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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瞅住机会,郑安民侃侃而谈。说到蜀民,顿时让廖大亨心有所悟。

    何为蜀民,难道是指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四川贫苦老百姓

    非也!

    世子前些日子指示田骞,要在各县组织太平士绅参议会。

    何谓太平士绅何谓参议会怎么参议什么廖大亨左思右想不得其意。

    如今廖大亨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明白了其中玄机。

    此时此刻他在想,难道在他之外,今日世子还安排了另外一个主角

    朱平槿并没有安排另一个主角,但是有些人确实与廖大亨一样,渴望成为今晚的主角。

    那人便是蜀王府右长史、政务司总理郑安民。

    因为郑安民临出发前,得知了一个噩耗:他那穷疯了的小妾收了德阳王宠妃五百两银子。

    联想到正旦前自己听了小妾的枕边风,在罗姑娘面前为德阳王说项,让其步出高墙,住进王爷以前的外宅。郑安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政治错误。这个错误,不仅会毁了他的前途,还会危及到他一家的性命。路过回马镇,他与前来迎接的顺庆管庄江鼎镇聊了一晚上。江鼎镇一语点醒梦中人,让苦思脱罪之法的郑安民茅塞顿开。

    江鼎镇道,世子借西充事变将李氏族长、致仕御史李完耍得团团转。如今李完不得不顶着巨大压力,充当王府镇压西充士绅的鹰犬。李氏一族和西充的




第四百四十四章 各怀鬼胎(三)
    廖抚与世子一问一答,便为川北官军主力的整编定了基调。具体落实,便是参监两部之事。

    “蜀地各县之护庄队,乃我护之基础。学生以为,川北各县之护庄队也宜列入整编计划!”舒国平道。

    舒国平的话,颇有些提醒的意味在里面。

    强干弱枝,古来将兵之法。目前护已经编成的只有十八个营,加上骑炮工辎和几个独立营,也只有二十余个,其中五团和六团都没有满员。廖大亨一张嘴,就要到了护七个团级番号,世子不知何故,又加上了曾英三部和黎州马氏一部,水陆合计也不会少于两个团。这样一来,谁是强干,谁是弱枝,恐怕就要颠倒了。

    “甚好。总参再细细算来!”世子一句话,算是打发了总参,接着又问孙洪总监的建议。

    “臣以为,护与官军统一整编,关系甚大。除了编制、讯地之外,还有干部配备,士兵安抚、兵器装备、军饷粮袜诸事。此次保宁会议,会商议事,正好拿出个方案来。”

    “孙先生所言极是!”朱平槿赞道,随即点了郑安民,“郑总理,你乃王府外相,政务总理。整军之事,就请你与廖抚商议办理,都司与护三总部主官参加。这次会上,要拿出一个整军之具体方案来!军队数量多少,如何编成指挥,装备如何供给,要隘如何防守、军中老弱伤患营眷如何安置……”

    “臣遵旨!”廖大亨、郑安民、舒国平和孙洪一起离席,躬身拜道。

    “宋振宗也参加这个整军小组。”世子瞥了眼身旁躁动不安的秦将道。

    趁着世子向宋大个交代事情的间隙,郑安民心中默思:

    整军之后,便是整官,再之后便是流民、士绅。不过大头兵好整,官们可不好整!

    官府管着大头兵的军籍帽子和脑袋,王府掌着大头兵的银子,若是官府与王府达成共识,下面的大头兵就算有天大的意见,也只能擦干眼泪默默忍了,除非他们敢仿效王朝阳兵变。

    官们可不一样。他们各有各的出身、各有各的师门、各有各的党派。一动他们,就等于动了全天下的官场。江鼎镇断事极准,世子泰然自若,必然准备了暴烈的药引子!既如此,吾不如提前加上一味!

    想到这里,郑安民一甩衣袖再拜道:“世子,臣还有一要事奏报。”

    “何事”

    “臣参劾德阳王与重庆、邛眉士绅勾结,意图不轨!”

    不轨便是谋反的代名词。而谋反,那是天下最重的罪名,即便身为宗室也难逃一死。

    孰料世子只是笑眯眯道,事涉宗蕃,兹事体大。郑长史不如慢慢说来……

    ……

    被老公严禁发言,罗雨虹只好静静地看着听着。

    朱平槿的微笑,在她眼睛里无比的虚伪。而下面大臣们的举动,更让她烦躁。

    廖大亨为了一举奠定自己的地位,挽起袖子上蹿下跳。朝廷给他的官位,他手中掌握的权力,都是他可以出卖、可以交易的筹码。

    郑安民为了消除勾结德阳王的嫌疑,不仅主动告发德阳王,而且给他安上了株连九族的谋反罪名。郑安民还请求彻查与德阳王勾结的重庆邛眉士绅,为朱平槿将他们一网打尽献上一把锋利的屠刀。

    舒国平拿出厚厚一摞扩军计划,陆军、水师、军校、军情、测绘各单位;步骑炮工缁各兵种;野战军、地方军两种军事体系;现役、正役、预备役三种兵役制度。所有的这一切,背后都是成堆的银子。

    孙洪时刻紧跟朱平槿的脚步,对不知何时学会的新词大谈认识和理解。这两个新词一个叫做“先军体制”、一个叫做“精神动员”。

    管着藩库的陈其赤,挥动着手里的账簿大叫大嚷,说是各地秋粮征收还不到一百四十万两,距离三百万两的征收目标差着一半。今年的目标无论如何完成不了。

    而刘之勃,鼓着眼睛一言不发,脸沉得像是死了爹娘。或许他今晚回到驿馆,悬梁自尽也说不定。

    入官场等于上戏台,说官话等于念台词。戏台上热热闹闹唱着大剧,背后却是血淋淋的杀戮。被操 弄命运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

    扪心自问,她想,自己做不到。

    这些嗜血的男人们,用对同类的屠杀来争夺权利和财富!用淌着鲜血的战刀来征服土地和女人!那些杀人的罪犯,在他们口中便是仁君能臣;那千万个人头,在他们心中便是丰功伟业!而那些被乱世抛弃的百姓和士兵,在他们的眼中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游戏角色!

    罗雨虹越听越烦,越看越愤怒。她赫然起身离席,径直从两行人群中穿了过去。她奋力拉开沉重的大门,大步跨出了城门楼。

    呼啸的江风,带着青山绿水间的各种腥味,迎面扑来,掀起了她的长裙,更灌满了高耸的城楼!

    不发言的人未必就没分量。

    罗姑娘的愤然离席,楼外的呼呼风声,好似一桶冰水从头淋下,让的城门楼里顿时鸦雀无声。

    世子一脸尴尬,廖大亨呆若木鸡,其余官员们大小眼对瞪,只有刘之勃死人一般惨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血色。房梁上一缕蛛丝随风飘落,沾上了他的袖口。他轻轻用指尖弹掉,毅然决然



第四百四十五章 各怀鬼胎(四)
    雨越来越大。水珠砸在马车的顶棚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很快,这响声就连在了一起,变成哗哗的一片。

    朱平槿仰头闭上眼睛,避开了老婆的眼神。

    借着雨声的掩护,他哼哼道:“哪有怎么会”

    “哼!你可以骗骗外人,但别以为骗得了我!”

    朱平槿沉默片刻,用非常细弱的声音回答:

    “想杀刘之勃的人是廖大亨,而不是我。刘之勃想法乍一听,感觉全是诛心之语。再静心一想,就恍然大悟。

    刘之勃并不反对军令政令统一。他只是要求在我们与军队、百姓之间,覆盖一层官府的外衣。我们的想法都通过官府下达,这样无论军令政令都取得了相对的合法性。

    刘之勃的真实用意,还是不愿意与北京的崇祯朝廷撕破脸。他想当补天派,不想当造反派。

    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团结更多的像他一样的理想主义者,而且在历史上不会留下篡位者的骂名。

    不过啊,刘之勃的想法可能太单纯了。崇祯不是那么好骗的。藩王领兵,这是朝廷政治上的痛点,一碰他们就会蹦起来。你等着瞧吧,朝廷的反击很快就会到来。或许第一个牺牲品,就是身为巡按御史的他!廖大亨就精明得多。他知道,只有借我们自重,他才有可能在乱局中自保。我估计,朝廷不仅不敢动廖大亨,还要让他升官。”

    “廖大亨就是一个坏人!”罗雨虹忍不住骂道,“看见他与你眉来眼去秀基情,我就十二分恶心!”

    “吃醋了”朱平槿依旧闭着眼,嘴角拉出一丝笑意。

    “又是这种虚伪的坏笑!”罗雨虹给了身边人一粉拳。

    “坏人往往比好人能干。因为他们没有底线,什么事都敢做。所以搞政治,不能都用君子,也要用坏人。现实比理想残酷得多。《镜花缘》里的君子国,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好人和坏人都用,也是一种平衡,一种中国政治中独有的制衡。班定远道:水至清则无鱼,就是这个道理。从平衡这个角度上讲,我也不会杀刘之勃。廖大亨想一家独大,他做梦。”

    “郑安民呢”

    “都留着。多元平衡比二元平衡更稳固。所有人都有私心,你、我、他,都一样。有私才有公,没有私,哪来公大公无私这种公私对立割裂的二元论,纯粹狗屁。只要这私心不触及法律的红线,鄙人可以忍,也必须忍!郑安民主动上缴的钱财,我重新赏还给他,既让他合法,以免难堪,又让他对我们感激伶仃!不过,必要的惩戒还是要的。他家的那个女人,他自己处理去!”

    “好人坏人都是你!郑安民的办公室主任王彬呢本来我还想用他呢。”罗雨虹问道。

    朱平槿的解释,让她渐渐恢复了冷静。但是女人的天生敏锐和对丈夫的深刻了解,让她感觉到朱平槿身上有某种不太对劲的地方。

    说起王彬,朱平槿不禁摇摇头。

    “你用王彬就是为了和我赌气。王彬是个狠角色,年龄比郑安民大二十,为了上位竟把保荐他的郑安民给告发了。这种做事没有底线的人,是定时

    炸弹,不能留在身边,要找个理由打发了。”

    “先打赏再打发。”罗雨虹补充道,“放到泸州吧,那里只有贺有义,我不放心。”

    “你也懂了点政治。”朱平槿闭着眼睛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

    “疲倦。”

    “你太累了,放长假吧!”

    “不行呀,明天早晨要主持大会……”

    “明天早晨你睡个懒觉。本姑娘替你主持!”罗雨虹把老公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兴奋地说,“刘之勃不是哭着闹着要把王府的土地充公吗哼,古人与我们玩,找死!本姑娘正好有个好主意!”

    “你千万不要插手大会的具体事情。”朱平槿睁开眼睛,告诫老婆,“国王不能犯错。要犯错,让廖大亨来。他是四川巡抚,天生就是替我们当坏人的。你有什么想法,通过他的嘴巴说出来。”

    “那我做什么这个鬼地方……”

    “陪我去度假。我们来个神仙眷侣好不好鄙人目前身体健康,斗志昂扬,缺的就是可以……”

    “呸!没结婚,你做梦!”

    两人正在拌嘴,马车慢慢停住了。一名警卫在车厢外大声奏报,说三个女钦犯数日前在合州城外抓到了。李副总监军已着人将其押往保宁府候审,估计明日晚间就可到达。

    “就是太平县主主仆三人。”朱平槿连忙向老婆解释。因为害怕大张旗鼓引起了土暴子的注意,所以廖大亨建议以钦犯之名传旨各处捉拿。

    “那你的假期泡汤了。”罗雨虹幸灾乐祸地评价。

    “后日刘三根的营到保宁,警卫营与他们在蟠龙山进行对抗演习,我要去现场指导。刘三根的营完成战术训练后,便要派往湖北。陈有福那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严重!”

    老公一跑,罗雨虹心里也有点虚。那个朱妹妹被当钦犯拿了,一定会闹得翻天覆地。而说到底,她才是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那我一起去参观军演!你说过,我也有领兵之权。”罗雨虹道。

    “领什么兵,你留在城里盯着会议进程。等她们三个一来,你们正好凑足一桌。”朱平槿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

    雨水顺着街边的飞檐滑落,挂成了一道珠帘。

    在缠绵的情侣眼中,这道珠帘已将街里街外隔开,分成了两个世界。匆忙赶路的行人是一个世界,而他们自己,则是另一个世界。

    “这不好吧……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这大街上……”舒国平一边局促地来回张望,一边想把手从女人的臂弯里拽出来。他的护兵早被刘红婷打发了,哪里还有人影子

    “有什么好不好的!侬看世子罗姑娘,下车时是擒手搂腰;上车时是牵手相偎!他们牵得搂的,我昵牵不得”

    “世子是龙子凤孙,我们是凡胎,比不得。”

    “都是人,为什么比不得!”刘红婷生气地撅起了嘴。舒国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学究!太死板!一点不温暖!

    “好了,陪你走走可好”见未婚妻真的生气了,舒国平便陪笑道。

    “那还差不多!”刘红婷转怒为喜。

    两人躲在飞檐下,沿着街边缓行。几个月的相思之苦,两人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当两人手挽手在一起,却仿佛不知从那里说起。最后还是舒国平无话找话,打破了沉默:“你怎么知道今晚我在锦屏门”

    “有小红呢!她在哪儿,罗姑娘就在哪儿。罗姑娘在哪儿,世子就在哪儿。世子在哪儿,你这个参谋总长就在哪儿……”

    逻辑显而易见。不过恋爱时智商下降到蒙学,也不是件十分丢脸的事。宋振宗直到现在也没现身,估计会议一完就像自己一样,被他家的小红揪住了。

    “笑什么”刘红婷被舒国平脸上丰富的表情吸引住了。

    “宋大个最近没仗打,闲得慌。他希望我替他向



第四百四十六章 荆口角力(一)
    山至此而陵,水至此而夷,造就了千年古城夷陵(今宜昌市)。从夷陵城溯江而上,不远处便是南津关(注一)。

    南津关是长江三峡的出口,与三峡的入口夔门一东一西,遥相呼应。

    只见那关城耸立在突出于江心中的一块狭长的巨岩上,青嶂灰岩之下,汹涌激流以万钧之力呼啸着破门而出,进入一马平川的荆楚大地。陡然间的赫然开朗,让江水卸去了所有的力量。转瞬间,江面宽度由百丈一跃而为千丈。而那江水,就像一个鲁莽暴烈的壮汉,在万千观众前来了个华丽的转身,变身为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女。

    正因为南津关独特的地理位置,所以溯江上行的航船大都以此为航程的终点。许多不堪三峡凶险的船主在此卸货,经更安全的陆路将货物转运回蜀地。货去船空,自家的船舶只好就地发卖甚至拆毁。久而久之,南津关下长江与北岸黄柏河之间的汇流处就形成了一个大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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