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齐人……”齐国正在与秦国谈和,只是这不是幕府能够参与的,刘池不由将目光看向了王敖。王敖对齐国熟悉,虽然谈和不是他主持。
“大王三日后至怀县。”王敖道。“齐人三日后与我盟誓。”
“齐国何日出兵”王翦问。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盟誓后齐相返国前齐人便会出兵。”王敖答道。离进攻的日子越来越近,准备工作中不光掘堤、筹集水车这么简单,连横之事也颇为重要。秦军现在的情况主要是兵力不足。集结六十万大军于荣阳,通过齐国对穆陵关保持压力就变得不太可能了,这方面只有借重齐人。
“鲁人自立,荆人有多少师旅可抽调至鸿沟淮水一线”王翦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鲁人自立,穆陵关其余师旅或将退守下邳。至于琅琊港……”地图就在眼前,但刘池没看,他早就能背出楚国地图。“或弃守之,或驻一、两师之卒死守之。”
“田朴将军……”王翦下意识将目光转向武都侯赵婴,琅琊港是秦军舟师的进攻目标。此前赵婴还有一个陆海夹击穆陵关的设想,然而时至今日,任何在支线方向上的进攻都与亡荆的整体战略不和,这个设想自然而然的放弃了。
“会稽越师还在苴地,瓯越、闽越、南越三师驻守琅琊港。”赵婴咳嗽一声,派头与其余将率完全不同。“其不过一万余人,战舟不过一百余艘,绝非田朴之敌。”
“若鲁人自立,鸿沟一线当加四师。”王翦沉默了一会,而后直接吩咐刘池。
刚开始诸人对鲁人自立还很是高兴,王翦直接就在鸿沟一线楚军设防的兵力上加上四个师,顿时有些惊讶。可仔细想想,如果陆海夹击,穆陵关肯定是守不住的。怎奈穆陵关涉及鲁地的安危,楚军必要守穆陵关。可鲁人自立又不一样了,鲁人如果自立,楚军很可能会彻底放弃穆陵关,选择在下邳死守。
“王勒将军禀告,大梁自昨日起已全城闭城,非有符节令命不得出城。我军斥候侯谍只能以讯鸽传讯,如此要延后数日。城内积粟如山,楚地所运石炭亦堆积如山……”
南北大梁分立于鸿沟左右,守城的是大秦的死敌,魏人与赵人。刘池说到此处,知悉上情的王敖看着王翦,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意味着国尉府主持的劝降完全失败,魏人不愿降秦,赵人虽有人愿意降秦,但城中主战的大臣多过降秦的大臣。大梁北城究竟不是孤立无援的邯郸,魏赵守城失败还能寄希望于楚国相救。
&nbs
第九十八章 答应
援夕之月,己酉之日,这是观曳选定的日子,这一日刚好避开了戊申。戊申之日,‘牵牛以娶织女,不果,三弃’,作为婚日来说极为不吉。与前年大婚有所不同,前年大婚天下同庆,列国送女而至,贵人商贾云聚,郢都车水马龙。
这一次大婚各国即便遣使也是一些身份较低的官吏,不再是相邦太子那样的要人。贵人商贾来的人也少,他们此刻都在设法造舟避迁,楚王的大婚不能不来,也不能不送上一份贽礼,但随同前往郢都的左右仆臣大大少于上次。
大婚前的郢都不及上一次繁华,楚宫内也没有太多喜气,本该忙碌的王尹、郎尹、司宫、司衣、司服、集脰、集米、集既,也不如前次忙碌——这不是一场周式婚礼,这是一场楚式婚礼。主持婚礼的不是王宫官吏,而是楚国的巫觋。
与秦国的战争关乎楚国的存亡,楚礼与周礼的争端却关乎楚人的存亡。楚国亡国,并非秦王一道王命,楚地的楚人从此就变成秦人,只有楚人自认自己从今往后是秦人,楚人才会消亡。
人类历史上,国家消亡、国人仍存的例子比比皆是;同样,国家存在,国人早已不是国人的例子也为数不少。国亡可以复国,人亡却不能复人。熊荆不希望楚人成为后者,因为后者才是最致命的。
然而,他原本只是不想被儒士驱使,去完成儒士们复周的理想。越来越激烈的争论中,楚人与周人渐渐分歧,最终完全对立,这是熊荆始料未及的事情。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割除孔子以后包括孔子在内的人本思想,因为没有尚武传统的周礼就像无根树木不能存活。
争论时一番寻根究底,楚礼与周礼演变成了神与人的对立。楚人与越人、宋人(商人)、吴人、巴人、苗人,原本都是神治部族,周人以及周人分封下的诸国则是人治部族。于楚人而言,神灵的旨意、神与人的约定就是律法,不可违背;于周人而言,天子、公侯、大夫、士、父,他们的旨意就是律法,不可违背。
这是两种水火不相容的统治方式,在真正的楚人看来,周人这是在亵渎神灵,他们窃居了神灵的位置,以神的名义发号施令,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在周人嫡系继承者鲁人看来,一部《楚辞》找不出半个孝字,父亲偷羊儿子竟然作证,无君无父之极,这是活脱脱的蛮夷。不管鲁人自立不自立,楚人与鲁人事实上都已经分裂了,无法挽回。
大婚之日,从未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的熊荆面对的正是这个结果;孔子八代孙、鲁人真正上的精神领袖太傅孔谦,面对的也是这个结果。好在异端比异类更可恨,在秦国这个周人异端的威胁下,他愿意和自己的学生谈一谈。
“大王欲如何”孔谦强打着精神,看向自己的好学生。
“学生不欲如何。学生只愿楚周之争暂时搁置,楚人鲁人一共抗击秦国。”下令行楚礼后,熊荆不再是楚国的大王,而是楚人的大敖,他从此不谦称寡人。
“老夫也以为然也。”与荀子一样,孔谦也不敢再自认自己是熊荆的老师。尽管周人的继承对象商人也是神治部族,尽管孔子的祖先是商人而不是周人,但孔子已经说了:‘我从周’。
“哎!”带着诸多无奈,孔谦叹息一句,“老夫从未想到会有今日。”
“学生也为曾想到有今日。”熊荆苦笑。“然学生已知,秦人必亡。”
孔谦的话一语双关,既是说师生,也是说天下。熊荆前一句是答师生,后一句是答天下。孔谦对后一句话有些不以为然,他道:“避迁于海者,能有几人便有百万之众,今日列国既不能胜秦人、存社稷,他日又如何能亡秦”
“秦国之亡,亡在自腐,非在列国之攻伐。”熊荆解释道。他已经无所谓了,但不是彻底无所谓,他知道秦人会自我毁灭。
孔谦也有一种无所谓,楚周分裂让他绝望,周人政治传统从此断绝,他是彻底的无所谓。听闻熊荆之言,他奇异的问:“自腐!”
“然。”熊荆很肯定的答。“秦人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吏,秦之君父也。秦吏操行如何,天下皆知。秦国一统天下,将由无数秦吏以治天下。君王可为一己之私为所欲为,上行下效,秦吏为何不能为一己之私贪赃枉法”
“然秦法严苛……”儒者不入秦,孔谦不太了解秦国,只是知道秦法严苛。
“正因严苛,方才内斗。”熊荆原本是君王,他现在不再是君王。站在君王之外看天下,他看得非常透彻。“秦王压吏,吏倍压民,民苦秦而反,吏推波助澜,乃至聚兵而起……”
一管就死,一放就乱。官吏统治就这个套路,秦国就亡在这套路上。此前之所以不亡,是因为关东还在——秦国黥首悲惨,但他们的损失可以通过劫掠关东庶民补充。统一天下意味着秦国黔首再也没地方劫掠自己的损失,关东不反,关中也要反。
有人说赵政统一天下以后力行节制如何如何……。十三岁即位的赵政已经习惯秦国这架高油耗的战争机器,天下之外又尚有列国余孽没有肃清,他如何节制
至于修阿房宫、修始皇陵,赵政统一天下开创秦国的万世基业,难道不应该向后世子孙标榜因追求宏伟功业而统一天下,功成后竟不能享受自己的辛勤果实,这又是何理
孔谦突然看到一丝希望。“大王之意是……”
“若秦人一天下后仍行郡县之治,一世必亡。”熊荆无比肯定的道。
孔谦笑了,他将几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道:“真如此,老夫可见。”
“老师必然能见到。”孔谦老了,熊荆希望他能看到这一天。
“然大王欲一天下否”秦国必亡,无主的天下要有人统治,孔谦此前寄希望于熊荆,可惜楚周之争使得这种希望变得无比渺茫。
“学生不知。”十数年后的事情熊荆也没办法回答。他委婉道:“若楚人一天下,或不行君父之治,而行殷商神灵之治,老师以为然否”
“天下岂能无王”孔谦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周人是反对神治的,这是他们无法继承商人法统的无奈,但在儒家看来,这却是一种巨大的进步。因为人终于成为了人,不再受神意的桎梏。熊荆如今的看法与儒家完全相反,只有神不会堕落,人总会堕落。若无制约,会一代比一代堕落。这不是他带着后世观念的看法,这是他遍观楚人历史、从立国迄今八百多年的全部总结。
听闻孔谦的感叹,他无意的、却深深伤害孔谦的道:“既有君父,便有王侯;既有王侯,便有皇帝。秦王欲成天下人之君父、天下人之皇帝,秦王何错”
板着脸,孔谦一言不发的走了。熊荆起身亲自送他至阶下,又与孔鮒一起将他扶上车驾,目送他的马车驶离路门,直到不见。
天色渐暗,茅门大廷上
第一章 塞卜泰港
船钟敲到第八下时,值日舟吏便停止了敲击,清脆的钟声回荡在旗舰混沌号甲板,久久不绝。阴沉的天空下,正午的绿洋仍然弥散着几丝雾气。端着带有霜花的陆离镜,红牼什么也没有发现,桅盘上的了望手同样如此。前方照旧是一望无际的冰冷绿洋,寒风吹拂下,它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恶意。
“大司命庇佑!”红牼无奈祈祷了一句,嘴里呼出的暖气瞬间凝结成雾。跟着他,甲板上的舟吏、水手一起祈祷,期盼陆地能早一些出现。
“纬度几何”祈求后的红牼问道。
“禀将军,纬度五十。”这个是阴天,一连十几天都是阴天。但依靠方解石,巫觋仍然能准确测量出舰队所处的纬度。红牼问话的时候,纬度五十。
“禀将军,航向正东。”舵手跟着揖告,从那片陆地后,舰队就顺着西风往东航行,一直未变。
绕过风暴肆虐的南阳地后,饕餮级海舟以及混沌级炮舰显然无法依照新朱雀级飞剪行驶过的航线行驶。红牼绕过南阳地后,借着南绿洋上的洋流和东南季风,舰队迅速北上,但这不是向正北行驶,而是向西北行驶,十几天时间就看见了一片陆地。
依照地图,这片陆地应该是东洲的东部。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洋流的带动下,舰队不是继续向北行驶,而是往南行驶,哪怕舰艏朝向正北。舰队一直往南倒退,纬度又回到南阳地的纬度,而后强烈的西风将舰队吹回南洲附近。
至此红牼只能再一次重复此前的航线,再度顺着南阳地西面的洋流和东南季风往北行驶。他不再随波逐流,而是设法将航向调整到正北。这一次他成功了,当舰队再一次看到东洲东部的岛屿时,脚下的洋流继续带着舰队往北。等遇到北半球的西风,这才转而向东,一直向东。
用后世的眼光看,他这是在南大西洋绕了一个圈。第一次,好望角西面的本格拉寒流和东南信风带着他往西北行驶。抵达赤道时,南赤道暖流和北赤道暖流毗邻。顺着南赤道暖流往西驶抵巴西,大概率会顺接往南流动的巴西暖流,重新回到南美洲南端的南半球西风带;而顺着北赤道暖流,则必然顺接墨西哥湾暖流、北大西洋暖流,一直往北,抵达北半球西风带。
这其实也是大西洋航线的秘密:南大西洋洋流顺时针流动,北大西洋洋流逆时针流动。双方交汇于赤道。不过在没有看到陆地的情况下,红牼暂时没办法确定这一点。
“保持航向。”他压下心中的失望,命令舰队继续保持北纬五十度航向。无勾长曾经汇报过达赫拉克勒斯石柱的纬度是北纬三十五点五,也就是说地中海入口在舰队南面。
他之所以要保持航向,一在于不想离开西风带,虽然北半球西风带比南半球弱,但对帆船来说,这是唯一的动力;二就是,根据航校教授的三角函数,越靠近赤道,球形大地的周长就越长,反之则越短。赤道周长是十万楚里,北纬六十度时周长却只有五万楚里。纬度五十度,这个位置上大地周长大约是六万四千楚里。
“保持航向。”舵手们重复红牼的命令。他们的大喊时,一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海鸟从桅杆上掠过,它瞬间发出几声惊叫,鸟儿大概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船帆。
“鸟!鸟——!”水手们先是惊讶,随之便是一片狂喜。鸟是陆地的指引,有飞鸟就会有陆地,最少也会有岛屿。事实确实如此,一个多时辰后,了望哨大喊发现陆地。
去年年初从红洋出发,现在已是援夕之月,舰队断断续续在海上漂泊了二十多个月,听闻前方有陆地,自己即将抵达西洲,连病患也禁不住欢呼。按照上一次无勾长的记载,也许舰队很快就会遇到迦太基人,可以在他们的海港里暂作休整。
冬季的北大西洋恶浪滔天,钜铁板缠绕加固过的舰船依旧被风浪拍断桅杆横桁,海浪也不时涌上甲板、溅入舱内。这可要比航校训练地、一年有半年惊涛骇浪的夷州海峡折磨人的神经。渴望休息是每一个人的期望,然而十几天后当他们抵达北纬三十五度的达赫拉克勒斯石柱时,心中的期望全都化作了泡影。
“彼等、彼等……”二十多艘迦太基战舰列阵于石柱南面的塞卜泰港外。塞卜泰港就是后世的休达港,港口与北面的直布罗陀相对,正好拦住了海峡的入口。与红牼同在混沌号的白掇、弦卫等人吃惊连连。迦太基应该是楚国的友邦,怎么看这架势像是要开战
“升——旗,迎战!”红牼原本是舟师将领,迦太基战舟列阵于海峡入口,那不是防御性的,而是进攻性的。他不管无勾长此前与迦太基人怎么交涉的,现在他都只能将对方当成敌人。
“将军有令:升旗,迎战!”红牼的
第二章 海峡
得益于膛制火炮更短的炮身和更宽大的炮门,近两分钟的时间可以让炮手装填第二炮。如果是铸造火炮(铸造是竖铸,为使底部药室达到足够强度,只能将炮身铸的很长),即便在十八世纪晚期,重炮射击速度也多为十分钟一炮,而在十六世纪,交战中海军重炮基本无法在战斗中重新装填,必须离开战场大约一小时才能返回战场再开一炮。
四艘混沌级炮舰发射后即刻装填。西风吹拂下,白色的硝烟仍然笼罩在战舰东侧的海域。迦太基人作战并不敲鼓,硝烟没有完全褪去前,谁也看不清他们在哪。等他们终于冲出硝烟,战舰前端的青铜撞角距炮舰已不足四十步,甲板上的士卒也再度呐喊。
“放——!”火炮甲板上命令再起。雷霆般的炮声连绵不绝,近在咫尺的迦太基人这次遭到钢铁风暴的全面怒击,木屑血肉横飞中,多数中炮的战舰徒然减速,然而减速的战舰还是以每秒六米的速度猛撞三、四十米外的炮舰。
“左满舵!转桁。”第二轮齐射第九记炮响时,红牼快速下达转舵的命令。肥大的混沌号转向不可避免的迟钝,只等当第十二记炮响,它才渐渐调转自己的身姿,原本朝南的舰艏在水流和西风的推动下,一点点偏向正东。
七、八秒钟的时间不足以炮舰完成几近九十度的转向,但足够改变侧舷与敌人战舟撞角之间的夹角。轮舵已经打死,包括甲士在内,甲板上的人死死拽着转桁绳缆,快速转桁。
桅杆发出‘嘎嘎嘎……’的声响,一轮不算密集的石弹箭矢之后,战舰撞中炮舰舷墙,正在转向的混沌号像是被人猛击了一拳,舰身在剧震中不可避免的向后横移,连通龙骨在内,全舰发出可怕的‘吱呀吱呀’的呻吟。听闻这种声音,红牼面无表情。
“三十五号肋骨断裂!九十三、四号肋骨断裂!”很快舱底就传出了舟吏的喊叫。“底舱进水、底舱进水……”
速度虽慢,但三桨战舰排水四十多吨,如此巨大的动量显然超过舷墙所能承受的限度。青铜撞角的压迫下,外侧舷板破碎,包卷了钜铁板的肋骨在咔嚓声里断裂。冰冷的海水顺着破缝灌入舰内,底舱的水手一片惊呼。
“放——!”齐射的命令再度在火炮甲板响起,炮口往外倾斜,对准了舷墙外的敌人。这样近距离的攒射是致命的,一艘战舟最少被四门火炮轰击。炮声响过,正设法回划的迦太基人血流满舟,这一次火炮装填不是实心弹而是双霰弹。战舟单薄的舷板无法阻止暴雨一般的霰弹,仅仅一轮齐射,甲板上就再也看不到活物。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