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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若是谋逆贼人信了天主,便可使血洗去罪孽,灵魂终将升入天堂。

    世子您想啊,若是贼人信了天主,不下地狱,反倒占了天堂,那些良善之民将来何往这等颠倒善恶、混淆黑白之说辞,分明是邪教一类……”

    “哦,那是他们的教义,说人人都有原罪。生前信奉天主,忍耐苦难,可以得到救赎……”朱平槿插言道。

    见世子张口便是西夷教义,张法孔顿时大急道:

    “世子,这些都是歪理邪说,万万信不得!我中华以儒立国,万万不可尊奉夷教!”

    见着张法孔这般猴急模样,朱平槿立即回过神来,郑重表明立场:

    “张老大人说得极是!本世子乃圣人门下弟子,西夷之教是决然不信的!”

    世子虽然表态,但张法孔可不傻。他从世子不以为然的表情中,已经窥出了一丝端倪。

    必须加码,否则事不济矣!

    “世子,那利类思还曾语出狂言,贬损世子!他说……他说世子乃什么妖怪化身而成的……那妖怪便是一只白羊精!

    老臣为浙人,浙省为诚意伯之故里。老臣幼时曾听人说起,那刘伯温祖居之地便有一只白羊精作怪。传说刘伯温祭起法术,收了白羊精,食其肉、吸其血、服其皮,以羊角磨粉入汤,这才有了经天纬地的神鬼之才,辅佐太祖高皇帝开创这大明盛世……

    世子,那西夷和尚分明是以刘伯温之羊精类比世子,乃是不折不扣的大不敬!

    老臣以为,应以妖言之罪穷治之!”

    “白羊精”

    张法孔的话顿时让朱平槿一愣一愣的。

    朱平槿当过散财童子、当过天蓬元帅、当过大耳朵猪




第五百三十二章 抓与不抓(五)
    张以衡很快进来了,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x顶 点 他见到朱平槿,并没有什么诚惶诚恐的模样,只是深深一拜,口称面见世子,如书生之间平常见面。

    大明藩王在政治上一般等于零,但在礼仪上仅下天子一等。个别较真的藩王,时常因为礼仪上被轻视而与掌握实权的文臣集团发生冲突。

    被废的唐庶人朱聿键(后来的南明隆武帝),正是因为要求路过南阳的文官依制向他朝拜,得罪了天下的文官集团,这才不断地被文官们下烂药,直到今天还被圈在凤阳的高墙中。偏偏面前的这位蜀世子也如唐庶人,极为看重上下礼仪,要求臣下恪守规矩。

    儿子张以衡这般轻浮失礼的举动落在张法孔眼里,张法孔那张皱巴巴的老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有心狠狠斥责儿子,却碍于身在世子近旁不好发作,只好用双目恶狠狠剜了儿子一刀。

    然而世子的反应却大出乎于张法孔的意料。

    因为世子见到儿子,如见到多年好友一般的亲切:

    “张先生不必拘礼,来,随便坐着说话!”

    “世子,您与犬子相识”张法孔惊问。

    “自然认得!”

    世子笑答道:“利类思是意大利人,安文思是葡萄牙人,他们会说意大利语、葡萄牙语、拉丁语和一点点中文,可本世子与罗姑娘只懂中文与英语,就是不懂意大利语、葡萄牙语和拉丁语。彼此言语不通,只有瞎比划,这会误了多少正事所以呀,没有您这位公子当翻译官,我们见面只好手舞足蹈了!只是您家公子从不自报家门,本世子也是今日才知道他乃张老大人之子!”

    世子言语轻松诙谐,张法孔却一阵脊背发凉。

    没想到,这黄发碧眼的利类思还是世子宠臣,得偿所愿恐怕还要费些周折!

    更可虑者还不是世子,而是眼前这不谙世事的傻儿子。若是他当面与自己顶撞起来,自己老脸往哪儿搁

    张法孔正忐忑不安地想着对策,那两人已经说话了,是世子开问,儿子作答。

    “张先生,本世子上次拜托打听的事情……”

    “世子,学生已试探过利类思。他没有听说过什么英国的牛顿,也不知道什么是运动三定律……”

    “那哥白尼与开普勒呢”世子的声音有些惊喜。

    “这两人利类思都知道。他说这两人如马丁路德和加尔文一样,都是基督教世界的叛徒,都该送上火刑柱烧死!

    利类思还问世子如何对异教徒的世界知之甚详我看他是忧心忡忡、怕您误信了邪教,将来下了地狱……”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从外臣眼中向来不苟言笑的世子口中发出。

    惴惴不安的张法孔心中愈发忐忑,不知今日自己主动提起夷人夷教的话题,到底是福是祸。

    就在张法孔琢磨自己的小心思时,世子已经止住了笑,重新开问道:

    “那澳门的工匠何时可以到来利类思有没有确切的消息”

    “他和安文思也在翘首以盼,以便早日献给世子,可是……”张以衡摇摇头,不过随即露出些笑容,“不过吴大人写的信倒是起了作用。南京和杭州的教会都向成都派出了教士……”

    “教士意义不大。他们懂的本世子与罗姑娘都懂。”世子大气地挥挥手,打断张以衡强调道:“本世子要的是工匠,要的是能够护国安民的能工巧匠!”

    “是的,这点利类思和安文思都清楚!”

    张以衡对世子的打断只是报以一丝微笑。

    “所以派来的教士还会带来上千册精装书籍,已经运去京师的几千册也会誊抄一部送来……

    世子,这批书籍据说共有七千部,都是万历末年金尼阁二次入我大明时,从泰西诸国搜罗而来,可谓无价之宝。

    朝廷都是些不识货的睁眼瞎,把和氏璧当作鹅卵石。从泰西各国带来的仪器,现在堆在仓库角落里,无人问津!”

    “好好!那批仪器书籍需要多少银子,让利类思开个单子,本世子照单付账!实在不能运来的书,京师那边多雇上些人手,昼夜不停地抄!

    吴继善立了一功,本世子要好好赏他!

    上海人就是海派,从徐光启开始,便有世界眼光!”

    ……

    世子赏了吴继善,经办此事的儿子必然也会有恩赏。

    不过儿子的前途是有了,老子的仕途却到了头。可恨呀,教子无方。儿子干了这许多大事,自己这个老子却一无所知!

    被亲儿子出卖的感觉与自投罗网式的痛悔,让张法孔越想越纠结。一股酸楚的老泪几乎冲开他松垮的眼皮,留下一段“泪洒行在谏国主”的佳话。

    好在官场生存所必须的折腾技能挽救了张法孔,让他明白现在不是洒泪认输的时候,而是断然反击的时候。

    那如何反击呢

    这些问题对于久历宦途的张法孔简直不是问题:世子何等聪明,难道还需有人用言语揪住核心问题不放

    咳!咳!

    张法孔的哮喘不失时机地发作了。

    咳嗽声似乎提醒了世子:正事还没有问呢!

    只见世子迅速正肃脸色,重新坐回他的木头龙椅,摆出了一副审讯犯人的架势:

    “张以衡,尔父向本世子举报利类思,称其妖言诽谤本世子,诡称本世子为白羊精,可有此事

    他向梵蒂冈写信,到底是何内容

    还有,他私撰国史,到底是何人指使

    你有没有参与其中,从实招来!”

    “白羊精”

    张以衡明显愣了一下,分明从未听说的模样。不过他转眼便大笑起来:“那是白色的羔羊!基督教义中喻以纯洁与无暇!利类思那是赞美世子,哪有什么妖言诽谤””

    世子却没有笑,相反更加严肃:“那他向梵蒂冈写信与私撰国史都是事实喽”

    儿子那个犟驴脾气不会胡乱说一气吧

    君前奏对,可没有后悔药吃。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君王一旦凶性发作,可是要吃人的!

    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多少人被世子朱笔勾了,连第二天的太阳都看不到,就被拉出去砰砰了!

    张以衡刚要说话,咳,咳!张法孔不争气的哮喘再次发作了,而且喘得很厉害。

    百事孝为先。张以衡只好跑过去给他爹捶背。

    然而他迎面看见的,是他爹闪烁的凶狠眼神。

    ……

    朱平槿看着他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心里不禁一乐。

    他以前虽不知张以衡的底细,但接触久了,其人性格特点还是略知一二。

     



第五百三十三章 从容蜀囚(一)
    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哪怕周围风景如画,内部装修堪比七星级酒店,也没有人愿意在里面呆上三天。

    这个地方就是监狱,一个失去自由与尊严的地方。

    成都东门外的真武宫,自从被新任的正营级道长王洪宣布改名为天蓬宫之后,每日络绎不绝的香客便散了一大半。

    王道士见这般颓废光景,认定是真武宫的住持和道士们道业颓废、道法不精之过,于是宣布闭宫三月,将他们集中在青羊宫补课,认真学习领悟天蓬元帅的神通广大与法力无边。认识不到位,考试不过关,就扒了道袍,各自谋生去。趁此期间,顺便将真武大帝的神像捣毁,重塑天蓬大帝和嫦娥仙子的巍峨神像。

    真武宫临时关闭,对于主持成都镇反工作的署成都府事的吴继善倒是个额外的好消息。

    因为镇反开始,数日之内成都府县两级官衙的大牢全部填满,新抓来的人犯正愁没地方关呢。

    于是真武宫后院等暂时无需重新装修的地方被几道垒起的高墙隔了出来,变成了关押华阳、成都两县人犯的临时监狱。

    这日,一阵阵尖利的竹哨声划破真武宫后院上空沉闷的空气,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喊道:

    “放风了,老规矩,一炷香!洗衣服拉屎拉尿倒马桶的抓紧了!”

    铜锁一下,人潮涌出。

    李西屏麻木地跟在人们身后,缓缓步出了牢门。

    在迈出门槛那一刻,李西屏的脚被另一支横跨的脚跘了下,几乎摔了个狗吃屎。

    好在他走路速度慢,只是在屋檐下踉跄几步,没有摔下去。

    没等李西屏弄明白那条跘他的脚长在谁身上,一口黄痰又凌空飞来,从他的脸边堪堪掠过,最后在牢墙上撞成软软的一摊。

    “黑皮抓黑皮,黄狗咬黄狗,这就是现世报!”一个声音在人潮中怪声叫道,引起阵阵哄堂大笑。

    哎!

    李西屏重重叹了口气,寻见屋檐下一个没有柱子的柱础,便一屁股坐了下去,独自享受起难得一见的阳光了。

    那阳光像是知晓人情冷暖一般,立即拥抱上来,灌满他的全身,让他终于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铺头!”

    一名老警察夹着根警棍出现在光线中,在李西屏面前挡出一个人形的黑影。

    “老王头,不要这样叫我。这对你的前程不好!”李西屏眯着眼睛摇摇头,“如今我是你的囚犯,按照警务条例,我见到你,应该主动起立喊报告。”

    “铺头,这是放风时间,不用立规矩的!”老警察陪笑着,顺手递来个水葫芦。

    李西屏还真是渴坏了,接过水葫芦便张口大喝起来。

    “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帮天杀的狗崽子们,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老警察握着警棍恨恨说道。

    李西屏没有答话。他盯着那根熟悉的杂木黑白警棍问道:“老王头,你升职了”

    “这……”

    老王头尴尬地将水火棍重新夹回腋下,讪笑道:“还不是托您的福……我大字不识一斗……只是代理……呵呵,代理铺头!等您回来了,这东西还是您的!”

    李西屏并不在意老王头抢了警铺铺长的职务。他在意的是老王头刚才展露的恨意。

    “老王头,别犯纪律!我们警察虽说不是护**,但也是纪律部队!犯了纪律可是要撤职查办的!这帮人恨我,我知道。这不奇怪,谁让我领着你们抓了他们你说说,若是我抓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行了吧,铺头,这时光您还替他们着想!”老警察收回水葫芦,不满地嘟哝着。这时,老王头

    终于下了决心,将刚刚打听来的消息偷偷告诉他过去的领导、今天的人犯李西屏。

    “铺头,告诉您个消息。兴许是别人胡乱说的,您千万不要当真啊!”

    “说吧,大不了砍脑壳!”

    铺头有砍脑壳的心理准备,老王头顿时卸下了沉重的负担。

    “铺头,听说梁警长抓您,不是因为您得罪过他,也不是因为您犯了纪律……而是……是世子爷亲自下的旨意,点名抓的您!也就是说,您这案子是御案!”

    御案

    李西屏脑中嗡的一声。

    连老王头都知道御案的严重性,难道他不清楚

    案子没有相当程度的严重,不可能捅到世子那儿;案子不是证据确凿,世子不可能亲自发话抓他;没有世子的亲自发话,谁也不可能放他出去。

    相反,为了证明世子抓他的正确性,无数人会用各种手段来取得证据,来证明他有罪!而且罪行之严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

    得知真相的这一刻,李西屏没有愤怒和沮丧,只有无限的迷茫和失落。

    ……

    老王头已经走远了。李西屏还这样怔怔地在阳光下坐着,仿佛世间万事皆与他无干,直到一个人走来,重重地将他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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