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钢是什么?钢不过是煤和铁矿石,以及人工以及冶炼损耗。转炉炼钢因为铁矿石含硫含磷太高未成,但熊荆相信总有成的一天。实在不行,就去海南挖石碌铁矿或者田独铁矿,这两矿的铁矿石肯定可以满足转炉炼钢的要求。
以前核算钢价,是在每楚斤十一钱的基础上进行的,但如果从原料开始核算,钢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最少转炉钢价格非常低廉,低廉到一楚斤不需半钱的地步。若转炉钢一楚斤不需半钱,那坩埚钢一斤几钱?
这个问题想想就让人兴奋!可惜,欧丑被秦侯所掳。欧丑的价值不在坩埚炼钢上,他的价值在淬火上。没有高温温度计的时代,淬火只能依靠铸剑师的经验,欧丑恰好找到了淬火的合适温度和合适方式,这才有了骑兵刀的锋利才有铁甲的坚韧。没有他,其他工匠只能慢慢慢慢摸索试错,逐步积累加碳多少何种颜色下淬火的经验,这将浪费无数时间和金钱。
所以熊荆已命令造府玉府设法做高温温度计。热偶式的,原理是两段不同的金属如果焊接起来,组成一个闭合电路,其中一头放在高温物体上,另一头保持温度不变,闭合电路内就会产生电流,所连接的电流表指针将转动。
许久不用的知识虽然生疏,可原理还是记得的。闭合电路和电流表不是什么高端东西,闭合电路只是两段相连的金属加一个电流表,德国人1821年能做的粗浅东西,现在也能做。难处在于:电流表内部有一个磁线圈,需要用金属丝绕成,且金属丝之间须保持绝缘;其次,电流表指针(小磁针)必须非常灵敏,方可在微弱电流流经磁线圈产生磁场时发生偏转;
除了一个高中生便能知其原理的电流表,真正的难处在于金属本身。不同的金属组合可以测量不同阶段的温度,铁—康铜组合能测量二至三百度左右的高温,钢的淬火温度在七百多度,后世测量这个阶段温度的金属组合是铂—铂合金或者镍铬—镍铝。
镍的熔点低于铁,铂的熔点则超过铁两百度,但这也是焦炭能达到的。可上哪儿去找这些金属?找到了又该怎么冶炼?这些都是熊荆知识范围之外的事情。
熊荆预估,铁丝铜丝银丝暂时拉出来,但延展性良好的金还是能拉出丝来的。金丝拉出来浸漆,每种漆都浸,总有一种可以绝缘——电木是20世纪出现的,19世纪线圈用什么绝缘不得而知,可总有绝缘之物。再说这不是造发电机,线圈简单也不需转动,不存在磨损,只是一个静止磁场。至于磁针的灵敏性,熊荆相信那名靠一个洞,就能在玉中刻出‘立悍为王’四个歪字的玉工一定能解决,解决不了就砍了他的头。
金属,关键还是金属。去那里找镍铂铬
大雪纷飞的城阳,因为欧丑的失踪,熊荆居然违和的在上古时代思考起了电路电流电磁场;而在鸿沟一艘青翰舟上,囚困良久的大工师欧丑终于被请出了底仓,他见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贵人打扮,另一个却是他的弟子,鲋。
役夫!禽兽——!欧丑目光如钜剑,狠狠的瞪过去,他实在没有更恶毒的词语。
欧丑先生不比动怒。贵人笑看着欧丑。先生可为楚王炼钜铁铸钜剑,亦可为秦王冶钜铁铸钜剑。楚王眼中,你不过一奴仆耳,食无鼎居无堂,更不赐轩车美人;你若可为秦王冶铁铸剑,必得王侯之享。
谬!欧丑雅言并不标准,带着浓厚的越地口音。大子殿下乃欧丑之师,欧丑所知,皆殿下所授。丑非禽兽,岂能以殿下所授而职秦王换富贵?你速放我回郢。
殿下所授?贵人笑道,殿下年岁几何?欧丑先生勿要再想郢都,此处已是魏国。
魏国?青翰舟摇荡,欧丑只以为还在楚国,没想到已经到了魏国。
正是魏国。贵人对欧丑的反应很满意。敝人赵章,欧丑先生唤我子章便可。我等在大梁稍歇数日,而后便返秦去咸阳。先生家室若不出意外,亦在咸阳久候先生了。
家室?!欧丑发欲冲冠,人言秦人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我欧氏为越王铸剑为吴王铸剑为楚王铸剑,岂能为禽兽铸剑!
老师!不好鲋身为弟子,最知欧丑性情,欧丑一发怒鲋便感觉不妙。果然,欧丑骂完猛得往舟侧撞去,砰的一声,连窗带墙,木屑横飞之下他已飞出仓室,落入荡荡沟水之中。
快救人!赵章当即慌了,交人时便有交代:欧丑死他也死,现在欧丑跳了鸿沟,他怎能不急。可等他跑到舟侧,茫茫沟水,根本就不见欧丑人影。北方再吹,他的心瞬间凉透。
彼处!鲋指向青翰舟另一侧,那里一个人半沉半浮。鸿沟之水由北向南流淌,舟往北去,跳水的欧丑一落水便被沟水冲往南方。
救人!赵章心还是悬着。天降大雪,沟水奇冷无比,救晚了人肯定冻死。
有人落水,救人救人。南行一艘悬有旄节的画舫上,也有人看见欧丑落水。欧丑身为大工师,赵章自是狐裘供奉,这狐裘让舟人以为欧丑是贵人,当即大喊。很快,身负奇伎之人跳下沟水,把冻的全身发紫的欧丑捞了上来。
敢问可是赵国使臣?过了好一会,青翰舟才追上了画舫,看到画舫上的旄节,再看到画舫上诸人的穿衣打扮,赵章硬着头皮相问。
你是何人?一个小吏模样的人也打量着赵章。
哦。赵章连忙换成邯郸口音,我乃赵人赵章,我友适才不慎落水,见其为贵使所救,特来致谢相见。
落水之人是你友?小吏自然识得邯郸口音,但他仍然在打量赵章。待打量完,他才以倨傲的口吻道:好在此处乃是魏国,若在赵国,你已当枭授示众。滚!
此乃赵章心中巨震,看来欧丑已将事情告知了赵使。他欲再辩,几个身着黑衣的彪悍武人走到舫旁直瞪着他,这是赵国黑衣宫卫。
先生受惊了。做梦一般,跳水之前欧丑在秦人船上,落水救起却在赵人船上。欧丑眼前之人自我介绍道:我乃赵国使臣魏加,正欲往郢都谒见楚王足下。钜剑钜甲,欧丑先生大名已传遍邯郸,未想能如此一见,天之幸也!
换了一身衣服,喝了一碗热羹。欧丑终于感觉好受些,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传至赵国,可听到回郢都他当即一怔,回郢都便好,回郢都便好。
先生所铸钜剑,威震秦人。天下皆传,此战楚军之胜乃钜剑之胜。先生大才,请受魏加一拜。魏加能为使臣,自然口才非凡,几句话就拉近了自己和欧丑的距离。
我军胜了?大王胜了?欧丑喜道。他被囚月余,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自然是楚军大胜。魏加笑容满面,我闻之,新王战时于阵前土揖全军,后又列于阵前,楚军士气当即大振,故以寡击众,力破三十万秦军。
新王?新王?大王薨了?欧丑看向魏加,不知谁是楚国新王。
然也。魏加惆怅,他更惆怅的是令尹春申君也死了。贵国大子言:父死子当继,遂率军二十七万与秦军战,于清水之北大破之,天下皆知其英武也。
大子殿下已为新王。信息太多,欧丑闻言显得有些木讷。
正是。本使此次正欲谒见新王。先生救起后言己为楚国大子属臣,而今便是新王属臣。魏加对欧丑又是一揖,这次欧丑立即起身回礼。
敢问先生,因何为秦人所绑?魏加亲自给欧丑斟上一爵热酒,好奇问道。
我也不知。拉回到现实的欧丑苦笑。那一夜有人闯入宅邸,杀死十数名宫卫后绑我出郢,可恨郢都门阍深夜亦不查验车驾,便放我等出城。
秦人贪戾好利,不识礼义德行,定是听闻先生能铸钜剑,方绑先生入秦。魏加愤然。钜铁之物,天下唯燕国可冶,未想先生也能冶。本使行之楚国,正欲与郭纵求见先生。
魏加说话间,在门外等候许久的郭纵终于进来了。他对欧丑重重一揖,道:郭纵见过先生。
欧丑回礼时,忽见郭纵手里捧着一把无鞘的骑兵刀,魏加道:此刀出秦军军市,又流转于魏都大梁,敝人千金而购。
那日阵战,并非只有一柄骑兵刀被秦军士卒夺取,但总数也不会超过十柄。此刀售出军市后迅速转至大梁,本地巨商白宜五百金购之,郭纵则千金购之。
此刀不值千金。拿着熟悉的骑兵刀,欧丑脸上终于有了些喜色。
此刀长近五尺,切金断玉。先生以为其不值千金,敢问当值几何?郭纵是赵国冶铁巨商,与王者埒富。他此来楚国正为钜剑,能见到欧丑早就喜不自胜。
此刀仅值千钱。钜铁府单独核算,骑兵刀造价几何,欧丑心里有数。
第五十八章 马谷
技术是秘密,但成本似乎不是技术。欧丑是如此想的,且他冶了一辈子铁,说话做事都是硬邦邦的,接触的都是贵人,根本就不通欺伪。郭纵的表情只能用膛目结舌来形容,横扫天下的宝刀,居然仅值千钱。
吃惊之后他又是一阵暗喜,觉得这次赴楚没错。如果能取技于楚,必是巨利。几十万赵军大多是青铜兵器,穿的也多是皮甲,若换装成钜兵钜甲,那利润可是海一样的钱。
除了赵国国内,戎人也是一笔大生意。秦国商鞅变法切断西北道路之前,戎人常来洛阳交易,秦国占领洛阳后,戎人不得不绕着秦国疆域,来邯郸交易。以郭纵的见识,戎人的‘径路’虽利,可其价昂贵。若能以宝刀反销于戎人,获利绝不比赵高国内少。
利润如此之巨,以至郭纵心里忽然产生些惧怕。万一把朝廷寻到什么谋反罪证,来一个诛族,那就完了。当今赵王与春平侯,太子迁与废太子嘉,王位之争愈演愈烈,朝政则波谲云诡晦暗不明,不说商人,便是大夫们也不敢多谈即位之事。
哈哈,先生说笑否?魏加见郭纵发愣,不由干笑几声。如此宝刀,怎会仅值千钱。
恩人弗信,我亦无奈。欧丑把宝刀还给郭纵,敝国大王乃天授之人,曾与我等言:青铜必为钜铁所代。钜铁价昂,乃先前之事,日后钜铁或不值十钱。
不值十钱?郭纵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若楚国真有十钱钜铁,必要买下带回赵国。
欧丑先生?说话间,垂垂老矣的鶡冠子忽然冒了出来,他不在此舫,闻大工师被救起特意乘小舟过来的。果真是欧丑先生。
赵国出兵,大军已开出赵长城南邻黄河,渡河即是秦境濮阳,濮阳南渡濮水就是魏国。合纵就看魏王答应与否,答应赵魏楚三国便可合纵,再攻秦国。
见过大傅。鶡冠子欧丑自然认识,他没想到鶡冠子也在船上。
先生不必多礼。鶡冠子声音依旧洪亮,先生之遇,他日秦人必百倍还之。
秦乃虎狼禽兽之国,诸国若能和衷共济,再次合纵,当灭杀之。魏加顺势道。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再次合纵,合纵成与不成不管,反正秦国不可能只打赵国。
喊打喊杀中,欧丑不由想到也许在咸阳等自己的家室,想告之鶡冠子又觉得告之也无用,还得到郢都求于大王。又念及秦人歹毒,自己这么一逃,恐秦人已将他们诛杀。想到此他再无谈话的兴致,只盼望着早些见到大王。
舟舫顺鸿沟而下,日行百二十里,待到了项城连上汝水,又顺着汝水直航郢都。郢都依旧,还未靠岸便看到码头上皆是迎接之人。赵使赴楚商谈合纵,楚国如此大肆张扬让魏加等人觉得很不安,这哪里是想合纵的样子。
见过赵使,见过大傅。欧丑先生还是太宰沈尹鼯出城相迎。魏加与鶡冠子站在最前,他一眼就看见了。欧丑站在两人身后,他也看见了。
敢问大王在郢都否?鶡冠子问道,途径项城的时候,他便听闻大王犹在城阳督战,楚军正与秦军交战于边境。
回大傅,大王不在郢都。沈尹鼯答道。我军与秦军战于马谷,哦,还是回城再说。
大庭广众确实不好言兵事,沈尹鼯当即把众人迎至驿馆。这时候鶡冠子方细问道:马谷在何处?我军如何?为何与秦军在马谷交战?
马谷马谷素来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沈尹鼯也搞不清楚马谷何在。他道:大司马言出马谷即秦国南阳郡之比阳。此为我军报复之战,大王言,必取秦国之地。
比阳?这个倒是鶡冠子熟悉的。秦之南阳郡乃楚之宛郡,宛郡如大盘,周边诸多山道可入,这马谷想来是复邑那般的入盘山道。何不争稷邑复邑?此乃秦军东进之大道。
鶡冠子发出项燕彭宗那样的疑问,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进攻,考虑的不过是防守,毕竟以楚国的国力进攻宛郡无疑是痴人说梦。可正因为此,当五万楚军大举入谷后,秦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马谷是山谷,掐死谷道秦骑无法出谷,楚军又是夜间行军夜间运粮,进攻意图重重掩饰,等数万楚军出现在马谷,秦军设备已然不急。
此我亦是不知。然我军此时已占马谷全境,或可进兵比阳。沈尹鼯道。造府已谴工匠,马谷仅是单轨,非双规而不可持。
五十里马谷山势毗连纵横,下雪时节,谷地被士卒挽马践踏的一片狼藉,泥泞难行。加之秦军退走时再次破坏了道路,使得双马拖曳的四轮马车只能装载四十石,仅及正常运量的三分之一。投石机更惨,第一批运了四部,有两部摔坏一部摔伤,以至炮兵不敢再运。
可也并非全是坏处,马谷最宽处不过两里半,虽然还有更宽的地方,但真正能列阵交战的地方也就是三里左右。这个宽度的阵战不过一千列出头,一两万人堵在那,三天也攻不进。真正担心的是谷道狭长,若以奇兵循山路从中切断,而后内外夹攻,包夹中的楚军必断粮而败。可若这支奇兵不能攻破楚军,那自己也将断粮。
马谷之战,短时间是奇袭战,长时间则是补给战。故项燕将马谷一分为四,每隔十余里设一营,每营万人,使劲屯粮,以防秦奇兵反攻切断粮道。
报将军!今日已至四十车一百一十撵。马谷最前线是项师,马车运粮每日两报,项稚最担心的莫过于身后某段谷地为秦人奇兵截断。
为何少于昨日?项稚问道。项师不到一万五千人,四十车一百一十撵已够全军两日所食,但后方正全力运粮,半日抵达之数明显少于前几日。
说是说是大王要来。军吏脸上不免带着些兴奋。大王虽幼,可英武睿哲,与军士共食同饮待士卒犹如手足,士伍敬爱喜爱之情不言自明。
大王要来?项稚使劲挤搓了几把脸,又整了戎装,方问道:何时至我师?
许是明日,又许是后日。军吏也是听粮车上御手说的。
我已知晓,你去吧。项稚松了口气。此处已是谷口,到城阳有两百四十里,纵使骑马,也要三四日才可到,大王估计要三四日之后方能抵达军营。
他如此想,可熊荆彭宗一行已抵达谷口截军山。截军山广数十里,高千尺不止,更是比水发源地。马谷谷道自西北斜斜而来,到截军山下转而往南出谷。如果历史没有改变,东汉刘秀被王莽军追杀,正是逃入马谷偱入此山才消失不见。白雪皑皑,松柏长翠,青翠间又夹着不少落叶乔木。大概是山中奇寒,枯枝上不但有积雪,枝下还挂着些许冰棱。
澶秦逾渗,惿随河湖。原汁原味的越语比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淳朴的多,骑在马上的熊荆看着大山巨木,自然想到了澶秦逾渗。
他有兴趣对山林吟诗,马上的寺人史官则满脸苦色。山道单轨,为不影响输运,一行人只能骑马。马镫没有高马鞍倒是有,走个十几里没有什么感觉,三十里后两腿力歇夹不住马身,摇来晃去随时担心掉下马来。特别是右史年纪大,此时他已趴在马上,抓着鬃毛不敢放。
全线一千一百多辆四轮马车在运粮,除了四轮马车,又还有三万力夫在用辇车运粮。如果要运到最前线,马车每日可运3600石,辇车每日可运3250石,供六万八千五百人食用。只是现在运粮并非全部运到最前线,山谷内也没有六万八千人,故每日能储存两千石粟。
一万辆辇车,每里即有四十多辆。看着着来来回回的辇车,熊荆不得不有些感慨。没有水路仅靠人力输运,运粟情况下最大攻击距离为300里(10天单向路程),这个里程等于前线有多少人,输运力夫就要有多少人;如果运的是粟米,最大攻击距离为510里(17天单行路程),这时候同样是前线有多少人吃粮,后方就必须有多少人运粮。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