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恩仇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梅远尘
亲兵躬着身,低着头,双手捧信,虽看不清他形容,也已感觉到了不妙,正暗暗叫苦。
不想这时双手一轻,信被取走。是的,夏承灿把信取走的瞬间,亲兵觉得双手甚至全身都陡然一轻。
信封正中是:承灿亲启。
这个字迹,夏承灿并不熟悉,倒有些好奇了,乃去了火漆,取出信张。
信上仅有两行字:
都城局危,赟王府謀事在即。你我皆負血仇,圖報便在此時。
盼兄即刻北上,合力勠賊!
信末勘名为:承炫。
“竟是夏承炫”
... ...
端王未入宫理政的消息,很快便在都城传开了,继而,他病重堪虞之事也广为各家所知。
永华帝正在卧病中,宫里已传出他命在旦夕的消息,现今,摄政的端王也已倒下,朝中已无主事之人,如此危局,百年未见。
一处暗室中,数人围坐,烛光如萤,照不清其脸面。
“你们怎么看”一人开腔问道。
一时诸人交头接耳,轻声论议。
“皇上、端王皆已年迈,此次... ...”顿了顿,再道,“赟王殿下乃是唯一的嫡皇子,这拥立新主可是个不小的功劳啊,各位!”
“何大人所言有理。”
“不错!”
“眼下朝局困顿如此,若赟王殿下统御群臣,定能扭转乾坤!”
“正是如此。朝廷不可一日无主,大华不能一日无君。历来新主登基,都会重赏首拥之人,不如... ...”
“这个... ...端王毕竟还没死啊”
“此次,苦禅寺的高僧已经说了,他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不等再等等端王咽气了,我们便拥立赟王殿下为新君”
“就是,如此甚好!”
“嗯,这般便稳妥了。”
“那便说定了,我们都在这上面签名,托人送到赟王府,让赟王殿下早做准备!”
... ...
四大异姓王浅世子质居都城,朝廷自然不会慢待。不仅日常用度充裕,还有敕建的行辕府宅,门口还挂着夏汝仁的亲笔御批,便是历朝皇帝驾临,也得下辇步行。
今日,难得四大异姓王世子齐聚公羊王府行辕。
厅上坐了五人,除了四位世子,还有楚南将军的公子欧潇潇。
“颂我,你以为如何”诸葛星辰打破此间沉闷,开腔问道。
然,公羊颂我只是看了看他,并未答话。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他畏缩,而是身为王府世子,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公羊王府的立场。
如今情势,他何敢随性
四人同为质子,却历来以公羊颂我为首。一来,公羊王府实力最强,二来,公羊颂我年纪最长,三来,公羊颂我质居最久。
是以,但有大事,三人都会来问他,公羊颂我也从不推诿客气。
唯独这一次。
端王是朝廷的端王,与他们这些华子监的学员,他只是端夫子。授众人为人之道、为臣之道、领兵之道的端夫子。
第二三四章 满城静待风雨来(二)
?
利字街,一匹白马由北往南疾驰,骑上的白衣公子一路忘形大笑。
明康街,一匹黑马自西向东飞奔,执缰的黑衣公子咬着牙黑着脸。
“嗷”
“嗷”
两街交汇处,黑马躲闪不及,被白马撞翻了在地。
徐簌野见自己把人给撞了,忙跳下马来,正准备过去查看那黑衣公子的伤势。没等徐簌野行过去,那黑衣公子便牵起坐骑,跃上马背,继续奔去。
“喂,你若有甚么事,去利字街街首找安如庆... ...”
欧潇潇这会儿又急又躁,哪里有心思理会他在后面说了甚么,只顾驱马直奔赟王府。
“呵呵,这倒是个怪人呢。”徐簌野见对方似乎也无意纠缠,耸了耸肩,沿着利字街一路赶往城关。
自己偷了人家一匹奇珍宝马,哪里还敢在这都城逗留便是徐簌功、徐簌玉他都不想去见了,只想赶紧回到若州的家里。
“哈哈!雪鸷是我的啦... ...”
召开武林大会的地点定在若州,已是难以改变,张遂光倒也想得开,也不再为此烦忧,决定先留在都城完成手里的事。
只是一百坛“酂白”已喝完,其他酒似乎也难解嘴馋,索性便坐在院子里,整日钓鱼。
管事给张遂光备了一个径直逾半丈的木桶,专用来暂养他钓起的鱼。
有鱼咬钩了,张遂光眼睛眯了起来,轻轻一扯,一条色彩活泛的红鱼便被拉出了水面。
张遂光把鱼放入木桶中,笑着自语道:“今日运气不错,竟能钓到火鲤!”
观赏了好一会儿后,乃朝院外叫道:“进来罢。”
两个黑衣人应声行了进来在张遂光面前站定,除去斗篷,原来是菩提心和“海棠”。
“先说说夏牧炎派往锦州的那些死士怎样了”张遂光坐在石椅上,一手撑着扶栏,一手抱着一个酒葫芦,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问。
菩提心躬身答道:“我们的人已经追上去了,算脚程,应当会在司马庙截住他们。”
“嗯。”张遂光随意应了声。
见他似乎一时并无开口之意,菩提心乃道:“夏牧炎在城西圹家集樟树林边上的那四百余洪海死士,也已经分成几拨隐起来了,都有我们的人盯着。”
“嘎吱!”张遂光转了一下脖子,再满足地呻吟了一声,乃应道:“嗯,好。接着说。”
他脸上的形容,任谁也看不出究竟是无所谓,还是成竹于胸。
“这几日胡分局走动频频,二品以上的京官,他几乎都跑遍了。”菩提心轻声道。
张遂光难得插嘴,笑道:“看来他们行事应该就在这几日了,盯紧些。”
“是!”菩提心正色应道,“就在昨日,他把城关和皇宫的守兵、守将全换了,都城各大关卡全是他的亲信。”
都城执金令便是都城城防的首官,皇宫的禁卫军及城内的四万余执金卫皆归他辖制。且厥国夜袭之事后,永华帝把都城外防的驻地军营也交给了他。
“嗯。”张遂光终于皱了眉,微微露出了难色,“我们的人,有没有把握撕开城关的防卫”
菩提心脸上一滞,有些呆住了,不知道该如何答。
“没把握”张遂光的额眉皱的更深了,冷声问道。
菩提心急忙回道:“殿主,通关台编制的守军是五千二百人,值昼是两千九百,值夜是两千三百,加上离城关不到十里远的执金卫南大营,我们的人实在难以办到。”
听了这番解释,张遂光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又问道:“执金卫南大营有多少人”
“总共三千人,值昼是约是一千七百,值夜不足一千三百。”菩提心答道。
也就是说,城关处的守军白天有四千六百,晚间有三千六百。
这种防卫,江湖上有几个门派谁能冲得开
“我们能动用的人还有多少”张遂光沉声问道,“把盐帮的人也算上。”
菩提心稍一沉吟,手指掐了掐,回道:“九殿在都城可以动用的人还有六百余,盐帮那边,我适才跟李长老聊过,他说约有一千人。”
“渠州、木州、司马庙的人全部加起来有多少”张遂光又问。
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众近三万,然,总堂却是在千里外的浮阳郡丹阳城。
“九殿在这三个州府的人不多,加起来约莫两百人,盐帮我尚不知实数,但前几日李长老有说过,上河郡闹疫病,我们在那几州的人都暂退去了丹阳城,想来人数也不会多。”菩提心答道。
盐帮的人、九殿的人也是人,疫病来了照样会染病身亡,是以,李学辞把上河郡靠近屏州的几个分舵都撤了,把人调去了丹阳城。原是想着自家帮主要召开武林大会,要用的人很多,便提前做了准备,没想到,这是竟坏了事。
“知道了。”张遂光支着身体的手轻轻捋着短须,沉声道,“你们下去罢,近来有事做,都打起精神来。还有,外面那些赟王府的探子,全给我杀了!”
菩提心、“海棠”应了是,躬身退下。
“恨红尘,你的人要盯紧徐家的动静。”张遂光想起这事,又道。
“海棠”听店主有事交代,当即转过身,恭声回道:“是,殿主。”
... ...
近几日,略有空闲,夏牧炎便会坐下来抄写经书。他向来的习惯都是,越到紧要时刻,便越要沉住气。
此时他正抄着《周易参同契》,一旁垒放着已誊写完的《悟真篇》。
写好的一页是:可不慎乎!御政之首,鼎新革故,管括微密,开舒布宝,要道魁杓,统化纲纽。爻象内动,吉凶外起。五纬错顺,应时感动。四七乖戾,誃离仰俯。文昌统录,诘责台辅。百官有司,各典所部。
夏牧炎写完,轻声诵念,脸浮盈笑。
见客未至,便又翻开了另一页,其上乃是:是非历藏法,内视有所思。履斗步罡宿,六甲以日辰。阴()道厌九一,浊乱弄元胞。食气鸣肠胃,吐正吸外邪。昼夜不卧寐,晦朔未尝休,身体日疲倦,恍惚状若痴。百脉鼎沸驰,不得清澄居。累土立坛宇,朝暮敬祀祭,鬼物见形象。梦寐感慨之。心欢而意悦,自谓必延期,遽以夭命死,腐露其形骸。举措则有违,悖逆失枢机。
他抄写至“晦朔未尝休”时,何复开行进了书房,轻声报道:“醴国公和胡大人来了。”
看着未抄完的经书,夏牧炎脸露惋惜之色,旋即笑了起来,谓何复开道:“走罢!”
偏厅之上,胡凤举、胡秀安父子有些紧张地喝着茶,见夏牧炎行过来了乃站起了身。
“舅舅,秀安,快坐!”夏牧炎笑道,“跟我客气甚么!”说着,在主位坐定。
胡秀安搓磨着手掌,脸上形容有些别扭,好半晌不知该说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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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七月初三宜定盟
一早起来,安乌俞便翻开了历书。
七月初三,癸未月,壬辰日,宜访友、订盟、祭祀、祈福。
“果然是个黄道吉日。”他忍不住叹道。
看了那六封信,安乌俞竟整宿未睡好。一早醒来,感觉自己似乎忽然年轻了几十岁,时光如歌且前程锦绣,由心生出一种只争朝夕的念想。
二十年前,二伯把族里延续三百多年的秘密传给了他。他知道自己祖上原本是姓端木,却没想到会是前朝的巨鹿王。
这会儿他才明白,为甚么祖宗要传下族长密训:灭大华,复祖姓。
十几年来,他暗里奔忙,一直也未见事有可成之期,几乎已是心灰意冷。直到大华近来生出这许多祸事,他那复姓大业的心思才又活泛起来。
虞凌逸送来的六封信,五封是给安乌俞解惑,另一封却是给了安家一个希望。
一个让安乌俞认为,值得为之付出一切代价,孤注一掷拼一把的希望。
昨日已约好,辰时初刻二人在摘星阁门外碰面,估摸着时间快到,安乌俞拿起佩剑行了出去。
... ...
褚忠去了安咸,颌王府上高手仅剩杜翀、庆忌、华方、应声、穷奇、饕餮六人,好在刚提拔的两个亲兵百夫武功都不差。
虽知外面很危险,夏承炫今日却不得不出去一趟。
马房中,一队亲兵各牵一马站定,四驾麒麟辇也依次列好,夏承炫不假思索地上了最前面的车辇。
一个形似卢剑庭的瘦高男子上前几步,靠近风窗候令,只听里面传来声音:“剑星,去颐王府。”
卢剑星应了一声“是!”,再叫了一声“起!”,亲兵各上各马,辇夫各就各位,缓缓出了王府小门。
颐王府与颌王府相去三十余里,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脚程。
夏承炫没有叫人先送去拜帖,他知道,这时候夏承焕肯定会在府上。
依眼下的形势,颐王府、颌王府、贽王府都斗不过赟王府,只有三家合力,才有一线胜机,夏承炫决定迈出这第一步。
辇队在颐王府侧门停下,卢剑星取出腰牌给到府卫,再谓他道:“我们家世子有要事找承焕世子商议,快去通报。”
言毕,领着辇队径直朝府内行去。
一众府卫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没有人敢上前来拦。
... ...
陈家在竺州虽算是大家,却少与人往来。是以,竺州尚在州府,下至百姓都对陈家知之甚少。甚至连陈家的当家人是谁,府上有哪些人都一无所知。在竺州人眼中,陈家就是做药材买卖的,在竺州西南的陈家集有个占地很大的庄子,仅此而已。
如此身家在竺州算是一方巨贾了,自少不得有人动些歪脑筋。然,不管是官府还是悍匪,从无人占到过半分便宜。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知道了陈家绝非善类,慢慢地都对它敬而远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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