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抛缆!粗大的缆绳被水手抛下了海舟,被紧紧的系牢。这时众人才看到,随着少司命入港时的转弯,它右侧后方的包铜片全部不见。
臣红牟此时有些凝噎,在父亲的陪同下,他对着熊荆郑重的揖礼,然后奉上一斗洗得鲜红的红薯,道:臣远赴东洲不辱使命,觅得东洲之谷,献于大王。
臣远赴东洲不辱使命,亦觅得东洲之谷,献于大王。也许是职业的关系,巫觋横生死见得多了,他语态平静,将一斗已经长出嫩芽的土豆奉上。
熊荆身侧的长姜与昭黍双手接过他们手上的东洲之谷,转奉于熊荆案前,群臣的目光也随着东洲之谷转移。他们曾被粟特人用石榴哄骗过,要不是大王很早就说过东洲有三谷,这一次他们也不太相信。
红薯还是两千年后的红薯,红皮黄心;土豆非常瘦小,洗的很干净,然而略显粗糙的表皮坑洼处仍显泥色。群臣本以为大王会品尝东洲之谷,可熊荆心里却知道它们的代价。
红卿,熊荆喊了一声,红牼两父子一起看来。少司命号朱雀号还有几人?
臣死罪。少司命号朱雀号去时五十九人,而今只九人得返。红牟伏拜顿首,泪流满脸。
与去往红洋的海舟不同,考虑到长达半年的航程,前往东洲的舟员越少越好。越少,给养才能装得越多维持的越久,但这也给遭受风浪后修复帆船带来了隐患。按红牟的叙述,舰队将要抵达东洲时突然遭遇了冷锋。太平洋东岸冬天的冷锋极为暴虐,如同因为粗制滥造而沉没的后世著名宝船阿托卡夫人号一样,朱雀号也在风暴中断裂,而后迅速沉没。
海水冰冷,落水的舟员很快就被冻死。更为结实的少司命号则被飓风卷向了礁石,撞击后右侧大面积塌陷破裂,海水成吨成吨的涌入,好在礁石周围海水较浅,整艘海舟得以搁浅不沉。但是厄运并没有就此结束,第二天修船时,正在水中修补的木匠连同数名水手遭到鲨鱼的攻击,总共十八人的少司命号上最后只剩下完好无损的十人。
没了木匠就没办法修船,即便勉强钉上破口也不能保证远航,更致命的是粮秣被海水浸毁,罐头也在风暴中散落不少。当红牟等人准备登岸狩猎时,太平洋东岸无数洄游回内陆河产卵的大马哈鱼将他们带到了内陆,也遇见了住在河边,以大马哈鱼为食的杜华逊人
红牟落泪,另外八人这时也泣不成声。如果不是郢都派出了第二支舰队,他们估计要数年才能彻底修好少司命号,同时诓带着印第安人水手返航。
抚慰完红牟等数人,莠尹孙余将红薯分与群臣。群臣要等熊荆先吃,熊荆开始嚼的时候,他们才小心的咬下了一块红薯。
似梨又非梨。淖狡大嘴巴一张,一根红薯就吞没了。红薯确实多汁,却不知他怎么吃出了梨的味道。
似芋,非也非也。昭黍也分得一根,他本以为味道应该像野芋,入口后又不像。
乃类藕。骆开是越人,常吃莲藕,他觉得红薯与藕类。
敢问大王,此为何物?每人一根红薯,很快就吃完了。这种东西第一次吃口感确实不错,最重要的是多汁而香甜,吃了一根还想吃第二根。
此物色红,当红薯也。左史细心,东洲三谷为红薯土豆玉米。现在吃得红色的自然是红薯,黄白带绿,圆滚滚的应该是土豆,至于玉米尚未寻得。
此物当如何载种?莠尹孙余问道。东洲三谷已得其二,如何种植是一个问题。
臣之所见,殷人以鱼种之。红牼闻言答道,这时候熊荆还在吃最后一根红薯。
以鱼种之?群臣大讶。殷人实际就是几百年前渡海东去的夷人,去之前他们已经会种粟种麦,不清楚为何以鱼种之。
殷人种时先掘土,置入一鱼,种入其中,后以土掩之,种一根秋后可得十数根。红牼细说起自己所见的一次东洲之谷的种植。
大马哈鱼产卵后随即死去,死去的鱼很快腐烂,恰好可以拿来做肥料。这是殷人,每年洄游的大马哈鱼他们都吃不完。楚国造了不少渔船,却还没有奢侈到用鱼来做肥料。
大王群臣错愕殷人种谷的方法,这种匪夷所思的种植在楚国是行不通的。
恩。熊荆这时才把最后一根红薯吃光,见孙余问只是‘恩’了一声。吞咽后才道:何必要鱼?埋入土中,施肥浇水即可。
熊荆说的简单,再想又觉得红薯似乎不是这样种的。好像是种红薯藤,把红薯藤买入土中,自然就长成了。不对。他再道。先需育苗,育苗后再种于土里,施肥浇水即可。
熊荆说的犹豫,可不管是直接种入土中,还是先育苗再种入土中,都是种入土中。为求保险的孙余心里已经打算去找些鱼来。谷种得来珍贵,万不能疏忽大意。
敢问大王,土豆又当如何种之?孙余再问。
切成数块,埋入土中即可。种土豆熊荆知道的更清楚一些,火星上还种过。
见熊荆说的更加轻松,孙余愈发觉得要去买鱼。待他问完,犹自怀念红薯味道的淖狡指着案上那一斗没动的土豆问道:大王,土豆可生食否?
土豆当熟食。看到土豆已经泛青,有几个还发芽,熊荆摇头道:此时有毒,不能食。
此时?孙余听闻此言立即追问。敢问大王何时可食?
其芽有毒,无芽则可食。熊荆道。谷种下发时,必要叮嘱庶民不得食其芽。
如此,当刊载于大楚新闻之上。昭黍建议。
不可!余人正要答应,淖狡大手一挥,大声反对。东周之谷乃我楚人以命得之,若被他国秦人窃之,知其种法食法,于我大害也。臣以为东洲之谷不得外传,以免秦人得利。
粮食是军事的基础,更是整个国家的基础。东洲之谷先不说其产量如何,光是它能在收粟后种植,就可以使粮食产量增加数千万石。宿麦并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种的,宿麦生长需要水,尤其在春季拔节抽穗期间需要大量的水分。一些少雨又不能灌溉的地方不能种宿麦。
这也恰是秦国无法种宿麦的原因。所谓‘东方宜麦’‘关中俗不好种麦’,根本原因是宿麦没有粟耐旱,而关中降雨量一般在五百毫米左右,比黄河下游少一百毫米以上。关中种麦,要到董仲舒(生于河北枣强)上书汉武帝,才逐步推广。
大部分地区只能一年一种的秦国,如果得了收粟后可再种一季的东洲之谷,那就不是三年一伐,而是六年一伐十年一伐了。
臣以为然也,孙余也很警觉,他知道一年两季意味着什么。必不能使秦人得此谷种。
臣等亦以为然。群臣附和道。当寻良策以不使谷种外传。
秦人如果得到红薯土豆,一年两收,对关东四国更不利。只是,种在田里的东西,很难不被外人窃取,尤其是红薯。熊荆依稀记得,西班牙人在菲律宾也禁止红薯种外传,后来好像是偷了一根红薯藤,摘去叶子摸上泥,假装是绳子带出菲律宾的。
此事还当再行商议。熊荆斟酌说道,他想起了赵国。
或请大王广传之,东洲之谷需以鱼种之。孙余建议道。秦国无鱼少鱼,不可种也。
可。宣传可以这样宣传,只是熊荆问起一个当下的现实问题:然赵国当如何?
第七十二章 远水
熊荆越来越觉得项燕有乌鸦嘴的潜质,他担心赵国大旱,赵国果然大旱。三月上旬之后到这个月,赵国一滴雨都没下,种在土里的粟很多连芽都不抽,即便抽芽,也大多蔫死。故而赵人讹言唱道:‘赵人号哭,秦人欢笑,如果不信,看看田里只长草。’
赵国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抢一把敖仓,没有敖仓之粮,去年国内就饿死不少人。今年再旱,又要饿死不少。是以四月末五月初确定大旱后,赵使不断求告于三国,请三国多运粟米。三国有粮,三国的粟米如果运到赵国,赵人肯定饿不死,奈何运力不够。且因为下雨,二月楚国最终没有变更造舟计划,而是全力以赴建造丹水舟楫。
现在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集三国所有海舟内河舟楫于齐国,将齐国仓禀内的积粟运至赵国。这样行程最短,一旦解决了海舟码头装运问题,运粮可以翻倍。除了舟楫,马车牛车辇车独轮车,只要是带轮子的,都在运粟入赵;最后就是赵人入齐就食。
办法很多,但依旧不能改变赵国今年绝收的现状。熊荆初闻少司命号带着东洲之谷返航,就想让赵国先种土豆或者红薯,可他忘记如果秦国得到了这些,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大王万不可使赵人种东洲之谷。淖狡隐约猜到了熊荆的意思。赵国大旱,东洲之谷入楚,恰好可以让赵国试种。这看上去是个好办法,实际再坏不过。
大王可知一亩当用谷种几何?孙余也问道。本来这个问题他想自己摸索,现在大王有意让赵国试种,他就要问了。少司命上又有谷种几何?
红牼与儿子对视一眼,摇头道:不多矣。返航时装入红薯一万五千余斤,土豆八千余斤,然海上数月,谷种半数皆坏。
顺着贸易风返航幸好只要三个月,再到朱方不及四个月。南太平洋炎热的气候下,舟舱里的红薯土豆迅速腐坏。即便一斤种一亩,也不过种几千亩。赵国丁口有五百多万,一户百亩地也有一亿亩,现有这点谷种不过是沧海一粟。
红牼说起谷种,熊荆顿时绝了让赵国种土豆的心思。假设一小亩只需十斤谷种,那就是十亿斤;假设土豆种收比达到二十倍,其前一年也要有五千万斤的收获;再前一年,则是两百五十万斤;再前一年,则是十二万五千斤;再前一年,则是六千两百五十斤。
如果八千斤土豆全部没坏,也要有四年的育种时间,才能在第五年让整个赵国种上土豆。这是理论上的计算,即便算上薯类一年两收,那也要有两年时间,两年后那些饿死的赵人已经不需要粮食了。
远水不解近火。蓝奢揖道。大王与其让赵国广种东洲之谷,不如在楚国广种之。楚国之田有一亿三千多万小亩,其收不及皆魏人之下田。尚如东洲之谷可得魏人下田之产,楚国积粟无虞也。
以后世市亩换算,楚国粟的平均亩产极低,大约在五十五公斤上下。魏国则超过此数,一些田亩的单产超过一百公斤。粟的产量不高,宿麦的产量自然也不高,每市亩只有三十多公斤。并且能够种宿麦的田亩有限。以去年论,楚国种了近六千万小亩粟,实际收粟不过六千五百万石;而宿麦,种了大约三千万小亩,仅收得一千九百万石小麦。
如果每市亩能收获两百七十五公斤(550市斤,薯类五斤折一斤主粮)东洲之谷,那么整个楚国一年所积之粮将达到惊人的七千六百万石。广种宿麦六年才积完的三年之粟,现在两年就能勉强完成。这还是一年种一次粟再种一次红薯,一年两收。
以南方温暖的气候,假设一年全种红薯土豆,一年当有三收,那一年就可以积攒两年零七个月的粮食。只是,全国都种红薯土豆,一旦发生疫病,就会像爱尔兰人那样突然损失一半人口。杂粮就是杂粮,不可能和主粮平等。
蓝奢的提醒让人振奋。如果现在抓紧时间育种,明年开始伐秦,三年或者四年后全楚国都可种上东洲之谷,积粟吃光后,楚国或许还能再坚持一两年,甚至以东洲之谷的高产易种,很可能仅凭国内的老弱妇孺,战争将一直支撑下去。
群臣兴奋,熊荆却在想红薯土豆应该要怎么加工。这种杂粮也就是碾碎干燥,做成淀粉,然后再用淀粉做成粉丝粉条。传说还有马铃薯馒头马铃薯面包,可惜他连怎么用薯类淀粉做粉丝都不知道。
薯类因为多水,所以极不耐储。广种东洲之谷的同时,淀粉加工设备也要迅速跟上普及,不然收获的薯类很容易烂掉,无法长期储存。另外也不便于运输。运五斤薯才等于运一斤粟,这样大的运输量再多舟楫也承受不起。
作为大王,熊荆指出哪些问题需要解决就可以了。回到郢都朝会上除了商议如何育种如何种植如何禁绝他国窃种之外,如何加工东洲之谷也是一大议题。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士卒不但要直接吃东洲之谷,还要吃大王嘴里所说的粉丝。当然最好是庶民自己吃东洲之谷,把容易储运的粟卖出,不然几千万石甚至上亿石的产量,短时间内根本加工不过来。
早上朝会结束,散朝后回到正寝的熊荆没有立即更衣,而是找来知彼司的勿畀我,他有一些事情要问。
可知熊荆很想问芈玹,勿畀我也知道大王想问芈玹,奈何史官在侧,熊荆停顿了一下转口道:祖太后如何了?
禀大王,祖太后,勿畀我也停顿了一下,因为芈棘的情况不容乐观。暂时无虞也。
暂时无虞?熊荆所用的词语越来越多的被臣下所使用,他听出勿畀我言语里的不乐观,直接问道:昃离以为祖太后何时薨落?
禀大王,祖太后醒后口不能言身不能起,医尹以为不过今岁。熊荆既然问的直接,勿畀我也就答的直接。
不过今岁?熊荆沉默了。他不喜欢芈棘,可是芈棘是秦国的一座山。
赵政虽然加冠已久,但只要愿意,芈棘仍然能左右秦国的政局。这种影响不是请求赵政影响,而是能直接的不经过赵政的影响。可惜,芈棘能决定谁为秦王,却不能阻止秦国这架战车的前进之势。因为从设计之初,这辆战车就不能停止。
它只会得到两个结果:一个是不断前进碾压一切,直到自己支撑不住自己,最后腐朽散架;另一个则是撞到坚硬的岩石,在一次或者数次决战中支离破碎。不过现实不可能划分的这么清晰,陈胜起义和巨鹿之战是这两种结果的互相叠加。
芈棘一死,赵政再无牵绊,得以全面执掌整个国家。赵政气盛,原先因芈棘而存在的一些老人一些有利于楚国侯谍活动的政策一些可收买的官吏,都会被他一扫而空。
复郢的时机看来选得恰当好处。芈棘死后,原先的官吏将大规模的撤换,新上任的官吏又不能马上熟悉实情,很可能他们连自己下属的名字也叫不出来。一旦遭受全面进攻,必会陷入混乱。可惜的是这只是政务系统,不是少府,更不是国尉府。
旧郢之事必要万无一失!熊荆想到了旧郢,不由再度叮嘱。
唯。臣必使旧郢之事万无一失。知彼司渗透了数年,郡守芈杉身边的楚国侯谍不下五人,旧郢之事确实应该万无一失。
熊荆只是叮嘱,勿畀我答完他终于问道:芈玹如何?
一提芈玹,左右史就抬头,然后又低头,两人谁也没说话,也没有记录。右史对熊荆虚揖一下,说去更衣,年轻的左史连借口都没有找,揖礼后也出去了。
彼时昌文君已备好车驾符传,令芈女公子离秦,还送女公子至咸阳城外,奈何知彼司获知整件事情很晚,还是熊启亲口相告。奈何女公子不舍祖太后,故而折回。
唉!她她虽然是几个月前的事,熊荆还是懊恼。
大王,女公子纯孝,返华阳宫后,祖太后便醒了。秦王大悦,已封其为良人。勿畀我再道。然而这则消息让熊荆发狂。
她未曾与赵政合卺,更未告庙,怎么就封了良人?!怎么就封了良人了?!熊荆手大力挥着,以一种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激动呼喊。她怎么就
‘呛’的一声,五尺佩剑抽了出来,好在熊荆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没有劈斩。
熊荆虽然生气,一些事情勿畀我还是要说。他再道:据闻秦国朝议已决,已令女公子告庙。
告庙?!如何告庙?熊荆厉喝。
就在华阳宫告庙,本月便有数名宗室之妇随女公子左右。勿畀我开始担忧,他担心熊荆铤而走险。可话已至此,他只能相告。请大王下令,知彼司定可将女公子接回。
知彼司如果能把芈玹接回,早就接回来了。勿畀我的建议熊荆根本没听见去,他只道:退下吧,不佞累了。
第七十三章 礼乐
为了筹集造舟的木料,燕朝正寝拆过一次,而后又用混凝土为柱墙重新建起。虽然这种来自后世的材料可以拔地筑起几十米乃至上百米的高楼,但受限于规制,依然只能原样复建此前的正寝。不能高一分,也不能阔一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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