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得知廉卿返赵,寡人日夜相盼相盼赵迁满面笑容,只是他的欢迎辞刚刚开了个头就忘记了后面的内容。他只好看向郭开,郭开知道赵迁忘了词在看自己,却不敢提示。
太后灵袂当然长袖善舞,一身展衣的她几年下来也有母仪天下的风采。她奉酒上前,道:老妇从小闻廉卿威名,今日返赵,赵人喜而秦人惧,请廉卿满饮此爵。
展衣色白,化妆后的灵袂端庄若仙子。廉颇不敢细看,也不拒绝她赐的酒,恭敬接过仰头满饮。群臣皆知楚齐魏三国的低价粟米是廉颇带回来的,见此都七嘴八舌的奉承:信平君未老矣信平君出战,秦人必败我赵国有信平君,何愁秦人不退
十二年前廉颇当着使者的面,吃一斗米十斤肉表示自己未老能战,十二年过去,他真的老了。听闻这些大臣的夸赞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爵饮完的他不自觉的瞪向郭开。当年是郭开使人进他的谗言让赵王不要召他返赵。
郭卿以为颇老否?廉颇直爽性子,瞪着瞪着就开了口。
郭开知道廉颇怨恨自己,可没想到他竟当着大王太后还有诸大臣的面问自己,他红着脸陪笑道:信平君岂能言老?信平君即便是老,亦为我大赵良将。
哼!众人那么多马屁都没有郭开这一句舒服,廉颇得意的笑,笑毕却骂道:小人!
全场皆惊。郭开是太傅,当着大王太后的面骂太傅小人,也就只有廉颇有这个胆量。尴尬间相邦赵粱打了个哈哈,正色道:信平君乃我赵国长城,昔年诋毁信平君者,必斩。来人!将那使者人头呈上来
廉颇返赵,赵粱是有所准备的。先是把廉颇的宅邸彻底重修了一次,再就是把当年故意诋毁廉颇的使者杀了,以消解他当年的怨气。廉颇一下船就发飙,他正好献上使者的人头。
不必了。廉颇挥手道。臣返赵,非为报仇而来,乃为大赵而来。请大王相邦速速拜将授臣斧钺兵符。
寡人赵迁根本不能处理政务,他一声寡人后只好看着母后和郭开。灵袂则看着相邦赵粱,道:廉卿所言甚是,大王已令相邦筑台,择日便可拜将。
然也。赵粱也道。高台已筑,只等吉期
秦军攻城甚急,臣不等吉期,请相邦今日拜将授斧钺兵符。廉颇来的路上已经从葛得嘴里了解了不少战情。扈辄死后,司马尚代其驻守南长城,秦军疯狂攻城,日夜不歇。他此刻就想前往南长城接管兵权,奈何手中没有兵符斧钺。
今日抵达今日就要兵权,连灵袂也微微皱眉,群臣就更加惊讶。唯赵粱一脸笑意,高声道:信平君忧心国事至此,梁惭愧。便按君之所言,今日拜将。
谢大王。谢相邦。廉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对赵粱也很满意。赵粱究竟是先悼襄王所立的太子,有着上一辈赵人惯有的果断和魄力。
入城祭天告祖拜将授斧钺兵符。即日起,廉颇便接管南线二十万赵军的指挥权,唯王城黑衣以及赵葱三万王卒不受其辖制。
匆匆进入邯郸,又匆匆出城南去,赵粱见此很想长啸,以表胸中的激荡之情,然而等他回府细听葛得的报告,又啸不出来了。
必要支撑一年,明年秦军便将退兵?最盼望的是出兵相救,然而楚齐两国都不能确定出兵日期,尤其是齐国,反对出兵的邑大夫占大多数。
然也。葛得道:楚王犹怨当年
当年是指什么赵粱当然清楚。当年他不信楚人因此决定不出兵,楚王自然会记在心里。可这又怎么样呢?赵国若是亡了,单凭楚齐魏三国根本挡不住秦国。
不必再提当年之事。赵粱打断道:楚王愿出兵否?
楚王言,楚国大事非决于楚王而决于正朝。郢都正朝朝议以为,楚国积粟太少,救赵若秦国若伐楚,无人相救,故国无四年积粟绝不可出兵救赵。葛得道。
四年积粟?那要等到何时?赵粱急问。三年积一年之粟,四年岂非要十二年后才出兵?!
禀君上,楚王言,此需七年。葛得道。然楚王楚国上将军项燕皆以为不可等七年之后,故而将设法说服群臣。
哎!七年,七年赵国都已经亡了。赵粱焦急间不再安坐,而是簸坐起来。
楚王还言,赵国不可贿秦。葛得一肚子的话要报告,不管赵粱愿不愿意听他都要说。若赵国割地贿秦,即为楚齐魏三国之敌。
楚王还有何言,一并说来。赵粱焦急也只有按奈住心思,楚国是唯一的希望。
楚王言,秦军三年一伐,过则士卒疲顿再无战心,故明年秦国便将退兵;楚国钜甲兵器将输于赵,然只予信平君武安侯两位大将军,余者不予;粟米若非赵国出金所买,亦将输于两位大将军,余者不予。若若两位大将军被免,钜甲兵器粟米皆不输于赵。
这是何意?虽是支援,可赵粱听出了别的意思。
臣也不知。葛得道。楚王言于赵国只信这两位将军,余者不信。最惧钜甲兵器落入秦军手中,此对楚国最不利。
兵甲粟米只给廉颇和李牧,两人有兵有甲还有粮,赵粱的心一直往下沉。要不是楚国攻占了临淄也不灭亡齐国,他几乎要以为楚国别有图谋。心中安定,赵粱才想起另一个问题:何谓粟米非赵国出金所买?
两千万石粟,即便低至二十钱,亦四万多金。葛得道。试问主君朝中有钱否?
赵粱正想说雁门郡或有时,他抢先道:楚国海舟已通印度与波斯,天下在中洲之东,印度在中洲之南,波斯在中洲之西,胡商于天下贩丝绸出塞,乃售予印度波斯等国。胡商所贩甚少,一匹绫能有五十倍百倍之利。然楚国海舟通也,海上万里之费不过路上百里
你是说,不要数年,我赵国胡商便将断绝?赵粱闻言窜了起来。胡商是赵国岁入的大项,要是胡商不贩卖丝绸,那赵国岁入不是要大减?
然也。葛得面上也有忧色。他本以为海舟通商与赵国毫不相干,但熊荆一说大家的丝绸都是卖到一个地方,他当场就懵了。楚王还言,楚国必要贱卖丝绸,如此秦国就不能以丝绸于戎人狄人处换马。
那我赵国如何!若岁入大减,赵国不亡亦亡。赵粱已经顾不上秦国如何了,他想的是赵国。楚国这样做,不是要绝赵国的生路吗。
第十三章 袭秦
赵粱目眦欲裂,他并非只是担心赵国的岁入,还担心丝路断绝后与极西之地技术的交流,这才是最致命的。身为先王太子赵国相邦,胡商到底代表什么他心里清楚的很。
自古以来连接欧亚大陆的都是陆路,东西方文明技术通过陆上丝绸之路交流。如果忽视这一点,那就很难正视整个历史。比如:汉武帝之前的汉朝还未进入铁器时代,但考古实证表明,同时代的匈奴已经在公元前三世纪前后进入铁器文化时代【注6】。
秦以前,包括匈奴在内,大多都称为胡;秦以后,随着对草原的了解,匈奴是匈奴,胡是胡。一汉敌五胡那是对丝路干道外的杂胡,面对掌握了丝路通道的匈奴,汉兵实际上并不具备全面的技术优势,反而因为马匹处于一定程度上的劣势:‘上下山坂,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如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
丝路带来贸易岁入,更带来技术交流,赵粱真正在乎的是后者。楚国海舟连通极西之地,海上丝绸之路的贯通自然将切断陆上丝绸之路,这是赵国难以承受的损失。
赵粱此前焦急,现在则是落魄。因为落魄,同时也因为他的视界只有赵国秦国,最多余及天下,没有看到一个颠覆性的变革:从此以后,楚国将成为整个世界的中心,绝大部分技术都将从楚国输出而非依靠东西方时断时续的交流。
君上君上葛得喊了好几句,赵粱才失神的看着他。臣下还有事禀报。
然。你言之。勉强打起些精神,赵粱摇晃了脑袋,看着眼前的葛得。
两千万石粟需四万多金。若赵国金不够,可问楚齐钱行借贷
借贷?赵粱又一次打断葛得,他还未明白借贷背后的含义。
然也。葛得道。这一次出使,主要达成的协议包括两个方面:军事,以及经济。经济方面以粟米为例,又包括赵国内部经济律法的整顿,以及齐楚方面对赵国经济的援助,这种援助除了借出金银支持赵国稳定币值外,也包括大造海舟输入粟米和军资。
经济方面涉及的事情实在太广,以致葛得足足说了一个半时辰,赵粱才明白楚齐两国要干什么。他无奈的是赵国在经济上只能被动的接收楚齐两国的要求,战时物价飞涨,钱币大幅贬值,一些贵人商贾已经在偷偷囤积。但他也很清楚,一旦赵国钱币币值稳定,市场就能稳定,市场稳定,不但朝廷就能大量购入军资,民心也能稳定。
楚齐之人何日至赵?葛得说完赵粱想了一会,最终问道。
君上之意葛得反问。按照在临淄的商议,赵国如果接受协议那将彻底失去对国内经济的控制权。此事虽然不知道后果,可后果肯定不妙。
不允诺便要亡国,我能奈何?!赵粱苦笑。交出铸币权不准邯郸朝廷干预商贾非得允许邯郸朝廷不准擅增税赋,最要的是甲士之田亩准许其私有。
战国时期,列国实行的都是爰田制,即授田制。大部分耕地是君王的,官府根据户籍丁口分配田亩,不得继承也不得买卖和抵押,但宅圃赏田(包括贵族食邑)是私有的,可以继承私下买卖和抵押。楚国因为地方广大,贵族众多,土地私有化的程度比三晋齐国秦国严重的多。誉士封闾制度下是甲士田亩准允私有,实质等于赏田。
任何一个国家耕地都是有限的,一旦赏赐出去就没办法再收回来。楚国能实现甲士之田私有是因为楚王的推动,赵国如果这样做了,整个国家体制将会发生深切的变革,带来的后果实难预料。可赵国田亩与其亡于秦国,就不如赏给赵军甲士。
还有律法。葛得再一次说起律法。还有关税。
律法无虞。律法是最简单的,就是针对原有条文的修正,最重要的是保护私产。私产不仅仅是庶民的私产,还包括贵族的私产,大王的私产,这些都在私产范畴之内。
关税赵粱再度沉吟。关税是可调节的,各个国家都在调节关税,一些货物甚至禁止流通出口。关税一旦失守,那别国的优势手工业(如齐国的丝织业葛麻业,楚国的冶铁业)就会击垮赵国本有的这些手工业,可这是一柄双刃剑,赵国的毛皮牲畜西来的玉石,这些行业也将击垮别国本有的行业。
如何保护本国的劣势产业,如何扩大本国的优势产业全在国与国之间的关税协商。关税协商完成后,赵国商贾不得歧视产于齐国的葛布,齐国商贾也不得歧视产于赵国的马匹。对各国商人而言,他国市场与本国市场毫无二致。
亦可。赵粱颔首。既然丝绸已被楚国海舟运到了中洲以西,死守关税就没什么价值了。
尚有造舟之事。葛得大松了口气,经济方面赵国内部这一块没问题了,那另一块的问题就更小了。这主要是造船,输入粟米金银都需要船。
此乃小事耳。赵粱从容地笑起。楚王可住军帐,大王为何不可住军帐?拆!只要是可造海舟之柱梁,皆可拆之!赵北燕地立刻征召役夫入山采伐大章,以造海舟。
不急。葛得连忙阻止。拆柱梁需等楚国造府工匠,据闻彼等可另起柱梁,不需尽拆宫室。
木料暂时是不急的,并且偷梁换柱要比全部拆毁简单。赵粱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他随即问起来另外一件事,你可曾言及袭秦之策?
有。葛得郑重点头。
如何?!赵粱盯着葛得追问。
楚王言,此事甚难。项侯言,此事可行。葛得概括性的把熊荆和项燕的态度说了出来。
此事有何难?!赵粱急急辩道。先君早有定策!
赵国灭亡在即,只要可以存国,不管计划可行不可行都在赵国君臣的考虑之内。赵粱提到的袭秦之策就是赵武灵王的袭秦之策。这个计划无疑具有天才的想象,具体的策略是赵军从代地出发,往雁门云中九原西行,然后‘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
为此,主父(赵武灵王)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诈自为使者入秦,秦人大惊。’但计划还在准备时,武灵王因儿子的王位之争而丧命。
袭秦计划中止了六十多年,这时赵粱又将的尘封探查资料翻了出来。楚军骑兵在质量上不逊于赵国骑兵,尤其是楚国的重骑。李牧的建议是袭秦必要千骑重骑,轻骑越多越好,可以有车兵,但不能有步卒,最少不能是不能骑马的步卒。
军事上的事情赵粱不管,他希望的是楚齐魏三国可以与赵国一起袭秦,进行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合纵攻秦。能不能攻入咸阳拔下咸阳不知道,这样的袭击肯定能震慑秦国,缓解秦军眼下越来越急的攻势。
禀主君,楚王言,赵国不能守其密,此举一如庞暖之合纵,大军尚未出发,吕不韦便知五国人数和路径。若非吕不韦以此施压秦廷,大军渡河时早败。葛得说起了熊荆的反对意见。他最后一句让赵粱发怔:楚王还言,郭开等人不杀,赵国要留待何时?
郭开?!赵粱没想到楚王要郭开死。
然也。葛得道。楚王言郭开曾通秦,昔年合纵
郭开乃三朝老臣,又是大王太傅,岂能无罪诛杀?!赵粱也不喜欢郭开,但他没有任何理由杀郭开。郭开不仅仅是太傅,郭开身后还有整个郭氏。郭氏从晋阳起就是赵国重臣之一,无罪而诛郭开,其他氏族会如何?
臣亦如此对之。葛得道。故而楚王不信我,谓此计难行。大军尚未出代地,秦国便知我军士卒多寡欲行何处,张网待之,我军必败。亦因如此,楚王只信信平君与武安侯,言凡非赵国之钱所购之物,皆予信平君与武安侯。
借贷之金钱,日后也由信平君与武安侯偿之?赵粱无奈笑问,他这是气话。
非也。葛得道。此需我赵国偿之。
本以为本以为楚王英明,哎!赵粱再度感到失落,可再想这也是自己当年没有击秦东郡的缘故。
然则然则赵粱已经认命了。以现在的情况,楚齐魏三国出兵几无可能,输粮因为舟楫的限制,一年也不过几百万石,更多的是象征意义而无实际意义。
然则如何?葛得有些话没有说完,赵粱随口一问。
然则楚国去岁曾有誉士出雁门。葛得说起一件从未有人注意的小事。说是出郡贩马,迄今未归。
哦?!赵粱心思再次活络起来。商贾乃贱业,誉士是楚国新贵,怎会出塞贩马?此事万不可声张!
臣未声张。葛得答道。臣以为楚王亦有袭秦之计,且与我不期而同。
注6:《匈奴史,林干。p118122。
第十四章 关税
战争仅仅过去数月,齐都临淄似乎已恢复往昔的繁荣。城门大市依旧是车彀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城内乐声不断,吹竽鼓瑟弹琴击筑和战前没有不同,但斗鸡走狗,六博蹋鞠的人却大为减少。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王廷朝廷已然分立,全国各邑的金钱粟米不再像以前那样无限制的运入临淄。而临淄是齐王田建的私邑,关市税口赋户赋都归王廷少府所有,可惜这些钱已经养不起原来那些大臣和伶人。很多大臣从此除了俸禄再无私赏,因为无权,贿赂几乎全部消失;伶人更惨,这些人拿着一笔不多的遣散费就再也不是王宫的宫人了。
对于已撤至临淄城外的楚军,很多人怨恨,也有很多人感激。只是怨恨也好感激也好,变法后的齐国再也不是以前的齐国。缁水长流,夏日的清晨王宫皋门外玄端颤动,百余位大半来自全国各邑的朝臣在等待上朝,随着阍者打开皋门,群臣鱼贯而入,进入正朝按班站立。
很快一身皮弁服的田建就出来视朝。此时的视朝完全是象征性的,齐相田假向他汇报诸事后,田建便起身退朝,返回路门正寝,接下里的时间就是这些朝臣的争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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