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陈惇拱了拱手:“不知兄台是否认错了人”他可不认识这两人呀。
“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却认得你。”年长一些的开口道:“西街上书了三十副对联,略无重字的小才子,可不就是你吗”
陈惇笑起来:“真是谬赞了,小弟我姓陈名惇,不知二位兄长如何称呼”
这两位便是在酒楼上看陈惇大秀一场的诸大绶和吴兑了,两人拉着陈惇坐在了他们的席上。吴兑捅了捅旁边已经很有醉意的白胖子,道:“文长,文长醒醒,你看谁来了,还记得他吗”
第十九章 宝卷
满座哈哈大笑起来,而沉醉的徐渭这一次没有听清楚了,也跟着哈哈笑了一通,却连酒杯都端不稳了,直往鼻子里灌去。见状众人可是笑得绝倒。
徐渭娶妻潘氏,潘氏家中富有,底气就足,徐渭也常常要倚赖潘氏,潘氏虽然因病去世了,而潘父还建在,他虽是个典吏,但不惯徐渭狂放的毛病,徐渭还不是以后癫狂的模样,总也要低头贴耳乖乖听训。所以吴兑调侃潘父的厉害,这个老泰山的确是压在徐渭头上的一座山啊!
众人笑罢,孙铤叹息一声道:“今晚宴乐之极也!可惜明日开始,就要好好读书,准备岁试了。”
孙家家教严格,祖母杨太夫人是姚江名门之后,孙鑨兄弟自幼就养在祖母膝下,杨氏从童蒙施教,不许他们学其他诸生贪玩好乐,这一次能来会稽,也是托了沈炎和沈炼的福,总算有几天放松的日子了。
“也不知道今年学政是哪个”诸大绶道:“现在还杳无音信呢。”
科甲流程就是考过秀才之后,去往省府应乡试,然而在乡试之前,还有一道考试,即“岁试”。岁试是学政到任之年举行,凡生员要乡试的要先行科试,考一二三等者才准送乡试。
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由朝廷委派到各省的学政主持,而学政的品级是很有意思的,有高官任学政的,比如六部侍郎,也有翰林院修撰、编修、甚至有科道给事中、御史充任的,从二品到六品的都有,但是唯有一条——由进士出身者简用。也就是说各省学政并无固定品级,若以侍郎而授学政即为从二品,以郎中授学政者即为正五品,唯其必须是两榜进士出身。
而且和举人考进士不同,考中秀才后,按规定还不能隔年就考举人,必须得在学校读上两三年,过了两次岁试才能考。所以说孙铤说自己的好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了,因为他马上要去府庠之中,加倍努力地准备自己的科举应试了。
诸大绶和吴兑也要去府学上学了,他们这一次算是幸运而又不幸的,因为他们是一进去会遇到岁试,第一次考过了,隔年考第二次考过,第二年年尾就可以顺利乡试一把了。而岁试有一条规律,因为考秀才侧重于四书,其后的考试便大都以五经为主了,岁试的考官即学政全部出经义大题,这种东西必须要在学校里多学几年,年纪大的比刚入学的优势很大,所以许多年长的考生纷纷考过,而许多在秀才考试中表现亮眼的人,反而可能成绩不佳。
孙鑨和孙铤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了。他们其实刚刚得知一条消息,是京中任国子监祭酒的父亲告诉他们的,说今年浙江学政很有可能是李默。
学政说是掌管一省教育,其实也算是主考官,这个主考官虽然不如乡试主考重要,但是恰好卡在乡试之前,考不中岁试比考不中乡试还叫人郁闷,所以摸清学政的底细,投其所好,就是考生的捷径了。
陈惇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他看到了这些人对自己“士人”身份的骄傲,看到了他们提到应试的时候又爱又痛的神色,科举最大的特色就是折磨人,这种折磨一直会延续到考中进士的那一天,当中蹉跎多少年华,多少青丝变为白发,又有多少春风得意和穷蹇困顿之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但是仅凭这连续数十年的应试,便能让考生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了。
《浣纱记》在满堂喝彩中结束,沈老爷看得心满意足,嘴角微微翘起,只吩咐沈三道:“去,问问他们还有什么新戏没看过的,只管演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前面的戏台子上又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哟,是宝卷!”众人哈哈一笑。
宝卷唱佛经,或者唱别的神仙故事,唱之前还有一套焚香请佛
第二十章 掳掠人口
“白莲教倒不至于,”沈炎道:“不过是宣讲了一些佛经教义罢了,闺中的太太小姐们爱听。只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恐怕算不得什么证据,大人总不至于风声鹤唳宁枉勿纵。”
“我看不见得,”朱九爷一双犀利的眼睛一直在转动:“老酋从兵变叛逃的兵士中挑选猾黠狡诈之徒,装扮成僧人、乞丐,进入京师之地刺探情报,上个月锦衣卫还在苏州抓到一个奸细呢,苏州距离这里,能有多远。”
陈惇那里的声音却忽然高了起来:“什么,找不到了”
那带着薇儿去如厕的丫鬟脸色青白惊惶,她刚才带着小孩子去上厕所,等了半天没见人出来,她又进去找了一圈发现人不在了,这让她不知所措起来。她急匆匆赶回筵席上,发现陈惇身边并没有小孩的踪影,又在府中找了两遍,竟然还是没有发现尚薇的身影。
“今天宾客多,”诸大绶安抚道:“想来小孩子贪玩,一不留神就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玩耍去了。说不定过一会儿人就自己回来了,且不要着急,慢慢派人寻找就是了。左不过就在府中,又不可能跑到外面去。”
陈惇还是露出不放心的神色,那边沈老爷知道后就道:“叫长兴帮着找一找,府里晚上几处水池看不清楚,要留神小孩是不是玩水去了。”
那边大管家沈长兴似乎一直都没有出现,派去找人的丫鬟执事们,在府中搜寻了很长时间,最后禀报说是没有寻到。这下陈惇直接站起来,“舍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请沈老爷让我去找吧!”
还不待沈炎说话,陈惇拿起仆役手上的灯笼,急匆匆下了筵席。当然这样一件小事不影响其他人看戏的兴致,而沈炎和朱九又讨论刚才的话题:“白莲教匪首可恶,百姓无辜,都是被奸人所骗罢了。今日何必风声鹤唳……”
过了一段时间陈惇回来了,怀里抱着小孩,沈炎就道:“找到了就好,我就说是下人疏忽了,叫孩子自己跑去玩耍了。”
然而陈惇怀里的薇儿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直哭哭啼啼,最后又探出脑袋,哭得更大声了。
陈惇的脸色更是差劲,他目光冷凝,充满了愤怒:“沈老爷若是觉得学生在这里配不上沈府的晚宴,玷污了高门之地,就请直说,让学生自己离开。何必要如此作践舍妹,还要把她卖到戏班子里去呢!”
沈炎惊讶万分,这一下满座的宾客都听得一清二楚,哗然不已:“这是怎么回事谁要把你妹子卖到戏班里去”
陈惇像是强忍着怒气,他道:“之前舍妹说是要去官厕,府上的丫鬟带着去了,却没有带回来,又说是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学生便亲自去找,绕到戏台后面的时候,却听见有人暗中说话的声音,说刚才迷昏了一个三岁的小丫头如何如何,学生一听,觉得不对,悄悄跟在后面,就发现舍妹竟被套在麻袋里,那两个人要把她往箱子里装呢!”
于是陈惇立刻大喊起来,把两个人惊跑了,打开麻袋一看,果然是他的妹子薇儿。
“我府中绝不可能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沈炎道:“怎么可能拐卖小孩呢”
“哇——”尚薇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他们、他们说要吃了我的心肝!”
座中反应千奇百怪,有的人骇然,有的人不信,“吃小孩心肝你是说沈府中有人吃小孩心肝吗这简直就是童言稚语,如何能相信一个三岁的小孩说的话呢”
陈惇冷哼一声,再不分辩,抱起薇儿就要提步离开,然而沈炎自然不会放他离开:“你且慢着,这事
第二十一章 发指
曹正这一番话,才叫众人瞠目结舌。
“什么,竟有此事”
“骇人听闻啊,骇人听闻,国朝太平,河清海晏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披了一张戏班的皮,四处游窜,还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孩子,啧啧,要不是今天出了这事,谁知道这万人追捧的洪家班内里竟是个人贩团伙……”
“沈老爷,”曹正道:“你怎么看”
沈炎捧着纸张看得连连点头:“好文章,好文章啊,一针见血,痛陈危害,真是难得……”他说的没错,这封控诉洪家班罪状的文书,字字铿锵,情绪悲愤而又有力,更像是充满蛊惑力的宣言,它挑动了人们心中的怒火,让人感同身受到被拐卖的孩子们的痛苦,而且这里面还有若干条证据,让所有人都觉这文书是十分可信的。
“若这文书写的是真的话,”朱九爷转头道:“那这帮人就罪无可赦了!”
不仅是罪无可赦,这种跨省作案,拐卖超过百人以上孩童的案子,不仅会使绍兴一府轰动,甚至要惊动一省或者京里。
洪家班的全班人马已经被捆起来了,俱都跪在地上,一个个嘴里被塞了东西,有的磕头叫屈,有的面色颓然,当中却有一个忽而跃起,挣脱了绳索,像一只飞鹞一般扑向了墙头。
“抓住他!”朱九爷大吼一声,抽出腰间的刀扔了过去,这刀差一点就刺中了人,而这个人竟然三下两下钻出了锦衣卫的包围,跳过了砖墙去。
“追——”县衙的捕快和锦衣卫也都跳了出去。
“按这上面所说,”沈炎身上凝重:“这些人还有同伙和帮手,若是走脱一个,走漏消息出去,怕是捉不干净了!”
“穷凶极恶,”朱九爷大怒道:“还敢逃跑这一次一个都跑不了!”
“把这些人带回县衙去,”曹正道:“本县今晚就开审,一定要知道他们窝藏人口的地方在哪儿!”他这样急匆匆而去,走之前却又对着沈炎道:“今夜真是搅扰沈老爷寿筵了,只不过大案在眼前,实在不敢怠慢。”
“无妨,”沈炎一叹:“父母官代天子守牧一方,阖县十万父老都要仰仗,今日出了这样的案子,沈炎岂能因私废公”
他说着就安抚宾客,然而在坐的人都心不在焉,都被刚才的事情震住了心神。
“没有想到绍兴府内,会出这样的大案。”吴兑啧啧道:“真是看了一出好戏。”
诸大绶道:“这案子的确是大案了,如果跨省的话,怕是要上交给布政使司。”不过曹知县有权审理此案,他可以抓捕、侦缉甚至量刑,但问题是锦衣卫的佥事也在这里,看样子也不愿放过这一桩大案,绍兴府这一回的确是有热闹看了。
陈惇默不作声地缩在角落里,抱着薇儿轻言细语地哄劝。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的右手腕被死死握住了,一抬眼对上了徐文长狡黠的眼睛。
陈惇心中一震,这个人仿佛洞悉了什么。然而下一秒,面前之人脖子一扭,吐出了一堆秽物来。
“文长,文长喝吐了——”孙铤道:“快带回去吧,咱们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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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在握
陈惇若无其事道:“当日草民也在沈府,果真是瞠目结舌震怖不已。”
“可惜了,”曹正叹道:“走脱了一个,至今仍然没有寻获。”
当日缉捕洪家班的时候,走脱了一个十分凶悍的,竟让锦衣卫的人都没有抓到他。不过这个人并没有妨害大局,没有通风报信,曹正连夜审讯,顺藤摸瓜找到了洪家班窝藏人口的老巢,抓住了游手二十七人,解救了二百多名孩童,不是在绍兴府,而是在台州府。
这就是个大案了,惊动了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两轮审问之后,这些人贩子对买卖人口的罪行供认不讳,他们用各种办法,或偷或抢或买,将小孩掳掠贩卖。
这案子牵涉人口太多,布政使司要求移交,曹正自然是要同意的,不过他的审判结果是必要被省府考虑的——这些个人贩子依法判刑,绞死、蹲牢、流放,都是罪有应得。而掳掠的人口,官府也帮忙安置,帮他们找寻亲人。曹正这一回的功绩实在是耀眼,然而布政使司派来的官员却并不相信他的一番说辞。曹正说他是在公堂之上发现了一封信,信上揭露了洪家班的罪行,然而布政使司官员却认为是曹正明察暗访之下,得知了这一桩惊天大案,处置干净利索,事后又不居功,实在堪为地方表率,在今年的考核里,是准备要记上一大笔的。
曹正面上自然是谦逊,心中却乐不可支——这一桩大案从头到尾都没有难处,他曹正说起来没有费吹灰之力,写信之人仿佛神机妙算一般,既将大案细节揭露了,又预见了沈府晚宴必将发生的波折,从头到尾他曹正只是依言而行。
曹正思来想去,将目光定格在那一封突兀出现在公堂的信件上。当时陈温拿着信来找他的时候,没有旁人佐证,只有陈温自己说是如何如何,曹正第一个怀疑的自然就是陈温了。可是陈温是什么性子他倒是看得清楚,被马书吏和杜书吏耍的团团转——马杜二人知道他家里穷,偏偏还天天带着他吃酒,今天你请,明天他请,后天就轮到陈温了,陈温吃了人家的酒,不能不请回去,但一桌席面至少要五钱到一两纹银之间,这对马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对陈温就是偌大的开支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马书吏杜书吏两个还架起他来对付自己——曹正自然怒火暗藏。你说这样一个蠢笨温吞的人,怎么可能设计出如此天衣无缝的局呢当曹正打听到,那一天在沈府上寻妹从而把事情捅开的少年是陈温的儿子之后,他顿时将目光转向了陈惇。
当日就见沈炎似乎甚是喜欢这个少年,而山阴的诸大绶、吴兑几个秀才,似乎也对他倾盖如故,曹正当时神情紧张没有细想,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这少年非同寻常,今日一见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是个极为聪明伶俐之人。
那这个少年郎,是否就是一切事情的策划之人呢
“本县得知,”曹正捋了一把胡子,眯起了眼睛:“你家那个三岁的女娃娃,似乎不是你的亲妹妹啊。”
“好教县尊知道,”陈惇道:“尚薇的父亲原本是青石巷卖臭豆腐的尚老二,与我家乃是邻居。尚老二豆腐做坏了,被人砸了摊子又抢了钱,便跑到县衙来告状。只不过……县衙判了他立枷,又打了他棍子,不久就没熬过去,留下一个女娃举目无亲,实在可怜。我父亲不忍孤女无依,便将孩子领了回来,当亲生的照顾了。若是县尊老爷觉得这不合情理,那便由县尊发落,打回原籍还是交托给养济院,都听大人的。”
“当日这件事着实唏嘘,”曹正道:“尚老二控诉沈府,说沈府的人砸了他摊子又抢劫了他家,代替本县审案的是书房的马书吏,刀笔小吏,不明真相,恣意裁决,竟害得他身亡了,本县也是甚为愧疚。现在
第二十三章 委心
国朝南京、北京并列二都,南京河流环绕,北京城池壮观,南北水土合而为一,即为大明。
曹县令哈哈大笑,拍手称赞道:“不错,不错,对得好!”
他看眼前这少年郎越发顺眼了,却又不甘心这么放过他,道:“我这里还有一联,你再施子建之才,对上一对。”
说罢即道:“四水江第一,四省浙第二,老夫居江浙,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四水即江河湖海,其中江为第一;四省指的是沿海的江南四省——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其中浙江为第二。这对联比之刚才那一个,难度提高了不止三分。这上联乃是上一任的浙江布政使在任期间所留,在官场算是传得久的,却被曹正拿来考了一个少年郎。
偏偏陈惇却比刚才还放松,连思考都无,当即就对上了:“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后,小子本儒人,岂敢在前,岂敢在后”
三教——儒道佛;三才——天地人,一个“儒人”生在了“江浙”之间,纵览天下英雄,虽不敢称第一第二,却也不敢在后,简直是天衣无缝,细品之下不卑不亢又豪气顿生。
“好!好!好!”曹正连呼绝妙,笑意吟吟,尽显欣赏,甚至还起身来,拉了他一起坐在藤椅上,越看越觉得这小子思维敏捷,是个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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