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唯!狐婴早有再赴楚国之意,李牧不说他也会主动要求赴楚。战争打到这个地步,止战的希望只能在楚国,只有说动楚国出兵,齐国魏国才会跟着出兵;只有楚齐魏三国出兵,秦国才可能退兵。至于秦国退兵之后会不会再次伐赵,或者秦国掉转矛头讨伐别国,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狐婴答应后看向沉默不语的廉舆,道:我闻楚王敬信平君如敬太傅,而今信平君战死,还请廉将军与婴一道赴楚求援。
以廉颇战死为契机请求楚王出兵,这似乎太不道德,故而狐婴说完就对廉舆大拜。小人此请无德无义,还请廉将军
廉舆愿赴楚。廉舆道。严君所忧者,赵国也,能救赵国者,楚国也。舆自当赴楚求救。
第四十八章 阻截
在廉舆狐婴赴楚之前,番吾战败的消息已传至太行山以西的晋阳。晋阳是赵国起家之地,是赵国的根基,然而这座城市虽几经反叛,依旧被秦人征服。晋阳正寝燕朝,得闻前线战败,脸上本有些许笑意的赵政瞬间化成寒冰,他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才挥袖出声:下去。
卫缭拜见大王。紧跟着战败的讯报,同赴晋阳的卫缭入燕朝前来拜见。
赵政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悦道:国尉何事?
伐赵三年,两次大败,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伐赵是否正确。赵国还在抵抗,楚齐魏三国却已合盟,一个更强大的对手已经出现。朝中宫中对伐赵都有怨言。卫缭听出赵政的不悦,却笑道:臣闻有为山九刃,功亏一篑。不信,今日方知先人果不欺我,大王欲伐荆否?
卫缭相问,不待赵政回答他又道:伐赵伐荆,何异?荆国海舟通中洲之西,得西洲之龙马,获南洲之金石。我军伐荆,能灭荆否?若不能灭荆,四国之盟犹在,不过是赵国主盟而已。大秦之敌手,唯荆赵两国,齐魏之师已不堪一战,仅徒增声势耳。且大王只见赵军之胜,却不见赵军之败
卫缭之言虽有强辩的味道,但大秦所处的局势确是如此。只不过此前两位楚王迫于形势对秦国俯首,现在这位楚王完全是个二愣子,根本不讲利害得失,几乎是处处与秦国作对。楚国在南,赵国在北,秦国南北难以兼顾,这才是今日跋胡疐尾骑虎难下的原因。
先生昔日为何劝寡人伐荆,后又为何劝寡人伐赵?赵政苦恼道。今日明明是赵军大胜,为何又言赵军之败?
昔日臣劝大王伐荆,乃因荆国是我大秦之劲敌,若不伐荆,他日必成秦祸。卫缭解释道。三年伐荆,皆不胜。大王真欲将大秦国运置于伐荆之上否?若胜,灭六国而一天下;若败,国灭而社稷无存?
既然荆国其势已成,便不当寄其功于一役,而应徐图之。伐荆为难,伐赵为易,先易而后难也。若灭赵,天下大秦已据其三。齐魏可柔而降之,荆国何以复起?便如两军阵战,可中击而破敌阵者,可左右绕击而破敌阵者,大秦乃行绕击之策也。
赵军虽一胜再胜,然赵国可战之卒几欲殆尽,可战之卒不过三十万。可战之卒如此,粮秣粟米亦是如此。荆齐两国虽输粟与赵,然一年仅输几百万石,此杯水车薪耳。此时之赵国,无卒无粟,空有大胜。若有一败,其国必亡也。
卫缭的战略思路完全正确,灭楚是不可能的。即便秦军大胜楚军,楚国也可退守大江以东,甚至退守南岭以南。国尉府的判断是:在没有造出可匹敌楚国大翼战舟的舟楫之前,退守江东的楚国无法灭亡。无法灭亡的楚国将把大秦拖入旷日持久的战事中,等赵国消化完燕地,休养生息十年,灭楚战争中已经疲惫的大秦再想灭赵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牧乃赵之长城,如何能败?赵政思索之后对卫缭的责怪降到了最低,如此他才会直抒胸臆,感叹李牧这道赵国长城。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卫缭道。悼襄王死,赵人素念废太子赵嘉,李牧尤甚。赵太后与相邦春平君苟且赵迁方得即位,当可使人传谣于邯郸以间之,言李牧欲立废太子赵嘉为赵王,抑或
卫缭欲言又止,其实他有一个更好的计策,只是碍于赵政他不敢说出来。
燕丹如何?卫缭对邯郸的形势了如指掌,可赵政却想早日灭赵。
荆轲已赴赵营,我军大败,其当获李牧之亲信,然则燕丹与荆轲叙话完毕,当日就启程返回晋阳,他与秦军战败的消息同时抵达。
然则如何?刺杀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君王不当参与其中,赵政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荆轲言,李牧身侧多胡人亲卫,刺杀要在期年之后。卫缭转告燕丹之言。
期年之后?赵政吃了一惊,他与燕丹一样,以为荆轲几个月就能建功。
荆轲乃卫人而非赵人,燕丹数次刺杀,李牧设备甚严,必要期年之后。卫缭对燕丹所言的期年之后并不怀疑。战国不像春秋,信任一个人就彻底的信任,李牧当然也不是庆忌,多次刺杀已让他高度警惕,荆轲虽入李牧幕府,没有一年的努力根本不可能。
若是期年之后,秦军需再败否?赵政恼怒的反问。李牧不信,大可诛荆轲全族使其信。
大王不可。卫缭急道。若真诛荆轲全族,荆轲必叛,此甚不可!
有何不可?不如此李牧如何亲信?赵政话虽如此,可还是退了一步,他唤来赵高:以叛秦之名诛荆轲全族,其父其子以他人假代之。此事必要大肆宣扬,以使天下人知。
赵政王命一下,赵高受命便出了正寝,卫缭还是不放心的道:若荆轲叛我
荆轲若叛,寡人诛其七族。他若不叛而杀李牧,寡人不但尽复卫国,还以上卿之位待其父。赵政牙咬的咯咯响,说完之后却忽然一笑,道:卫卿谒见之前,寡人正读穆天子传,以卫卿所知,昆仑之西还有何国?
此前天下人皆以为穆天子传乃无稽之事,可随着楚国海舟通中洲以西,胡商贩千里马与楚国,这种说法不见踪影。赵政也将目光越来越多的投到秦国的西面。只是,秦国并不在昆仑连接天下的这条主商道上,胡商此前的道路是从阴山以北的横过秦国,然后从云中入晋阳,从晋阳至洛阳。秦军占据晋阳洛阳后,商道横过云中或从雁门郡入赵,再经邯郸至大梁和临淄。
商道是绕着秦国走的,为何如此赵政当然心知肚明,商鞅之法重其租,令十倍其朴,没有哪国商贾愿来秦国经商,秦国国内的商业则全部被国家机构取代。在秦国只有官府商业机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商人。
如果一国商贾众多,修治苦窳之器,聚沸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致使百姓不务根本,对国力当然有害。秦国之所以强大,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严禁私人商贾。然而商贾也不是说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商贾给楚国贩来龙马就是大利。
这段时间赵政没事就想着昆仑以西,想着八尺龙马。奈何他对昆仑以西实在是所知甚少,只能求问卫缭。鬼谷先生乃殷纣王大臣之后,天下事如果鬼谷不知道,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昆仑以西有何国臣不知,臣窃闻昆仑以西有塞人。卫缭回忆着鬼谷的甲片典籍如此说道。
塞人?赵政不解。何谓塞人?
塞人者,游牧之民也。与羌人类,然非羌人。其目深眼碧,皮冠尖细,似陆浑之戎。其国有女王而无国君,穆天子所会王母是也。有好马,善骑射,族中男女皆征战。以其俗,女子不杀一人不可婚嫁生子。杀一人以其头骨为酒爵,有客至而献饮焉。客不赞其勇武,必不悦。
胡商之千里马出自塞人?赵政想象不出一个女子也要征战的部族,他关心的只是千里马。
然也。卫缭答道。塞人重骑射,固有好马。穆天子之八骏,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皆求自塞人女王。只是大王使人西去求马,亦要阻荆人得马。
求马的使者去年就出发了,不过使者走的不是阴山以北的草原大道,走的是狄道(即河西走廊)小道,占据狄道是月氏禺支。与天下势力拉帮结派一样,草原上的势力也拉帮结派。
行于阴山以北的胡商以及后来匈奴治下游牧部落,虽与赵国有过征战,但彼此的关系自西周春秋起就藕断丝连,联姻不断,后来阴山以北的胡人窃据天下立国曰后赵,并非没有缘由;秦国与月氏素来交好,以至汉朝遣使西去,一个很大的目的就是联络昔日的盟友月氏,从侧面战略包围匈奴。后来河西走廊的羌人(已非先秦时羌人)立国,国号则曰后秦。
卫缭建议阻荆人得马,意思就是派出大军出阴山以阻截胡商马队。赵政闻言半响不言。卫缭再道:不阻荆人得马,使者求马返秦又如何?秦军不必亲往,大王使人厚币甘言,请禺支出兵阻之即可。臣闻胡商多购荆人兵刃钜甲,禺支可得兵甲也。
让禺支人出面阻截胡人商队最好,赵政本想答应,可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若塞人得知是我大秦游说月氏禺支出兵,必怨我大秦也。
如此请大王派武骑亲出云中相阻。禺支人如果不能严守机密确实是个隐患,卫缭只好换了一个办法。使其假赵人胡人而为之,当万不失一。
第四十九章 贫穷
一个针对汗血马贸易的阴谋正在晋阳酝酿,作为日后当事人之一的亚里士多德四世仍在完成他的《东游记。虽然东亚诸国被他认为是蛮族国家,但他毕竟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希腊人。驿馆旁侧的小花园里,他坐在一张临时做成的椅子上,喝了口茶说道:
楚尼人黑发,黑色眼睛,皮肤如果是贵族,那应该是白色的。如果是公民或者奴隶,那就是黄色或者棕色。男子如果超过二十岁,就会戴上一顶帽子,并且佩剑——在此我不得不强调,我所见到的楚尼男子全部佩剑,一些没有爵位的公民则会带上一把楚尼刀。
据说这种传统几百年以前就产生。剑不仅仅是装饰,还是自卫的武器,甚至是判决的工具。在楚尼国都的郊外,我亲眼目睹两个因一小片菜地而争执十多年的人让法官——也许不是法官,不知道该如何判决,露天法庭的陪审员也不知道如何判决,最后法官让他们比武,胜利的人将获得那片菜地的所有权。
诸神在上,我不知道法官这样审判的依据是什么,以武力决定财产归属是非常不平等的。楚尼人却乐于这样做,比武的时候整个村庄都来观看,其中一个人胜利了,他获得了那小片菜地,另一个人则失败了,他羞愧的离开了那里
亚里士多德四世只说,他的随从波鲁斯负责记录。他说到‘那里’的时候波鲁斯举手了,这一段亚里士多德四世说的太快,波鲁斯只能举手让亚里士多德四世稍微停顿。
是的,失败者遭到村民的嘲笑,他带着羞愧的离开了那里。亚里士多德四世继续自己的叙述。毋忌解释说,几百年前楚尼的王位就是这样决定的。即便前一任国王已经指定了继承人,如果王友们(公族)推选另一位王位继承人,他们将进行比武,胜利者即位为王,失败者将被杀死。失败者的后代如果臣服胜利者,他们可以更改一个名字获得赦免。
说到这里的亚里士多德四世忽然有些迟疑,他觉得这是楚尼人仁慈的表现,很少人能对失败者的家人宽容。如果马其顿人也像楚尼人这样仁慈,大帝的妻子和儿子就不会被毒死。
我不能赞美蛮族人。亚里士多德四世迟疑后说道,把‘失败者的后代’删掉。
是的。莎草纸从生产出来就带着一些屈卷,波鲁斯找到了要删去的那一句,重重的抹上了黑墨,将那些字母遮去。
楚尼人亚里士多德四世看着他删除,可此时他发现自己的思路被打乱了,好一会他才道,我改了主意,波鲁斯。作为已知世界最渊博最睿智的学者之一,我不能这样做,请你把那句话恢复。然后他又想了想,这才道:在‘失败者’前面加上:‘根据不确定的传闻’
是的。波鲁斯毫无表情,他把删掉的那句重新写上,最后加上‘根据不确定的传闻’。
制作楚尼刀剑的楚尼铁远胜过赛里斯铁,冶铁的工场就在楚尼国都的北面。那里每天都冒着黑烟,发出巨大的噪音。一船一船的矿石运入工场,然后一套接一套的盔甲制造出来。现在我明白楚尼王为何会答应索格底亚那商人一匹马换三十套盔甲的要求了,楚尼国公民购买楚尼盔甲只要两百钱,也就是五个德拉克马。
诸神在上,我不得不说楚尼人是狡猾的商人和聪明的工匠,在希腊,一副同样的盔甲最少需要三百德拉克马甚至更多。更重的青铜甲如果精美,需要两百德拉克马。如果是一般的青铜甲,也许一百德拉克马就能买到。最低廉的亚麻布盔甲,最少要十个德拉克马。楚尼人五个德拉克马的盔甲卖给他国需要一百二十德拉克马,如果卖到印度塞琉古,则需要三百德拉克马
亚里士多德四世嘴里吐出一连串的数字,他想表达楚尼人是媲美索格底亚那人的狡猾商人,只是他还没有说完毋忌就从远处跑来了,他只能停下看他要说些什么。
老师,楚尼帆船将回到造船厂修理。毋忌说道,身后跟着他的随从嗟戈·瓦拉。两人都气喘吁吁,他们从北城门赶过来。
帆船?亚里士多德四世笑了,从见到希腊式的三桨座战舰开始,他就看不起楚尼的造船技术。但他高兴毋忌提起了帆船,他将在《东游记里就造船技术浓墨重彩的写上一笔。
是的。帆船。毋忌不知道老师的心思,是朱雀级,大约两百多吨的楚尼远洋帆船。它们刚刚从塞琉古返回,郢都的人都去看了。
吨是楚尼特有的单位,一吨等于三十八塔兰特。两百多吨的帆船即便在地中海,也是一艘大船。据说楚尼人的帆船航行速度非常快,六万多斯台地亚的路程只需要三个月就能完成。一年之内可以在楚尼与塞琉古或者印度的往返。
亚里士多德四世立即嘱咐波鲁斯收起草稿,他要立即去城北码头参观那两艘刚刚从塞琉古返回的帆船。亚里士多德四世动作迅速,可惜他赶到北城门时,城门外已经人山人海,两艘从未见过的挂满风帆的帆船前后拖带着十多艘大翼战舟,航向城北码头。
帆船桅杆上的横桁正对着东北方吹来的寒风,鼓鼓的船帆带着船徐徐向前,一旦帆船偏离航道,前后拖带着的大翼战舟就会按照船上的指令把船拖回正确的位置。
诸神在上,我以波塞冬的名义起誓,这真是两艘漂亮的船。一看到那两艘帆船,亚里士多德四世就发出这样的赞叹。美是希腊人永远不变的追求,正如他爱慕漂亮的楚尼王一样,他被这两艘楚尼帆船所体现出来的美彻底征服。
紫金山造船厂生产出来的海舟一般从郢芦运河经长江入海,海舟返回楚国停靠港一般是在朱方,从未有海舟直接停靠郢都。两艘朱雀级的到来使得郢都万人空巷,亚里士多德四世的马车跟着前面一辆马车才勉强挤到了码头。
他当然不是事件主角,只是一个站在马车车顶的忠实旁观者。一些野蛮人(巫觋)跳过舞,祭祀过两条船后,才有一位身着白色狐裘的高贵女子在仆人的簇拥下登船。船上的人都对她行礼,一些奴隶甚至对她匍匐。
她是谁?亚里士多德四世忍不住问道。
她?毋忌也看到了一个贵人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登船,可他并不清楚那是谁,四周打听了他才道:那是楚尼的公主,她拥有这两艘帆船
哦,诸神!亚里士多德四世此时无心听毋忌说了些什么——两个仆人从船上搬下一个沉重的大木箱时,其中一个不小心拌了一跤,然后木箱摔落在码头上,熟悉而诱人的金色光芒慑住了他的双眼:那是一整箱满满的希腊金币,最少有四个塔兰特。
亚里士多德四世忍不住的低呼,围观的人群也不约而同的低呼,金子谁都见过,可这样一整箱,不,船上还有一堆这样的大木箱,如此多的黄金实在让人艳羡。
老师,那是楚尼公主的帆船,据说公主们的嫁妆多数用于造船。毋忌见亚里士多德四世回过神来,马上相告那名贵族女子是谁。
不必要了,毋忌。亚里士多德四世语调忽然变得有些沧桑,他看向自己的随从波鲁斯道:波鲁斯,我要你记录下来。
是的,大人。波鲁斯迅速取出了纸和笔。
楚尼人是最聪明的工匠,也是最狡猾的商人。他们的帆船可以在一年之内往返楚尼与印度和塞琉古。低廉的楚尼货物以二十倍五十倍的价格贩卖到已知世界。与此同时,已知世界的黄金和白银一船一船的运入楚尼。仅仅在其中一艘帆船上,就有超过一百二十塔兰特的金币被运回楚尼国都
如同两百多年后罗马历史学家老普林尼,在《自然史中感慨‘最低估算,印度赛里斯和阿拉伯半岛每年要从我国带走一亿枚塞斯特斯银币,这是我们的奢侈品和妇女花费的总额’一样,亚里士多德四世看到那些希腊金币的瞬间,心中也产生类似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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