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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没有在海面上停留,即便夜间舟楫也在无休止的划行。航速虽慢,然而每日都能前进三百里,第四日一早,远远的、隔着几十里海波,他们便看到了养马岛汉拿山上的的红旗。岛上的马尹早就带着人乘舟出海相侯,迎接跨越东海的他们。

    向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前进,目标之地又有人热切迎接,完成任务后的喜悦荡漾在每一个人心间。养马岛暂歇两日,第三日马尹一同随行,舟对又驶向蓬莱北面的壹岐岛,两日后,离开壹岐岛从关门海峡驶入方丈岛内海,从此告别了东海的风浪。

    新郢的春天并不比寿郢早,在海上时芈玹总以为越往东春天会越早,等舟楫驶抵还是一片台地的新郢时,才发现台地东面潟湖沿岸的梅花刚刚凋谢。

    芈玹能看到潟湖,大约一千六百年以后,这个上町台地以东、生驹山地以西、淀川河以南、大和川河以北的潟湖将完全消失,成为低洼肥沃大阪平原的一部分。而今,这片长宽皆二十多里的湖泊周围开满了梅花。

    从南面伸出的上町台地将潟湖与内海东西分割,只在北面靠近淀川河入海口的地方留出一个两百多步宽的入口。王舟从这个狭窄的入口驶入潟湖,木浆打在落满花瓣的绿水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因为靠近湖岸,斜伸出湖上的梅枝几乎要擦到王舟的舷墙,微风一吹,花瓣或是落进潟湖里,或是飘散到王舟甲板上。

    “甚美甚美!”芈霓还是个小姑娘,站在甲板上的她先是闭目深吸了一口花香,之后便忍不住在手舞足蹈起来。

    “确是甚美。”从王舟划入潟湖,芈玹一直在欣赏湖畔的风景。咸阳也美,但咸阳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不美。寿郢也很美,寿郢是水乡,有咸阳没有的秀美,另外还有纪郢,纪郢也很美,只是两郢与新郢比起来,似乎还是美的太过普通、太多世俗的味道。

    新郢之美给她最大的感觉便是仿佛不在人间,仿若无人之仙境。而且这里没有一丝嘈杂,与芈霓还有马尹等人说话都要很小声,不然自己都会觉得太吵。立都于此就是立都于仙境,再也不会去想隔海的天下,也不会想到天下间的杀伐和恩怨。

    如果大王也来的话……。芈玹情不自禁的想到了熊荆,如果这一生能与男人居于此,葬于此,那也是一件甚美甚美的事情。

    “此处立都甚美也。”封人纠也站在王舟上。

    新郢虽然还是一块空地,但并非不是没有楚人,封人纠正月就从朱方港乘飞剪抵达此地,还有去年随同莠尹、蓝尹登岛的人也聚于此处。不过年后随封人纠再度登岛的莠尹与蓝尹不知芈玹也来了,两人自顾自带着人前往北方的琵琶湖探查去了。

    另外就是从养马岛抽调的七、八百名圉人。与戎马、狄马不同,三匹龙马就要一名圉人伺候。岛上最早是一百匹种马、两千匹母马,现在种马数量变化不大,但已有三千匹母马,本来有三千多匹马驹,战时缺马,大约两千匹两岁马驹已运至楚国,今年一千多匹马驹生出前,岛上一些圉人调至了新郢,而后他们将乘着试航返回的舟楫,赶在母马生驹前回到养马岛。

    到过新郢的人没有不称赞新郢甚美的。莠尹、蓝尹也好,封人纠也好,圉人也好,大家都认为应该在此立都,就立在这片隔绝海湖的台地上。

    封人纠说完芈玹微微点头。王舟不再沿岸划行,而是转弯,划向西面的那块高出湖面数米的台地。这块长大约三十里、宽五到八里的台地上也长着一些梅花,更多的是一些桃树。正因如此,莠尹才会在报告里提及新郢桃花。

    “然则……”圉人的幕帐就设在台地上,他们一部分人正在挖掘新郢的地基。

    “然则如何”芈玹问道。她有些可惜台地上的梅花,一旦建都,这些梅花就要砍去。

    “此地窄也。”封人纠说起新郢唯一不好的地方,宽度只有五到八里,实在是太窄。

    新郢地理位置极为险要。其北面扼控淀川河,淀川河北面不但有京都盆地,还有琵琶湖东南的盆地;南又扼控大和川河,大和川河东面则是奈良盆地。这三块盆地是迁徙最重要的立足地,万不容有失。至于更东面的浓尾平原,那是与三块盆地相隔绝的地区。

    两千年后所谓的关西地区,所谓的关东平原,实际就是这三块盆地与浓尾平原间设立的铃鹿关、不破关、爱発关以及其后续关隘造成的。关以西就是关西,关以东则称关东。近代以前,关西是近畿地区,是文明之地,关东那是未开化或半开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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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界限
    熊荆举的例子让群臣无言以对。淖狡、鲁阳君脸上都是慎重的表情,他们渐渐感觉到了楚礼的危害:自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夫,而是一个与楚军士卒没有太多不同的甲士。好在军中自有制度,他们凭资历、经历、血统还能强压那些誉士甲士一头。

    屈遂与昭黍的表情便不是慎重了,他们又惊又惧。与宋玉等人反对行楚礼不是没有原因,楚礼没有周礼的等级,而大夫们的尊贵,国家的存在需要这种等级来维持。一旦这种等级遭到废除,那就会像金字塔坍塌那样,整个国家突然间瓦解成一堆无序的砖石。

    然而两人选择性忽视的是,誉士制度并不是周礼的产物,誉士是楚国敖制的初级版本。即,士卒推选出自己认为勇敢的、善战的人做自己的首领,这个首领就是敖。誉士本质上是敖,楚军靠占全军人数大约十分之一的敖支撑,组织不但没有金字塔式的垮塌,反而比金字塔结构更加善战,也更加坚韧。

    假以时日,这些敖不单会替换楚军现有将率,还会替换楚国的现有朝臣。这不是日渐边缘化的文臣乐意看到的,也可能不是淖狡、鲁阳君这样的芈姓贵族乐意看到的。新贵族经过战场的磨砺迅速成长,而老贵族即将退出政治舞台,这总让人不舍。

    除此以外,周礼之下备受尊崇的奢靡生活也让所有贵族留恋。此前他们可以凭借先祖的勇武继承,现在则需要凭自己本人的勇武拼取。如果熊荆这个大敖与甲士同罪,那他们同样要与甲士同罪,此前尊崇再也没有了。

    明堂内没人说话,此前争论行楚礼还是行周礼的时候,单凭意气和楚人自尊心坚持要行楚礼的大臣们今天才发现不太妙。行楚礼意味着要放弃以前所受的特殊待遇,开始过苦日子:

    首先,只能娶一个妻子,不能娶妾,只能夺妾。依照楚人古老的传统,妾如果不是抢夺来的而是花钱娶来的,会被所有人嘲笑;其次,不能想喝酒就喝酒。喝酒不误事的将军貌似只有景阳一人,其余的……;

    再次,每日都要刻苦习武,要特别注意不能被‘酒色掏空身子’。要不然那日仇家登门比武,刺几剑就气喘吁吁,然后被人窝囊的杀死。又或者站在军阵前排双腿发抖,还没有大奔冲矛人已经晕倒在地,扫尽本氏的颜面;

    最后,再也不能为所欲为,要恪守楚法、楚俗,还要注意那些一心想搞个大新闻的采风,免得被刊登在大楚新闻上丢人现眼。

    这样的贵族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大臣们暗暗想到。他们如此左尹蒙正禽却觉得这还不够,群臣沉默时他正好问道:“然庶民穷困不可为甲士,当如何”

    讨论的只是如何限制驺无诸这个新越王,但实际上也在讨论楚人自己的律法。蒙正禽人人平等潜意识让人不快。“天有十日,任由十等,岂能……”有人忍不住反驳。

    熊荆清咳一声,道:“凡是皆有界限。大敖与甲士同罪的界限便是无粮无产无信之人不得为甲士。甲士必当为我楚人,且还需巫觋证明此人素来虔诚。非我楚人…非虔诚敬信太一之人非我楚人。既非我楚人,如何适我楚法与楚俗”

    “必当信神”蒙正禽仍有些不解,他关心的还是法。

    “法乃神之末,非法为重,乃神为重。”熊荆再道。“法是对信神之楚人偶尔逾越之惩处。杀十万人,神言无罪,即无罪;辱骂(神灵)一句,神言有罪当死,必当死。”

    熊荆的言辞让太卜观曳点头,这符合灵教的典籍。神治的重点在于虔诚的信仰,而不在于用神灵之法约束众人。蒙正禽则一改之前的喜悦,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急问道:“不信神如何”

    “不信神,可。离楚他往。”熊荆答道。

    “若田宅皆在楚地,不愿离楚,若何”蒙正禽再问。

    这次熊荆没答话,而是看向观曳。观曳看着蒙正禽道:“亦可。”过了一会他又道:“不可。”

    “为何又不可”蒙正禽追问。“居于楚地必信太一否”

    “左尹食盐否左尹食肉否左尹需柴否左尹需仆臣御手否……”观曳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左尹非逆旅、非商贾、非使臣,定不得以上诸物,亦不会有人与你言谈。若有虔诚者,见左尹居于楚地不信太一,误以左尹乃渎神之人,或杀左尹全家而后快。”

    “安能杀人!”左尹也激动了,他终于明白这为何叫神治,因为行的都是神的律法。“大敖犯法当与甲士同罪。”

    “左尹虽居于楚地,然不信太一,非我楚人,不适楚法楚俗,如何同罪”观曳反问他。“且左尹全家被杀,子嗣绝矣,日后已无人报仇。若在大王治下,大王怜之,禀神灵之公正,惩其人;若左尹居我之治下,我三劝左尹离楚左尹不去,此事我定当不见。”

    观曳很实话实说了一回。实际按楚人或其他部族的习俗,不信同一个神灵就是异族,异族居本族之地与人为善还好,劝他离开而不离开,这就是找死了。

    “此蛮夷也!”蒙正禽没想到事实是这样,看着熊荆连连摇头。

    “我信神而不诒,你不信神而诒,我何以信你”熊荆也对他摇头。“我信司命之佑,战时勇猛无畏,你不信神而贪生怕死,我为何与你



第二十二章 为止
    熊荆回寿郢不仅仅是因为盟书,还要与新越王、诸越之君盟誓契臂。再有,妻子赴新郢,儿子哭闹不断,他这个做父亲的总要尽几天义务,抱几天孩子。只是一番商议下来,楚越之间的问题很好谈,无非是原属于楚国的钱塘江以北、嘉兴以南的这片越地有条件的归还给越人,真正难的是越人内部的政制和律法。

    越人内部一旦集权,下一步肯定是对外扩张,最少驺无诸会想重复昔日越国强盛时的疆域。原本诸越之君是制衡越王的力量,但诸越之君也是居于人上的小越王。他们不是苗人、泰人那样的小部落,他们是越国散落的子嗣,根子上就带着周人等级制度的因子。

    要诸越之君与越人甲士同罪,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便是楚人自己,如果不是面临着亡国危机,行敖制也是不可能的,行楚礼更不可能。只有当拥有的一切全都失去,楚人才可能洗心革面,重回尚周之前的模样。

    盟书不定,诸越新盟被推迟了,熊荆打算抱几天儿子再返回启封幕府时,勿畀我匆匆赶至正寝,他不是一个人,是与淖狡、郦且三人。

    “秦国尉已去职!”勿畀我语调平淡,但说出的话一点也不平淡。

    秦国国尉是秦国对外战略的策划者和执行者,执意灭赵就是因为他的推动。楚赵两国一南一北,互为犄角,必要先灭其一才能打破这对犄角。灭赵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果不是靠着战舟出其不意的在天池大泽扳回了局面,秦国恐怕已经亡国。

    即便如此,秦国的战略也不能说是错误的。如果当初秦国没有选择灭赵而是灭楚,那现在秦国最多灭亡了半个楚国,然后双方僵持在江淮一线。赵国解决完内部危机会迅速壮大,天下不可能被秦国一统。秦国灭赵、服齐、吞魏,天下除旧郢与楚东地外,其余皆在其掌握。秦国倾几乎是全天下的资源来灭楚,灭楚才有可能。

    这样一个制定秦国对外长期战略的人去职,会有什么影响

    “我闻之,”郦且喉结耸动,眼里目光热切无比。“秦王欲使王翦攻我,秦国尉劝之。”

    “真有此事”熊荆之前是发怔,现在是吃惊了。

    “然也。”无勿畀道。“然此讯不确,故不敢禀呈大敖。秦王急欲亡楚,王翦则以为我军正锐,万不可与我速战,而当与我缓战,待我军疲惫……”

    “王翦歹毒!”熊荆深吸了一口气。

    十万楚军未必不能重演渭南的胜利。当然,渭南之战是因为秦人布阵失误,战时赵政常旗忽然后撤,这才大溃。两军真速战于启封,以楚军的锐勇肯定能大破秦军,其后秦人或惧于楚军的勇猛,双方长期对峙;而如果等楚军士卒精疲力竭,等迁徙到一半粮秣耗尽、将卒只能吃红薯时再战,楚军恐怕要一战而没。

    “卫缭去职,王翦亦或被解兵权,秦人将攻我!”淖狡眼睛眯着,仿佛是在凝视什么东西。明堂里空空荡荡,红色的椒墙上什么也没有。

    “臣以为……”勿畀我和郦且激动道。“我军当退出启封。”

    “退出启封”熊荆看着他。“秦人将欲攻我,为何要退出启封”

    “正因秦人攻我,我才要假以势弱,全军退出启封。”郦且胸有成竹。“我退而秦人不进,秦王必斥秦将。秦将若进,启封以南再无大泽,两军必战之。故臣以为,我军当退,当大退!”

    “有理。”眯睛的淖狡连连点头,也对熊荆点头。

    “那我军当退至何处”熊荆没有说郦且说的没道理,也没有马上赞同郦且的提议。他很了解自己的将卒,那一帮骄兵悍将前进没有任何问题,后退等于是要他们的命。

    “只要不入楚境,皆可退,然大敖需亲往相说。”郦且也知道楚军的特性,能进不能退。真要退,十有**是溃,不是退。“以臣之见,最善者,乃决于陈郢以南……”

    “陈郢必不可。”熊荆想也不想就摇头,这是要把秦人放入楚国,将卒绝不会答应。

    “不使秦人入楚境,大败秦人如何逐之”郦且道。“且秦人不入楚境,大梁如何牵制秦人还有韩人,今年韩地田亩皆收为官有,韩地贵族几欲叛之。”

    “屈光曾告,即墨国人暴动。若我与秦军相决,即墨人当杀大夫而攻秦。”勿畀我提起了齐国。齐国逆流涌动,商贾农人对秦人越来越不满。

    “真如此”齐人也敢攻秦熊荆不敢相信。

    “秦人又废子母钱,夺齐人之田而授予军中士卒,商贾、农人,有产之家皆怒。”勿畀我道。其实这些讯息已经禀告过了,但是熊荆并没有太留意。他以为齐国没有希望了,齐人只盼着楚国多支撑几年,最后降于秦国,可他不过是用楚国的情况去套齐国。

    齐国在齐桓公时期,就已经子母钱



第二十三章 贤将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熊荆熟知的历史中,一战施里芬的旋转门计划也有过类似困境。旋转门计划是左翼收缩,将法军主力吸入德国境内,同时右翼迅速经过比利时,快速迂回法国左翼。可结果,左翼军队根本不愿意后退收缩将敌人吸入,反而拒敌于国门之外,使法军更早后退,增加了其躲避来自左翼致命勾击的可能。

    什么是体制问题这就是体制问题。任何人都解决不了体制问题,就像任何人都不可能提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悬空一样。

    熊荆感叹天欲亡楚,淖狡没有反驳。不是因为熊荆是大敖他不敢反驳,而是事实确实如此,完全没有办法解决。一旦解决,不是现在这个楚国彻底陷入混乱,就是现在这个楚国永远不复存在。

    楚国忧虑的不仅仅是社稷的存亡,还忧虑内部的嬗变;秦国则相反,她早就为统治一个囊括天下的帝国做了长久的准备。她现在只要灭亡楚国,列国就会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去,不再费吹灰之力。而要灭亡楚国,挡在她面前的只有楚军十四个师。

    这十四个师按编制接近九万人,但如果细算战卒,却只有六万两千多人,如果师旅满编的话。如果不满编——这种情况很常见,冷兵器时代永远是非战损大于战损,哪怕楚军建立了这个时代所能建立的完善卫勤制度,战时每年因此减员的士卒仍高达数千人——那可能最多不超过六万人。

    如此单薄的兵力,秦军十倍于楚军,然而王翦仍然安排好完军务后带着斧钺赶往怀县,这一次,卫缭没有在怀县城外等他,等他的是赵高。

    “老臣见过大王。”郡守府明堂,不再是王翦与赵政独对,王绾、隗状、冯去疾、李斯、韩非、茅焦、郎晟……,大秦的重臣全在明堂之上。

    “寡人急召大将军来朝,乃为亡荆一事。”拜王翦为大将军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在更改此前的一言之命也必须众目睽睽。赵政开门见山直说急召王翦入朝的原因,然后道:“越君为贼,阴杀武都侯赵婴,荆人巫舟击芝罘港,战舟毁,其后又攻芝罘,沉舟百余,焚数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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