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姓妫?昨夜城下兵马嘈杂,景骅并无听清妫景自报姓名,现在才知道他姓妫。
将军,这几处河汊芙蕖成片,开花时赏花之人众多,这个妫公子怀抱美人,应是去赏花的。申奕解释道。
拥美赏花,郢都的公子真是好兴致。景骅笑了笑,不再言语。
第四十六章 景骅2
大王寝疾的日子就是不开朝的日子,国事多决于令尹府,唯有大府事宜造府水车事宜才赴东宫太子处请示。东宫自建成就一直空着,王太子入住后等于是开了府,每日来往的人都不少。早早入宫的景骅在进路门之前原以为此次觐见不过做做样子,王太子最多露个脸,诸事全由近侍臣吏应对,可到了东宫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景将军,殿下欲知洞庭边郡之军情,还欲知郢都城防之新策。说话的是一个寺人,弓着身子,尖着嗓子,虽无跋扈之状,可还是让人讨厌。只是,他说的问题让景骅没心思厌恶。
足殿下是要臣亲述此两事?景骅最终还是改足下为殿下,语气颇为惊奇。边郡军情和城防新策,这可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懂的。
正是。寺人点头,或许知道景骅的身份,他脸上使劲挤出些笑容。此时殿下已去正寝向大王请安,服侍大王吃完早饭便会回东宫处理事务。今日将军是第一位觐见。
十字状的东宫觐见入口是南门,略低于正寝的台阶上去,堂内放着十几个席案,觐见之人就坐于席上等候,景骅之外,还有其他仆臣。景骅眼尖,居然还看见一名两手空空郑国大商。这不由让他感到困惑,须知‘楚国之法,商人欲见于君者,必有大献重质,然后得见。’不要说商人,便是他这个楚国将军,觐见也带了两双白玉一副犀甲,这商人也太放肆了吧。
将军,面见王大子,是否去剑?陪景骅前来的除了随身仆人,还有裨将砺风,两人上身都穿一具黑色皮甲,腰悬佩剑,尽显英武。
我未闻去剑之嘱。景骅答的很含糊。昔年毛遂仗剑胁迫大王合纵,事后朝臣外使,一律要解剑面君。国君如此,王太子如何就不知道了,最少刚才景骅未闻要解剑觐见。
如此甚好。砺风裂笑,今日觐见他是特意打扮过的,为的就是要王太子明了自己的英勇。
两位将军,殿下有请。说话的功夫,寺人轻步过来了,请两位入内。
穿室而入廷。廷是朝会的地方,也是后世所谓‘朝廷’之由来。按礼,廷修九筵,一筵九齐尺,一齐尺196c,这个正方形的中廷边长不过1587米,面积251个平方,比正朝那个廷小多了。东宫中廷不大,然入廷的景骅看见坐北向南的熊荆仍觉得远,好在廷内空旷,除了一副几案再无他物,熊荆一身缁衣,正襟而坐。
臣景骅/砺风拜见大子殿下。拜席并不远,景骅和砺风身着半甲也不碍跪拜,一入中廷便趋步上前顿首。武将终究是武将,声势气场完全盖过一般的大夫仆臣,一句话说完,中廷里满是回音轰轰作响。
两位将军免礼。熊荆不动声色,清脆童音怪异的显得沉稳。
谢殿下!两人再次俯首,然后抬头。不同的是,景骅的目光到了熊荆胸口就不敢再往上了,而砺风的目光一直看到熊荆脸上,似乎想细看王太子的长相。
旁边站着的葛正要叱喝他无礼,熊荆挥手拦住,不以为意笑问道:将军是苗人?
臣正是苗人。砺风长相颇恶,他见熊荆无惊吓之意,反而脸带微笑相询,顿时低下了头。
百越断发东夷凿齿濮人编发三苗髽首羌人括领。楚国治下各民族众多,‘抚有蛮夷,以属诸夏’绝非自夸之词。熊荆作为日后的楚王,治下民族的装饰习俗还是牢记在心的。
真乃勇士。熊荆夸了砺风一句,而后看向景骅。砺风是三苗,髽首着甲,景骅身为楚人,自然是束发加冠。虽然楚人有蓄须的传统,可浓须丝毫不影响他的儒雅,反有几分飘逸,唯独皮肤较黑,增添了一些英武。
父王命景将军急赴郢都,这一路劳累了。熊荆和声慰问。
谢殿下相询。臣受大王之命,未有劳累之苦。景骅目光还是不敢过熊荆胸口,对熊荆的慰问唯空首答谢,恭恭敬敬中找不到半分失礼之处。
善。熊荆不想太过客套,他收敛笑容问道:将军来自洞庭郡,自然知晓边郡诸事,能否详告不佞。说完他本想解释原委,最后还是忍住了。
敬告殿下:等候中景骅早就想好的该说什么:自先君襄王与秦国议和以来,洞庭郡并无大事。设郡三十八载,下有青阳(今近长沙)沅阳(今沅水附近)益阳(今益阳)罗(今湘阴)彭城(今岳阳)等邑,丁口已有两万余户,其治煦煦,其民融融
若战如何?景骅显然是糊弄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大而化之的介绍洞庭郡的情况。
这秦楚边界有一千余里,岳阳以北两国以长江为界,楚国这边还好,秦国这边一直到汉水长江交汇处都是云梦大泽;再往北又是大别山桐柏山;桐柏山北面的城阳离魏国已经不远,这些地方边境虽然长,可划分清楚,极少纠纷。唯洞庭郡与秦国的黔中郡巫郡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势最为复杂。
见景骅之前熊荆特意看了以前洞庭郡郡尹的奏报,其上多述山民频繁越境不服王法私自采金等事,更有甚者是秦军(斥)候人袭扰不断,边军亦有进攻之意。身为洞庭郡军率的景骅对此也有奏报,现在却轻描淡写,究其原因还是不把自己这个小孩当回事。
洞庭郡乃我楚国联系南海(广东)雒越(广西)夜郎滇国之要道,若楚秦交战,青阳是否可坚守?若能坚守,又能守几个月?军国要事,子骅请直言。被熊荆打断,景骅有些错愕,他此时才知道熊荆不是自己可以糊弄的。
敢敬告殿下:洞庭郡郡师不过两万,三十多年未历战事,兵甲早弛。秦军若大举攻我,臣不知青阳城能否守到王卒来援。景骅终于违礼打量了熊荆的脸庞,虽是孩童,可国容肃穆,不可轻辱。他继续道:然若夏邑彭城不失,尚可出兵重夺青阳。
第四十七章 景骅3
又是夏邑。熊荆默念一句。夏邑基本可以看做是后世的武昌,此城不单紧扼着汉江出口,还护卫着楚国与南方的通道,看来这里不筑大城是不可能的了。而彭城,也就是岳阳,也很关键,可一旦夏邑失守,彭城在不在手里都无关紧要。
然若夏邑彭城不守,洞庭郡就此丢了吗?熊荆追问。
殿下,洞庭郡乃边郡,与我楚国仅靠大江相通,如若夏邑彭城有失,只能举全国之兵以复。景骅头低的更低,今秦赵两国连连交战,秦军顾北不顾南,或可与赵魏韩等国再次合纵,趁势而收之;若不可,也能复夏邑。洞庭终究是边郡,虽联系南海骆越夜郎等地,也不可因小失大。我楚国设备之重,当是淮北汝颖二水。
楚国地图已经在高足案上了。谁知道秦军必从韩魏而来。之所以取这个方向,一是有汝水颖水濮水鸿沟(魏国国都大梁—颖水项城)这些自北向南汇入淮河的河流;二是韩魏乃人口密集之地,可以征调足够的民夫。如果是从旧郢(江陵)顺长江南下,路远不说,从南郡(江汉平原)征调的民夫乃楚国旧民,这些人心怀故国,说不定就叛乱了。
若失夏邑彭城,洞庭郡两万户楚民若何,令其沦为秦之罪民,出其民至蛮夷之地?手抚在地图的洞庭郡上,熊荆似乎即位为王,苦苦忧心自己治下十余万子民。
秦国乃虎狼之国真不是谣传。战国几百年攻伐,中原百姓照说应该很习惯城头变幻大王旗了,可秦军一来,却是‘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秦国对此也有对策,那就是‘出其民’——把原先城邑里的敌国居民尽数赶走,然后再‘赦罪人迁之’。
唯一的例外是南郡和南阳郡,这毕竟是楚国壮大的根基,人口众多,秦国只能将一些重要的城邑关隘‘出其人’,不能将这两个地区两三百万人口都‘出其民’。洞庭郡就不同了,两万多户,仅十余万人,指不定会赶到什么地方去,结局不想而知。
殿下,洞庭郡孤悬南疆,仅有大江与之相连,真失夏邑彭城,唯有令郡尹率民退入南海,如此方可自保,或是秦军攻来前撤走妇孺
皆不妥。熊荆还没有听完景骅的办法就否定了。楚国现在最缺少的就是人口,不但缺人,还特别缺‘楚人’,两万多户楚民绝对不能放弃。洞庭郡是否有通往彭蠡之径?
无有。彭蠡远在千里之外,哪有什么径。
无有?熊荆不解,湖南江西怎么会没路通行,之前他还想学张之洞去萍乡挖煤呢。
确实无有。景骅很认真,洞庭至彭蠡,唯顺江而下,需过夏邑鄂州。
株洲何在?熊荆问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复又问:湘潭何在?
景骅不答,反问道:殿下,臣在洞庭郡四载,未闻此两者,或可去信详问。
不必了。熊荆仔细看着案上的楚国地图。根据他对汉阳铁厂的记忆,株洲过醴陵就是江西萍乡,萍乡的煤顺江而下至株洲,转湘水顺长江运入汉阳。而萍乡,走320国道,经宜春新余,樟树转北就是南昌。这是古道,读史方舆纪要里顾祖禹特意提过醴陵,似乎有说过‘自江右趣湖南,醴陵为必争之道’之语,这条古道应该派人探查开通。
心中想起,笔下记录。熊荆用不惯软趴趴的毛笔,用的是鹅毛杆,写字的时候薄木板沙沙作响。景骅和砺风就一边看着,不解王太子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子骅说洞庭郡郡师不过两万,战车几何?写完湘赣古道事,熊荆再问。
回殿下,洞庭郡战车极少,不过五十乘。景骅此时不敢糊弄了,有多少说多少。余者皆是步卒,多为郡民,亦有三苗壮士相助。五十乘甲士经年不息,他者平时务农,战时方召。
战车五十乘,如此平常时郡师不过五千?熊荆又记下了。那秦国巫郡黔中郡兵力几何?
正是。景骅答道,见问秦国兵力,叹道:殿下,秦国兵力未知。
估计呢?熊荆追问。
殿下,无法估计。景骅咳嗽一记,不得不详细解释。秦国商贾俱为秦人,口实极严;国中城邑关隘道路客舍村落,凡生人皆验符传。符传上书人之相貌年岁行装,令人难以冒充盗取。无符传者,寸步难行,故事事皆秘。军国要闻兵甲多寡城防设备,攻伐进兵,若非官吏相告,不说外人,便是本国之民也无从得知。
如此严苛?熊荆笔放下了。楚秦交界,设郡三十八年而不知对面秦军几何,说无能那是抬举他们了,简直是白痴。秦人难道无贪图金银之徒?
秦人自然贪利。景骅难得点头。信陵君曾言:‘秦人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苟有利,不顾亲戚兄弟’。然秦法严苛,一人有罪,当坐伍人,且夫妻亲友亦不能弃恶盖非,互相为隐。其受我金银之贿,只可掩埋野地而不得其用,故金银无用,用则事泄身死。
是这样。熊荆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若秦军伐我,夏邑彭城能守则可复之,不能守,无以为救,洞庭郡势必失之,郡民唯有退入南海
正是如此。景骅颔首。他本想再说一说淮北汝颖设备之事,提醒君上早作准备,可转念一想此事太大,又与自己毫无关联,于是就忍下了。
郢都城防若何?熊荆看了一眼案角上的漏壶——要见的人不少,每次觐见都有时间限制。管由任城尹时,大市常有游侠为乱,今刺客横行,行刺我就罢了,若是行刺父王
殿下放心。臣必严明律法,以惩盗贼刺客。景骅连忙道。
如何做?熊荆问。
其一为严查籍传,驱迁有疑;其二是申明律法,非法必惩,其三,请殿下准臣于郢都行连坐之法,一家有罪,当坐十邻,如此方可人人相告,互不为隐,盗贼刺客无处藏身。
人人相告,互不为隐?熊荆看向他,脸上全是讶然之色。
正是。景骅决然,揖礼而言。此实为商君之法,秦行此法十年,秦遂强,行此法百年,方有今日之国势。我楚国国势羸弱,非变法无以强楚国,非变法无以存社稷。郢都为楚之国都,当先行此法,以为各郡县之表率,望殿下准允。
不可。声音很轻,可清晰无误。
为何不可?景骅反问。葛当即叱道:无礼!
并非无礼。熊荆接口,子骅只是只是心忧国事而已。
殿下明鉴。景骅顿首请罪,身子伏在地上道:我楚国非变法不可,唯变法方可图强。
子骅起来吧。景骅的话真不好相答。可他要在郢都行什么连坐之法绝对不行,其他不说,令尹那关就过不去——既然郢都要行连坐之法,那么各县各邑是否也要行连坐之法?治下民族部落是否要行连坐之法?贵族士卿是否要行连坐之法?
昔日吴起变法仅仅要贵族行连坐之法,今天景骅却要整个楚国行连坐之法。自己尚未登上王位,就是登上王位,也还不能加冠亲政。变法,那是很以后很以后的事情。
殿下景骅头抬了起来。
变法乃是国策,不佞仅为大子,无权过问准允。熊荆不得不给他一个解释。
殿下,臣只求于郢都行连坐之法,肃清盗贼刺客。景骅不再说变法一词。
郢都乃楚国郢都,子骅虽代为城尹,实则仅有城防之责,若行连坐,恐将逾职,令尹必会相阻。不能说自己赞成变法,不然贵族县尹会心生不满;也不能说自己不会变法,不然爱国之士会寒心。因此,一切都是令尹黄歇的错。
熊荆说完,景骅似懂非懂,直到一壶水漏完觐见结束,他也没有再提连坐变法之事。他一走,熊荆便让葛去找长姜。他想大府派人去探询湘赣醴陵古道,如以后发生战事,洞庭郡十余万人可从此路撤至赣北。此事安排完,才面见其他人。
大子足下定是看重将军,不然怎会有此重赏。城尹府内,司马申雍见王宫回赠赏赐甚多,不由大喜。
看重又如何?景骅解甲而坐,举壶而饮,无半点喜悦之意。我言郢都当行连坐之法,如此方能肃清盗贼刺客,然大子不允。
为何不允,郢都今已非令尹所辖?和砺风一样,申雍也是景骅从洞庭郡带回来的,不过他是楚人公族出身而非三苗。
大子言我仅有城防之责,行连坐之法乃是逾职。景骅笑,他知道这是王太子的借口。
将军是想申雍欲言又止,回郢都的路上,他知道是谁一路随行。
大子聪慧,然年纪尚幼,即位也需加冠方可亲政。到那时,我已老了。景骅说罢又开始灌酒,只想一醉方休。
第四十八章 日程
景骅到底是什么意思,申雍猜不透;可负刍王子要干什么,他懂。从洞庭郡回来时路过彭蠡时,故友番君吴申来拜。吴申是吴王夫差第十世孙,其祖越灭吴后奔楚,得楚国善待,所以对楚王忠心耿耿。正是他,五年前吴申进谏说令尹黄歇有篡国之心,因而流放番邑;也正是他,把王子负刍介绍给了将军,其意不言自明。
王太子再聪慧,也有十多年后方可亲政;庶王子负刍再无能,也年已立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将军既然有抱负,何不趁此良机拥立负刍王子为王呢?
城尹府邸,左将军景骅越喝越醉,军司马申雍越想越深,而在王宫东宫,熊荆依旧在繁杂的事务里挣扎,他每天的日程大致是这样的:
起床,便去正寝父王处问安,待父王吃完早饭才回东宫处理事务;中午,一样要去正寝问安服侍,之后才是学习时间;晚饭照旧,睡觉前还要去若英宫向母后问安,好在赵妃每天晚上都来正寝,去若英宫问安也就免了。
每天问安处事,太子的教育也和兰台学宫的教育不太一样,除了之前要学的《诗《礼《乐《春秋《世《语之外,还要学《令,以明先王之官法旧令;要学《故志,以晓先王列国成败存亡之道;要学《训典,以知五帝故事及宗族繁衍。
九门功课,六位老师,每天下午学习两个时辰。其中,宋玉教《诗和《春秋鶡冠子教《语和《故志荀卿教《礼和《训典;黄歇教《令昭黍教《世淖狡教《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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