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大将军,末将以为当以骑士击杀荆王。楚军跪拜然后起身,犹如长城在时起彼伏。李信惊叹之余如此请命,他确定:不击杀荆王,荆人士气不落。
大将军,李将军所言有理,应以武骑士击杀荆王。杨端和随即附和。早上袭阵时,他便感觉道熊荆作用。想想也是,一国之王居然孤身犯险出现在军阵之前,士卒不疯才怪。
此事不急,我自有决断。蒙武还在用陆离镜观察敌阵。他看到,那种能抛射火弹的重器已经后移了,这说明荆人知道此重器摆放太过靠前。可他们只将重器后移,并未加强中军纵深,这才是最致命的地方。二十行,二十行大秦锐士一击即破。
大将军,荆人似正在撤军。楚军主将旌旗后方,辎重部队正在缓缓后退。因为隔得太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蒙武当即端起陆离镜再看,点头道:荆人后军确在后退。
大将军,荆人后撤,我军欲如何?性急的冯劫立即请战,不若就此与之一战。
决不可!蒙武并不因为楚军的撤退而诧异,他看了一眼冯劫,又看了一眼护军司空马。解释道:我军骑军,此时已围江邑。项燕收到此讯,不后撤又能如何?
当真?冯劫追问之后又环视诸人一眼,他没有找到骑兵将领辛胜,复而欣喜道:如此说来,荆人粮道已断。
比他更高兴的是司空马,大将军欲于何日与荆人战?
自然是荆人断粮之后。蒙武看着他,完全明白他速战的小心思。然若荆人撤之过远,我军粮秣输运也是不济,因而战必在此数日。
大将军筹谋便可,本护军绝不干涉。身为护军,司空马当然知道军中存粮几何,但更大的问题是楚军后撤。楚军后撤等于秦军必须前进,秦军如果前进大营里的粮秣辎重则需额外的双辕车送至阵前。秦军还有额外的双辕车吗?没有。决战就在这两三日之内。
江邑被秦军骑兵围了?下午,楚军在秦军的目送下撤退十五里之后,江邑被围的讯报才传来——骑兵没有优势的军队,只有靠时断时续的飞讯杆传递军情,但这必须在三十里之内,且能见度良好,无山林阻隔。
禀大王,正是。项燕并不吃惊江邑被围,这是本该发生的事情,他的吃惊在于秦军骑军的数量。据报,秦人骑军有三万人。
三万,怎会如此之多?!熊荆也膛目结舌了,三万人,他的小心脏受不了。不是说秦人武骑士不到一万吗?怎突然冒出三万?
大王,秦军武骑士不到一万,然骑马步卒不下两万。彭宗解释道。秦人以三万骑军围我江邑,实则是扼守清水,不许我军渡水南撤。
仅仅是不许我军南下?地图就在眼前,彭宗所谓的清水不如说是清河。来的时候河上有众多浮桥,现在估计这些浮桥已经被秦军拆毁。当然,冬季河水很浅,步卒仍可涉水渡河。秦军拦不住我们啊?
大王,决战当在明后两日。项燕无比郑重,末将以为,大王明后两日万不可再巡视全军。若秦人以武骑士相击,一旦不测,全军必败!
秦人以武骑士击我?熊荆笑了,笑得很欢。就凭秦人那支只能射弩不可格斗的骑兵?上将军勿忧,宫甲的夷矛阵会教他们如何做人的。
熊荆笑完,正色道:不佞明后两日仍要巡视全军,决战之日还要于阵前誓师,后立于阵前。
大王万万不可!项燕也是急了。熊荆为提升全军士气而所以每日巡视,可这样的后果便是一旦熊荆伤亡,士气必堕于万复不劫之地,那时楚军不败亦败。
‘砰咚咚’熊荆坐席前的矮几被他一力掀翻,上面东西全溅落于地,他快步走到项燕面前,看着项燕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若我不巡视不誓师不立于军阵之前,你能胜否?告诉我,你能胜否?!
熊荆站着,项燕跪立,两人眼睛几乎是平视。对视中,想到今天早晨的伤亡,项燕终于低头:不能,末将并无把握。
既无把握,难道我就该为秦人所虏,然后押至咸阳?熊荆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如此作为是在冒生命危险,可兵弱于人,又能如何?他忽然想起停尸宗庙还未归葬的父亲,傲然道:君王死国,死且不朽。秦人何惧,生死又何惧?
第二十八章 挖坑
晨明时分,激战了一夜的江邑终于变得安静,走过尸首堆积如山士卒哄抢首级的破城处,骑军之将辛胜踏上了一丈八尺的残破城墙——城墙是春秋时所筑,年久失修不说,高度也没有违背礼制,只有三版——城内辎重粮仓处大火熊熊,这是破城前楚军士卒放火所致,辛胜并不命令士卒救火,他要的是整个江邑而非辎重粮仓。
立刻向大将军复命:我军苦战一夜已拿下江邑,尽歼一千余荆人。辛胜对讯骑吩咐道,他知道蒙武一定在等这则消息。
嗨!讯骑受令对他揖了一礼才急急奔下城头,跃上马匆匆往北而去。
将军,此等伤俘如何处置?骑军裨将甘辛也踏着楚军重重叠叠的尸首上了城头,他指着的是城下那些荆人伤兵。这些人全是轻伤,介于杀和不杀之间,战前辛胜曾有不戮伤兵的军令,故甘辛有此一问。
恩。辛胜也看到了那些伤兵,大概有好几百人了,其中有一些还是重伤。放回去。
放回去?!甘辛和左右都吃了一惊,破城前守城的楚军已离城退向息县,虽然白都尉撤离江邑时对再次攻城作了布置,可昨夜攻城伤亡还是很大。将军,我军伤亡逾两千人,斩首仅一千余,这些人若是放走,已不够盈论啊!
盈论不盈论本将不在乎。辛胜脸庞坚毅,城破时荆人撤的方向是息县,而非荆人大营。这些伤兵本将要放之荆人大营,好乱其军心。你等知否?
放这些伤兵回楚军大营的目的大家当然明白,可乱楚军军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大将军给自己的军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江邑,之后死守于此,以待大军南下。几个人目目相对,对辛胜的命令就是不赞同,当然也没有人敢出声反对。
哼。辛胜一个个目光扫过去,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低头。传我将令,放荆人伤兵回营。
辛将军有令,放荆人伤兵回营!传令兵大声吆喝起来,城下看守伤兵的五百主踢了楚卒一脚,这才大声嚷嚷道:辛将军有令,命你等即可返回大营。走,全给我滚!
只可返大营,不可返息县,违者,斩!城墙上的辛胜又补充了一道命令,还让一名骑将带着几十个武骑士赶着这群伤兵北上返回楚军大营。
昨日下午,后撤十五里扎营的楚军距江邑不出三十里,这些伤兵走上两三个时辰就能返营。辛胜不知道的是,今日天还未亮,早起的楚军便开始拔营南下了,而秦军也在前进,昨日秦军出营便没有再入营,等下午时分辎重粮秣装上了车,便追着楚军南下,在楚军大营北面数里扎营。项燕最初判断的没错:楚军北上求战秦军一点也不急,一旦楚军开始南下,秦军就要急了:这到嘴的肉怎能飞走。
太阳出来的时候,秦楚两军都在拔营,不同的是楚军收拾的早,后军已经开始南下了,秦军则一边造饭一边收拾营帐,一些侦骑则肆意靠近撤退中的楚军,阻止他们是不可能的,他们不过是刺探刺探军情。比如,投火之器的构造如何,楚军粮车几何粮秣是否装满等等。苍蝇多了楚军士卒也就习惯了,只要这些人不放箭不砍杀,也就任由他们靠近。
秦军侦骑如此猖獗!早起的熊荆依旧在巡视,不过不再是阵前,而是在撤退的各营之间。刚才几名秦军侦骑居然在他眼前几十步外堂而皇之的穿过楚军阵列,真是气死人了。
大王,我军骑士多出身于圉童,马匹养于外厩,确难与秦人武骑士相衡。廉颇坐在车上,跟在熊荆身后,骑兵他见得多了,赵军中的骑士并不比秦人少。
圉童?!熊荆当然知道圉童是什么玩意儿。楚国是等级社会,所谓天有十日,人有十等。这十等分别是:王公大夫士皂舆隶僚僕台。
王公大夫士,这四种自不必说,皂,指黑色,但还有一个意思是指养马的趣(驺)马,身份在御夫之下,为士之最低者,泛指小吏;舆,指马车车厢,只有马车车厢可为称舆,牛车车厢则称箱。先秦车战,战时正卒(正夫)跟着马车作战,持轮挟舆;羡卒(余夫)跟着牛车,负责输运。舆人,指的是跟随战车作战的徒卒,其实就是庶民。
隶,字为附着依附之意,指的是隶臣奴婢这些人,来源不少是私人债务奴,身份或高或低,主要看主人的身份,虽无人身自由,但可升官赐爵;僚,字通牢,其实就是罪人;僕,金文是双手托着簸箕的罪人,实为需服苦役的罪人,为了防止逃跑,故受过宫黥劓等刑,来源多是战俘,也只有强壮的战俘适合用于劳作;台,指高台。隶臣如果逃跑,那就要坐牢(僚);僚如果逃跑,那就受刑变成僕;僕如果再逃跑,那就要关入高台。只关高台那是僚,这是享福,所以他们要去圉囿里伺候牛马;
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圉童是什么?圉童是台的儿子,马厩的杂役。昨日熊荆提到要练一支骑兵,廉颇反对的理由之一便是骑士从何而来。他当然知道楚国会骑马的人多是圉童,以圉童为骑士,即便熊荆有这个魄力和手腕把圉童的社会等级提高到庶民或以上,可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谁敢用?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这是孟子的自傲之辞。意思没有家产的人,也就只有士能保持自己的操守,而一般的民众没有家产是不可能有恒定操守和原则的。楚国要练一支骑兵,必须舍去那些已经会骑马的圉童,从头开始培养,其中的耗费可想而知。
一国总有一国的禀赋,如果非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代价肯定是悲剧的,但一支军队如果没有骑兵,结果必是灾难性的。熊荆此刻觉得脚下踩着的马镫有些发烫:历史证明,有马镫的骑兵,可以把罗马盾阵一波带走,罗马军团强的是肉搏近战,但剑盾兵与骑兵如何近战?他们的短剑根本够不着骑士;如果再加上大炮,长矛方阵也会死的很惨,结阵自保的矛阵骑兵自然冲不进去,但炮是可以打进去的,方阵一旦打散,结局可想而知。
想到此熊荆不由转头看向正被数百头牛上千力夫拖曳的投石机,这不正是砲啊。他不由骂了一句:天诛八尺!我这是自己在给自己挖坑啊!
明白此点的熊荆从此开始郁郁着脸,再无半丝笑容。廉颇对此无话,右史却着急了:大王此状,见者甚忧啊。臣请大王万勿如此,以免堕我军之士气。
你是说,我得笑着?熊荆反手指着自己的脸,差一点咬掉了自己的小指头。
据闻秦人已夺江邑,大王颜必以悦。士卒见大王悦且从容,当知此战必胜。右史进谏道,努力行使着臣子的本分。
我我右史说的确有道理,熊荆无言相驳。自此,他便是一直笑着的,直到巡视完毕,项燕请他赴军幕议战为止。
议战好几天以前就结束了,左中右三军游阙要干什么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唯一还未对师内军率旅长卒长交代的,就是交战后中军会退却五十步。中军退却,秦军跟进,那时左右两军除了要抵抗正面的敌人,还要攻击身侧的敌人,如此方使陷进来的秦军三面受敌。
伍长徒卒或可不必尽知全军的战术,但各师军率旅长卒长这三级军官是必须知道。一旦因为中军退却而引起混乱,心中有底的他们才能以不得已手段稳住军阵,保持阵列完整。
当然,这也是楚军的传统,为了不被县邑的官长庶民指责唾骂,列阵之前各师之将有权知晓主将的战术,如果要自己顶在最危险处,非自己不可的话,那么主将必须给予一定的好处,不然道理说不过去:凭什么我师要多死人,而其他师就可以坐享其成?
现在项燕请熊荆去,只为两事:一是额外的好处。中军退却五十步后,左右两军最前行必会损失惨重。虽然昨日秦军的军阵宽度不过十二里,但中军的退却等于让左右两军置于秦军正面内侧面的夹击中,所以左右两师要有好处弥补损失。
二是熊荆的位置。熊荆说要立于阵前,但项燕以及众谋士认为,熊荆最好的位置是在中军最前行六十步之后。这个位置其实也是阵前,不过是中军后撤之后的阵前。
敬告大王,以末将所见,决战必在明日。项燕一见熊荆便是这句话,幕府里人人神色严峻。
如此甚好。熊荆当仁不让的跪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他看到除了项燕彭宗,在座的尚有左军之将潘无命中军之将管由右军之将阳履,另外还有寝师之帅沈尹喜陈师之将陈卜吴城之将陆稽会稽之将区秦。上将军开门见山吧,请不佞来何事?
第二十九章 两策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临近十一月的天气,在生火的宫室里拿一册竹简,读一首《北风,只会让人倍觉温暖。《北风是卫人之诗,卫国在楚国的北面,介于赵魏之间,难怪会这么冷。楚宫之中,公主芈蔳不懂卫人《北风隐含之意,只能抓住竹简遥想那寒冷的卫国之冬,雨雪霏霏中,与心上人一起逃亡,不然灾祸就要从天而降
虽是越妃之女,但生下来习得却是楚人之俗,无断发无跣足,曲裾素裙,盘发插笄,十六岁最娇嫩年纪,芈蔳是楚国最美的公主。不管她走到哪里,寺人宫女的目光总是如影相随。此时,昏暗室内据案而读的她,犹如会发光的珍珠,明亮而娇美。
蔳姐姐,母后说,王弟又打胜了。芈璊带着宫女笑眯眯的小跑进来,还没有入室便说起前线战胜的消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昨日是‘王弟一语退秦兵’。
又打胜了?芈蔳放下竹简莞尔笑起,清澈的眼睛笑起来像深秋的弦月。
是啊。人人都说王弟是圣人降世,佑我们楚国的,亏母后还日日挂念着赵国出兵救我们楚国。看来只要有王弟在,对秦人喝几声,他们就会吓得跑回咸阳了。父王逝后,王宫中难得有笑容,但从昨日起‘大王一语退秦兵’开始,宫女寺人们便笑声不断。芈璊也不习女红了,日日在王宫里瞎转,尤其是往芈蔳这里跑。
呵呵未及笄的芈璊依旧天真,和芈蔳相比,她显得有些胖,脸膛红彤彤的,说话带着些许赵音,斥挥秦人的动作让芈蔳看过笑得更厉害。王弟聪慧生性又英武,不知哪国公主深得少司命庇佑,能有他这样的好夫婿。
及笄女子说出的话自然和小孩子不一样。芈璊并未察觉姐姐的异样,又道,对了,听说那些越人还对王弟持戈而歌,唱前线的消息通过飞讯快速传回郢都,熊荆巡视全军时越人唱的那首歌也传了回来,只是楚军三线作战,大司马府送到王后那里的讯报并未翻译,芈璊看到的还是越语而非楚语。越语难懂,她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才转述了那么几句。
楚宫中两位公主娇笑中说着越人之歌,大司马府内,一次最高级别的军事回忆正在进行,与坐之人眼睛全然通红——项燕采用鄾之战中斗廉用过的战术,并非全是军中谋士商议的结果,大司马府军令部作战局对此也有参与。飞讯,第一次实现前线后方一起庙算筹谋。
我军开战前阵列如下:左军:寝师陈师,以蔡师之将潘无命为将,计两万人;中军:郢师息县期思蓼西阳下蔡居巢钟离肥陵舒县建阳诸师,以郢师之将管由为帅,计八万人;右军:吴师越师,以越师之将阳履为率,计两万人
秦军人数不详,然以昨日列阵所见,其阵宽十二里,纵深二十行四十行不等,又有一部为游阙,游阙阵宽约六里,纵深四十行,此二十万人矣。又有二至三万骑军夺江邑,其军约为二十三二十四万之间。
昨日之阵,秦军左右两军各四十行中军仅二十行。锐士位于其右军,晨明时分趁暮击我左军,斩首六百一十五人,伤三千零八十一人;其右军亦列阵四十行,与我军相隔五百步,未有接兵。明日秦人若再如此列阵,左军寝陈两师恐无法相衡
大司马府的改制让死气沉沉的谋士再次焕发了生机,只是他们的报告在熊荆的要求下极为注意数字和逻辑,所以显得十分枯燥。从陈鲁防务郢都治安造府生产粮秣调运这些事务中抽身出来的淖狡忍不住打断。他道:项燕既已令全军以鄾之战布阵,再做变化已无可能。江邑为秦人所拔,传讯唯有从息县派出骑士,趁夜行之大营。如今已是悬车时分,有何良策二三子速速道来。
虽然有了纸,可作战局的报告还是厚厚的一叠,很长很长,怕是一个时辰也念不完,而天黑后后不能传讯,这些总结传递不到前线,读了又有何用?
禀大司马,时间来不及,郦先生不得不说话。我等彻夜商议,唯有两策。
先生请说。淖狡点头,静待下文。
其一,秦军不得进时素以戎车破阵,我军士卒应多备蒺藜。马踏蒺藜而乱,戎车之冲不可用。我等闻九年前秦赵狼孟之战,赵军阵前多有拒马,交战后阵前尸首遍地,其前列又是中山之卒,身着铁甲手持铁杖,秦军锐士苦战而不得破,其遂使人移除拒马搬开尸首,填土平地再以戎车冲阵,赵阵不敌大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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