里。一个已经加冠的男人,早上又丢了差事,身边值钱的东西当的当卖的卖,连祖传的宝剑都没有留下,以后的日子真不知该如何着落。
想到此他不由埋怨自己不够圆滑:人家既是奉王命入城,自己何苦非要验人查令呢?现在好了,第一个开革的就是自己。
埋怨自己,又恨极了昨夜刺杀王太子的刺客,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若没有昨夜那场刺杀,王卒左军就不会进城,王卒左军不进城,自己就不会丢了那份差事。
也不对。猛然间,妫景想到一个关键:刺杀过后不到一个时辰,王卒左军就开赴城下,还带了攻城的云梯和冲车。军营离郢都十余里,怎会如此迅速?王卒左军入城的命令肯定是早前就下达的,难道大王早就知道有刺客行刺?可刺客为何要王卒出动?
城西市井,怀抱佳人刚刚失业的妫景陷入了迷思;紫金山北景阳坟前,将军景骅长跪不起,除了他,尚有一名年轻男子与他一起祭拜,他脸上的悲切甚于景骅。
负刍弟请回吧。若被外人撞见,恐生谣言。想到四年前那个肃杀的清晨,同袍们一个接一个随仲父而去,景骅当时也想一死了之,奈何仲父命他不许死。四年后再受王命,从洞庭郡回到郢都,身处伤心地,他心如刀割。
子骅兄还看不透么?男子叫负刍,楚王的庶子。欲保全大楚社稷,必如秦国那般变法。且不说子骅兄与黄歇仇不共天,仅为我大楚八百年社稷,也应尽扫黄歇一党,革除权贵弊政。今兄兵权在手,若能
不必说了!景骅急急挥手,仿佛要把负刍之语扇入风里,可惜,每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为何不说?负刍以王子之尊向景阳跪拜,为的是要说服景骅举事夺权。数百年来,你景家何负大王?何负楚国?仲父未死疆场,却在郢都城外,自缢于白绫,何其悲哉!仲父之悲,乃我楚国之悲。父王寝疾,王命不久,所立又是垂发小童,楚国之政,今后皆操黄歇之手。子骅已授城尹之职,何不助我厉行变法,再兴楚国,以全这八百年社稷?
第四十五章 景骅
太阳斜斜西陲时,负刍才急急而去,见他走,景骅悄悄吐了口气。在洞庭郡的时候他就听说为了争立太子,郢都争斗的极为厉害,没想到现在太子已立,争斗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连负刍这个庶王子也有意王位,想说服自己举事助他夺权。
静站在墓前,转身看向山下,只见淮水浩浩荡荡,西来东去永不复返。仲父葬在这,就是算定秦军如若西来,必从淮水,他这是要看着楚军据水而守,击败秦军,保住楚国社稷。
真能如此吗?景骅半信半疑。楚国丁口多在淮水以北,拒秦之战,定是战于边地战于汝水颖水之上。不能拒敌于境外,反引敌其至都城,要自己这些武人何用?边地若胜,秦军不敢南进;边地若败,秦军顺势南来,淮水再阔城墙再高,老弱妇孺也是守不住这城池的。
夕阳西下,黑袍飘飞。景骅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直到山下传来一阵铃声,他才从沉重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问道:山下是何处?
回将军,山下乃王大子殿下之造坊。街市传闻殿下降伏淮水六龙,化为水车,便是此处。答话的是左军军吏之一申奕,他不是景骅的亲信,其能留在王卒左军,多是因为军吏只掌管军队辎重勤务,并不带兵,且刚接手左军的景骅也需要熟悉情况的军吏。
降伏淮水六龙化为水车?景骅有些不解,上月他接到王命急急赴郢都,尚不知这等奇闻。
正是。申奕笑道。大子殿下于紫金山下立造坊本欲造舟,某日恰逢六龙作乱,于是怒而收之。殿下乃圣王降世,六龙拜服,当自化为车,以济楚国田亩。
王太子收复六龙化为水车有好几个版本,流传甚广,楚民笃信。申奕说的是不太夸张的酒肆版而非骇人的大市版,景骅笑道:我只闻王大子足下造马车作强弩,未闻其能降龙为车。
朝中都说水车乃殿下所制,公输大夫亲往试之,叹服不已。街巷传闻与此不同,可大雅无妨,姑且听之。申奕赔笑,说起了较为真实的朝廷版。今大王命造府旱季前广造水车两万部,以济万民。此事朝野称善,俱言大王仁而大子贤,楚国之福。
哦。景骅终于有了些惊讶,水车和强弩不同,广造两万部是要拿出来用的,如果造的不好用处不大,必是舆论纷纷——以新奇之物祥瑞之显哄骗大王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景骅对四百步强弩并不全信,水车则不同,难道说王太子真有造作之才?
景骅的惊讶让申奕浮出些笑容,他再道:王大子殿下年虽幼,却聪慧无比,生而知之,更难得的是至善至孝。大王寝疾,大子足下以身试药,非至孝不能如此。郢都上下,皆言大子殿下日后定可再兴大楚。
申奕所言和那些贵人奴仆赞美主子的言辞一般无二,特点是报喜不报忧,只求皆大欢喜。景骅年近四旬,对这种做派熟的很,他意兴阑珊的道:我知道了,下山吧。
景骅明显不想听了,申奕却意犹未尽,从下山到上舟,把王太子的那些奇事都说了一遍,最后又提及王太子欲办军学,这次景骅没说什么,他麾下的裨将砺风直言道:将军曾言:将种乃天生,学之焉成?这种军学,不入也罢。
砺风看发式就知道是三苗出身,不是束发戴冠而是髽(zhuai)首,犹如后世的马尾辫。他四肢也短,嗓子像个铜锣,说话声音根本小不下来。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申奕一时也不好反驳。景骅则道:也未必如此,若是教士卒之军学,乃是有益。对了,子奕为何称大子足下为殿下,这是何意?
殿下之称是熊荆自己要求的,足下在他看来档次太低,殊不知列国对国君的尊称也不过是足下,陛下之说少有与闻。申奕不知其中原委,只道:大子足下身侧之人皆呼大子足下为殿下,外臣也跟着他们叫殿下,殿下为何意尚未知之。
哦。身侧之人?景骅笑了,他印象中的身侧之人就是阉寺之徒,这些人最是无德。他再道:本将昨夜奉命入郢,本该于今日觐见大王复命,然大王寝疾不朝,不得见。唯有大子足下命人相召于明日晏时,不知所谓何事。
将军若是不知,小吏更是不知。申奕揖道。殿下许是恐将军辛劳,欲矜恤将军。
申奕之言让景骅轻轻一笑,他才不把什么矜恤当回事。子奕可知大子足下有何喜好?
殿下有何喜好?申奕一呆,小吏也不知殿下有何喜好,只闻殿下善作器具
申奕说着,不想舟舫猛然一荡,众人急忙抓住身边依凭之物,恐跌倒入水,这时方传来的舟人的呼喊。原来刚才舟舫几和一艘迎面而来的青翰舟相撞,幸桨人转向迅速,这才擦身而过。
哼!又是此人。裨将砺风站在外侧,他看到昨夜阻自己入城的那个阍吏正立于舟上,让人气愤的是旁边还拥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是他。景骅也看到了,早上东门官吏甲士立在城门一侧对自己行礼,他当时对那个拒不开门的阍吏看了几眼,所以有些印象。
禀告将军,此人原为东门阍吏,今晨已去职。申奕也认出了妫景,此人敢阻拦左军入城,所以第一个被革。
公子对面舟舫上一干将吏看向自己,躲在妫景怀里的芕月有些担心,妫景却毫不在乎,他轻轻推开芕月,正襟之后对着景骅等人深揖,不亢不卑道:不知景将军虎驾到此,妫景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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