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爹,他就是那个写了《白蛇传》毁谤孩儿的人,”严世蕃道:“李圭下狱,他莫名其妙被锦衣卫的人保释而出,你说陆炳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让你多多留心江南大族,你并不听我的,”严嵩就道:“你可知道绍兴府舞弊案,是义门郑为了拉李默下马,故意制造的陆炳是李默的学生,不保他保谁陆炳费尽心思,将李圭拉进仇鸾案中,立时把李圭下狱论死,所有的东西推到他身上,反正百口莫辩,李默即使记着李圭父亲的恩情,却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也就无奈何了。”
“这跟陈惇有什么关系”严世蕃道。
“陈惇是李圭指斥的主使,李圭背了全责而死,他就得以活命,”严嵩呵呵道:“陆大都督就是好施恩泽,一个锦衣卫里头,多的是他活命的人,这些人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任他驱遣——得人死力,哼,孟尝君的做派。”
“不是吧,”严世蕃并不觉得如此:“陆炳为了这小子,不惜和咱们翻脸,是看中了什么呢,这小子有这么大价值吗——我觉得陈惇身上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东西。”
严嵩微微眯了眯眼睛:“我看皇上对他,似乎也有点与众不同。”
战争结束的第七天,朝廷圣旨就抵达了杭州,圣谕嘉奖、抚恤了作战和死难的将士,卢镗重新起用,汤克宽、俞大猷各有银币赏赉。王忬于军中升任右都御史,继续巡抚浙江一省。
而圣旨中对陈惇的赏赐也是让人始料未及,不仅给陈惇官授从仕郎,而且追赠其父宣议郎,这是文官凡吏员出身者能得到的散官职位,而陈温只不过是在县衙之中做了个不在编的典吏罢了。
“惇哥儿,你如今是官身了!”有才兴奋地图案着手扑过来:“我听他们说,这可是从七品的官儿啊,比县太爷只低半级,对不对”
“实际上,没品没级,
第一章 状元坊
陈惇把自己面前的鸡头米羹一饮而尽,想起尚薇爱这时候恐怕还没有睡起来,便道:“再来一份麻饼和春卷,带走!”
店老板爽利地应了一声,麻饼是早就烘好的,热乎乎装在盒子里,春卷却正在现做——尚薇之所以爱吃这道小吃,且因苏州之地和别处不同,苏州的春卷用鲈鱼肉铺以虾仁制成馅心,春卷皮更是薄如纸,圆如镜,透明柔软,下油锅炸成脆亮的金黄色,咬开的一瞬间鲜香满口。
陈惇付了钱,又道:“老板,哪儿搭车去长洲啊”
“城门口一招手,到处都有拉人拉货的车,”这店老板笑眯眯道:“新阳到长洲这么近,还要搭个车啊”
“买了许多书,”陈惇指着身旁厚厚一摞书,一摊手:“提不动。”
“哟,就知道小相公是个读书人,”这店老板吆喝伙计道:“门口寻车去,给小相公寻一辆去长洲的!”
那伙计颠颠地去了,不一会儿就套着一辆车来了,车是个大车,但上面还有半车货物,车老板协商半价拉个人,陈惇也没有什么讲究,横竖转眼就到,也就凑合一下屈身上车,把自己的书抱在怀里,可惜车开起来没一会儿,陈惇就忍不住了。
他一把拉开车帘,怒目道:“这车拉的是什么货物,快要熏死人了!”
“包涵,包涵,”车老板没有什么诚意地赔罪道:“有一篓黄鳝和泥鳅,也是顺带拉的。”
陈惇实在是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来,他捏住鼻子,抵挡车厢里刺鼻的腥味,憋着嘴道:“我还是下车走吧。”
“不影响,不影响,”车老板连忙道:“拉开车帘就好了,您说您都上来了,也就忍着点吧,我这驴车走又快又稳,不一会儿就到长洲了。”
陈惇依言忍了一会儿,干脆把书留在车内,与那车老板并肩坐在前方的车横板上,“走吧,走吧。”
驴车沿着小河边不疾不徐地走着,车老板就道:“哥儿一看读书人呐,家在长洲,还是新阳”
约莫所有的司机都有想要和乘客胡吹漫侃的嗜好,不管是长途还是短途,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陈惇乐呵了一下,道:“长洲。”
“怎么跑到新阳买书来了,”车老板道:“长洲的书社书坊多呀,什么书买不到”
“一本新出的书,卖地脱销了,”陈惇道:“长洲买不到,就来新阳这边看看。”
他说的就是《管赵谭》,是他在管赵小筑中著写编纂的志异怪谭合集,这稿流出来,各大书坊竞相争印,掀起一轮狂潮来。苏州这边尤为狂热,连陈惇这个书作者,都买不到自己的一本书。
车老板一路说着闲话,紧赶慢赶,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到了长洲,陈惇对车老板道:“把我搁在路边就行,你紧着自己的货吧。”
车老板却不依了,执意要送他回去,“都走到这儿了,不差这会功夫,哥儿家在哪儿,一口气就赶过去了。”
陈惇就道:“我家在永靖坊仁元巷,金井桥对面。”
“那我知道,”车老板笑道:“不就是状元坊后头吗,要说哥儿你家那地方,那可算是风水宝地了,跟昆山的元济坊一样,据说都是文脉聚集之地,考试前都要去那沾沾文气,哥儿你还住在那儿,岂不是松松就能考中个头魁”
陈惇就道,“状元坊,出了什么状元”
“哟,您欺我青浦的,不知道苏州的状元坊”车老板来了精神,鞭子一挥,指着前方隐隐出现的牌坊:“那句话怎么说的,海潮过昆山,苏州出状元,打唐朝苏州就是状元之乡,唐宋那都太远啦,几十个状元呢,咱也记不清。就从咱洪武爷开国起算,吴宽、毛澄、朱希周、顾鼎臣、沈坤……这五个正儿八经的状元郎,就是苏州人。”
“这里头长洲最荣幸,出了个吴宽,”车老板滔滔道:“因为他官儿最大啦,官至礼部尚书,卒赠太子太保,他当年考上状元,圣旨表旌修建状元坊,所以他是苏州第一个修建状元坊的……你抬头看看,震撼吧。”
状元坊这东西,是洪武皇帝想出来的,也就是说,在明以前,还真没有牌坊这种东西的存在。陈惇抬头,只见前方大街口出现了一座四柱三门的牌坊,第三层正中镌刻着行楷“状元坊”三个大字,第二层正中刻着“状元及第”,第一行金色的字就是“长洲吴宽”了,在阳光照射之下,更显得雄伟非凡。
陈惇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吴宽的人物生平,他已经打听地详尽,几乎不会有任何遗漏,但他如今再听这车老板津津说着,似乎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驴车踏上青石板,陈惇从状元坊穿过去,这一条街之后,就是吴家兴建的园林,高檐冀展,是可以略窥一斑的。这个园子就是后世的“怡园”,但此时不叫怡园,叫“宽园”。
“……就看不惯兴化人那狂样,不就出了个李春芳吗,多少年了才出了一个,”车老板还在喋喋不休着:“就不知道天有多高了。”
“我到了。”陈惇付了车钱,将自己的一摞书抱了下来。
他走进这座二进的小宅院里,尚薇正趴在窗前孜孜不倦地摆拼着图案。
她手上两个大一点的直角三角形,一个小的直角三角形,大约只有前面的一半大。还有两个更小的直角三角形,旁边还有一个由两个小三角拼成的正方形,和同样是两个小三角拼成的平行四边形。
七巧板。
灵巧的苏州人发明了这种游戏。结构简单,操作也简单,但是乐趣无穷。尚薇随手一拨拉,七巧板变成了一条鱼的形状,再一拨拉,又变成了一只鹤,看来她已经玩得非常熟练了。
“哥,你回来啦,”尚薇雀跃着扑过来,却擦着他的衣角闪避了:“这是什么味道,臭死人!”
陈惇尴尬地拂了拂袖子:“坐了个装鱼的车回来,是鱼腥味。”说着把春卷和麻饼放在桌上,招呼尚薇快吃。
尚薇眼睛一亮,像个小松鼠一般捧起春卷,吃的满嘴流油。
“刘婆呢”陈惇没看见刘婆,“今儿又有事不来啊”
“阿婆说要春耕了,家里忙得厉害,给她宽限几日,”尚薇眨巴着眼睛道:“她要犁地呢,犁完就来。”
“春耕不是几日的事情,少说也要一月半月的,我看她有点贪心,又想要忙农活,又不肯放弃这份清闲的工作。”陈惇就道:“给你再找一个保母,好不好”
陈惇带着尚薇来到苏州,租赁了一间屋子,兄妹俩就算安身于此了。然而陈惇不会时时刻刻待在家里,他还考虑到不久之后他很可能要进学,彼时更无法悉心照顾尚薇,就雇了一个老妈子洗衣做饭,工钱绝对是优厚的,反正他有钱。
苏州雇佣劳力极多,陈惇挑选了一轮才选中了刘婆,是看她手脚麻利为人勤快,人又本分细心不多事,这么多天下来确实如此,不过这两天刘婆请假的次数有些频繁了,陈惇就想着她也许不适合这份工作。
“不要,我就要刘阿婆。”尚薇拨浪鼓一般摇着头。
“怎么,舍不得她做的汤饼啊”陈惇故意道,“哥给你找个更会做饭的,一天三顿不重样,换不换”
尚薇果然动摇了一下,狠狠咬了一口麻饼,却道:“刘阿婆对我好呐,何况她家里是有事,事情忙完了,她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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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吴淞江
随着两船渐渐挨近,陈惇能看得更清楚一些,这女子仿佛刚刚睡起,双颊至颈,竟有一层薄薄的红晕,此时也不过松松绾了一个堕马髻,姿容靡丽,意态安闲,凝视远方,仿佛意有所思。
一阵料峭的春风拂过,将她的衣袖荡起,众人竟不由自主屏息凝神,不敢高声语,只恐眼前是一场梦幻,而谪落凡间的仙子就要凌空飞去一般。
在这一片悄然之中,陈惇却看到她斜飞的蛾眉上,竟有米粒一斑的缺失,心中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想笑。
而尚薇小小年纪,最是忍不住夸赞,顿时叫道:“姐姐你真好看!你是仙子吗”
这一声呼唤似乎惊醒了对面的女子,她顾盼过来,见到尚薇这样可爱的孩提,竟不由得展颜一笑。这一笑又不得了,仿佛春花报晓一般,船上潮水般骚动起来:“是楚夫人,实在太美了吧……”
“都说楚夫人美得不似凡间之人,”众人道:“今日能睹芳容,三生有幸!”
江风习习,两船擦身而过,正此时,画舫窗棂上忽然斜斜抛来一物,尚薇还没有反应过来,陈惇伸手一抓,将美人的恩赐捏在了掌心。
尚薇惊呼一声,这东西并不是金钗玉环,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老虎,憨态可掬栩栩如生。她爱不释手地将布老虎翻来覆去,却忽然咕哝出一句:“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陈惇一噎,不可置信道:“这是谁教的我可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
“有才哥说的,”尚薇把手上的红线取下来,将布老虎串在了腰上,摇头晃脑道:“美人姐姐给我的,你不许抢。”
陈惇失笑,却见旁边的客商也灼灼地看着布老虎,“楚夫人的东西,不如卖给我吧,我是没有一亲芳泽的可能了,有这布老虎,也算是慰藉一下朝思夜想之情。”
陈惇哈哈道:“谁说不可能,你且等上十年,等这花儿开败了,再去攀折,不是很容易吗”
“呸,十年,”这客商郁闷道:“十年早就是半老徐娘了,谁稀罕”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陈惇就摇头道:“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客船继续行驶,有一段可以看到平坦宽阔的官道,苏州到底繁华,大道上南来北往之人不绝于途,有的步行,有的骑马,有的坐轿,有的拉驴。穿着皮裘的,穿着葛布的,看上去不知道过得究竟是春夏还是秋冬。略窥得一景半景地,就被大道两旁高大的树木遮住了视线。
陈惇在吴县的小码头上下船活动了一下,他知道往前走就是大片的农田,没有买卖东西的集市了,就给尚薇买了熟水和两份小吃,又登船而去了。
果然陈惇所料不错,随着客船继续行走,两岸阵陌交错全都是民田了,道路两边平平整整,所有的土地都被整齐的划分成一块一块,上面插着浅绿的秧苗,农夫们赶着水牛,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
“北方立春之后,差不多就要耕地了,”客商似乎见多识广:“南方要惊蛰之后,南北习俗之差异,可见一斑。”
陈惇点点头,也道:“北方锄杂草,用镰刀割,锄头手铲锄,还用犁地的方法将土翻起把草遮埋在土里,再不行就直接放火,烧掉田基草。南方人就将鸭鹅赶到田里,让它们吃掉长在稻田中的杂草,还有水泥中的鱼虾蟹子,一举两得。”
在船头可以尽情欣赏两岸的稻田果林,江面宽阔,令人心情分外愉快。不过这种好心情在船只又一次停顿的时候,消失殆尽。
“怎么回事儿,”船上之人也有赶时间的,此时焦躁起来:“难道又是陆家的船”
方才在窄道行驶时,迎面过来七八艘大船,船夫立刻架船避让,那是姑苏陆家的船,江上航行的大小船只纷纷避开,让其通行,耽误了许多功夫。如今见船只又一次停顿,只以为又遇到了世家大户的船只。
“不是不是,”船老大解释道:“这一片水道淤塞,吃水吃力地很,要想走得快也行,你们有什么不需要的东西,扔下去就行。”
这个要求得到了一片骂声,没有人好端端地把自己的东西扔下去,这船便如蚂蚁一般缓缓向前通行。闪舞陈惇眺望江面,只见江宽约莫只有几十丈,来往船只几乎贴在一起,小心翼翼,不禁想起唐朝时候,吴淞江阔二十里,故道深广,可敌千浦,北宋时尚阔九里,甚至到了国朝初年,最狭处犹广二里,怎么现在就缩成这么一点了
吴淞江源出太湖,是太湖泄海之道,穿过京杭大运河,流经吴江、苏州、吴县、昆山、嘉定,然后入松江府青浦县,在上海县白渡桥附近注入长江,最后由太仓州出海,是一条黄金水路,苏州太仓松江府也是凭此和闽浙鲁晋等省份相连,甚至还可以直通海外,如此重要的水路,怎么会行船艰涩不便呢
“太湖和吴淞江每年要清淤,”客商知道地一清二楚:“但今年吴江县的知县犯了事,官府没有组织民丁疏浚河道,水道都被淤泥给堵住了。”
“原来如此。”陈惇点点头,反正他并不着急,是一路赏玩罢了。
过了许多时候,这船终于行驶开来,众人还没来得及舒展一口气,却见远处河道一侧岸上,二三十个人摇着船儿,在一处地方来来回回,还有人冒着严寒,跳入水中,似乎在打捞什么。
“怎么回事儿”陈惇问道。
“这是在捞石兽呢,”客商一努嘴:“吴江和震泽县交界处,濒河有个古庙,悬赏打捞沉在江底的石兽,说来也奇怪,都三四个月了,这么多人打捞呢,没有一个捞上来的。”
陈惇觉得有些意思,道:“是不是和尚指错了方位”
“也不可能,就算指错了,”客商道:“你看水流方向,只要顺流而下去打捞,一定能捞得上来。然而这么多天,连个石头屑都没见着!”
“这个我知道,”旁边的好事者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据说河底有成精的鼋,把两个石兽当球踢呢!”
“滚滚滚,”客商怒道:“胡说八道。”
“那要不然又沉又重的两个大石兽,”这人不服气道:“不在水底,难道还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正说着,船老大忽然嗤笑起来:“哪儿有这样的事情,他们真是蠢到家啦,这样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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