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赵国大饥,楚国魏国齐国所有舟楫都在运粮。熊荆提起了当下的难处。连大翼战舟卒翼战舟也都出动了,走的正是鸿沟—黄河航线,根本不畏秦国。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希望陛下能仁慈的将货物送到湶州。亚里士多德四世继续请求,他见熊荆的目光看了过来,哪怕脸上烧得发烫,也还是道:我对私自违反协议,将交易内容告诉塞琉古使臣感到羞愧。
足下不必致歉,此事已有惩罚。亚里士多德四世这种方式的道歉并没有让熊荆高兴,他在乎的不是这个。不佞在意的是:巴克特里亚王国不可迫使索格底亚那商人出售汗血马给秦国。若有违反,楚国必有报复。
当然,我国必然会遵守这个承诺。亚里士多德四世努力的微笑。楚国的惩罚留有余地,并没有取消巴克特里亚的贸易资格,只是将马匹交易所得的一半武器盔甲罚没。
希望足下勿忘今日之言。熊荆缓缓点头,然后示意宾者送客。
为了向赵国运输粟米,从正月开始,各船坞就陆续开工,一些完工的比较早的海舟已经下水。这些海舟现在已经装满了粟米,正在朱方等待北上的季风。
海舟运粮只是整个输运计划的一部分,鸿沟上大翼战舟卒翼战舟,还有各种舟楫全在运粮,可惜再多舟楫也不如海舟运得多。输运司估计,除非三国全部动员,九月之前最多输运一千万石粟至赵国。可动员也很不划算,绝大部分粮食都将消耗在路上而不是运到赵国。
运力如此吃紧,调拨一艘饕餮号运输兵甲就要少运送三万石粟,少运三万石粟最少会有几千人饿死。好在饕餮号底舱的压舱生铁可以用兵甲置换出来,这样既能运粮,又能运兵甲。
具体的计划就是如此,然而因为熊荆没有当面承诺可还是不可,亚里士多德四世忧心了大约十多天才得到确切的答复,即所有兵甲将在本月末输运至赵国的中邑港。
中邑在湶州的南面两百多里,虽然不是当初所要求的湶州,但也已经很便利了。商队最迟可以在五月末出塞,十月底以前抵达锡尔河以北。得到这个答复的亚里士多德四世低呼了一声‘诸神保佑’,可当他心里想感激熊荆时,又怎么也感激不起来。
如果是去年,他一定会为自己心生感激而觉得耻辱,那时候的他还觉得楚国是一个蛮族国家。半年多来的观察,他不得不承认除了器物与希腊各有所长外,楚尼也是一个文明。在亚里士多德四世的字典中,文明这个词并不能随便给予,比如萨咯人就绝不是一个文明,索格底亚那人也不能称之为一个文明,波斯印度,以及埃及才可以称之为文明。
楚尼是一个文明,这是亚里士多德四世在《东游记草稿中所下的结论。并且在东亚这些文明体当中,楚尼是一个例外。楚尼保存了最古老的贵族,施行的是一种《荷马史诗中英雄时代的君主制,即:被神化了的国王极其附属的王公贵族统治着属于他们的王国,这些王室贵族把对国王的效忠当作爱国。
亚历山大大帝的下属就是这样一批英雄随从。只是,那是马其顿王国最后一批英雄。在他们所生活的时代,古老的缔结联合方式门第观念还未销声匿迹。自由人能够携带武器进行聚会,他们可以反对贵族,使贵族尊重他们的权力,同时,贵族也可以反对国王——
虽然不像马其顿那样,国王不能制定其继承人,国王死后由军队选出新国王(通常是长子,如果国王还是个孩子,军队有权指派一个摄政或者国王监护人)。但楚尼国王的权力很大程度受到贵族们的制衡,他必须遵照贵族们的意见行事。而贵族又不能触犯公民的权力,以及伤害他们热爱国王的感情。
楚尼是文明的,并且最大程度的保障了公民的自由;在同一个世界,斯巴达秦则是野蛮的,那里的人从一出生就生活在监狱中,他们不能自由的迁徙,不能自由选择职业,不能拥有武器,更不能参与与自己有关的政治事务。
亚里士多德四世此时才明白为何西方各国只能动员几万十几万大军,而斯巴达秦却可以动员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大军的原因。在斯巴达秦,国家官吏控制着每一个人,从他的出生到死亡都在控制之内,征召不需要军饷,死了不需要抚恤,最重要的没有指责和反对。
最后一点是难以想象的。即便是亚历山大大帝那样伟大的领袖,也多次受到士兵的抱怨和反对,以至于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征服印度。可在秦尼,这一切都不存在。那里的人像囚徒一样从监狱开赴战场,然后从战场返回监狱——带着他们的战利品,敌人的头颅
从收到楚尼王宫的答复开始,亚里士多德四世就在完善《东游记的最后章节,他不由自主的将马其顿与楚国进行各方面的比较,结果他不得不在章节的最后郑重提起熊荆三年前的豪言:征服世界的同时,还要征服希腊和马其顿。
不过即便是对楚国赞赏有加,对秦国多有指责,在亚里士多德四世返程装船的行礼中,仍有两套希腊文翻译的《商君书和《韩非子。巴克特里亚需要这种高超的统治术,他们将被用于索格底亚那人身上,以对付可能来袭的塞琉古或者帕提亚。
第五十八章 预感
实际上后世的史料也证明,巴克特里亚王国曾施行一种郡县制度,郡称为eparchy,县称为hypachy。县又分为若干驿亭(stathos),亭各有长【注9】。这种制度与秦的制度完全相同,而只有行省制的波斯帝国根本没有这种制度,所以只能是从秦或者之后的汉传来。
亚里士多德四世并不清楚自己的作为只是加快了这一历史进程,随船抵达中邑港的他立即被码头内外的人潮所震惊。站在海舟甲板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颤动的人头,根本没有空白之地。那些人潮正在朝码头涌动,然后被码头近处的士兵阻拦。
诸神在上!不单是亚里士多德四世,他的随从波鲁斯等人也不由自主的从心里喊出一声诸神。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多人聚集在一起,即便奥林帕斯山下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殊不知从远古时代开始,东方人口就倍于西方,尤其是东亚和南亚。
无数赵民聚居于此,根本原因是因为齐国舟楫运粮于此后,久经战事的赵国没有那么多舟楫和车辆将粮食运入内陆,只能让赵民赶到这里就食。青黄不接的初夏,正是百姓大饥之时,越来越多的饥民赶来,怎奈齐国舟楫也是不足,粟米的输运时断时续,眼见就要断粮,十艘巨大的楚国海舟突突然到来,一时人人激动。
司马宪拜见楚使。中邑守将司马宪在码头上等候已久,见随舟的楚使下舟,出乎意料的对楚使大拜顿首。跟着他,身后的官吏士卒老弱妇孺也对楚使大拜。楚王大仁,活人无数,我赵人没齿不忘。
楚王大仁,活人无数,我赵人没齿难忘。司马宪喜出望外下感激涕零,跟着他,士卒和饥民也都感激大喊,无数声音汇集起来好似一阵闷雷,从码头上沉沉掠过。
楚赵乃亲戚之国,敝邑太后日日念及母国,夜不能寐,君等何以相谢。靳以作为使臣随舟赴赵,他是奉正朝之命来探察赵国的。赵人沦落至此,皆秦人所赐
三年征伐,赵国死人无数,滏水以南的城邑更在秦军撤退时被焚烧一空。靳以一提‘秦人’二字,跪着的饥民就捶胸顿足,男子仰天大喝,女子嚎啕大哭。
司马将军请起吧。赵人恨秦露骨,靳以也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谢楚使。司马宪虽然起身可还是对靳以躬身,请赵使入城。
码头距离中邑还有一段距离,不需士卒开道,饥民自动让开一条道路。跟着他,另一艘海舟上的亚里士多德四世等人也下了船,一起进入中邑城。海舟上的乘客一走,码头上的鼠笼起重机就开始吊运海舟上的粟米,第一包粟落地时,围着的饥民又挤入了几丈。最前面的人手里皆扬着一把银币,恳切地喊道:将军将军
三国运粮赈济饥民是一回事,赵国内部如何分配赈灾粮又是一回事。只是楚使就在中邑内,海舟上也多是楚国舟吏水手,裨将看着那些银币只觉得有些烫手。
将军,若是不收身边一个校尉小声的提醒。收钱已经成了一种规矩,且这钱不是裨将一个人得,中邑城上至将军,下到马夫都有份。
收了收了。裨将闻声无奈闭目,他话音未落早有准备的士卒便开始用麻袋收钱,一把一把的银币落入麻袋里,一袋装满又换一袋。收钱的同时,出钱的人则被放入码头,码头上粟米任由他们扛走。
官长请看码头上发生的这一幕海舟上的水手看得一清二楚,很快事情报告给了舰长。
此赵国之事,我等不好干涉。舰长都是航校毕业,一直被告诫不可介入他国内政,除非舟员有生命危险。他的回答让舟员泄气,辛辛苦苦运来的积粟竟成赵人牟利之资。
将此事记于航行日志,返航后报于郢都。好在舰长又补充了一句,这才让众人心下稍平。
码头上发生的事情中邑城内一无所知,靳以正在城邑府享受赵人的礼遇宴席,亚里士多德四世和鸩拔迦则在会见从邯郸赶来的粟特商人发里呼到。
整个赵尼都在挨饿,发里呼到用粟特语说道,似乎担心赵人听见,他说的很小声。只有贵族和商贾们有粮食和肉,他们并不喜欢粮食从外国运来,因为这样会影响他们牟利。
亚里士多德四世听不懂粟特语,但有人正在帮他翻译。为什么?他不解的问。楚尼报纸上说,救援赵尼是为了让赵尼抵抗斯巴达秦,他们这样做
大人,赵尼贵族只喜欢漂亮的女人,珍贵的宝石和玻璃,还有美酒,以前得到这一切需要金银和丝绸。现在丝绸因为楚尼海舟连通波斯我们不再贩运,所以他们只能用金银来换取。发里呼到在邯郸生活多年,对赵国贵族以及赵人的了解可谓是深入骨髓。他们似乎天生就对奢侈有一种执着的追求,并愿意为这种奢侈付出一切。只是他没说明的是,从前楚国贵族的奢侈完胜赵国——春申君的门客竟然穿着赵国贵族才有的珠屦。
如果是这样,公民们将不再会为这个国家战斗。亚里士多德四世低语了一声。不过他很快就醒悟,在斯巴达秦那套制度下,并没有什么希腊式的公民。他转而问起当下面临的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明天就可以。发里呼到在船队到达前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了。
明天不可以。亚里士多德四世摇摇头。他亲眼看见武器盔甲被装在帆船的最底层,必须等所有粮食卸完才能卸下那些武器盔甲。然而他对码头的效率完全低估了,第二天上午,码头上的十艘楚国帆船就起锚返航,六百多辆四轮马车正在粟特人的指挥下装运那些武器和盔甲。码头上也不见堆积如山的粮食,仿佛一夜之间除了武器盔甲其他东西都消失了。
就此别过足下,愿足下一路皆安。亚里士多德四世正吃惊码头的效率,靳以的马车停在了路边,他正要赶赴邯郸。
非常感谢。我将向我国国王禀告贵国的善意。亚里士多德四世礼貌的鞠躬。这种话和那次向楚尼王的道歉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心,可眼下他只能这样表示自己的感谢。
足下骑士何在?靳以见亚里士多德四世身后只有一些戴尖顶皮帽子的粟特人,不见那些白狄骑兵。我闻草原多盗贼,若无骑士相互
靳以并没有打算向亚里士多德四世道别,可既然遇见他便自然的问起。亚里士多德四世有些奇怪他在意自己的那些骑兵,答道:他们已经率先抵达了云中郡,我相信有他们的陪伴,没有任何蛮族敢冒犯我国的商队。
别过。靳以再行一揖,这才上车让御手驾车西去。
楚尼使臣非常关心我们。亚里士多德四世鞠躬后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预感,感觉前路有什么事情正等着自己。这种感觉一直伴随他到云中,与狄凯欧波利斯会合。
也许我们必须做一些什么。不管楚尼使臣的问候有没有恶意,草原上的蛮族都要提防。
学士,我们无需惧怕任何蛮族骑兵,除了萨咯人。狄凯欧波利斯对亚里士多德四世的担心不以为然。整个商队有八百多巴克特里亚骑兵保护,虽然他们骑得不再是索格底亚那马,而是东亚最常见的矮种马,他仍然相信没有任何草原蛮族是自己的对手。
狄凯欧波利的保证并未让亚里士多德四世放心,他一直记得东亚兵法里所说的‘军队不应该厌恶诡诈’,但狄凯欧波利的下一句话使他担心只能牢牢的放在心里。
索格底亚那人一定会笑话我们的。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被他们笑话了。狄凯欧波利低声道。渡过锡尔河后,精神高度紧张的希腊骑兵闹了不少笑话,晚上甚至射杀了出来小便的自己人。
那么好吧。亚里士多德四世无奈的同意了他的意见。但愿诸神保佑我们。
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也许诸神听不到我们的祈祷。狄凯欧波利坏坏的笑起。他随即说起另外一件事情,学士,我想我们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这里的将军告诉我,楚尼人还有一种战马用的宝甲,他们并没有出售给我们
六百多辆四轮马车停在出塞的道路旁侧,狄凯欧波利说起了战马锁甲。伙伴骑兵所骑的战马要么身披皮甲,要么只有青铜胸甲,只能算半具装骑兵,而他经过代地的时候看到李牧军中披着锁甲的全具装骑兵,这是他从未见过的。
作为骑兵将领,狄凯欧波利自然注意这种从未见过的具装方式,而忽略了商队周围不断窥视的人影。这些人甚至趁御手不注意把手伸进马车车厢内摸索,直到被发现而被喝退。这也仅仅是喝退而已,作为边郡,云中素来混乱,并且在长相上,赵人和秦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别。
注9:《中亚通史(古代卷)(上册),p90。今日停电,耽误更新。
第五十九章 截杀
在后人的认知里,丝绸之路就是从长安往西,沿着河西走廊过张掖经酒泉,再由瓜州至敦煌,最后出玉门关阳关,穿越浩瀚的西域,翻越葱岭的路程。但在先秦时期,这并不是东亚沟通昆仑山(阿尔泰山)以西的主要路径,先秦时的主要路径是从洛阳往北经晋阳至云中郡,再从黄河北岸的阴山南麓一直往西,在大青山乌拉山之间翻过阴山进入蒙古高原。
这实际就是赵长城的走向,赵长城最西端的高阙塞(河套西北角,今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后旗),便是翻越阴山的必经之地。
这同时也是殷商时武丁伐鬼方西周时穆天子西行的必经之地;更是汉武帝时期‘遣光禄勋徐自为驻五原塞外列城,西北至卢朐’的筑城之地;当然也是‘匈奴大入云中定襄五原朔方,杀略数千人,败数二干石而去,行坏光禄所筑亭障’的进攻之地;最后还是王昭君出塞嫁于匈奴呼韩邪单于的王城之地。
因为‘地土白色如石灰,遥自百里即见之’,所以郦道元在《水经注称这条商道为‘白道’,北宋的《太平寰宇记称之为‘阴山路’,清代则称‘阴山大道’‘归化大道’。
即便是在上古时代,这条沟通东西的商道也至关重要。汉朝对匈奴的进攻是全方面的,血战之外还有经济战,而经济战中最核心的战争就是对这条商道的争夺。
张骞‘凿空’西域的动作和徐自为塞外筑城的动作是同步的,即在开通另一条商道进行竞争的同时,在塞外筑城封死原有商道,这才使这条自古以来联系东西方的至关重要的商道从汉朝不能控制的晋北,转移到便于朝廷控制的关中。
作为一个希腊人,狄凯欧波利自然不知道这条商道如此悠久的历史,潜意识里他觉得商队所经之地都是草原,除非偶然的碰到蛮族部落,不然谁也不能在草原上拦截商队。这当然是个致命的错误,致命到商队刚刚走到白道的尽头,一声不同以往的呼喊过后,骑在马上的他立即身中十多支箭矢,瞬间毙命。
射——!漫天的箭雨落下,除了一些粟特人躲到了马车底下,半数希腊骑士中箭。亚里士多德四世这时候正在马车里安睡,箭镞扎在车箱木板上的‘咚咚’之音将他惊醒,在仆人的帮助下,他也钻到了马车底下,口中呼喊着诸神。他很希望听到狄凯欧波利指挥士兵迎敌的声音,但很遗憾,他只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以及连绵不绝的鼓声。
杀!太阳正中,伫立在草坡上的辛胜见商队的阵型已经散乱,并且毫无抵抗,当即命令弩兵停止射击,步卒上前近战。为了这次伏击,他埋伏在这里已经有半月之久。
轰隆隆的鼓声中,早就按捺不住的秦卒得令后狂喊着挥戈前冲,生怕晚一步地上那些记功的脑袋就被别人抢走,然而就在这时,一种从来没有听过的军号响起,这是马其顿横笛的声音。随着激昂的笛声,商队里还能活动的希腊骑兵全部汇集起来,他们多数人已经失去了坐骑,骑矛也被抛弃,只有传统的马其顿萨里沙长矛端在手上,渐渐组成了两个前后对敌的单薄的长矛方阵,剩余的百余名骑兵一如往常,分布在方阵的一侧。
音尼阿里阿(enyalius)!音尼阿里阿!!狄凯欧波利的阵亡并没有影响士兵的士气,被包围的他们知道如果不决死一战自己就没有活路,他们高喊着《荷马史诗中战神的名字,开始对秦军发动反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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