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然而,这几人心里也是冰凉冰凉,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若敖氏四师、老公族诸师,还有越人诸师,这些师旅如果真的尽覆,仅靠郢师和项师能抵挡住秦人肯定挡不住!
且秦军也有了大翼战舟,以秦国的秉性,一旦有了战舟必然会大肆建造。楚军三十七个半正师,十二个新编师,一卒一舟的话每师只有十六艘卒翼战舟,即便有些师旅用的不是卒翼而是大翼,战舟数量也没有超过千艘。
秦国如果建造战舟,肯定不是以千艘计,而是以万艘计,楚国又哪里能造万艘战舟战舟之外还有士卒。秦国隶臣十数万、数十万,赶他们上战舟划桨,死了也就死了;楚国舟师战舟上全是甲士,任何一名甲士战死都要层层上报,一直报到大王的正寝。记名、抚恤、入葬、祭祀……,最近又说准备每师配属一名白狄画匠,战死者画下遗容,以供后人瞻仰。
陆战楚军能以一当十,每战皆胜;水战如果是秦人也有战舟,楚国这水泽之乡,那还怎么打以一敌二也必输无疑。
昭黍、宋玉、屈遂、蓝奢、子莫几人四目相对,各人的想法心知肚明。都是持重的老人,他们没有在太庙大廷商议言说,只等送走了太后王后、赵魏使臣,这才在明堂里说话。
“若我军大败,”昭黍忍不住叹息一声。“全军皆覆,便只剩武关道八师十二旅,方城八师,还有穆陵关十师。”
“魏军尚有两万,赵军也尚有两万。”子莫说起了楚国的几个盟友。“且齐军还有十万!”
“齐卒皆不愿战,且投秦者多也。”昭黍还是叹息。“据闻王翦麾下凭空多出十万齐卒,皆因秦人免其子母钱,重分田亩,斩首还可升爵,齐人多贫者,趋之若鹜。”
昭黍又一次叹息,宋玉、屈遂等人则是频频苦笑。表面上有一个齐国,这个齐国亮丽光鲜、货行天下,诸子云集、百家争鸣。可这个齐国之下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齐国,这个齐国衣衫褴褛,颠倒日夜,钱轻钱重,朝富夕贫。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人人身上都背着一份乃至数份子母钱,需要劳作不止、日夜不休来偿还,秦军来了又怎么样秦军来了反而是件好事。
“若是各县邑再召士卒,或可有十数万人。”屈遂说道。屈氏素与齐国为善,对齐国的了解远胜他人。正因了解,所以屈遂还是把主意放在本国身上。
“十数万士卒!”宋玉一阵苦笑。“无有也。”
“无有”屈遂惊讶。“今我楚国治下六百万众不止。五尺至六十,当有百余万众。今又有东洲之谷,一年两收,粟米也无忧。秦人虽有战舟,但未有火炮、钜铁……”
“五尺至六十”宋玉瞪看着屈遂,最熟悉的军务的昭黍叹道:“先王薨时也曾发五尺之卒,然仅三十余万。与秦人鏖
第四十八章 讯至
诸人中以宋玉年纪最长,又历经襄王、烈王两朝,新公族诸氏虽说是以屈景昭三氏为首,可精神领袖还是三朝老臣的他。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五十岁窥知天命还有些心有不甘,六十就耳顺了。至于宋玉这种七十岁的老人,不是顺从不顺从的问题,而是成精不成精的问题。
熊荆此时才感知的天命,三十多年前长平之战结束不久宋玉就知天命在秦。当然,这不是未及不惑之年的他窥知了天命,而是他的父辈窥知了天命。这就是有父辈与没父辈的区别了。先王薨落过早,叔伯又想夺位,熊荆根本没机会接受父辈的教诲传承。诸氏皆有父辈,父辈的经验一代代传下来,年轻时子孙或许鄙弃不信,年老便奉为圭臬了。
长平战后,天命已然在秦,诸国复国如何大行新政又如何楚国如果不能变成另一个秦国,就没办法与秦国争夺天命。楚国能变成另一个秦国吗当然不能!不说秦国不会坐视不管,楚国国内那些公族县尹也不会坐视不管。结果新王即位,只能顺势而为。
没想到的是,一番折腾,楚国竟然复强。这是令宋玉啧啧称奇的事情,他看到一种新的力量改变着一切,让萎靡不振的楚国重新强大。等到楚军攻入关中,他才开始真正关心楚国所行的新政,才非常在意楚国王后的人选,才想着今后的天下。
可惜,大泽一战,这些都不必想了。
天命不可违。天下糜烂至今,唯东地、吴越可行楚政,其余不行秦政也半行秦政。巴地、羌地虽然也可行楚政,但他们不与楚地相连,很容易被秦人各个击破。战争打的是什么战争打的难道不是东地、吴越的丁壮吗。这些丁壮打光了,楚国也就要亡国了。
楚国海舟已通世界,既然大王把东洲说的那么好,天下事又不可为,何不举国迁于东洲迁至东洲,既能避开秦人,又能绵延国祚社稷,有何不好楚人还不是楚人时,族人也是到处迁徙,成为楚人以后,五十多年前也曾东迁东地。既然以前能迁,现在为何不能迁
宋玉说完看向诸人,昭黍仍是不悦,蓝奢沉吟不语,屈遂欲言又止,只有子莫说道:“大王必不允。”
“大王若不允……”宋玉笑道。“何苦立别宫于城南。”
“这”子莫有些惊讶,其余诸人也惊讶。“大王立别宫于城南,乃为他日出妻娶芈玹也。”
“若我能亡秦国、一天下,大王自然出妻娶芈玹为后,然若楚国亡国,芈玹又何尝不能避之东海,他日以大王唯一子嗣胜王子之名,再复楚国”宋玉还是笑,笑诸人看不穿。“君等毋忘,芈玹已掌造府之印,又不时巡视其间。我楚国之强,皆在造府,芈玹知楚国何强也。”
“……”宋玉不提造府之印还好,一提诸人眼睛急转,竭力思索起来。
赏赐爱妾金玉锦帛常见,赏赐造府之印确实是大违常情。那个整日轰隆直响、黑烟冲天的地方,一女子能巡视什么。若非陪着大王,朝臣大夫都不太愿意去。每去一次都要沐浴一次,洗下来的水灰黑灰黑。
“算上今年所造海舟,亦不过两百艘,两百艘海舟载人几何”蓝奢说道,他不是不知变通,而是觉得避之海外没有可行性。
“前岁公输坚曾言,积存大章只可造海舟一百七十艘,造完即无有。”子莫提起了前年冬天的事情,那次会议曾要求造府速造海舟。
“此乃前岁之事,去年今年大伐巨章,今足以造海舟数百。只是……”蓝奢是诸敖,去年还是他轮值,对政务还算清楚。
“如何”除了昭黍还是不言,其他人都看着他。
“木料未干也。”蓝奢道。“木料未干,所造海舟只可用数年,数年后即坏。”
“数年”宋玉提着的心立即放了下来。“此用一年即可,何须数年。蓝敖以为,若速造海舟,明年年末可造几艘”
“大舫一年可造数千艘,海舟一年自可造数百艘。然则纵有千艘海舟,也不过载三十万人。”蓝奢还是摇头,他这是按一艘海舟装三百人算。“且不可过远,当年至红洋,一舟不过百五十人。”
“非也。商贾贩运印度女奴,据闻多时,一舟可装五……”子莫敲着楚纸扇,说起了商贾贩运印度女奴。见诸人瞪看自己,住嘴后还是忍不住道,“然多死也。”
“三十万人足矣!”宋玉仿佛没听到子莫的话。“王宫、公族、大夫、誉士、工匠,巫觋,亦不过三十万人。今年速造海舟,明后年可避之东洲。”
事情在宋玉这里已经做了决定,他看向诸人,又补充道:“此事必要顺决于正朝。”
他说完时,宋义急急忙忙闯了进来,他不避在场诸人,揖道:“父亲,大王又有讯至。”
“何讯”大王此前的讯文只言占卜,没想到此讯之后还有讯。
宋义只知有有讯,但不知讯文内容,父亲的话题没办法回答。宋玉只好再
第四十九章 冰冷
未改
秦人五桨大翼长四十五米,每排三十支桨,全舟一百八十支。工尹刀已经把五桨大翼想象成庞然大物,只觉得炮弹越重越好,他一说三十二斤炮公输坚等人就接连摇头。公输坚道:“三十二斤炮后坐太重,大翼龙骨单薄,有些还是拼凑所成,不可不可。”
“工尹不必忧心五桨大翼。”公输灵也道。“五桨大翼长二十丈,旋回不便。秦人欋手不过操练数月,岂能与我军相比”
“你是说……”公输灵的说法工尹刀闻所未闻。秦人突然爆出五桨大翼,就好像去年襄阳之战中突然出现骑军一样让人惊骇。工尹刀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军将败,没想到公输灵看法不同。
“秦人战舟学自地中之海,我国战舟乃是大王亲制,形制虽似,行止却不同。”公输灵的话让工尹刀惊讶,公输坚这个不完全懂舟楫的也有些惊讶。“我军战舟有舵,秦人无也。”
“舵!”工尹刀先是摇头然而有摇头。“秦人便是无舵,亦有转浆。”
“确有转桨,然大翼战舟使用转桨,旋回初径近至三个舟身;我有轮舵,旋回初径不及一个半舟身。”明明是说大翼炮舰的,却说到了旋回初径。公输灵只能多说几句解释一番。
“舟楫旋回犹如戎车转弯,若是转弯不止,其航迹恰似一圆,此圆直径越小越好。秦人使用转桨,相同之大翼,其转身之圆直径最少两个半舟身,若是二十丈五桨大翼,其转身之圆必超三个半舟身。我军大翼有轮舵,转身之圆直径最多不过一个半舟身。若是越人,可一个舟身。
秦人舟大,舟吏欋手又不熟,两军交战,如何胜我且我处下游,彼处上游……”
“处下游又如何”工尹刀喘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是己方战舟不如秦人。
“处下游逆水而上,舵效要好于顺水。”说话的人换了一个人,刚刚从红洋回来不久的前山鬼号舰长沈尹尚,去年他因病未与红牼前往地中之海。“天池大泽远比江河宽广,我军舟师数年来操练不懈,欋手娴熟,舟吏善战,加之战舟旋回迅捷,必能如鱼得水。又还有越人,越人即便无舟,也胜不善水之秦人。”
“善。”两人的意思工尹刀懂了,战舟不是看谁更大、更快,而是看谁更灵活、更娴熟。这方面秦人确实比不了楚越。
见他目光又落在眼前的图纸上,沈尹尚再道:“十五斤炮百米内可破三尺木板,对秦人战舟,此足矣。而今最要紧乃是速速与战,以十五斤炮为舰炮,战舟改装即可,不必新造。”
“然。然。便以此炮为舰炮,你等速速改之,越快越好。”十五斤炮是楚军装备最多的火炮,以十五斤炮作为大翼战舰的舰炮,是最可行也是最快速的选择。工尹刀一只手拍在图纸上,连声喊道。
“若战舟皆改之而非新造……”钜铁府欧丑也在,战舟的事他不答话,现在涉及火炮他不得不说话。“一舟两炮,数百艘战舟,火炮当逾千门,钜铁府恐造炮不及。”
“钜铁府一日可造造几门”工尹刀看着他。
“一日最多一门。”欧丑的数字让所有人失望。这还不够,他吃力的思索后,再道:“一日恐不及一门。我只知一月不过二十门。”
一个月二十门,一年便是两百四十门,两年就能把各师旅所需的火炮全部造完。这样的产量其实不少,即便是在战争中,一门炮也不可能只用两年。
“若要大造……”工尹刀再问。
“若要大造,需再添镗床、刨床、巨锤等机器,需数月不止。”欧丑道。“县邑无钱,此前所定之炮不少已退订……”
秦人日薄西山,大司马府一召集各师旅商议西线作战计划,感觉此战之后再无大战的一些师旅当即退订火炮。十斤炮售价二十金,十五斤炮售价三十金。如果再加上火药和马匹,一门十斤炮最少需要七十金,一门十五斤炮最少需要一百零六金。这么贵的火炮,大部分的县邑做法是尽量缩小炮卒规模,炮还是要有的,但只要一个十斤炮炮连。
“今时不同往日,速速添置机器吧。各师旅所定十五斤炮也要快造。”工尹刀叮嘱完欧丑,又对公输坚等人道:“明、后日才知我军胜败,我军虽胜,秦人亦将大造战舟,故而大翼炮舰、十五斤舰炮皆要速造。三日之内,本尹需见炮舰!”
三天的时间改装出大翼炮舰,这个时间实在太紧。负责造舰的公输灵等人没有抱怨的时间,也没有揖礼,带着人捧着图纸就奔了出去。
他走之后,受召而来的各府府尹进入大廷,除了府尹,城南小邑的芈玹不知为何也来了。此时商议的,是另一件事。
将自己收到的讯文交给工尹刀,让他看完传阅各府府尹,芈玹才开口说话:“大王讯中有言:若我军不幸覆于大泽,楚国或将亡也。”
“将亡!”秦岭以南皆秋雨,郢都虽还未下雨,但是北方越过秦岭的寒风已吹至方城和旧郢,这两日气温骤冷。东迁之后,大王即位的这十年是造府最好的十年,也是造府工匠日子最舒坦的十年。士农工商,现在师匠的地位渐渐接近士,成为了半贵人。
楚国将亡,工匠的好
第五十章 左岸
没有人回应,水面上最后一艘战舟沉没后,秦人也不见了踪影。成夔的喊声越来越小,他就要力竭失声时,远处一个黑影飘了过来,那是一只大大建鼓,鼓上半趴着一个人。
“何人”成夔问道。他手里抓着长弓,可惜的是,弓弦早就松弛,他也没有箭。
“我、我弋阳…,你、你又是何人”来人说的是楚语,弋阳旅也在本次作战系列。
“息师成夔。”能看到袍泽总是好事,成夔抹了一把泪。“便只有你一人”
“皆已沉。”来人来到了近前,他的发髻是乱的,散发披在头上,星光下只能看到半张脸。注意到成夔会水,他道:“你有奇伎,何不游于岸越师之外,舟楫皆沉,你叔父若……”
“越师以外”漂浮的成夔没有看到任何舟楫,闻言大吃一惊。“你是说越师未沉!”
“越师逐秦人北走,自然未沉。”来人说道。担心成夔不相信,他又道:“此我亲眼所见!你我若不、若不游于岸相待,恐、恐……”
说着话说着话,半趴在建鼓上的弋阳卒两手一滑,头咚的一声撞在鼓沿上,成夔忙扶了他一把。两人的动作荡起一阵串的涟漪,周围飘着的尸体因此荡远,撞到别的尸体之后停止。
“我可送你于岸,然,”成夔喘息了一声。“若我游于岸,便无法再返此处。”
“你我不游于岸,必要冻毙此处。越师返时,可寻你叔父。”成夔体格健壮,漂浮几个时辰也不觉有什么异样。弋阳卒抱着一个建鼓未沉,可落水不久就觉得泽水冰冷,下半身现在已经没了知觉。他见成夔仍不想上岸,又道:“你、你家中便无父母、便无妻子吗……”
弋阳卒趴在鼓面上的手又一次滑下,成夔这才知道他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已经冻僵。所有熟悉的人都战死,变成尸体漂浮在水面上。成夔不愿离开他们,然而来人最后一句话将他惊醒,同袍之外,他还有父母、还有祖母、还有侄娣。他不能死在此处,最少此时不能。
头第二次撞到鼓沿时,弋阳卒笔直沉了下去,成夔连忙一个猛子将他从水里捞了出来。剧烈摇晃后,弋阳卒呛了几口水,苏醒了过来。他无力地飘在水上,头仰着,似乎在看满天的星斗,成夔正要说话,微弱的呼吸下,他喊出一个无比熟悉的音节:“妳、妳……”
楚人称呼母亲便是‘妳’,除了儿时,人只有将死才如此的呼喊母亲。成夔闻言鼻子一酸,他推开水面上的尸体,抱着弋阳卒游向泽岸。
他游向泽岸时,鸳鹜山上的厮杀刚刚停歇,站在赵政面前的蒙恬又抹了一把汗。
此战国尉府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密,除了故布疑阵,对内也是严格限制知情人数。身为秦军大将军的蒙恬直到天明时才知道自己的任务:抢夺荆人占据的鸳鹜山西侧的沔水左岸。
渭南之战中,楚军以火炮封锁渭水的做法记录在了楚军的战斗详报上,秦军虽然没有这么成体系的参谋制度,但此战过去不过数年,诸多将领对此记忆犹新。舟师南下,除了楚军阻塞水道外,另一个致命威胁就是鸳鹜山上的楚军会以巫器封锁沔水,拦截南下的舟师和运兵舟。为了此战,王翦与李信麾下的精锐之卒悄悄集结,等候在陈仓附近的渭水沿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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