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这时候马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如果道路易行,510里的长距离攻击,10万人只需2570辆四轮马车5140名御手,5140匹马;1200里的作战,10万人也不过9000辆四轮马车,18000名御手,18000匹马。有马的一方,总能走的更远,运的更多,并且节省出更多人力成为士兵而非作为力夫。
楚国缺马,又缺人,又想远距离陆路攻击,那结果只能是一个:马拉铁路。
每昼夜运输500吨,1200匹马,日损耗率24。这个数字不低,比四轮马车人力辇车都高。但马拉铁路每日可行100公里,理论上(1/2441天/2)可走二十天,每天100公里即2000公里。楚军并不需要那么远,城阳距离析地不过三百多公里,4800匹马即可解决。
第五十九章 马谷2
钢铁,铁路。望着络绎不绝的人力辇车和不时出现的四轮马车,熊荆希望马拉铁路出现在这山高林密的马谷。这似乎已变成他迫切的希望,只是不知何时能够实现。
拜见大王!截军下有楚军军营,是上次破阵有功的寝师。将军沈尹喜早就知道大王要来,特别在营外面等着。除了他,还有一干配骑兵刀的勋贵子弟。
免礼!看到沈尹喜也就罢了,看到那些列于前排劫后余生的公族卿族子弟,熊荆不由头疼,大工师欧丑已被赵使所救,你等之刀明年可赐。
敬告大王,我等不急。此事大家早就得到通知,没想到大王还记挂着。
善。不是追债就好。熊荆缓缓点头,心里则想起另外一件大事:清水之战的封赏。
战死者毋论,包括之前江邑战死的士卒,都赐一面军旗用于裹尸;入葬也一改旧俗——时人以为战时之人乃凶鬼,因而不可葬入家坟,在熊荆的提议下,楚国将于郢都近侧辟一山阳之地作为军墓,今后死国之卒皆入葬军墓,不绝祭享。
而未死者,项燕这些将领是要赏赐的,列于阵战前排的勋贵子弟宫甲郢都之战的环卫,这些人则要格外对待。勋章出郢都之前已经在试制了,可除了勋章金帛,熊荆一直在想这些有资格赐刀之的荣誉之士(即誉士)该如何赏赐。
他的想法是赐食户。即在赐刀赐勋章之外,每名誉士在本县本邑赐食户若干。食户即农民,他们每年都要上交田租口赋户赋军赋之类。赐食户实际就是将若干户农民归于誉士之下,平日农民供养誉士,誉士教农民战阵之术,战时则由誉士率队作战。
正常农民一户而耕地百亩(小亩),一亩产粮一点五石,百亩即一百五十石,田租十五石。如果赏赐小气些,每名誉士年奉三十六石(战时斗食),那名三户农民的田租即可供养一名誉士,但如果每户田租不是全部赐给誉士,而是每户供奉一两石,其余仍交归县邑,那誉士可以管辖的农户便有几十户。
矛阵防守最小单位是15x15,共两百二十五人,其包括两百名夷矛手二十五名短矛手;进攻则结成六十四行宽五十行深的大型方阵。方阵不是方的阵,队列不是横队而是纵队,平时就应该以五十人一队勤加训练,因此每名誉士管辖户数最好在五十户至一百户之间。
封誉士于本地,以其为点覆盖一面,几年之后楚军肯定会不一样。只是楚国不光是楚王的楚国,还是诸多贵族县尹封君的楚国。贸然将县尹邑尹手里的农户划归誉士管辖,待全县全邑的农户全部分完,县府邑府就可以撤销了。
这样涉及政治变革的封赏熊荆暂时不打算提,他必须先反复试验矛阵阵列,同时思量这种封赏的利弊,并探求各方面的意见后才最终决定该如何处置。但如果做法是有效果的,那即便县尹邑尹反对也要试行。
熊荆一行并不打算在谷口宿营,高别寝师便转进山谷。谷内五里河汩汩流淌,河畔道路泥泞,运粮的辇车走的甚是吃力。熊荆看着看着忽然问道:为何要双轮?
辇车双轮已是定制,大王忽然问为何双轮,一干人真不知如何作答。新来的左史是烛远之子,年轻,虽不会骑马,可也不似右史那般吃力。他道:禀大王,辇车非双轮不可行。
单轮也可以。熊荆不由想到了独轮车,独轮车也能装十石粮食。记下独轮车,回到郢都提醒于我。
把左右二史当秘书用也就只有熊荆才干得出来,其他国君素不喜史官。因为其每每逾越礼法之时,史官都会一边记录一边大声吟唱,以此劝戒君王。
臣记下了。烛涌当下答道。
熊荆一行进入山谷,山谷那头由郡尉辛梧陪同,昌平君熊启正远望着马谷内的楚军。入楚议和的他本奔打算从稷邑入楚,与楚国和谈弭兵。但行到宛城听闻楚军大举进攻,拟似攻占比阳,好奇之余也就过来一看究竟。
悬车时分,阳光从西面直射入山谷,谷内军旗林立营垒坚实。只是五百步实在隔得太远,昌平君根本就看不清楚楚军在干什么。他问道:荆人欲出谷否?
禀告丞相,末将不知。吕不韦去职,昌平君职务虽未变动,可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辛梧一点也不敢怠慢,亲自陪同他来马谷谷口。
白都尉以为如何?昌平君又问白林。楚军进攻时他部幸好在谷外,不然早就不是都尉。
禀告丞相,末将以为楚人未想攻我比阳。不顾辛梧的目光,白林竭力想在丞相心里留下一些印象。在秦军中,军功虽然是一切,可能不能立功还要看机会以及与权臣的关系。
为何?昌平君看着他,他也希望楚军不要再攻,不然对议和不利。
马谷距城阳两百余里,此路单轨,输运艰难。斥候报荆人靠辇车输运。谷中荆国士卒不过数万,数万士卒便如此艰难,十万大军定难出此谷。如若出谷,我军骑军也可断其归路,荆人自当粮尽军溃。白林当下把自己的思考全说了出来。然若荆人不顾输运而出谷,我军当令各县各里清野,比阳舟楫亦当运走焚尽。荆人不得我粮,必难以为继。
甚善。昌平君听的连连点头,可他又问:既然如此,荆人何以夺此谷?
荆将项燕善远袭,此战之前便有稷邑复邑之战,夺此谷恐为远袭之用。末将以为,谷口离宛城不及三百里,领数万士卒因粮于敌而行,或可拔下宛城。白林再道。辛梧瞪过来的目光如芒刺在背,让他背心全湿。
哦。宛城。宛城是南阳郡的中心,真让楚军远袭拔下,必使得整个南阳郡陷入瘫痪。
禀丞相:白都尉所言乃杞人忧天。项燕善远袭,然其远袭皆以山林为掩。比阳至宛城无山林皆平原,我大秦又路径森严,寻常人等无符传便不可通行,何况数万大军?荆人并无骑军,徒步至宛城非数日不可,其军未至宛城,我军讯骑已至宛城,袭宛乃寻死之道。
那辛将军以为荆人为何要攻占此谷?昌平君觉得辛梧说得也有些道理。
末将以为荆人攻占此谷,乃不敢攻我大军之故。以荆国而论,当攻稷邑,封我入荆之道为先,其不攻稷邑而攻马谷,虽出我不意,然所获无用,此应是荆人新王之意。手下一都人马被楚军打得半残,辛梧已经降爵了。他更不喜就此休战,因而说话的口气呛得吓人。
荆人不敢攻我?昌平君笑了,辛将军有所不知,赵魏楚三国又议合纵,我国内乱未靖,大王甚忧,故此非再战之时。传令你部,若荆人不出谷,不可挑起战端。
末将领命!辛梧会任命到南阳郡这个弱国接壤无战之地,自然是关系不硬,此次参战,未升爵反而降爵让他很是恼怒,可大局如此,他恼怒也是无用。
末将领命!白林语气和辛梧全然不同,此战他从一个曲侯升到都尉,做梦都要笑出声。
回去吧。大致看了看两军交锋的马谷,得知楚军无出谷再进攻之意,昌平君就放心了。明日他就将赶赴稷邑大营,而后从稷邑渡淮水入楚境,与楚国和谈。
熊启于夕阳下回转往比阳而去,楚国郢都王宫,赵使魏加正在若英宫谒见王太后赵妃。此次赴楚,金银珠玉装了几十车,又有诸多赵地山珍肉脯献于赵妃。以前赵使赴楚也有礼物敬献,可从未如此慷慨过。好在赵妃也是赵人,早知母国功利之俗。
本使来时,大王执臣之手,言二十多年前曾于大后出王城而私游,回宫即被大王得知,他受了鞭苔,大后则囚于青阳台数日魏加居然说起了昔日往事,那是长平之战前的日子,邯郸还是不是家家带孝的邯郸。
皆为往事了。赵妃举袖假作饮浆,实则是抹去眼泪。嫁到楚国好似一场逃难,上午王兄才说入楚,下午便出邯郸登船,由水路转齐国入楚。那时,秦军已围邯郸,一出城便能看见秦军营帐听闻两军喊杀。以一区区弱女子赴楚以求救兵,事后每每想起赵妃都要抹泪。
赵使此来楚国,所为何事?赵妃恢复心态,平静的问。
敬告大后,本使奉王命入楚,所为三事。魏加答道。
请言。赵妃放下酒爵。
一则大王欲与魏赵再行合纵结盟,以拒秦国。魏加道。
此是自然。秦乃虎狼之国,无故伐楚,母国救之,应当合纵。赵妃点头道。
二则大王闻楚国可炼钜铁铸钜兵,特命本使求得此术。魏加再道。赵楚两国,情如手足,既已合盟拒秦,自当共修戈矛,彼此同仇。
此是自然。钜铁似荆儿使人所炼,与他说便是。第二件事也很简单,赵妃当下就答应。
魏加环顾左右才道:新王年幼不得执政,又尚未任令尹,大王敢请大后摄政。
第六十章 蛮夷
魏加一说摄政,赵妃手便是一抖。她想起了母亲威后。父王薨后,赵国正是母后摄政,待王兄年长,方还政于王兄。王兄即位时已经加冠,可大夫权重,母后不得不摄政以威群臣。荆儿距加冠还有十数年,令尹春申君又身死,如果新命令尹,万一他像春申君那般把持朝政怎么办?心中波澜起伏,只待魏加起身告辞,赵妃仍在想摄政之事,越像越觉得越该如此。
母后如此,秦国的芈太后也是如此,还有齐国君王后。那时齐国为六国所乱,刚刚复国不久。二十多年前齐襄王薨了,齐王健年仅十五,天下战乱不断,齐国正因君王后摄政而得安宁。
召王尹。想了许久,已然意动的赵妃脱口便是召王尹。
赵使至郢,朝中稍微说得上话的大臣府邸都拜访了一回。金玉开道大义为先,故而以太宰沈尹鼯为首,一时间郢都朝臣多言合纵之策,可在活动的并非赵使一人,转了大半个楚国的阳文君一在郢都出现,就大言楚国不可于赵为盟;又说文信侯吕不韦与赵国有谋,攻楚乃文信侯所为,秦王其实是要伐赵。
阳文君是当年差一点做了楚王的人,不想春申君拼死掩护在秦为质的先王回国即位,这才沉寂于封地二十余年。现在突然出现于郢都,顿时惹得满城议论。好在他除了说不可于赵为盟外,更大赞新王英武,有先祖武王文王之风,郢都诸臣才稍稍放心。
郢都不是暗流涌动,而是激流怒争。与赵盟,与秦和,双方争的是面红耳赤。一些正朝时列于最后,却想出头搏名声的朝臣因妄言国事,当即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平时大王视朝,正朝中庭站着数百名朝臣,可历来都是前排重臣说话,若后排朝臣敢妄言朝政且得罪重臣,下朝就是一顿打,有的时候甚至有杀身之祸。
上回有朝臣被人打破头还是救赵之时,没想到十九年后往事再现。郢都之事因为有飞讯,熊荆很快就能知道。此时他正在东下郢都的航船上,看罢飞讯,他有些奇怪:为何如此?不过是政见不同罢了。
禀告大王,此乃三晋之风,后传于我国,朝臣遂如此争斗。右史答道,他也看不惯朝臣如此争斗,只觉得有辱斯文。
与右史相处日久,熊荆发现他其实是个深切的爱国者。凡遇见不好之事他都说是国外发生,而后传至我们楚国,把楚人带坏了。初听没什么,听多了则会因为惯性觉得有些好笑。这次熊荆也是笑着,问道:那我楚国大臣政见不和,当如何?
西周之时,如若政见不和,乃直言邀斗,不赴者视为小人,斗则必有死伤,亡者自无法再言。右史一开口就是邀斗,让熊荆吃了一惊,这是史书上没有记录的。可想想也是,这种私斗怎能记于史书。后大王严禁大夫私斗,便学了那晋人,嘱咐奴仆打杀;或趁大王默许,灭其族而分其室。
我懂了。熊荆想到了楚庄王时期的巫臣,他为夏姬那个妖孽私奔到了晋国,楚晋百年交战,令尹子重本又与他有私怨,当即趁势灭族分室。如此还不如直言邀斗。
熊荆说完便沉默不语了,郢都争斗如此,可见盟赵和秦之人势均力敌。可淖狡昭黍等人没有给出自己的意见,不知是没有意见还是在朝议之前不想说出自己的意见。
盟赵是必然的。秦国平息内政之后,下一步就是灭赵。救赵是必须的,赵国灭亡接着就是韩魏,韩魏灭亡接着就是楚国。以并不准确的记忆,嫪毐未死吕不韦居然先去职了,等于说楚秦之战不但没有延缓秦国灭赵的步伐,反而加快了这一进程。以历史,吕不韦死后,秦国攻赵最少十年。那现在呢?加快进程的秦国灭赵要多少年?八年?六年?五年?
顺水东下,一日百二十里,六百里不过五日行程。熊荆赶到郢都时,举国郊迎,可王船停泊码头良久之后才有人下船。下来的不是大王,而是棺木。
此是为何?赵妃抓着胸口,心猛然提了起来。
其余朝臣也是舆论纷纷,不解王船上为何卸下了棺木。好在大司马淖狡在旁说道:此乃我楚军阵亡士卒。大王仁,不忍其葬于荒野,故令所有亡卒皆葬于郢都郊外。
亡卒?!那岂不是凶朝臣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战死之人俱是凶鬼,皆不可入祖坟,大王要葬凶鬼于郢都郊外,岂不是要把郢都变作凶鬼之都。
此非礼也!赵使魏加也在欢迎之列,太宰沈尹鼯闻言后大呼。我要进谏大王,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沈尹鼯抢着登船进谏,淖狡也叹了口气。他本以为大王即便携亡卒棺木入郢,也会低调处理,没想到举国郊迎,最先下船的乃是亡卒之棺木。
棺木都是新伐树木所制,尚未髤漆,木料白的直晃人眼。王船人多,卸下十五具棺木之后,久盼不见的熊荆才在寺人剑士的簇拥下下船。众人当即大拜,步至船下的沈尹鼯也大拜。只是他还来不及进谏,便听战鼓之声。鼓声本来激昂,可击鼓的鼓人敲击甚缓,上船之时又在大王的要求下专门练习过,故鼓音里居然生出几分悲伤。
礼——!最后一名宫甲卒长庄去疾全身甲胄,疾声高呼。下船的宫甲侍从当即对棺木揖礼,身为大王的熊荆也行揖礼,伏拜中的群臣相顾而失色。
大王,此违礼也!沈尹鼯再也忍不住了,一国之君怎可对庶民亡卒揖礼。
起——!庄去疾不知有他,喊出下一道口令,宫甲当即把所有下船棺木抬了起来。
大王,此已违礼。众人目瞪口呆,看不下去的昭黍也上前劝道。
违礼又如何?熊荆看着这些棺木,随船而下的都是阵亡的宫甲,其余四万余阵亡士卒将由王使专门护送至郢安葬。制棺运输入葬,再怎么节省,也需花费万金。金额如此巨大,以致素来爱护士卒的项燕,常与士伍同甘共苦的廉颇也觉得花费过甚,建议不如就地安葬。唯有熊荆坚持安葬至郢都,废万金也要如此。
事死如事生,贵族墓里陪葬之物应有尽有,可因周礼,战死之人从无此殊荣,不暴尸荒野就谢天谢地。熊荆并非只为军心士气而安葬阵亡士卒,而是觉得他们受自己的召令与战而死,那自己就要他们死得光荣葬得光荣,这是本他们应得的荣誉。
行——!心无旁驽的庄去疾再喊。这些同袍的棺木将抬至郢都东北郊的一处山坡,那里已辟出一块平整的墓地。
棺木抬了起来,熊荆则对群臣喊了一句免礼,举步走在棺木的前列,他是他们的王,自然要带领他们去最终的安息之地。
大王不可违礼!以王者之尊而为亡卒棺木开道,沈尹鼯又惊又气,全身已然发抖。他如此高声大叫,不但众人侧目,便是庄去疾也扭头回望。
我蛮夷也。熊荆并不高声,甚至可能是随口一言,可这句话好似荆弩之箭,一箭就把沈尹鼯射倒穿透,连带着他身边的朝臣也被波及。他们看着熊荆远去,再也发不出一句声音。
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此话出于楚国第六任国君熊渠之口,迄今已有六百多年。两百年后楚武王熊通又将其发扬光大——武王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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