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恩仇引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梅远尘
陈家向来不好客,除了佣仆出去置办些菜、肉、柴火,府门几乎一年四季都是关着的,更使它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常年不待客的陈家,今日却来了一位座上宾。
陈家客厅上,一位黄发枯槁老者正悄然端坐。
“啸钰兄久候,近北有失远迎!”白净微胖的陈近北快步行来,一路作揖致歉,喜笑盈盈。
黄发老者执手回礼,呵呵笑道:“又来叨扰了,近北勿嫌才好。”
陈近北看起来顶多也就五十余岁,而观黄发老者的面容,少说也过古稀之年,二人却以兄弟相称,似乎也颇为相熟。
几句寒暄之后,主客坐定,黄发老者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上月,徐家一位长老在竹兰郡的庐州探到一处生铁矿,储量之巨,前所未闻。”
原来,这个黄发枯槁老者便是徐家当家三兄弟的老大,隐世多年不出的徐啸钰。
“哦竟有这等这事太好了!”陈近北双眼一瞪,重重一巴掌拍在腿上,震得脸皮轻颤。
徐啸钰抚须笑道:“这位长老原本只是去寻绿硝石炼丹的,竟无意发现此矿,实在是天赐之喜!”
“哈哈,正是!”陈近北不住点头,忽然正色谓徐啸钰道,“可不能让朝廷知道此事啊!”
“朝廷如今已是自顾不暇,眼下哪有心思在探矿之上且庐州府上下我们都打点过了,官府衙门绝不会再干涉的。上月底,徐家已向州府买下了那矿脉所在的五座山。矿脉五十里方圆内的四百余户百姓,徐家也都给了每家一笔不菲的银钱,且在州府给他们置了田地,他们自然各个感恩戴德,欢天喜地迁了过去。来此前,我已遣派了近千人过去,筹备开矿之事。”徐啸钰讲完此间原委,脸色变得有些为难,正色道,“然,矿藏之地地势颇险峻,要想开矿还得先雇人、置器、开山、修路,耗费甚巨,我这才找上了门来。”
陈近北呵呵一笑,满脸的豪气,朗声回道:“啸钰兄客气了!钱财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兄长有此宏志,小弟实在钦佩得很。若能为大业出一份力,陈家自然义不容辞!需要多少银两,但讲则可。”
二人交情匪浅,可谓知心。徐啸钰似乎料到陈近北不会拒绝自己,是以,虽听他一口答允,脸上倒也并无异色。
他捋了捋黄胡子,沉声言道:“开山、修路都是苦差事,给役夫的工钱应当从优,日常衣、食、宿不可不足。”
“这是自然!”陈近北点头赞同。
“开矿之事万不可耽搁,役夫之外,自得日夜有人监着,最好都是江湖人。”徐啸钰沉声道。
江湖人拿钱办事向来稳妥,能武功,也压得住场面,最是监工的好人选。
“不错!”陈近北郑声赞同。
陈家庄上至门客,下至扫地做饭的帮佣,无不是跑江湖的老手。江湖人看重名声,拿人钱财,便要替人消灾。一些死士甚至为了钱,连命都可以不要,却极少有听说有拿钱背主之事发生。
“冶铁所需的一应器具甚多,要备足、备全耗时只怕不短,最好现在就去定做。”徐啸钰又道。
正如徐啸钰先前所说,现在虽找到了矿脉,买下了矿山,然,要想采出矿藏,还需雇人、开山、修路、置器。开山、修路需要不少时日,期间正好找人锻造炼矿所需的器具。
“自该如此!”陈近北笑着回道。
“我想把大华有些名气的锻铁师傅和铁匠都雇到庐州来,锻造炼矿器具诸事便在山脚下办好。”徐啸钰又道,“山下铸器,山上开山、修路,少不得还要帮衬的小工。”
陈近北微微一沉吟,摸了摸鼻子,言道:“只怕非万人不能成事。”
徐啸钰摇了摇头,笑着道:“粗略估计,最少需要三万人!”
要的人越多,自然说明矿藏越大,于他们而言,矿藏自然是越大越好。
“如此,妙极!”陈近北双掌前后相抵,大笑道。
要谋此大事,为难之处有四:筹钱、集粮、买兵、炼器。
其中,首难便是炼器。
为防止民变,各国朝廷都对生铁矿脉管制极严,要想大量打造兵器,难如登天。是以,历来民变极少功成,反倒是军队叛乱事成者众。
有钱便能集粮,便能招兵买马,眼下有了这个可炼兵器的矿场,事已具可成之期。
二人相视数息,似乎能看到对方眼里燃烧的熊熊火焰。
“此事需耗费多少银钱,陈家一力承担便是。”陈近北正色谓徐啸钰道。
陈家有钱,有的是钱。然,这些钱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陈近北愿意不计较得失助徐家开矿,因的便是陈家的历代非族长不传的祖训。
灭大华,复祖姓。
陈家富可敌国不假,大华式微也不假,然,陈家若谋此大事,仍不异于蚍蜉撼树。
陈、徐两家交好,陈近北做上家主之位后便得知了徐啸钰所谋之事,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相助。
他并不知道何以徐家会如此偏执于此事,也从未问过缘由。但他知道,二人是茫茫人海中的同道人。
是了,此间当还有一个安乌俞,三人乃是至交。
他们一直守着一个默契,那便是相互之间绝不查究对方底细,也从不过问缘由始末,这既是保人,又何尝不是一种自保
“一百二十万两。”
徐啸钰并未多思,一口便答了出来,显然事先已经过详细计量。
世人皆以为,徐家乃武林中的百年世家,不只武学底蕴深厚,家底想来也极其殷实的。
实则,百年来徐家虽积攒了不菲的家资,却远不足支撑他们这些年来的豪气。这大笔花出去的钱,多半都是通兑钱庄的银钱。
以往每次都是几万两、几万两的借支,最多一次也不过十五万两,而今日,徐啸钰一开口便是要一百二十万两!
陈近北轻轻点了点头,低下头思索,又拿起茶杯嘬了一口茶,仰头重重呼了一口气。
徐啸钰一直努眼看着他,并未开口询问、催促。
“我给你两百万两。”陈近北放下茶杯,一脸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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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卫是在灵堂上找到夏承焕的。
夏牧仁的葬仪早已办完,颐王府的灵堂却还没有撤去。每日早、中、晚,夏承焕都会到此,为亡父守灵。
“父王,我该如何才能带着带着王府,带着母亲、弟、妹走出眼下困顿”
这句话,夏承焕已不知在夏牧仁灵位前问了几百次。
“世子,承炫世子求见,现下... ...他直接便进了府来,我们拦不住,现下应当正在偏厅候着了。”府卫战战兢兢报道。
按大户人家的待客规矩,客人造访之前应当先送上拜帖,以便主家安排时间。
若事先未送过拜帖,则客人必先在府外暂候,待主家应允,方得入府。
府卫让夏承炫直接进了偏厅,显然已是坏了王府上的规矩。
“夏承炫”
听了这三个字,夏承焕霍然起身,快步行到府卫身旁,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刀。
原以为是世子爷气极,要拿自己开刀,吓得浑身哆嗦,立马跪伏在地。没想到,夏承焕提着刀,直往偏厅奔去,留下一脸懵懂、诧异,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的府卫。
“嘭!”夏承焕上来便是一脚,把背身站在厅上的夏承炫狠狠踢倒在地。
不待他起身,又是一脚踢在了他胸前,把他整个儿踢番。
“若不是颌王府的人一路拖住了神哨营,父王何至于遇害”
夏承焕越想越气,整个人近乎癫狂了起来。
见夏承炫刚挣扎着站起身,夏承焕又是蓄力一掌,狠狠拍在他脸上,扇得他满口鼻都是鲜血。
 
第二三六章 七月初三宜订盟(二)
“放肆!”
卢剑星拔出了佩刀,刀刃指向眼前的这个城关巡守小吏。
见到颌王府的辇队要出城,眼前这个不入品阶小吏竟领着百余人挡在了通关台前,阻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谁借了他这个胆子!
听了这一声喝斥,巡狩小吏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咬着牙,沉声回道:“世子,城外十余万大军对峙,眼下局势不明,实在不宜出城。世子若是有了甚么好歹,小的们担责不起,请回罢!”
他的这番说辞显是有人交待过的,打着保护夏承炫的旗号,把他困在都城之中。
“我的安危,你一个小小巡吏操甚么心让开到一边去,莫要坏了本世子的正事!”夏承炫下了辇车,站到巡吏面前冷声斥道,“胡秀安锁着城关,他是想反了不是!”
原以为巡吏听了这话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不想他们只是低着头,既不吭声,也不让开,倒似没听到夏承炫的话一般。
“滚到一边去,让开路来!”夏承炫皱着眉,冷喝道。
巡吏额间的汗水已涔涔而下,却仍一步也未退后,轻声回道:“世子,请不要为难小的。”
夏承炫没料到一个小小巡吏居然如此硬气,丝毫没被自己的架势吓倒,不禁怒极,抽出了他腰间的柳叶刀,喝道:“挡我者死!”
巡吏昂起头,看着夏承炫,正色道:“世子,我等奉命死守城关,今日若把你们放过去了,便是违了军令,回去也是难逃一死。便是世子要杀了小的,小的也绝不敢放你们出城。”
死在夏承炫刀下,至少是因公殉职,眷属还能领得一笔不菲的抚恤银。倘使因触犯军法而被斩杀,妻儿不仅得不到半点好处,还要遭受邻里异样的眼光。
夏承炫看他神情坚毅,已知自己今日只怕难以出城了。乃恨恨把刀丢到地上,怒气冲冲地回了辇车,“回府!”
... ...
沧州城外二十里处的官道上,三、四千轻骑席地而息,人、马皆趁着这半个时辰的空档填饱肚子,以应对接下来三个时辰的连续跋涉。昨日收到夏承炫的密信后,夏承灿并未多思,当即下达了军令,让各千夫挑出各自手下一半的人马随他北上。
夏承炫说的对,颌王府与贽王府有着共同的敌人,只有齐心合力才有可能报此血仇。身在庇南,耳目不通,夏承灿并不清楚都城的局势,然,以他聪慧自然能猜得七八成。
敌人在都城,那他们的战场便应该在都城。一旦夏牧炎登基,第一个想除去的一定是贽王府。
贽王府对夏牧炎的恨超过了所有人,且三王中贽王派的实力无疑是最强的,因为他们掌握着九万白衣军。
而夏承灿在北邺城所为,也让夏牧炎有很好的借口除掉他。
虽然此去都城,己方胜机并不大,却也远比在庇南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夏承炫是个可靠地盟友么
夏承灿不知道,然,他没有选择。共同的仇恨把他们绑在了一起,夏承灿愿意相信他和自己一样,把报杀父之仇放在任何利益之上。
于是,迎着清晨的凉意,他带着这四千五百轻骑一路向北而去。
手中定量的军粮吃完,夏承灿从草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跃上马背。
身旁的传令兵急忙跟着翻身上马,驱骑向后,一路喊道:“息毕!”
潜入路边草丛中大小解的将兵听了令声,急忙擦净股腚,回到队中。十息之后,传令兵又从队尾一路驱骑行道队首,铿声报道:“少帅,人马满员就绪!”
“走!”夏承灿大吼一声,策马行在了最前,四千五百轻骑浩浩荡荡往北疾驰。
... ...
“虞先生,再无外人,有甚么事,不如就开诚布公罢!”四人在陈家庄练功房的密室中坐定,陈近北乃谓虞凌逸道。
他与安乌俞相交多年,自也就没那么多客套了。
虞凌逸点了点头,正色道:“既是开诚布公,我便绝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陈庄主、徐先生,虞某乃是厥国领内卫大臣虞凌逸,受主君之令携四样信物来大华寻找端木氏遗脉巨鹿王、耒阳王后人。”
他这两句刚说完,徐啸钰及陈近北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脸上、眼中皆是布着满满的震惊。虽还未及细说,二人却已能大概猜到
始末。
虞凌逸将二人的脸色瞧在眼里,心中暗喜:“观他二人的神情,只怕他们心中也已了然,此事已成大半。”乃谓二人道:“三百三十几年前,夏汝仁引兵叛变。叛军声势越来越大,端木氏苦苦支撑却接连战败,只得带着亲信、眷属一路避退到南疆贫瘠之地,在那里建了现下的厥国。”
此事世人皆知,虞凌逸再次言及不过是欲让二人想起国灭之恨。
“三百多年来,端木氏没有一天不想着领兵北征,收复故土。只是夏氏在中原的根基深厚,厥国一直难有一战之力。黄天有眼,厥国有了圣天子英宗皇帝(看起来像庙号,当成是年号吧),计定十年,终于有所功成。”虞
第二三七章 七月初三宜订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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颌王府今日难得有客。
夏承炫不在府中,府卫便把拜帖送去了执事房。
杜翀看了拜帖之上的具名,委实诧异了许久,“怎会是他张遂光找世子有何事”
无论如何,张遂光毕竟是送来了拜帖。他是江湖上的大人物,来访此间,也算是贵客。少主不在府上,杜翀只得把拜帖送去了病中的冉静茹。
冉静茹本就身体无甚大碍,卧床歇息了一日,精神已好多了。只是想起夫君被害已是既成之事,不免时时抹泪哀叹。
“盐帮张遂光”
看到拜帖上末尾这五字,冉静茹整个人坐直,似乎陷入了深思之中。
“王妃,是要回了他么”杜翀躬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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