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大家都知道了,前头的山沟出了个突然情况:山洪爆发把探路的兄弟冲走了一位,生死不明!现在我们带着千石粮食,根本无法直接通过。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待,等待老天放晴山洪退去。可
雨什么时候能停,山洪什么时候能退去,谁也不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两件事:一是军纪;二是土暴子。但这两件事实际上是一回事:士兵为了避雨到处乱窜;而土暴子会借我们分散之计趁机偷袭!因此,我们要立即下营,组织防御!你们说,何处下营最好”
冒雨下营
军官们面面相觑。
天下雨,行受困,下营是个合乎逻辑的选择。可士兵们拖着沉重的粮车在泥泞的山道上跋涉了四十里,已经极度疲惫。现在时值中午,大家还没有吃午饭,这时下营……
万吉富是副营长,他的意见是有分量的。见几名连长对自己挤眉弄眼,他躲不过去,只好把皮靴上附着的大坨黄泥在一块有棱有角的大石头上蹭了蹭,硬着头皮敷衍道:
“下营……也好。只是此地泥泞一片,不知营长想在哪里下营远了高了可不成,这些鸡公车大车可不能上山……”
王省吾没有作答。他把和蔼的目光转向那老驿卒。
见王省吾转向他,那位老驿卒只好答道:“将爷要下营,这里就有地方。三庙驿地势平坦,容易过水。前头路边有一个小山坡,坡不高,也没水洼……”
营参谋兼第五连连长张文江的身影掠过长长的行军队列,在身后留下了飞溅的泥点。被泥点击中的第五连士兵注视着他们的新任连长飞奔而去,把骂人的话活生生地吞进了肚子。
“报告营长!”
张文江跳下王省吾的战马,双手拉住焦躁的马匹,“我去勘察了地形。附近最好的下营处,就是前面的小山坡。坡度不大,利于排水,鸡公车大车都能上去。山坡上有座破烂的关帝庙,可以避雨,做营部。山坡南面是渔溪河,东面是过山洪的山沟,北面和西面挤在一起,正面大概两百步,利于防守……”
张文江一口气将地形勘察的结果报告出来。王省吾非常满意地点点头。他向老驿卒表示感谢,然后一挥手,带着几个连长向前走去。
长蛇一般的队伍重新游动起来,艰难但坚定地向前。
老驿卒站在屋檐下,手里拎着一袋干粮,心里五味杂陈。这时候,他不知道,他应不应该向山上的土暴子报信。
……
巴山十里不同天。
王省吾的第十八营冒着大雨在三庙驿下营,防止土暴子趁机偷袭;而冯如豹率领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雨中博弈(三)
天堡寨的攻坚作战大获全胜。
天堡寨的寨墙虽然坚固,但它是典型的单层防御体系。防御的核心,就是一道寨墙。如果寨墙失守,那么守方非但不能发挥防守的优势,反而会被占据寨墙的攻方居高临下压着打。
因此当寨墙被炸垮后,土暴子的军心立即动摇。他们不等护冲进缺口,就纷纷四散而逃。只有百十个顽强的土暴子在一名身着白袍银甲的敌酋率领下,与涌入的护展开了肉搏战。
那白袍银甲的敌酋不仅长得帅,而且枪法好。他使一杆铁枪,枪花舞起来密不透风。大喝数声,连连刺死了好几名护战士。
然而,护不会让敌酋逞能多久。
炮连将一门人头炮拆开,用人力将几个部件扛上了寨墙。当敌酋见身前的护兵像退潮一般逃远去,正为自己无敌的枪法自鸣得意,就见远处红光一闪,他和周围的土暴子都被飞蝗般扑来的铁子打成漏血的筛子!
敌酋当场毙命,余党或死或降。
逃到山下的土暴子也被抓到不少。因为山下一条小河沟被汇集的雨水淹没了,变成了一条奔腾的泥浆之河。
几名冒险过河的土暴子瞬间被汹涌的洪水吞没,连发出叫喊的时间也没有。只见他们的双手在波涛中绝望地挥动了几下,然后就不见了踪影。余下的土暴子无奈之下,丢了刀枪,跪在泥泞之中高举泥黄色双爪,向猛虎下山一样冲来的护投降。
还有土暴子逃到了通往恩阳、巴州的官道上,然而他们的命运更加悲惨。在官道上,土暴子突然遭到了董卜骑兵的冲杀,不多时,僵仆于泥泞中的尸身就把这条大路染成了红褐两色交织的泥河。原来,计划增援渔溪场的董卜骑兵同样被山洪所阻,只好转回天堡寨,正好赶上了屠杀。
在山梁下拉网搜索的南部县两个中队也颇有斩获。他们从树丛中、从草洼中,甚至是石头缝里,将四散的零星土暴子驱赶出来,把他们集中到了大路上。
杨天波和姚丞国一前一后爬上石寨。杨天波不待喘气,立即向冯如豹禀报:“营长,找土暴子辨认过了,那白袍敌酋就是姚黄十三家里的马超!马超是不是敌酋真名,土暴子里没有人知道。”
冯如豹轻蔑地骂道:“大丈夫英雄一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今死得像条癞皮狗,还配称什么五虎上将!”
土暴子为了不连累家人,出道时会为自己取一个浑名。即便成名已久的掌盘子等大贼酋,也不一定会公布自己的真实姓名和籍贯。例如进攻巴州的土暴子夺食王,迄今为止军情局也不知他的姓名。
土暴子的文化程度一般很低,所以各人的浑名稀奇古怪,从天上飞的到地下跑的都有。由于《三国演义》在民间的广泛传播,书中的英雄人物得到了土暴子的一致偏爱,叫马超的土暴子不知凡几,可只有这个死掉的马超成了几年气候。这马超曾与夔州的土暴子头领闯破天相互呼应,对夔东的大宁县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后来两人不知为何事翻了脸,闯破天抢占了马超的地盘,而马超只好跑到巴山为害。军情局最近的通报中,马超与顺虎混天星梁时政裹在一起,一起围攻铜城寨的贾登联。
“兵发铜城寨!”冯如豹跳上一块石头,手指北方,趾高气扬地向部下发令。
“报告营长!”姚丞国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报告,打断了冯如豹的表演。
“特遣支队没有任命营级监军。如今我是特遣支队级别最高的监军,请求代理营监军职责!”
没有监军姚丞国的话让冯如豹下意识清醒过来。
这肯定不是小主子的失误!
冯如豹聪明的大脑袋立即想到了几十种可能性,但唯独没有想到他在达、夔两州府狂飙突进、大砍大杀的大哥和三弟。
身边有一个监军总比没有好!
冯如豹毕竟是蜀王府的亲兵出身,这点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他立即收起痞子一般的笑容,向姚丞国庄重地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并正式请他代理营监军职务。
姚丞国要的正是这个。
数百土暴子被绳子拴成了一长串,正被南部县大队押上大路。他们需要进行甄别,需要思想改造,需要情报收集。当这些工作全部完成,这些俘虏便是上好的劳动力,也是对巴山地区进行警示教育的上好教材。
姚丞国向搭档打了一个招呼,在清理战利品的大群士兵中找到了军情局那名姓任的情报军官,然后踏着山坡上的泥水向山下的大道走去。
……
雨似乎小了许多,变成了细细的雨丝。
杨天波抬头望了望黯淡下去的天光,把头上闷人的油布扯开,让头上的八瓣铁盔暴露在雨丝之中。
这里落下的雨水毫无疑问,都会汇集到前方的大坝河中,那大坝河是否还能通过
这个事关胜负的大问题沉甸甸地压在杨天波的心头。作为全营的前锋,十营二连要承担逢山开路、逢水架桥的重任。如果大坝河不能通过,那特遣支队将被迫滞留于南岸,与苦战中的贾登联咫尺之遥,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等着!
这时,前方一阵马蹄声吸引了杨天波的主意。他看见几名骑兵在蒙蒙细雨中向自己的方向奔来,为首的一名大将,高大威武,虬须满面,头戴凤翅银盔,身着山纹铁甲,肩披红色斗篷。那人杨天波认识,正是董卜骑兵营的正团职营
第四百三十三章 雨中博弈(四)
崇祯十五年二月初二早晨,暴雨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绵绵的丝丝细雨。铅灰色的天空按压着大地,濛濛的雨气中充斥着水雾,好像随便伸手一抓,便能在手心里拽出一把清水来。
巴州的守将王祥,便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上到了巴州城头。昨日的一场大雨,让他的反击计划全部落了空。
南城下的小河突然水位暴涨,从不能没过脚踝的涓涓细流变成了齐腰深的浊浪。土暴子不可能在这种条件下涉河攻城,因此费尽千辛万苦拉上城头的大炮也成了摆设。
“将军,土暴子今天不一定来。不如让兄弟们解甲好生睡一觉!他们前天打了一天,昨日又等了一天,早就乏了!”王祥的副将吕年玉劝道。他的左手臂被一根麻绳吊着捆在胸甲上,免得扯到伤口。
也活该吕年玉倒霉。前日的守城战中,一支狼牙箭不偏不倚,正好从他左臂的皮护臂和护腕之间的缝隙射进,大角度斜穿透大臂上的肌肉。营里郎中用刀把箭杆斩断,这才把箭头拔出。郎中还道,这一箭很可能伤了吕年玉的筋腱,弄不好这条左臂就废了。不过万幸的是,箭头上没有喂毒,他的生命没有危险。
听见吕年玉的话,王祥轻轻转过身来。自从吕年玉受伤,王祥看他的眼神便柔和了许多。
“不管今天土贼来不来,只要守住了这巴州城,世子说了,本营这头功跑不了。哎,你和弟兄们都辛苦了。如果将来世子记着我们的功劳,兑现了赏赐,你和其他受伤的弟兄们就分了吧!”
“将军,这可如何使得……”
“哎,无需多言。本将在这里盯着,你们先下去休息,让弟兄们好好补一觉,不过依然不准解甲!”王祥的手轻轻摆摆,不再理会吕年玉。他的目光,停留在雨雾笼罩中的南龛山,又停留在城下那条小河上。他的目光不能透过浑浊的河水,但能一眼看清河道的宽度:
小河的水位依然没退。
……
大坝河边。冯如豹蹦下了马,把缰绳扔给护兵,大步踏上了岸边小坡。
山风习习,河水汤汤。冯如豹的头颅微扬,贪婪地吮吸着雨后空气中泥土和植物气息,感觉这一刻就是最美妙的。真是老天开眼,想不到世子竟然把这样一个冯家十代祖宗做梦也想不到的美差赐给了自己!这一刻,冯家祖传的桀骜不驯的血液在冯如豹的体内沸腾起来。他真想跪下来,给老天和世子都磕上三个响头!
杨天波小心从上下晃荡的竹桥上走过来,打断了冯如豹的自我陶醉。杨天波禀报道,迄今为止,土暴子没有与二连接触,更没有向渡口发动攻击。前锋一排已经前出了近三里,仍然没有发现土暴子。
“土暴子跑了”冯如豹的心立即沉到了了谷底。
“不会!”杨天波一口否定了这种可能,“如果铜城寨解了围,贾将军会立即遣人报信。”
贾登联没有向后方报平安,说明贾登联与后方之间隔着土暴子。
信息屏障!冯如豹明白了。
世子曾经讲过,在与骑兵交战中,常常出现信息屏障。己方派出的探马发现敌骑,只能依靠马匹向后方传递信息。然而敌人是骑兵,运动速度很快。发现探马,敌骑会紧追不舍。己方大队发现敌骑之时,就是大规模战斗的开始。因此,己方往往准备不及,很是吃亏。换言之,与骑兵作战有一道移动的信息屏障,且与骑兵的运动速度一样快。
一条漫过山洪的大坝河,也是一道信息屏障。土暴子误以为烧了桥,他们过不来,护也过不去,所以安全得很。土暴子不知道这道河流屏障之外发生了什么,对马超部的全军覆灭更是一无所知!
然而,这一点小小的失误,让土暴子的后背裸地暴露在护犀利的兵锋之下。
冯如豹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缓缓问道。
“过了桥,距离战场还有多远”
“最多十里。”杨天波迅速回答。
十里,也就是半个时辰。但是一旦开始攻击,必须集全军之力,一击必杀!
冯如豹的目光离开杨天波,转向桥头两岸的部队。
除了押送俘虏和缴获返回新政坝的南部县一中队,步兵四个连、两个排和一个中队,已经过去了一半。骑兵、炮兵和辎重兵正在等待过河。各部队正集结成一块块的长方阵,等待参谋的过河调度命令。
步兵过河较快。麻烦的是骑兵、炮兵和辎重兵。
骑兵营前面几场战斗有些损失,只剩两百多人马。他们必须牵马鱼贯而过,防止马匹见水受惊。
炮兵的马也不少。因为川马矮小,驮上炮身、炮架、弹药箱,每门炮要用七匹驮马。加上备件和修理工具,六门炮的炮连拥有五十匹驮马。
最麻烦的是辎重连。辎重一连有七十二辆鸡公车和十辆双轮平板大车。每辆车一人推,一人拉。好在车上的弹药在天堡寨消耗了不少,也没有时间捡回来。但是剩余的兵器、粮食和火药依然沉重,从深深的车辙印子就可以看出来。
一条窄窄的单层竹桥,要把所有的部队渡完,至少会到中午。辎重虽然影响行军速度,但却是持久作战必不可少的基础。况且土暴子眼红的便是这些辎重,留给敌人那是万万不可的。
“沉住气,老天爷会保佑我冯如豹的!”
冯如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强压下心里的焦躁,对杨天波道:“你的前卫连立即向前两里展开,掩护全军过河!但要注意,绝对不能暴露!”
“是!”
“五营第四连已经全部过河。他们是火铳连,归你统一指挥!”
“是!”
冯如豹看着杨天波走远,把八瓣盔颈下的带子松开,让自己更自由地呼吸。
“别急躁,再等等,”他对自己说,“皇天不负有心人!”
……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蜷在湿漉漉的草丛中,透过草丛间的缝隙,查看远方的动静。
红甲兵们昨天上了关帝庙所在的山坡,并以关帝庙为核心,把鸡公车大车头尾相连,串成了一道简易的防御工事。仔细看,还能发现车辆缝隙间隐藏的虎蹲炮。现在,一些红甲兵正在拔掉树枝做的鹿砦,另一些在拆收三角形的帐篷,更多的人在防御工事后的树荫间集合整队。看来,红甲兵很快就会拔营出发。
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便是巴山土暴子中以善战出名的陈琳。陈琳领着他的喽啰已经在三庙驿附近潜伏了三天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大会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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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二月四日清晨。
一个明媚清爽的清晨。
一大早,欢乐的冲击波就从保宁府阆中城寿王府前的某一个小点炸开,很快波及到了全城。
胜利等得太久,却来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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