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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此事太缓。田假也觉得此事不可行。臣请告退,以将赵使之言告于诸邑大夫。

    田假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他走之后魏间忧道,大王,以朝议所见,齐国当不救赵。既如此,楚国吞齐可乎?吞齐则楚强,楚强则秦弱,列国或可存也。寡君之意,若楚国吞齐,魏国愿出兵相助。

    以你之意呢?熊荆笑道。他没想到魏王竟然想在齐国分一杯羹。

    跋前疐后也!魏间忧长叹。临淄虽然攻下,可齐国还有七十多座城邑,一座座打下去,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若像秦国那样变法,同样需要时间,并且是更多的时间。

    攻伐,仅需消灭田氏;变法,不但要消灭田氏别宗,连商贾也要消灭。齐国积弊至今,这样做的结果只会是举国动荡。再则,变法不是灵丹妙药,连秦国占领四十多年的南郡都不能彻底推行秦法,何况齐国。商鞅变法是把关东六国已经成熟的律令拿到从未实行过法治的秦国。齐国早有法治,百姓早就‘免疫’,推行秦法根本无法达到秦国变法的效果。

    说到底,还是民性变‘坏’了。民性一旦变‘坏’,再好的律令也不能达到效果。能建立完善的制度,能依靠制度治理,那是因为民性尚淳。法家出于关东,百姓自然要比关中的百姓刁滑桀骜,秦国一天下之后以关中旧黔首的免疫力来推断新黔首的免疫力,完全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没大脑的细菌都有抗药性,何况是有大脑的人。

    魏间忧长叹,熊荆则是微笑。他本就没有齐国合纵抗秦的目的,他只希望齐国不要降秦,这个目的并不难达到。

    齐国本就不欲合纵,变法亦然。熊荆道。若要救赵,还需楚魏两国。

    今日齐国不救赵国,他日齐国救魏国楚国否?魏间忧再叹。当今之天下,列国已如郡县,秦国若再得赵国,亡之不远也。

    秦若伐魏,魏王欲将如何?熊荆问道。

    秦若伐魏,若无合纵,寡君亦或将献地贿秦以存国。魏间忧道。若合纵,自当以大王为纵长,虽出兵,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魏间忧直言魏国的对策,熊荆虽早有预料,可心还是往下沉。赵国贿秦魏国贿秦齐国估计也会贿秦,合纵实际上已经毫无意义。与其相谋合纵,还不如楚国自由行动。

    魏王献地于秦,将献何地?熊荆略略停顿,目光凝视着魏间忧。

    出使临淄前,魏王魏增对魏间忧曾反复交代了一些事情,以致魏间忧不时怨言。半带着埋怨,更想让熊荆感到局势急迫,他方有此言,没想到熊荆马上问所献何地,魏间忧顿时不安。

    此臣之猜测而已,秦国攻赵不歇,尚不及谋魏。魏间忧背心冒汗,尴尬笑道。

    尚如秦国不攻赵了呢?熊荆仍然注视着他,心里已经大致猜到魏国会献那块地予秦国。

    这,熊荆揪住这句话不放,魏间忧已是如坐针毡。献地之事关乎魏国社稷,臣岂知寡君欲献何地?

    列国惧秦而贿秦,秦国得以坐大。秦国越大,列国越惧,贿秦越多。赵国能以国之半而贿秦,魏国怕也是要以国之半贿秦吧?熊荆不再紧盯着魏间忧,这让他松了口气。

    然秦国已然坐大,赵国再亡,天下绝无幸免之礼。魏间忧看了一下明堂门口,他现在就想飞回大梁,提醒大王要小心楚国——齐国听闻赵国贿秦而欲攻拔河南之地,楚国听闻魏国将欲献地自然也要有所动作。只是再想到楚国的信鸽,他的头很快又转了回来。

    站起身,魏间忧对着熊荆重重顿首,诚恳的道:大王欲伐魏乎?

    然也。熊荆迟疑了一会,毫不掩饰的承认。

    唉!魏间忧顿觉心口发凉,他以为楚国可以倚靠,谁想楚国也要伐魏。大王伐魏,魏国何罪?大王伐魏,此与秦人何异?!

    与其魏国献地以贿秦,不如楚国占之以抗秦。拒秦联齐助赵吞魏,这是楚国的既定国策,很久以前就定下了。如今秦国既然大举伐赵,无暇南顾,那就是楚国发展的最好时机。

    联姻的目的是联齐,伐齐的目的也是联齐,手段上的一正一反而已。魏国之所以会得到这样的对待,地缘是一个原因,魏王不再是十年前的魏王是另一个,最后一个关键原因就是魏国没有齐国这样遍地的宗族,很容易消化。

    大前年战了,前年去年楚国都在休息,士卒训练不歇,今年士卒训练告一段落,军校第一期学员也要毕业,确实可以一战了。大司马府作战司原定的计划是齐国事毕,趁秦国无暇难顾伐魏,现在看来伐魏要提前。

    寡君献地只是臣之臆测,不确也。魏间忧极力争辩。大王以信行于天下,伐魏天下人何以再信大王?间忧当年力劝大王亲楚,大王伐魏,间忧何以何以

    魏间忧忽然间大声抽噎,瘫坐在地,撕声嚎哭起来。熊荆听着他的哭声虽无奈却无动于衷,对魏国,他是毫不留情的。




第九章 朝决
    伐魏是既定国策,勇信为贵也是既定国策。伐魏的最大困难不是魏国的抵抗或者魏国倒向秦国,而是楚国自身的逻辑矛盾。正是这种矛盾,使得明知伐魏有利——攻占魏地,每年最少能多积一千万至两千万石粟,也使得楚国犹豫不决。

    其中最反对伐魏的是诸敖之一的东野固。魏国国土好似一只横刀斩断的蝴蝶,只剩下后半截,左为为上蔡郡,右为大宋郡。其中,韩国还镶嵌在魏国的左翅膀上。伐魏,一路是左边沿汝水往北,一直打到汾陉塞(今河南许昌西南)安陵(今河南鄢陵县西北);

    另一路右边从泗水往上,在沛县北面(源自鲁地的泗水和源自魏地的荷水在此交汇)转向荷水,拔陶邑济阳,与秦东郡接壤。这是右翼诸路的一路,也是最重要的一路,必须得到鲁地的支持,因为从鲁地进攻后勤路线最短。

    但诸敖之一的东野固认为这是无罪而伐,势必使楚国无信于天下,对伐魏完全反对。好在,他当政的时间只有一年,今年越人大长老宋成为诸敖之长后,便不断提议准备伐魏。

    秦国伐魏,魏间忧说魏王将献地于秦。他虽然没有说明将献哪块地,实际上能献的地只有一块,那就是与秦东郡接壤的大宋郡。秦国获得大宋郡后直接与楚国接壤,如果能沿泗水攻占彭城下邳,那鲁地将被分割在楚国之外,楚国与齐国的陆上交通线也将斩断。

    与其等待魏国将大宋郡贿秦,就不如楚国现在吞并它以抗秦。这是熊荆的逻辑,至于有信无信,已经没办法顾及了。再说,对三晋与秦国,有必要讲信吗?

    魏间忧失魂落魄离开之后,信鸽飞往郢都。接到鸽讯的通讯司解密完将讯文呈给诸敖,讯文很简单,关于伐魏的内容只有十五个字:信陵君言,魏欲献地贿秦,请速速伐魏。

    魏无罪而伐,此无信也!飞讯官念完询文,东野固再一次摇头。

    魏国已如赵国贿秦,成介最赞成伐魏。我不伐魏,秦得魏地而伐我,奈何?

    魏国既有贿秦之心,欲献大宋郡予秦。当伐。淖狡和成介一个意思。

    驺开也道,魏国数献地于秦以求安。当伐。

    当伐。昭黍与大长老宋异口同声,唯一没有表态只剩下蓝奢。

    我以为或可于魏国相商。见几个人都看着自己,蓝奢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如何相商?成介紧逼相问。三晋之人不可信!

    只要魏国允诺不贿秦献地,我当不伐魏。蓝奢解释道,他的话让成介失笑。

    魏国本无信,允诺何用?淖狡也觉得蓝奢的建议不可理喻。在他眼中在很多楚国人眼中,三晋与秦国属于同一类国家。秦国在秦穆公之时屡屡遭晋国哄骗玩弄,上当的次数多了,也就学坏了;韩魏赵三分晋国而得国,这是家臣偷窃主君的财物,本就是小人行径。

    魏国无信确有其事,然会盟以来,魏国对我楚国失信否?蓝奢争辩道。见淖狡不答又道:秦国正伐赵,魏国何须贿秦?此未行之事岂能当真?君等若执意伐魏,请以朝决。

    熊荆伐齐只是郢师,并且师出有名,诸敖正朝并不反对。伐魏不同,伐魏需全楚出兵,并且师出无名,这就要朝议决断了。蓝奢的提议朝决无法反对,诸敖只得同意。

    作为小国,即便事事谨慎,灾祸也会突然降临。韩魏就是这样的小国,以致于魏王魏增看见魏息拿来的大楚日报有关伐魏的朝决声明,仅仅懵了一会就恢复了清醒。

    魏间忧当死!魏息怒斥,他觉得大王这两年太信任魏间忧了。

    此当如何?此当如何?魏增喃喃自语,求于秦否?

    大王若求于秦,楚必伐我。魏息还是有些头脑,虽然被老实人廉颇耍了一次。

    那当如何?魏增再问,身子忍不住颤抖。临淄一战,三万楚军击破二十三万齐军,这样的战斗力绝非魏军可以抵挡的,难道说,魏国就此灭亡了吗?

    大王或等魏间忧返国?满朝文武,能在这件事上出主意的人已屈指可数,魏间忧虽然该杀,但杀了魏间忧这个亲楚派,如何与楚国交涉?

    敬告大王,大商白宜求见。谒者忽然在堂外揖告。大约是担心魏王不召,拿了好处的谒者又道:其言有免祸之策,请大王一见。

    楚国的政务很喜欢刊登在报纸上,虽然这样做会被敌国侯谍获知,但也能被举国庶民知晓。伐魏是举国之事,朝决自然要公诸于众。朝决有时间限制,以飞讯的传播速度,从公布朝决到实行朝决,最少要十日;并且朝决也不是一日而决,涉及举国之事如果有强大的反对意见,正朝要议辩三日,方能决定立废。

    白宜获得情报的途径和魏增一样。他一进来就大声道:臣有一策,可使楚国不伐魏国。

    言。魏增要的就是这种开门见山。

    请大王以楚人为魏相。白宜顿首之后大声喊道。

    他的献计实际上平平无奇,强国为了控制弱国小国,常常派人至他国为相邦控制朝政。这样强国放心,弱国也能接受。白宜提出此策,魏增闻言并未赞同,但越想却越有道理。楚国伐魏就是担心魏国像赵国那样割地贿秦,如果楚人来做魏国相邦,就没有这样的忧虑了。

    善!魏增考虑了许久才重重点头,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妥当的办法了。

    大王,楚国朝决在即,请大王速派使臣至郢都,以说楚人。白宜再道。

    白卿可使楚否?魏增问。魏间忧估计还在齐国,朝中又都是庸才,他找使臣都找不到。

    臣乃商人,楚人或轻之,使楚不可也。白宜的回答让魏增失望,但他很快推荐出一个更合适人的人选:唐雎可也,请大王以唐雎使楚,必能说之。

    召唐雎。魏增一听唐雎顿时大悦。唐雎久为春申君门客,对楚国再熟悉不过,又曾楚使秦国说秦退兵,楚国人对他即便不感激,也没有恶感。

    信陵君不在大梁,能出使楚国竟然是古稀之年的唐雎。好在唐雎一生为说客,他出使楚国朝臣都不反对,唯一担心的就是初夏天热,年老的唐雎很可能会死在路上。

    大梁唐雎使楚,楚国伐魏之事也在齐国传扬开了,齐人不敢置信,赵使司空马则大失所望,他本以为贿秦之举能获得齐楚的救援,没想到齐国打算乘机攻伐河南之地,楚国则要伐魏。

    上卿之误矣!葛得看着司马空很是无奈,他现在后悔同意让司空马先去见了楚王。他见楚王的结果就是楚王不再谒见他。

    哎司马空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死不认错。按楚国政制,楚王扬言伐魏,不过是郢师伐魏,这是小事,楚王之意不等于楚国之意;楚国现在是朝决伐魏,这是举国出兵伐魏,这才是大事。真要朝决伐魏了,那赵国就没救了。楚魏大战,哪有功夫救赵?

    君可谒见楚王,告之贿秦之策乃鄙人一人之计,非赵国定策。司空马对葛得深揖。

    然楚王已不见我,我能奈何葛得有些哭丧,这几天他不是没有请见过楚王,可人家就是不见又能怎么办。楚国伐魏有一种说法,叫做贿秦者敌。赵国既然已成楚国的敌国,楚王又何必谒见敌国使臣使?

    此事不难。司马空诡异的微笑起来。鄙人既为赵国上卿,自当为赵国谋利。贿秦以说楚乃鄙人之误,请君持鄙人头颅入见,楚王当见也。

    上卿!葛得闻言大吃一惊,司马空已横剑在颈,他举手要阻止时,铜剑一抹,鲜血像喷泉那样激射出来。这时候司马空嘴角仍然带着笑意,带着这样的笑意,他的身躯怦然倒地。

    司空马已死?!看着木函中的人头,熊荆不免错愕。

    然也。谒者道。赵使言,割呼沱水以南贿秦乃司空马一人之计,而非赵国定策。赵使欲谒见大王,以商抗秦之计。

    大王,赵国既杀司马空以示不再贿秦,当见。屈光和靳以都建言道。贿秦是不允许的,现在赵国不贿秦,那就要视为自己人谒见。

    召赵使。熊荆挥手,让谒者召葛得入堂。

    臣葛得拜见大王。没有司马空的傲气,葛得一进来就对熊荆顿首。

    赵国欲何为?熊荆直言相问。

    敬告大王:赵国必竭力抗秦,死而后已。葛得大声相告,嗓门大的直震屋宇。司空马贿秦之策乃其一人之计,寡君不查,今杀之以谢大王。

    谢不佞何用?此赵国之事也。熊荆心里满意,嘴上并不客气。然时至今日,赵国可战之卒几何?仓中积粟几何?秦人伐赵不懈,赵国可支撑到何时?

    敬告大王:赵国可战之卒已不及四十万,二十五万精卒仅余十五万;积粟本可食三年五个月,鏖战至今,秦攻拔城邑多矣,仓禀为秦人所夺,积粟仅剩一年



第十章 救赵
    葛得是春平侯的家宰,他并无司马空那样的口才,说话一板一眼,但问什么都悉数相告,毫无遗漏。他将赵国的情况说的越细,熊荆的担心就越甚。

    五十万东凑西拼的赵军现在最多还剩下四十万,除了大将军李牧手里还有一支十万到十五万人的机动兵力,其他赵军能做的就是拒城死守。如同三十万人的临淄可以拉出二十多万人决战一样,守城的赵人不分男女老幼并肩上阵,参与一线战斗的人数超过百万。

    然而这样鏖战不但阵亡士卒,还将大规模的杀戮:一旦城破,为求盈论的秦军全城皆屠,根本不分男女老幼。这是滥杀吗?较真而言并没有滥杀,因为赵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上阵。既然参与了战斗,那就是赵卒,斩下头颅就可以记功,这点连秦军法史也没办法否认。如果否认,那城头上与己军血战的那些人算什么?秦军难道在和鬼魂打仗?

    秦军每拔一城,皆屠一城。如此一城一城的屠下去,赵国的人口就一万一万的少下去。以致到最后不管城邑是否全力抵抗,只要破城秦军都要屠城。赵人也再无侥幸妥协之心,只要秦军攻城,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是战死而不引颈受戮。

    葛得言语干巴,并没有刻意描述战争的血腥,可他的粗砺之语,照样能让熊荆感受到城破之后的残酷。他似乎能听见城破时赵人绝望的呐喊,能看见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这时候秦军潮水一样涌进城邑,鲜血浸没他们惯穿的宽口方履。他们面无表情,只要看见尸首,不分男女,举戈便砍。束着的发笈着的发全被扯散,大大小小的头颅栓在一起,沉甸甸的绑在身上,这时候他们的脸上方有些许笑容

    止!

    明堂里回荡着葛得的话语,屈光靳以史官听得张开着嘴,似乎已忘了呼吸。熊荆不知为何眼睛忽然湿润,即便葛得没有再说战场,他也不想再听下去。

    大王葛得没有看到熊荆眼睛里的湿润,诚惶诚恐的他不知楚王为何喊止。

    你说,赵国粟米不足,最多可支撑一年?熊荆没说别的,只问粟米。对关东诸国来说,粮食才是进行战争的最大限制。而赵国最终的灭亡不完全是因为赵廷处死了李牧,更多的原因在于发生了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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