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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老师以为如何?大战在即,军权并不关键,熊荆想知道是此战项燕将如何布置。

    自列阵而战以来,阵法千变万化,有阵多矣。然战胜之法无非两者:一为击垮敌之中军,促其溃;二为勾击敌之两翼,迫其逃。项燕此举只定左中右三军之帅,未知其欲击中军仰或勾击敌之两翼。右军与后军最后拔营,小幕府之内,阳履弋阳君廉颇数人聚而商议,其他人皆不在。

    中军约有八万人许,我军七万,左军六万,后军想到息县这两天有一万多人到营,阳履道:后军约为五万。孙膑有云:‘方阵之法:必薄中厚方,居阵在。中之薄也,将以后也。厚其方,将以专也。居阵在后,以护将者’。今中军即有八万人,上将军或欲击秦之中军而后胜。

    恐非如此。潘无命为左军之帅,此人敢战素勇,战时断不可能守成。我军除江东之师,皆勇武之军,以为右军,亦或攻秦人之左翼。管由为中军之帅,其人庸庸,可守不可攻。项燕此战,当以左右两军勾击秦人,中军当死守不退尔。每个人都由自己对主将布置的猜测,弋阳君只觉封君之师战力最强,自己在右军必是要击秦人之两翼。

    非也。右军素为我楚军最弱之师,江邑之战,右军溃,上将军之举乃强我右军,非欲击秦人之左右。阳履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认为是要击敌之中军,使其溃。

    咳咳廉颇不得不咳嗽一声,他的话还没有讲完就被两个急性子给打断了。方阵自是必薄中厚方,然项燕所布定是方阵?后日便是布成方阵,亦未知三军阵之厚薄。若中军薄而左右厚,当是勾击,若中军厚而左右薄,当是中击。布阵之法,因敌因地因时而变,断不可执一而论。

    老师以为我军如何可胜?熊荆问布阵其实是想知道如何才能打胜。投石机可有用?

    入泥之铁弹无甚大用。廉颇之前就听熊荆说过投石机,今天也看了。若是投掷火弹,阵战或可有用。

    军司马已在军中收集膏脂,阵战必有火弹。熊荆急急补充,下午项燕那句‘此战胜负不及五五’让他心里拔凉拔凉,现在只求廉颇这个沙场老将给些希望。

    军幕内当即安静下来,几个人都看着廉颇。廉颇张了口却久久不出声,待熊荆欲再问,熬不过熊荆坚持的他终于道:凡战,士气为先。以大王那日所议之法或可胜,然




第十章 后退
    冬天的夜总是很长,沉沉夜幕降下之后,潘无命的左军最先拔营,六万人的队伍即便没有举火,星月下也是浩浩荡荡一片。大营四周不时传来马匹奔驰骑士的叱马声,这是无所不在的秦军侦骑,他们中的一些不远不近紧跟着左军,另一些则急回大营报讯。

    遥相对持日久,对秦军的武骑士楚军上下已经习惯了,这仿佛像一群挥之不去的苍蝇,赶,赶不走;杀,杀不尽。有他们在,楚军任何举动秦军都能在第一时刻知晓,而秦军情况楚军要了解则千难万难。此刻,楚军左军拔营未久,沂邑秦军大营的蒙武就得到了讯报,他对此并不惊慌反倒有些高兴:荆人终于北上咬钩了。

    可惜夜中楚军不断开出营垒往北推进,夜里骑兵只见黑压压一大片人流,根本就搞不清楚有多少人北上,待半夜再报时,讯报已经变成‘荆人大部出营,多寡未可知’,然而这时蒙武已经下令‘除荆人袭营咸阳来使,任何人不得唤醒本将’。

    蒙武此举极为正常,大战在即,主将需要充分休息才能排兵布阵,率兵鏖战。这已不是几百年前,那时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竞技,常常半日便结束,长的也不过一日,而今的战斗最少要数日,多者乃至十几日二十几日,主将战前不好好休息,战时无隙可睡。

    一个接一个的师不断出营,本该嗜睡的熊荆忍着倦意登上巢车观望,最开始他只看到暗乎乎一片,等目光转到远处,才终于分辨出哪些是汹涌北上的人流,哪些是星光下白朦朦的大地。几万人移营,不可能沿着大道排成整齐的队列行军,只能直接横陈在广阔无垠的冬季原野上前进。出营时各师皆有队列,但士卒走着走着,最初队列便消失不见,变得混乱不堪,几万人形成一块巨大而稀疏的暗色,宛如皎月之下云朵的投影。

    登高以望的熊荆看到的正是这片覆盖在白地之上,不断前行的投影。左军远远的去了,最后只留下辎重车辆在大道上赶之不及的尾巴,紧接着是中军。他们前行时,阳履指挥的右军也开始出营,十部拆得只剩下主架的投石机也被套上了公牛,丁夫们也拽着纤绳,缓缓将它们拉出大营,拉上大道。

    大王请安歇。寒风冷冽,也在巢车上观望的葛感觉浑身冰冷,他很担心熊荆会冻坏,故而提醒熊荆该睡觉了。哪怕是行军途中,避震的四轮马车上也可以睡个好觉。

    恩。带着几分不情愿,夜里看不清什么的熊荆让人放下槽车,爬上了马车。

    平常他都是一着枕头就睡着,但这一夜在这微微摇晃的四轮马车里,他脑子里想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一会是生活了数年的郢都王宫一会是那日埋着整辆马车的尸堆;一会是项燕孤傲冷漠的脸,说‘此战胜负不及五五若末将败,楚国或可俯首以存’一会又是廉颇以无比持重的语气告诫:‘凡战,士气为先。以大王那日所议之法或可胜,然甚是凶险’

    这些画面话语交杂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只待再睁眼时推开马车车窗,如有实质的冬日阳光照得他几乎窒息。碧空白云,天地明媚,北风依旧呼啸,吹得军旗羽旌猎猎,数队持殳的甲士正在营垒间巡逻,更远处还有屡屡冒起的炊烟营垒田陌以及山水

    很普通的一个冬日上午,出郢都以来几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都是这样的白天,但熊荆总觉得今天的阳光很不一样天空很不一样。

    大王醒了?马车外厢老仆葛的身后跟着四个竖子,他们一人端水,一人捧着熊荆的刷牙具水,还有虎形盐,另外两人则拿着早饭和羹汤。

    哺时了?看了看太阳的高度,熊荆开始穿衣服,嘴上草草问了一句。

    是大王,已是哺时。跟熊荆日久,葛不再说‘唯然’,慢慢习惯说‘是’。

    哺时不是又要行军吗?穿好裤子的熊荆问了一句。他穿衣服动作很快,并且小姑娘似的,只在被子里穿,不露一丝皮肤。我军何时拔营?他又问。

    大王,上将军说我们已经到了。葛的回答简直是出人预料。秦军大营就在数里外。

    啊?!熊荆大吃一惊。项燕说我们秦军就在数里之外?!他

    是,大王。昨夜极长,夜里又冷,士卒们行着行着就行了四十多里。葛语带佩服的道,大家都以为夜里只走二十里,没想到夜里走起来特别快,走着走着就走到秦军大营外了。

    那那辎重粮秣呢?还有投石车呢?士卒自然为昨夜自己的壮举自豪,一夜走了十八公里,出乎秦军意料也出乎自己意料,但懂兵法的熊荆毫不乐观,步卒行军速度是很快,但辎重粮秣前进的速度就慢了,尤其是路上还要停下来喂马。故军法又云: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项燕这么玩简直是疯了。

    上将军已令项稚领后军护着,正陆续到营。投石机已经能望见了。葛说道,他这边说,又示意熊荆先洗漱用膳,好去赴项燕幕府。

    退下退下。熊荆只洗了一把脸就下了马车,他现在要去找项燕。

    项燕此时正在高悬的巢车上用陆离镜细看六里外的秦军大营。虽说旗羽招展军帐遍地烟尘四起,可用陆离镜还是能看出一些东西。宿营如布阵,秦军大营近似圆形,里面驰道纵横井然有序。最中间高竖着旌旗的大帐应该是主将蒙武的幕府,那里将军军吏出入不断,守卫森严;大营的东西两侧是骑车营,与楚军不同,秦军的戎车似乎更喜欢集中使用,并且还和骑兵混用,那里马厩成片车驾毗邻;其余则皆是步卒营,它们排列的非常整齐,每一百个军幕当中便有一个高悬军旗的大帐,这应该是秦军五百主之幕。

    那处便是秦军蹶张营了。军司马彭宗指着步卒营一处说道。蹶张不同臂张,上弦要靠士卒脚踏。臂张弩长已至五尺,蹶张更长弓力也大,轻箭射程超过普通桑木长弓。

    上将军,大王已至。身旁的中军之帅管由看到巢车下飘着的旂旗,以及手持夷矛的红衣环卫,大王到了。

    哦,大王来了。项燕不以为意,他对负责巢车升降的军吏道,降下去。

    巢车升降全靠牛拉,上面一传令,拉绳索的牛‘哞哞’几声,巢车便一点点下降。看到这些牛熊荆忽然想到了煤矿,煤矿已经出煤了,因为如铜绿山那样是竖井,所以出煤抽水夜靠牛拉,是该想想蒸汽机怎么造了,如果如果这一战自己还活着。

    请大王赎罪!末将昨日乃非得已才哄骗大王项燕连同军司马彭宗中军之帅管由一起向熊荆请罪。昨天他的命令把熊荆这个大王都骗了。

    我又不是来问罪的。秦军如何?出营布阵了吗?熊荆强先一步进了巢车。巢车空间狭小。最后只有他项燕彭宗三人上了巢车,其他人全在地上等候。

    我们行军一夜辎重又未至,秦军为何不出营与我一战?日已三杆,数里外的秦军大营居然毫无动静,这是熊荆感到奇怪的地方。

    末将也不知。昨夜楚军大约走了大约四个小时,到达此地后,最先赶到的左军以火把为记,标出各军之间的距离,中军右军依此扎营立阵。天明之前各军不等挖灶造饭就吃了糗粮,等着秦军出营列阵一战,但实际什么也没有发生,有的只是营外四处奔驰的秦军侦骑。

    敬告大王,许是秦军援兵未至之故。彭宗插了一句嘴。晨明时分末将命人清点秦军军帐,估算不及四万帐,秦军不及二十万,自不会与我军一战。

    不及四万帐?军中五人一灶五人一帐乃是定制。孙膑的减灶计便基于此,军帐隔得远正常人是很难看清的,但有大号的陆离镜,站在高处粗略估计两公里外的军帐多寡,还是能勉强做到,最少能知道大概的占地面积。

    秦军之意,当是等待援军,再断我后路,待我军心生退意方与我军一战。彭宗继续说自己的判断,也是项燕以及幕府诸谋士的判断。那时我军粮秣用尽,粮道又被秦军截断,求战不得自要退守江邑,我军若退,秦军必紧随之。

    那现在如何?彭宗说的这些熊荆已经听过无数遍,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办法。

    末将已遣使至秦营约战彭宗说的方法让熊荆差一点就没忍住笑。秦军想战早上就出营列阵了,不想战岂是谴使约战约得来的。看出熊荆眼里的笑意,项燕终于开口:禀大王:明日起,我军每日后退十五里。



第十一章 勾击
    每日后退十五里这有用?熊荆挑了挑眉毛。项燕说的办法看上去简单,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禀大王:末将闻秦军之中素有护军,此次随军护军乃吕不韦门客司空马。举兵伐楚乃吕不韦力谏之故。我军一日退过一日,司马空必会严令主将蒙武与我一战项燕也是靠着阳文君的讯报和谋士们一起想出此策,但不知内情的熊荆听得满头雾水。

    护军为何物?熊荆问道:还有那吕不韦为何要伐楚国,我楚国何时得罪于他?

    禀大王:护军乃代秦王行督军之责,护军下辖护军营,有卒万人不等。若护军以为主将通敌畏战,可当即拿下主将收回兵符。项燕细细解释,旁边的彭宗眼睛干瞪中眨了又眨,他深怕以后楚国也会效法秦国,行这什么护军之制。

    这么恶心?项燕一说督军熊荆就明白意思了,这不就是古代的监军嘛。这司空马是阉人?

    大王,司空马并非阉人,乃吕不韦之门客。秦王欲以右丞相昌平君代吕不韦为秦国相邦,故吕不韦伐楚好让昌平君请秦王退兵。秦国内部的权力斗争项燕表达的极不麻利,好在他基本说清楚了这层关系,虽然不完全正确。

    大王,昌平君乃我楚人。熊荆说护军恶心让彭宗心中稍微好受些,他见熊荆还是不解,于是又多说了一句。

    我知道,昌平君乃我嫡兄。熊荆身为太子时,父王熊元便告之了昌平君的身份。他沉默半响才道:因为昌平君是楚人,秦王政多疑,故吕不韦欲迫使昌平君求秦王撤兵,好保住自己的相邦之位,这才力谏,举兵伐我?

    末将所知便是如此。项燕道,末将也曾四处求证,又与众人商议,此说并非无理。

    不是不是,吕不韦不是要保住相邦之位,他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熊荆也不知所有事情的内在逻辑,可他知道嫪毐事后吕不韦免职,好像迁到四川哪里饮毒酒死了,就在今明两年。

    上将军以为我军若退,那监军必赶着蒙武与我一战?熊荆再问。

    正是。秦军与战全为斩首授爵,我军人数虽众,实乃弱于秦军,且秦军新胜,必愿与我一战,此时不战乃是等待援兵计使我疲故。然若我军每日后退十五里,作避战之势,秦军必急。一日十五里,两日即三十里,三日则四十五里,四日便是六十里,五日将近八十里,那时已近息县。秦军早怀战意,断不会再让我军再退回息县,蒙武定被那护军司空马所斥,以其畏敌不敢战。

    项燕难得细说自己先进后退的决战之策,这也是他和军幕里众谋士集体商议的结果。正所谓买涨不买跌,心仪之物跌价时肯定不买,可若那天确定它要涨价,抢购乃是必然。

    对秦军而言,要吃掉的敌人已跑到自己嘴前,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当然要拿捏等待,反正就在眼前。但这时候敌人忽然后撤,且一日远过一日,自然要马上吃掉——陆路运输的后勤极限摆在那里,与其头破血流去攻打息县,不如在此尽歼楚军主力。

    此策其实赌的是心理:三国连横,项燕不把岌岌可危的局势放在眼里,不以此为急;秦军则不以斩首授爵为急护军司空马不以吕不韦去职为急。反正谁先忍不住就会主动决战。

    熊荆被项燕的决战之策说服,他点头之余又问:上将军以为何日决战,我军又何以为战?

    此项燕看了看彭宗,道:此处细说不便,请大王随末将至幕府。

    巢车上地方狭小,细说自是不便。等到了幕府,这才见到摆满筹子的筹盘。筹盘只能算是一种原始沙盘,没有河流山脉道路,只是在一块方板上排兵布阵。这与东周时各军盛行车战有关,戎车必须在平原上才可奔驰,所以凡战双方都会找一块尽量平坦的地方。地形如板,又用筹子表示兵力,战车一乘即一卒为一筹,双方筹分红黑,各占一端。

    不待项燕解说,熊荆便看到红色一方分为四阵,三军平行而列,彼此之间有一道很小的缝隙。左军有筹子六十枚中军有筹子八十枚右军有筹子七十枚,三军之后则是筹子五十枚的后军,这是相当于后世的预备队,但用楚军战时术语这叫做‘游阙’,游是游动之意,阙即缺,其意为军阵哪里缺了就游到哪里补缺。

    见军阵乃是方阵,想到廉颇说的‘战胜之法无非两者’,再看到由八十个筹子组成的中军皆是单行,而左右两军筹子虽少,却有三至四行,顿时明了此阵的战术意图。

    此勾击也。熊荆忍不住说了出来,让项燕和彭宗大讶。

    大王英明,此战我军正欲行勾击之法。项燕看向熊荆的目光已是不同,兵法在他看来是要靠悟的,但没想到戎马一生的廉颇早就化繁为简,提纲挈领的把所有进攻战阵的战术意图归纳为两种:要么中击,要么勾击,舍此再无其他。

    中军阵势如此之宽守得住?中军八十枚筹子只排成一行,虽不知道实际的阵列厚度,可想到廉颇说的秦军锐士善于破阵,熊荆忍不住相问。

    大王咳咳,彭宗说话了,他完全是以议战的口吻。大王可知鄾(you)之战?

    鄾之战?鄾是周分封在汉水流域的诸侯国之一,具体位置是在襄阳之北,而这里的战争应该发生在几百年前。熊荆搜肠刮肚也未想起鄾之战,只好如实道:未知,请军司马教我。

    末将不敢!大王说‘请’,彭宗脸上不觉一红,当即揖礼表示不敢。他揖后简要道:先君武王之时,我楚师及巴师与邓师战于鄾,此战我军以斗廉为帅,战车八十乘,巴师百乘,邓师之帅为大夫养甥聃甥,战车百五十乘,鄾人尚有百二十乘。初战,邓师不克巴师,巴师也无胜邓师,斗廉则令楚师横阵于巴师之间

    彭宗一边说,一边在一块小一点的筹盘上摆筹列阵,这阵当然没有大阵摆列那样严苛,可两个军阵极为相似,同样是中间极薄,两侧极厚。

    邓师攻我,我师佯作不敌,遂北奔。邓师以为胜,逐我。巴师则彭宗手上一直没停,随着他的叙述,代表邓师的黑筹逐渐深入红筹中间,然后被列于两侧的红筹紧迫。巴师则当于其背夹攻之。邓师大败。

    此便是鄾之战。彭宗放下手中处于红筹包围的黑筹,再指着大筹盘道:此战亦如鄾之战,阵战之时中军佯败而北,秦军逐我,左右两军当夹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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