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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请将军赎罪,小人定将彼等重重责罚。空深揖道。

    他们为何要笑?陈丐追问,莫不是本将所言有误。

    将军,荆弩非连弩,精准也甚于连弩。秦人若以临车攻我,将军当知荆弩之强。荆弩射程命中率全是机密,空不能相告,问答一会便以礼将陈丐几个送走了。

    淖狡防我之心甚重啊。城墙上走出一段后,陈不可叹道。

    此言谬矣。此前我听闻大子欲设军校,于各县贵人中招募学生,其中便有炮兵不是陈丐所能想象的,他只好换了种说法,便有善射之学。为此事,大子还与令尹争论令尹府年入税赋之多寡,想来数年后我军亦有荆弩营。

    燕朝所议之事很多都不是秘密,太子欲办军校几个月前就传开了,县邑贵族对此是欢迎的。就学兰台的公族多为楚昭王之后的王族,成氏斗氏遠氏,这些老公族子弟基本没有进兰台的可能,即便是朝中最得势的屈景昭三族,也因兰台名额有限,只有少数子弟入兰台。

    时至战国末期,县邑官吏多寡早有定数,不可贸然增加,封君权力也很小,入兰台是贵族子弟为官的最佳捷径。只是不知这军校何时才开,里面又是怎么个章法。

    陈丐希望军校早开,陈不可则道:朝中多贵人,我等与他们虽不至势如水火,也相差不远。对了,靳崮以其父报仇相胁,那毒酒我便不要他饮了。

    陈不可上城头找陈丐正为靳崮之事。以楚国不成文的规矩,覆军必杀将。靳崮不死便是坏了规矩,所以大司马淖狡以飞讯传令赐其鸩酒。可靳崮不饮,还抬出他父亲蔡县相胁,蔡县是大县,以利益计,陈不可也就不强要靳崮饮鸩酒了。

    他真以其父报仇相胁?陈丐眉毛竖了起来。

    你等敢讥笑贵人,若非在战时,定要你等好看!瓮城之上,荆弩连连长空正在训斥刚才那几个讥笑陈丐的弩兵,这些人伏在地上,每人被笞了十下,背上打的血点浮现。速将荆弩装好,秦人要攻城了!

    大型荆弩太重不好运输,借用后世的山炮理念,熊荆不但要求弩是组装式的,还要求最重的部件不得超过五十公斤。如此运输是便利了,可使用前却多了一道程序:组装。

    唯。笞不是什么重刑,打完也可以干活,这些北上满是血点的弩兵光着背,开始利索的组装荆弩,而已经组装好的荆弩则由造府派来的匠人负责调试——调试的并非那两个机括箱,而是控制发射方向的简易高低机。

    但除了这些心无旁骛的工匠,此时全城士卒兵将全被秦人吸引,他们眼睛死死盯着西面。那里,鼓声大作的同时,潮水般的秦军正汹涌而来,欲吞没遇见的一切。这不是息县月下那样纵列而过的阅兵,而是以一眼看不到边的横向阵列往城阳城下齐步推进。

    数不清的秦军军旗在阳光下猎猎飘扬,更惹眼的五彩羽旌于激起的尘土里峥嵘怒张。旗旌之下,秦之弩兵秦之戎车秦之锐士皆在阵列,但阵列中更多的是身披褐甲手持戈戟矛铍的秦国步兵。他们竖举武器,长兵如林,于伍长的镯声和鼓声中踏步,气势一往无前。

    马上击鼓?!从未见过秦人军阵的陈敢吓的够呛,就想击鼓备战。

    不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秦人如此,欲使我惧之罢了。伐交并非后世所认为的破坏外交,而是战前观兵:我让你看看我军的威势,问你怕不怕。此时陈不可正歪头眯眼,以抗拒秦军军阵透出的冲天杀气。可不管怎么说,这一阵己方输了,士卒军官全吓着了。

    把那陈丐语塞,他涨红着脸猛清下嗓子再道:传我令,命荆弩即刻射阵。




第八十章 伐交2
    两军交和,以威为胜。昔年勾践便是谴死士于吴军阵前集体自刎,吴军大骇,遂败于勾践,此便是伐交之胜。此时楚军守城,不可能和秦军那般列阵于城下,即便是立于城下,万余人怎能于十万人相比?秦人军阵越来越近,按惯例,当于两百步外而止,陈丐想到刚才看的丈余荆弩,他便想用这弩杀一杀秦人的威风。

    禀将军:荆弩仅装好三具,又言此种箭矢仅为拉动临车而设,射人不系绳索,重心恐不稳。瓮城就在城楼之前,传令兵跑过去又跑过来,说的都是听不懂的词。

    秦军离我两百步,可及否?秦人越来越近,城上城下士卒看的心惊胆寒,陈丐更急。

    可及。传令兵也是发愣,好在刚才弩人话中有‘虽可及’一句,他才敢答可及。

    可及便射,我不求射。陈丐急道,可话到半途便断了——秦人已于城下两百步外止步,鼓声镯声忽然就停了,全场一片肃静,有的不过是风卷战旗战马低鸣之声。

    不好!军司马陈不可脑子转的快,秦人故弄玄虚,必有蹊跷,只是他猜不出秦人要干什么。正狐疑间,肃静的秦人军阵忽然想起了铎铃,开始时那铃声若有若无,之后则越来越清脆越来越悦耳,直让人忍不住于这长兵如林杀气冲天的军阵中去寻那铃声。

    又是一阵大风吹过,尘土散尽,战旗飘舞。陈不可终于看见发出铃声的是一行四马拖曳的重车。它们一辆接一辆穿过秦人军阵,行至军阵之前,车的竖杆上,挂的正是铎铃。

    数十辆重车沿秦军军阵前言奔行,每驶过一个小阵,小阵里秦人的站姿便更加凛然,待驰至军阵尽头,这些重车才行折返,然后往城门疾奔。快到瓮城时,车后厢门打开,一些黑不溜秋的东西抛落下来——

    那是人头,楚军的人头!后面那些重车装的则是砍去人头的尸体,它们也被车上的兵卒倾卸在瓮城百步外。

    万岁!万岁!万岁!!了无声响的秦军忽然齐声大喝,十数万人的气息不但卷起尘土战旗,更欲摧垮城墙。城上楚军本被袍泽的首级和残体吓的胆寒,再听这种排山倒海的呼喊,一些胆子小的不但拿不住兵刃,发软的双腿更支撑不住身体,不得不趴坐在地上。

    震慑!这就是伐交要达到的目的。秦军乃百战之师,朝堂如何伐谋,主帅如何伐交,将卒如何伐兵三军如何攻城皆有定制。楚军三十余年未与秦军作战,十余年未有战事,落后时代已经很久了。猝不及防下,全军已被秦军震慑。

    荆人降不降?荆人降不降?荆人降不降万岁声过后,秦军又齐声大喝。这一次大喝还带着些欢呼,士卒战意已经达到极点。

    不降!看着周围被夺了心魄,站也站不稳的士卒,背心冒汗的陈丐怒吼一声。他随即看向瓮城之上的弩兵,只盼着他们能快些射一箭,好挽回己军已经崩溃的士气。

    各弩注意!目标:敌军军阵,距离:两百四十米。这是西瓮城上弩连连长空的声音,他正举着陆离镜,亲自担任观测手。嘴里喊的是米。

    是,目标:敌军军阵。目标距离:两百四十米。各弩弩长重复。

    临车矢一发。下令时空狠狠咬牙。死者不可辱,秦人如此残暴,直让他目眦尽裂。他不打算射杀敌军,而是要把敌军拖上城头,斩首衅鼓方泄心头之恨。

    临车矢一发。弩长再次重复,看向空的眼神带着不解。

    基准弩一发,急速射!空再道。

    一发急速射。一号弩弩长颔首。此时荆弩弩臂已拉至并拢,两侧牛筋的巨大回复力让整个弩架吱吱作响。

    放!空大喝,手忍不住力挥。

    放!弩身一震,荆弩发出不为察觉的嗡声,这是箭矢破空之音,但这种声音随即被弩臂撞击弩架的巨响掩盖。‘其疾如闪电其声如雷鸣’,这是造府对大型荆弩射击时的描述。城下秦军依旧再喊‘荆人降不降’,但短促的雷鸣之声却引起城上士卒的注意,他们还看到一缕白烟,飞向两百四十米外的秦人军阵。

    连弩箭矢末端拴的是麻绳,荆弩不用麻绳,用的是更轻更细的丝绳。丝绳未染色,急速飞行时像是一道云烟。无声无息的,约两百米处突起一小股尘土,箭矢落地了,没射中。

    角度低了。空心知肚明,他估算尘土突起处和秦阵的距离,再道:各弩注意,距离两百八十米。临车矢一发,急速射!

    距离:两百八十米临车矢一发,急速射!荆弩装有螺杆式简易高低机,每每发射都要先行试射,而发射地和着箭地的海拔差异影响着命中率。此时基准弩试射完毕,各弩弩手都在紧张的微调螺杆,增加四十米的射程。

    完毕!基准弩最先调好高低机。

    完毕!其他弩虽然慢了一步,可紧跟其后。

    放!空这次没有斯文,吼音整个瓮城都能听见。

    放!数声雷鸣在起,烟云一般的丝绳跟着箭矢飞向秦人军阵。这次箭矢并没有让人失望,它们贯穿秦人军阵前两排两士兵后,有一支还射死了第三人。

    拉!空再次大吼。射人不比射临车,临车外无人,车内能斩断的只有箭矢,可军阵前后左右全是秦卒,箭矢他们奈何不了,箭矢末端系着的丝绳挥戈即断。

    拉!!士卒也懂快拉的道理,他们弃磿鹿不用,直接用手拽着丝绳迅速回拉。

    连弩秦人正在欢呼高喊,问荆人降不降,没想到数箭射来,前排士兵立即洞穿。这也罢了,箭矢末端还有丝绳,现在城墙上的荆人居然要把这几个伤重未死的同袍拉走。

    列**法都严禁士卒乱阵,秦卒在军阵内还好,一旦被拉出军阵,士卒便只能止步大叫。三支临车矢全部射中,除有一箭射的远些被军阵外侧的秦兵割断丝绳外,另外两支分别串着的两三名秦卒的箭矢已被楚军拉出阵外,拉向城下。

    中箭秦卒见自己离军阵越来越远,当即忍痛大叫。见此一幕,喊着‘荆人降不降’的秦军像被人卡住了喉咙,声音顿时就断了,他们改口高呼‘连弩’。这时一名醒悟过来的屯长疾奔上前,抓住一名士卒拔剑就要把那丝绳斩断。可惜现在两军士卒的目光焦点全在这几名被丝绳拖曳的秦人俘虏身上,城上不但连弩手,一旁的甲士也上前帮忙拉扯丝绳。屯长刚要挥剑,三个串在一起的秦卒便被拉远,急忙间他反倒跌了一跤。

    万岁!万岁!万岁!!看着城下那两串被丝绳拖曳着的秦卒,楚军也开始放声高喊。他们越是喊,城头就拉的越快,被临车矢串的秦兵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只在地上拉出一道血迹。

    箭上弦!荆弩能有如此威力,弩兵更是要在十数万秦军面前把中箭的秦人拖回来。吃惊的陈丐已经忘了自己是城阳守将,沦作一名看客。但军司马陈不可没忘,他见秦人骑兵忽然奔来,毫不犹豫的命令弓箭手箭上弦。

    箭上弦。城上城下重复着陈不可的命令,看热闹的弓箭手暂时忘却这终生难忘的场面,取出箭矢深吸一口气拉满长弓。

    楚弓用的是桑木,弓高多在一米五左右,一些善射之士的弓常常超过一米五,几近身长。桑木蓄能虽不如地中海紫衫木,但射程皆过百步,最远者可达一百五十步。不过这个距离必须用轻箭,且已无多大杀伤。城上楚军用丝绳从两百步外的秦人阵中将俘虏拖出,秦人骑手正紧追不舍,可只要俘虏进入弓箭有效射程一百二十步内,他们就不敢追了。

    八十步不过是骑士奔驰十三秒的距离,奈何骑士远在百步之外,又非同时起步,骑士策马急追时,俘虏已拖出二十多步,骑士靠近时,俘虏距离护城池已一百三十步。只是身死事小,伐交失利事大,骑士夹紧马腹,秦剑在手,非要砍断拖曳的丝绳不可。

    放箭!放箭!感觉到秦人骑士的意图,陈不可估摸着距离,下令放箭,瞬时,城上城下数百支箭矢飞了出去。间歇数秒,弓箭手再次拉弦,又是一波箭雨射出。

    超过百步不求命中率的覆盖性射击,弓箭手每分钟最少能射出八箭。第一波箭雨落地时,两串俘虏已拖至一百二十步内。未死的秦卒再次中箭,又发出几声哀嚎,他们已经不指望回去了,只希望能死个痛快。

    然而秦人骑士的英勇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第一波箭雨落地后,他们策马突入一百二十步内,一剑把最近的那根丝绳斩断;再想斩断最后一根丝绳时,第二波箭雨飞来,骑士缩于马腹逃过一劫,坐骑却钉满了箭矢,剧痛让马儿狂跳嘶鸣不已,很快第三波箭雨又至,这次人马都躲不过去了,突入一百二十步内的骑士人人中箭或伤或死。

    那便是荆弩?!举着缴获来的陆离镜,主将蒙武没看被楚军拖至城下的俘虏,目光只死死盯着瓮城上的弩架:射逾两百步的荆弩,这次攻城临车怕是用不上了。



第八十一章 接应
    从蒙武这个角度看去,威立于城阳城西门瓮城上的荆弩就像是一个丈八巨人,放置卷曲牛筋的两个方框是巨人的胸膛,连着方框的弩臂是巨人的手臂,下面的支架是巨人的大腿,而长达两丈的滑槽因为角度的关系,看上去并不起眼,只可看见黑漆漆的射口。

    士卒拖曳丝绳的当口,弩兵并未停歇,他们的企图是射杀两百步外旌旗下的秦人主将,所以落点一箭比一箭更靠近蒙武所在的中军。可惜的是,此时用的连弩箭矢而非专用的临车矢,连弩箭矢非特制的标准箭矢,每一箭落地反馈的射击参数都不同。

    不过主将陈丐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荆弩每射出一箭,城上城下的楚军都会高呼‘万岁’。这个时代,‘万岁’非宋朝开始的君王独享,而是庆贺欢呼之语,君王庶民皆可呼喊。楚军见到秦人军阵先是大骇,再见友军尸首又是大哀,没想到己方连弩可在十余万秦人眼前掠俘而归,这才忘却恐惧哀伤,变得激昂愤怒。

    满城皆呼万岁,卒民皆赞连弩,城内看不到荆弩的人,居然冒着危险爬上城内最高的楼房,想一睹弩兵大胜秦人的风采。城内最高的楼房不过两层,他们当然看不到不断发出雷鸣的荆弩,也看不到已有些杂乱的秦人军阵,能看到的只是带着狰狞面具的巫觋在西城楼上狂舞,拖上来的秦人被残忍的枭首,他们还未凝固的血液接到一个盂内,开始行衅鼓之祭。

    我求神兮降自阳,

    阳魂升兮登幽篁

    见君蒿兮感凄怆

    琅璈振兮照宗房

    巫女求神的歌声中,全城士卒将率心怀虔诚全部跪倒,只待男觋以心沾血,涂抹完城楼上的所有建鼓,仪式才宣告结束。大军之鼓有别与宫廷之鼓,军鼓乃建鼓,建鼓是一个纺锤状的鼓被一根丈高的木棍竖串着,立于铜坐之上,鼓本就是红色,涂上人血颜色更红。衅鼓完毕,鼓人大力击之,鼓声中全城军民再次连呼万岁。

    将军,荆人之弩射逾三百步。楚军衅鼓时,一支连弩箭矢被冯劫送到了蒙武面前,这是射的最远的一支,刚从秦卒身上拔出来的,上面还带着浓浓血腥。

    鸣金撤军。蒙武并未仔细打量这支箭矢,但之前他已经看到了城上所射箭矢的落点。

    撤军?!冯劫大惊,列阵示威之后,接下来不管如何都要攻城,没想主将的命令是撤军。

    荆人士气正盛,今日确不宜攻城。司空马出声附和蒙武。他是护军,他同意的命令诸将不敢反对,不然,轻则日后遭到弹劾,重则被只受命于司空马的护军士卒当场格杀。

    鸣金撤军!军令飞快的传了出去,钲声立刻响彻城上城下,秦人军阵瞬变,开始缓慢有序的撤回西面十里外的大营。

    秦人撤了!秦人撤了欢呼声再次从城阳城头响起。就在刚刚,大家都以为今日必有一番血战,没想到秦军光列个阵就撤回去了,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人无比兴奋。

    今日总算过去了。陈丐腿一软,很是无礼的箕坐于席子上,他衣裳都湿透了,可能是出汗出得太多,现在只感觉全身无力。

    将军,当速赏有功之人,以明军纪。陈不可也大松了口气。今日之胜亦当速报至大王,若淮水水路通畅,求大王再送些荆弩来。

    善。陈丐深以为然。荆弩射逾三百步,这意味着日后秦人立阵当在三百步外。攻城的临车冲车运车全要从三百步外靠人力推过来。若是城阳城头有一百具荆弩,秦人攻城定深受其阻。将今日之胜速速用飞讯报于大王大司马,再请些荆弩来。

    荆弩的威力见过的人就没有不说好的,也没有那个将领不想多要些荆弩随军。然而荆弩不比水车,水车是只要有木头,想生产多少便可以生产多少,荆弩不同,制约荆弩产量的是牛筋。牛筋不是说有就有的,虽然几个月前在熊荆的建议下牛筋已被列为战略物资,并想办法从各国购入,但三晋秦齐等国多用牛耕,非祭祀不杀牛,牛筋不多且自己也要用,所获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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