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响木
打扫完战场,贺仇寇本着谁缴获谁得的原则,将战马奖给了林言,却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相见恨晚(三)
苍蝇占据了关键的要点,不管屎乐不乐意,都只好与苍蝇见面。
领头的苍蝇姓杜,是名六十岁上下的白胡子老头。他拱手自报家门,他姓杜,是大明朝廷委到顺庆府的郡守。
“末将陈有福,忝为护商队营官。”林言闷闷不乐地上前施礼,“惊动知府大人,末将罪该万死!”
“哎呀呀!原来本府面前的便是威震川西的护商队陈营官!想不到陈营官如此年轻英俊!”杜知府惊讶万分,连忙快前几步扶起林言,“陈营官乃是世子亲兵,跪了本府,岂不是要本府折寿”
……
川北连接陕西汉中的出口,是女皇故里广元。从广元经保宁、顺庆再到重庆,几乎是一条南北贯通的直线。而嘉陵江,就围绕着这条直线来回绕行。四座城市之间的水上交通极为发达。除了嘉陵江的干流,嘉陵江的重要支流渠江也串联了很多城市,如保宁府的巴州、顺庆府的广安、夔州府的达州和重庆府的合州。
顺庆府古称果州,下辖两直辖县、两散州和六个州辖县。两直辖县是南充县和西充县,南充县依廓;蓬州领仪陇和营山两县;广安州领岳池、渠县、大竹、邻水四县。顺庆府地处四川盆地的中央,北接保宁府,南接重庆府,西与潼川州相邻,东跨华蓥山,与夔州府相连。控制着嘉陵江水道,乃是个四战之地。
除了地理位置重要,顺庆府还是一个大府。所谓大府,就是三多:人多、地多、粮多。
因为农业开发较早,顺庆府人口数量仅次于成都府和重庆府。由于境内大江大河众多,虽有丘陵密布,但沿江沿河两岸冲沟坳谷平坦宽畅,形成许多互不相连的平坝,成为非常好的水稻种植地。相对优越的地理环境,让朝廷在顺庆府征收了更多的税收。同样是两州八县,顺庆府的粮额竟然是保宁府的三倍半还多!
因此,选择嘉陵江边的新政坝作为护商队在川北的铁钉子,蜀世子朱平槿并不是光盯着保宁一府。他是看中了新政坝正好地处保宁、顺庆两府的交界处,也是看中了新政坝沿嘉陵江上下进而辐射整个嘉陵江流域的能力。
高层战略如何规划,林言这样的中下级军官知之甚少。他只是隐约感觉到,顺庆知府这般屈尊出迎,定然不会平白无故。要么有事相求于护商队,要么献媚讨好于世子。可他已经代营长出了场,亮了相,这护商队营官角色只好继续演下去。
顺庆府府衙之侧,有一座临江依丘而起的五层酒楼,名曰都尉楼。从楼顶望去,东边宽阔的嘉陵江,好似一副银色的地毯,铺贴在蜿蜒的城墙之外。江上的渔船和商船星星点点,北来南去。转头望去,西山草木繁盛,满目青翠,好像一座巨大的锦屏,插立在城市的身后。一条大河(西河),悄无声息地从西山脚下溜出来,在城市的南面注入嘉陵江。江河交汇之处,正是个熙熙攘攘的大码头。
“好一幅江山胜境,如此美不胜收!”林言登楼临风,忍不住凭栏感叹。
杜知府与身旁文士交换了兴奋的眼神,笑叹道:“想不到陈营官一介武将,也有如此雅致!本府倒是眼拙了!可见世子慧眼识人也!”。
杜知府“想不到”一句,把林言提醒了。他暗暗吐舌,差点穿帮。自己在冒充陈有福,而陈有福只是东门草标出身。虽然营长每天晚上都跟着大头兵一起上学习班,但是这种吟风弄月的雅事天生便与他无缘。
林言定定心神,默想着陈有福在这种场合应当说什么话。正想着,突然他发现楼下那一大堆官员乡绅都不见了。空荡荡的雅室之中,只剩下了面前这两位。除了须发皆白的正主杜知府,还有一位文士聊充陪客。这位文士比杜知府年纪略小,相貌堂堂,气宇不凡。但奇怪的是,此人印堂发黑,脸色发暗,仿佛最近遇到了大灾大难。
“难道他们要与我商讨机宜”林言暗暗自付,并悄悄告诫自己镇定。
见林言注意到自己,那文士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鄙人江鼎镇(注一),罪官一名尔!”
“江大人那是耿介忠直之臣!”
杜知府一边给林言让座,一边愤愤不平向林言介绍江鼎镇。
“江大人乃天启五年二甲第十三名进士出身!才高八斗有余,更有锦绣文章满腹!去岁江大人从福建左参政转任川东道守,因厉行防饷督察,得罪了重庆府士绅大族。王应熊之弟王应熙便纠结一伙官绅,污蔑江大人贪污亏节!故而江大人落官回了原籍南充县。”
杜知府缓缓在正中位置坐了,犹自长叹一声:“哎!如今之世,奸人盈朝,正人远谪!可怜这大明的花花江山,危矣!”
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与打打杀杀,林言既不懂也没有兴趣。他只是想听听这神神秘秘的两人到底要说什么,然后找个借口脱身去追赶大部队。
听到杜知府为乡人打抱不平,林言于是笑着敷衍:“士绅就是这德行!平日忠君报国,喊得比谁都响。真的让他们捐银捐饷,为国分忧,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世子曾道:等献贼把刀子搁在他们颈项上,他们才会明白:我大明朝才是他们的天堂!只可惜,那时已经太晚了!”
陈营官随口便是世子如何,可见深得世子器重,得以经常随侍左右;世子说大明朝是士
第二百三十九章 相见恨晚(四)
与所有宦途征程上艰难跋涉的人一样,杜知府和江鼎镇想从林言那里打听的消息,无非与两件要紧的东西相关:帽子和银子。
有了帽子,就有了银子。没了帽子,银子揣进荷包也会飞走。所以帽子才是核心,帽子才是本源。
省府二台藩司为保证今年秋粮的足额征收,向四川各州府县下达了严厉指示。完不成税收,很可能被撸掉官位。杜知府情急之下,连忙找来罢官归乡的江鼎镇商量对策。江鼎镇给他出的主意,便是与蜀王府搭上线。
为什么建议搭上蜀王府江鼎镇理由充分。
重庆府是四川最大的水旱码头。作为四川各条水路汇集的终点,重庆府一头连着四川,一头连着荆襄和江南,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都聚集在这里。
江鼎镇任官川东道时,有条件接触各地的商人,获得了很多有用的消息。从这些信息中他惊奇地发现,在四川长江沿线各州府中,日子过得最轻松的地方竟然是雅州!
雅州本来应该是四川各州府中最难的。二月间,雅州城被乱民占了,人口损失数万,连州衙都烧成了一片白地,户籍和田亩书册随之荡然无存,完全丧失了征税的依据。
可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知州王国臣依旧活得好好的。据说他每日红光满面,小日子过得悠哉游哉。
不仅如此,江鼎镇一位商人朋友曾经透露,王国臣一次酒后失言:雅州秋粮只是个小数!他想完成便能完成,不想完成他便完不成!
当时江鼎镇回川任官不久,对故乡政局还不太了解。这位商人朋友之言给了他极大震动。大明朝局艰难,因为夏税秋粮没完成而被罚俸,被降级,甚至丢掉乌纱的官员比比皆是。王国臣何德何能,能在一州乱城征到这么多的赋税
江鼎镇精于宦途,立即便开始对王国臣的所作所为进行了秘密调查。很快他便有了新的发现:王国臣的银子,不是来自田土,而是来自蜀王府。王府通过雅州与天全高家大搞茶马走私,王府、雅州和高家三方都获利极多,一点秋粮的确不是问题。
有了这个发现,江鼎镇顺藤摸瓜,随即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链条。这个利益链条的一端是蜀王府和世子朱平槿,另一端是四川各地的官员:雅州知州王国臣、泸州判官高登泰以及成都府周边一些县令。有了这根利益链条,那么这根利益链条上的人有困难,王府就会拿出银子来保住他们!
在四川,轻易决定一位州府级官员的去留,大明朝三百年里除了第一任蜀王朱椿,没有哪一任蜀王在政治上的影响力有如此之大。蜀王府为天下藩王之最富者不假,可银子并非万能的。蜀王府的钱虽多,天下藩王中富甲一省者亦比比皆是,可哪位藩王能有蜀王府的政治能量藩王干政,本身就是大忌,藩王们守着银子,连与外官说一句话都小心翼翼,谁还敢干政呢
江鼎镇琢磨了许久,终于把眼睛盯住了四川的实际掌权者,巡抚廖大亨和巡按刘之勃。很快,他就通过对泸州事件的持续观察,发现了王府与二台之间关系的秘密。
高登泰一到泸州,便利用他天全和王府的兵,对泸州和纳溪县的官员和士绅来了一次大屠杀。除了世子傅舒氏一族,逃出生天的泸州世家大族寥寥无几。可令人奇怪的是,四川抚按二台反而为高登泰的所作所为齐声叫好,称马应试是叛将贼将,当地士绅助纣为虐,甚至还勾结献贼,都应当诛灭。高登泰不仅杀人无错,而且杀得好,杀得有功!
江鼎镇的仕途就断在重庆士绅手中。他知道士绅的力量有多大。如此大规模地对当地士绅进行血腥的清洗,这是他在重庆府想做但不可能做的。他在心中快意的同时,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已经得罪了周延儒和王应熊一党,要想东山再起,只有借助蜀王府的力量。
但是,作为一名考过全国第十六名成绩的读书尖子和当过参议和道台的从四品高官,江鼎镇的政治视野很宽。他并非只见一点,不及其余。
王府的政治能量的确很大,又有勾结二台的可能,但川内反对他们的人也不少。反对声浪最响的便是省城周边的两个直隶州:邛州和眉州。
王府的奴仆杀了眉州士子,而眉州的士绅又通过王应熊联名上告王府,这件事闹得全川沸沸扬扬。只因王应熊在等他的老上级周延儒起复重回首辅宝座,而周延儒一天未能正位,王应熊便一天不能复出。在这个决定政治命运的节骨眼上,王应熊很可能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时没将眉州士绅的联名控告呈交上去。
邛州的反对声浪比眉州还响。因为他们不需要通过王应熊这条线,他们自己便有一个有足够影响力的政治大佬:原吏部文选司郎中,杨伸杨天官。杨天官纠结当地士绅,一边拼命保住他们在官场中的代言人知州徐孔徒,一边挽起袖子亲自上阵,到处向京师的老关系写信,争取来一次对蜀王府的集体弹劾。如果这个弹劾得到了即将正位的首辅周延儒的暗中支持,那么这次士绅掀起的风浪有多大,破坏力有多强,谁又能准确预知
十年寒窗苦,一夕成白身。
弹劾丢官的经历,让江鼎镇痛彻心扉。虽然还有些心有余悸,但他已然决定,一定要东山再起!
假如等到那一天,他会像泸州的高登泰一样,毫不犹豫地向那些骄傲狂妄的士绅举起屠刀,将自己与他们的恩仇来个彻底了断!而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地与王府搭上关系!
第二百四十章 青居古渡
顺庆府城南二十余里的青居渡口。
林言在都尉楼上饱览声色,而有艳无福的陈有福正站在渡口对面烟山一段荒废的石砌城墙上,迎着呼呼而来的秋日江风。他兴奋地眺望周边的山势地形,一面与前来迎接的贺永年攀谈。
贺永年是个高大俊朗的中年人,比护商队第一高度陈有福也矮不了多少。
贺永年的经历与他三位义兄贺曾柄、贺仇寇、贺庭大并不相同。他不是贺老爷在军中收的家丁,而是贺家的家生奴仆。贺永年从他的祖爷爷一辈起便是贺家的奴仆。他生于贺家庄,长于贺家庄,贺家庄就是他的家。
贺老爷战死在百顷坝后,贺家家丁死伤殆尽,剩下的退回了贺家庄。
贺曾柄等人是打仗的好手,但不善种田搞经营,于是贺永年转而协助少爷贺有义做起了酱园生意,聊补生计。贺有义不甘心老死于庄园,总想做一番大事业,于是跑到成都来读书见市面,又是贺永年亦工亦农支撑着少爷的费用和花销。
靠着贺有义的监生身份,靠着贺家在当地的影响和声望,更靠着贺永年的精明和能干,这些年贺家庄是愈发兴旺了。
贺有义年初举家投献王府,贺永年立即打起王府的旗帜,在保宁府的江对岸大收投献。大半年过去,贺家庄已经有了田地三千多亩,山林水塘还要扩大十倍。庄中人口激增到四千人,能战庄丁三百五。这次出来迎接陈有福,贺有义便带了庄丁百余随船而行。
陈有福指着眼前蜿蜒的嘉陵江水道:
“贺大哥你看:江水到我们脚下,便来了个大曲流,几乎围着我们转了一圈,就像道天然的护城河!再看脚下的山头,地势高耸,江岸陡峭,俯瞰两边。山顶地势平缓,又有泥土和池塘,可以种粮,山脚下也有平坝水田,这些都是长期坚守的条件。这里还有内外三圈城墙,墙高一丈多。我刚才上来时看了,连城门都是现成的,只要修修补补便能继续使用!”
“陈营长,我小时跟着爹来过这里。此地名叫青居城,听老人们说,蒙元入侵四川之时,当时宋朝官府择险地修了八座城池,号为‘八柱’,这青居城便是其中之一。阆中上头的苍溪县,其县东有个大获城。沿江下去,合州有个钓鱼城。听说这青居、钓鱼两城本是一对,后来青居有个守将叛了,那蒙古大汗便占据青居攻打钓鱼城。但钓鱼城确实险要,守军一直坚守了三十几年。宋朝皇帝跳海了,钓鱼城也没被元鞑子打下来。后来听说赵家皇帝绝嗣,钓鱼城这才出降……”
“此山地形不错,是个可以长期坚守的地方!”陈有福重重一点头道:
“这么险要的地方,我看不能轻易丢了,得留点兵占下来!以后大获城、钓鱼城,我们都要占下来。
此行前,总参正式命令上说,三营是护商队北上川北护国安民的先遣队。啥叫先遣队我不明白,就去问世子。世子道,先遣队便是大军的先锋。逢山开道、遇水架桥、占领要点、挫敌锐气!
世子还道,嘉陵江是四川东西的分界线,东边山多,西边田多。西边过了龙泉山,便是富饶的川西平原。因此,嘉陵江防线是四川的最后一道防线,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土暴子挡在嘉陵江东岸。若是这条防线上任何一个要点丢了,我们必须立即反击,将它夺回来!如果让土暴子轻轻松松过去,川西平原被他们一糟蹋,就算我们最后将他们剿灭,我们自己也会饿死。
将来献贼还会入川,我们也要用这个办法,把他们挡在嘉陵江东边。只要他们敢来,我们定要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绝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到处乱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贺永年这大半年来连少爷都没见过,只有书信往来。世子说了些什么,他更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按照少爷信中要求,无条件配合陈营长和罗监军。
听陈有福说世子要防守整条嘉陵江防线,他难免有些疑惑:“那我们要占的地方可就太多了。北边的广元、昭化、苍溪、阆中、南部;南边的合州、巴县(重庆府倚郭),南北千多里地,十几座城池,那得要多少的兵来守”
陈有福转头看着贺永年:“我就是经保宁府逃到省城的,这条路走过。一路上走走停停,边走边要饭,差不多走了三个月!“
说着,陈有福笑起来:“我问世子,如果土暴子或者献贼从我们防线上钻过去呢怎么办他们马匹多,跑得快,不带粮饷,走到哪就抢到哪。”
“对呀!世子怎么说”贺永年急切地问道。
“世子道,其实很简单。所谓防线,并不是单薄一层。防线前面占据要点,要点派出斥候跟踪敌人,掌握敌人的动向;要点之间有水军步军沿江机动,遇敌则战。如敌只有三五千人,他们可以在一晚上渡江;若有十万人,他们三个晚上也过不完!水军正好在江里等着,来多少杀多少!最重要还在防线之后。我们可以驻扎几支骑兵强军,贼人钻过来,我们便迎头痛击,将他们全部赶到江里喂鱼!”
“世子所说有理!我们以逸待劳,半渡而击,必定大获全胜!”
贺永年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他一听便知道这个办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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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丰收之忧(一)
朱平槿亲自开启了左护卫改革的大幕,随后赶回蜀王府,批准了舒师傅呈交的蜀考第三场四十五人名单。
只是朱平槿在名单后加了一个人——蔡绍諴。对此舒老儿脸红勃粗地提出抗议,可朱平槿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他闭了嘴,并且还得放下世子师傅的尊严,老老实实以臣子的身份,承认自己思虑不周——九五四五。九五之尊,岂非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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