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谁来指挥护**”朱平槿看着这三人,准备随时翻脸。
廖大亨的头鞠得更低:“王府出粮饷养兵,指挥自然还是世子,下官岂敢夺爱抚标亦是如此,俱听世子调遣!”
“朝廷制度,还是廖抚指挥为好!”刘之勃反驳道。
哈哈!朱平槿终于笑起来,笑得很畅快。
“子曰:名正则言顺。廖公身为一省抚台,持王命旗牌,还是廖公指挥为好!本世子年幼,世事未经,可以跟在廖公身边学习嘛!”
……
官府钱粮短辍的困境,护商队辉煌战绩的诱惑,急剧加大的军事压力,促使廖大亨、刘之勃和陈其赤这三个四川官府的核心人物,做出了立即大规模建立所谓护**的决策。
这个决策就像大坝的定向决堤,瞬间将朱平槿这股洪水放了出来。朱平槿在军事上左右钻营了许久,不就是要为自己的私军弄个正式的名分吗有了护**这个名分,不仅藩王领兵有了政治上的避风港,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名义染指天下。
四营两万人,只是个糊弄朝廷和皇帝的说辞。大坝已经溃堤了,谁还能决定泛滥的水量和面积
朱平槿立即畅想起来,数十万护**驰骋于大江南北,横扫中原,直抵京师,该有何等的壮观!
可惜,美梦总是短暂的。东北方又有几匹快马飞奔而来。总参谋长舒国平一马当先,郑安民、孙洪、王昆山、程翔凤、刘名升,王府高官一齐而至,给他带来了第三个惊天动地的坏消息。
“世子,刚刚收到最新塘报:达州莫崇文部奉檄东调,达州已经陷贼!太平(今万源)、东乡(今宣汉)、新宁(今开江)、开县、云阳、万县均遭土暴子袭击!”舒国平还没跳下马来,先着急禀报道。
川北方乱,川东再起。
巴州、广安、达州、万州,在朱平槿前世都是地级市,囊括了四川(含重庆市)地图的东北角。朱平槿机关算尽,辛苦了这么久,他和老婆还是逃不脱被张献忠活活扒皮抽筋的命运!
朱平槿眼睛一黑,顿觉天旋地转,站立不住。
“快给世子拿把椅子来!”王府官们慌了神,连廖大亨、刘之勃和陈其赤三人也吓住了,连声吆喝。
大堤是工地,哪儿来的椅子一个随侍的小太监动若脱兔,立即蹲伏地上,用自己的脊背给朱平槿当板凳。众人扶朱平槿坐下,有的给他捶背抚胸,有的给他捏鼻灌水,有的用指甲掐他人中,一阵忙乱。
噔!朱平槿的双眼突然亮了,亮得像个灯泡。他粗暴拂开面前的十几双手,怒吼道:“什么檄文谁发的檄文廖公身为四川巡抚,提督全川兵马,为何半点不知”
“哎呀,世子,吓死臣了!世子若有差池,臣……”郑安民跪在他面前,泪眼婆娑,“臣请世子立即回府歇息!”
“本世子有金刚不坏之身,还吓不死!”朱平槿噌地从板凳上跳起来,手指横扫手下大臣:“怎么回事,即刻回奏!”
“下令调兵之人,乃兵部尚书、总督湖广、河南、四川及长江南北诸军,仍兼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督师丁启睿丁大人!”孙洪作答。
舒国平接着详细解释,原来他们刚收到冯如虎、蔡绍諴的报捷文书。
本月初十,土暴子黄鹞子手下大将黎虎,驱饿兵猛攻冯如虎、蔡绍諴等人据守的大竹县,却被两人以蒸饼计大败。冯如虎亲手斩杀贼酋黎虎,追敌百余里,俘贼万人。大竹官绅百姓与王府兵一起抗贼,乡绅王氏不顾耄耋之龄,领族人庄勇与贼人大战。结果寡不敌众,王氏全族除王萍、王萱兄弟外,尽皆殉国。
大竹之捷后,邻水县民刘冕
第三百一十四章 二叔出城(一)
朱平槿恢复了状态,滔滔不绝讲述,大堤上的气氛渐趋轻松。
廖大亨、刘之勃等人看见朱平槿昏厥,本来已经慌了神,转眼间这半大小子又神光普照,精神百倍。一连串的命令,便变出一连串的军队;一连串的俚语,更是让人精神一振。突然他们意识到,他们对朱平槿的了解,是少之又少;而朱平槿对他们的了解,是深之又深。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小子还有多少家底,还有多少本事没有拿出来。如果全部拿出来,又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朱平槿向廖大亨、刘之勃和陈其赤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现在就看诸位大人了!”
“下官遵旨!”廖大亨看看刘之勃,又看看陈其赤,两人都在点头。他挥手将心腹赵师爷招来,命令他起草给抚标将领鲁印昌、曹勋和嘉措的手令。
“廖公,不如我们一同奔返成都,当面向都司及三位将军讲清楚。他们的部队将改编为步兵营和骑兵营,统一纳入护**指挥,拿护商队的军饷,守护商队的规矩。马兵备权轻,拿不下保宁府的张继孟,如今也只有廖公亲自坐镇顺庆府,才能统筹川北大局。本世子愿随同廖公,随军参赞!”
“下官遵旨!”廖大亨苦笑着应道。随军参赞,到底谁参赞谁,这既是个问题,也不是一个问题。
“有谁带着军号”朱平槿在他的警卫排中寻找。
“末将带着!”警卫班长、原蜀王府体仁门守将,因大过废为白身的原世袭百户黄遂回答。
“吹响集结号!”朱平槿大声下令,“本世子倒要看看,这护庄队能不能上战场!”
在嘹亮的军号声中,寂静的河道中重新沸腾起来。男人们提着各式工具,在他们的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的高声叫喊声中,跑上大堤列队。只留下那些一无所知的女人和孩子,兴奋地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幕。
蜀王庄的第一次全面总动员开始了。不过此时谁也不知道,很快还会有第二次总动员。
……
成都东门外机器局的职工宿舍区就在机器局厂区的旁边,是个用青砖墙围起来的大院子。
机器局职工住房子不要钱,但离职便要腾退。院子里规划了五栋三层小楼,可现在只修了一栋宿舍楼、一,另外四栋正在挖地基。已经修好的这栋宿舍楼名叫一号楼,是栋长方形的三层小楼。外墙是青砖,楼顶是青瓦,楼里的楼梯和地板都是木板。小楼只有一个单元,从单元楼梯上去,每层楼中间一根笔直贯通的走廊,走廊两边全是一模一样的房间。房间一丈宽、一丈六尺深,向外有一个两扇木窗。
一号楼里没有厕所,没有厨房,连水也没有。要吃饭、要方便,要打水,都只能下了楼梯,到一号楼侧面的公用食堂和厕所去解决。小楼的样式据说是罗姑娘选定的。虽然很不方便,但优点同样多。如上班近、住人多、节省土地,而且还相当新潮时尚。成都府高大的楼房很少,除了几座城门楼和蜀王府里的建筑,百姓们都知道的高层建筑只剩有名的望江楼和寺庙里的佛塔了。
杨二叔从单元门里走出来,前面是他膀大腰圆的女婿孙家老大,身旁是他闺女扬大妹。杨二叔住惯了自己的农家小院,对这里拥挤嘈杂的环境非常不适应。再说,女儿女婿只有一间房一间床,他来了只好借住食堂旁的小招待所,十分不方便,所以今天一早他便急着回家。
孙家老大背着个大包袱,里面装满了局里发放的各种各样好东西:有中秋节发的竹筒腌肉、有重阳节发的一坛两斤装射酒、有冬至发的五香羊肉,还有一套印有四川机器局标记的灰棉布夹棉对襟衣裤。这些衣裤是织造总局的产品,与乡兵配发的很像,由机器局订购发给职工上班穿。孙家老大现在是销售部副总经理,专管农村销售市场,衣服磨损小,所以省下一套孝敬老丈人。
杨二叔的闺女挽着他的手臂,跟在孙家老大后面。
“爸,让妈不要惦记我们。我现在机器局研究院当库管,也有了一份薪水,生活是不愁的。早中晚三顿都在单位吃,饭菜管饱不管好。白天上班,晚上去研究院读夜校,哪有上街闲逛花钱的时候每月发下的银钞倒省下不少。二妹和小妹,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贷款买台机器局的织机回去,织布快,多余的布还可以换钱呢!大哥进了警卫营,跟着世子,倒是没啥,我是担心二哥和三哥。听说他们那个护庄队基干中队,就是护商队预备军。王府一声令下,就要上战场的。”
女儿絮絮叨叨,杨二叔一点不觉得烦人。他脸上挂着笑容,感受着女儿的贴心,心里暖滋滋的:“这也没法!谁叫这年头不太平呢世子说,这叫保卫胜利果实!土贼和流贼都不是好东西,不能眼看着他们来抢东西!”
三人说着话,走到大院门口。大院门口有间传达室,传达室的外墙上钉着块黑板用作告示栏,上面有单位的通知和各种宣传画。世子朱平槿的半侧剪影冕冠头像被很精细地用白灰笔画在最上面,头像后还加了一圈像菩萨样的光环。告示栏旁停着俩脚踏车。孙家老大将包袱放在脚踏车后面的大座钣上,又从腰间解下绳子捆紧。他向传达室里的老头打了个招呼,把车子推出来,递给老丈人。
“对我女儿好些,不准吃酒打老婆!”杨二叔抹下脸,严厉地告诫大女婿,“否则我饶不了你!”
“唔!爸!我不敢!”孙家老大老老实实应了。
扑哧!大媳妇笑出声来。她妩媚地抓住老公的手挽起来,注视他爸摇摇晃晃骑上车,背影慢慢远去。
“听见没”扬大妹向老公抛了个媚眼,“我爸不准你打我!别以为壮得头牛似的就瞎得瑟,我妈可以叫上一庄子男人来收拾你!”
“你不欺负我就算烧高香了!我还敢打你”孙家老大在媳妇的淫威下,沮丧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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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二叔出城(二)
“上联是:将军三箭定天山;
下联是:壮士长歌入汉关。
横批:战无不胜护**!”
一名蓝袍书生手指彩棚,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吟道:“上下联皆是好联,大有燕赵悲歌之意境!只是那横批,简直狗屁不通!”
白袍书生开始与蓝袍书生抬杠:“上下联抄了《唐书》。那是写薛仁贵的,自然极好。不过兄台称横批如同狗屁,是何缘由”
蓝袍书生质问道:“战无不胜倒还勉强契合上下联文意,加了个护**三字便是狗屁不通。这护**是啥,敢于薛仁贵相提并论”
白袍书生反驳道:“兄台孤陋寡闻了。这护**便是护商队和护庄队,听说北较场的官军也改成了护**,都归巡抚廖大人指挥!”
王府护庄队归官府指挥了杨二叔心中一惊,悄悄放轻了脚步,竖起了耳朵。
“你们啊足不出户,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倒是孤陋寡闻了!”青袍书生对另外两个摇摇头,“如今蜀人谁人不知何人不晓:这廖大亨便是那世子跟前的磕头虫!世子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杨二叔听到还是世子说了算,放下心来。他急着回庄,于是瞅个机会,推车穿过那三个书生。谁知这车子推起来铿锵作响,惊动了三位相公。那三人转身一瞥,他的车子立即成了书生评论的新目标。
“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技淫巧,定是那四川机器局的杰作!”蓝袍书生点着杨二叔的脚踏车恨恨道,“当今世道乾坤倒置,倒是这些匠人最为吃香!你我这般圣人门下子弟,只好吃糠咽菜喽!”
白袍书生这次没有抬杠,反倒慷慨附和:“圣人门下弟子,文章倒不是主要,最重是风骨!屈身事主、卖身求荣,与王府为奴为仆,岂是我等读书人所为”
青袍书生也赞道:“正是!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听说那世子,不过是名不谙世事之孩童,生性顽劣,最喜奇技淫巧!又好银钱妇人,把个市井医家女收做妾媵(ying)……”
三人嘴巴快乐,视杨二叔于无物,这可把杨二叔肚子气爆了。说自己可以,怎能诽谤世子和罗姑娘!他气不打一处来,架上车子,便上前揪住那青袍书生。四人顿时拉扯起来。不多时,三名书生的衣襟破了,而杨二叔的车子也被掀倒堤下,摔得四分五裂。
大堤上有动静,很快便引来了成都府的衙役和围观的百姓。一名衙役班头问清情况,事关三位秀才和王府庄户,他不敢决断,连忙飞奔至彩棚下,请了位官员出来。这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署理成都府事的原成都知县吴继善。
吴继善走过来,脸上的肥肉挤出些笑容。他先对着三位书生拱拱手:“原来是华阳三才子!本官得见,三生有幸也!”
见着识货的官,三位书生很高兴。想不到自己声名远播,连进士出身的吴大人也景仰自己的才学!有了吴大人的襄助,一名小小的乡下王府庄户,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于是他们弯腰施礼,道声见过吴知县,开始大声控诉这地上跪着的老农。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为何与三位相公撕扯,扯坏别人衣袍”吴继善提高声音,盘问起杨二叔来。
“小人姓杨,家中排行老二。庄里人都叫我杨二叔。”
杨二叔战战兢兢,心想今天惹了大祸。三件秀才的衣袍,虽然不是锦缎,可也是上好的棉袍,一件至少一两银子。若是让自己赔,那可要倾家荡产了。
“庄里”吴继善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哪家庄子”
“新繁县崇义王庄。”杨二叔不会撒谎,便把自己到成都府来看女儿女婿,路上听到这三个书生诽谤世子罗姑娘,心中不忿(fen),于是上前理论的事情讲了。
“三位秀才的衣袍可是你扯坏的”吴继善继续发问。
杨二叔承认了。
“他们有没有损坏你的物件”吴继善问。
“除了小民身上衣服,便是那辆车子。”杨二叔哭丧着脸,“那是王府发下来供庄里办事用的!”
摔散架的车子和包袱都被衙役们拣上来,一个衙役还拎着一个车轮。
吴继善转向三位书生,脸上笑容更浓:“那庄户率先动手,有错!可三位秀才随意取笑天璜贵胄,也多有不妥之处!依着本官看,既然你们没有受伤,不如各自赔偿损失了事,如何”
三位书生听言大喜。吴大人虽不是本县父母,但毕竟是读书人一脉。那庄户如同贱隶一般,自然没有偏向他的道理。一辆烂木头车子一件破葛衣,又能值几个铜板三人齐声唱诺,吴继善便招来文案,写了结案陈词。三位书生眼睛对眨,各自报了衣价,加起来正好二十两。
天哪!三件棉袍,加起来竟值二十两!杨二叔欲哭无泪,他再老实,也知道这分明就是讹人嘛。他连忙争辩,却被面前这位胖官不耐烦地打断了。
“衣价多少,自有本官决断!你只管报出你的损失!”吴继善大声呵斥杨二叔道。
“这车子是庄上公车,小民实在不知价钱!”杨二叔无奈回禀道。
“既是如此,本官判决如下:三位秀才衣物损失二十两!由崇义庄庄户杨二赔偿!”吴继善立即大声向杨二叔以及周围观看的百姓宣布,“三位秀才赔偿崇义庄庄户杨二葛衣一件,木车一两!至于这车价,杨二不知,本官也难推断。本官以为,木车既然是机器局所产,成本几何,机器局定然清楚。这样,请机器局说明可好”
三位书生眉开眼笑,这生意好做。出来溜达一趟,便净赚十几两银子。吴继善一说,他们连忙应承。吴继善使个眼色,文案连忙填上数字和定价标准,让四个扯架的人签字画押。
吴继善拿了签书,吹了吹墨迹,转身叫过衙役,请彩棚下的机器局杨副总移步过来。
“原来杨大人也在”
杨二叔心中燃起一点希望。杨能他见过,而且还是他女儿女婿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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