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王生纳闷不已,不知不觉来到厨房下,见谢夫人坐于椅上,分派肉脯。王生闻到肉香,腹中饥饿,左右跳跃,想要问谢夫人讨肉,没想到谢夫人吩咐侍婢:“且把这畜生打走”,仆婢取了烧火棒来打,王生大惊,奔至后园。
王生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婆娘和儿子女儿都聚在了后园里,仔细辨认,都是犬形,回顾自己,也是一条黑毛犬的模样,吓得失魂落魄道:“怎么会这样”
妻子答道:“你不记得水月观音殿上的誓言了吗‘今生若不能报答,来生誓作犬马相报。’冥中最重誓语,今负了谢公之恩,遭受果报,全家都变作了狗。”
看戏的众人抚掌大笑起来,归有光点头道:“早知今日都成犬,却悔当初不做人。”
这一家人饥肠辘辘,绕到粪池里,见有人粪,明知龌龊,竟不由自主去舔食,甚至与妻儿抢食起来。忽然听闻要杀狗烹食,这王生便被人捉住绑了起来,一刀刺在脖子上,血流如注,疼痛万分,哀叫甚惨。
王生至此猛然惊醒,汗流浃背,原来方才所有,乃是一梦。
鼓点声戛然而止,众人都觉得奇怪:“这戏演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这王生和谢公的恩怨,”聂豹性急,拍了拍椅背道:“还没有讲完呢!”
“讲完了,”陈惇就道:“这王生要么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好好报答谢公;要么执迷不悟,
第七章 走水
王世贞走了,座中也不过是停顿了片刻,并没什么影响。倒是众人频频朝陈惇的方向看来,不一会儿归有光就伸手唤他过去,道:“梦龙,你今日倒有几分任侠之气,怎么替谢茂秦打抱不平起来”
“学生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的行径,”陈惇一摊手,作无辜状:“登高一呼罢了。”
“这脾性倒是合我的口味,”唐顺之在文会上就对他很有好感,此时就笑道:“我听震川说,你举业上缺一个治师,今夜晚了,你明日来我房中,我要考校你的学问。”
陈惇已经听归有光说过,这位唐顺之,是嘉靖八年会试第一,官翰林编修,后调兵部主事,因不肯奉承当时的首辅张璁,被罢官回家,后来起用却又因为朝见太子被皇帝削籍,干脆便又闭门谢客,潜心治学,把时间和精力都用于钻研《六经》、《百史》之中,昼夜研究忘寝废食。
那自然足够做他陈惇的老师了,陈惇晚上甚至在屋子里又复习了一遍《四书》,以应对明天的考校。
他刚开始不过默念,后来逐渐入神,竟将《孟子》一口气背下来,于经义上似乎更加晓畅,还没等他松口气,却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焦味。
“来人啊,走水了!”静谧的夜空下,忽然传来尖锐的呼救之声。
陈惇推开门一看,只见西北角火光冲天,竟燃烧起熊熊的大火来,一片火海满天横流,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乌烟的浓云降到了地面,特别是夜风猛烈,更是助长火势,火焰猛地蹿过来,好象海里卷起了浪潮一样。
世美堂顿时惊动起来,众人披衣而起,惊惶奔走,尖叫声震耳欲聋。
陈惇一见那起火方向,心中一跳,那正是陆家居住的几间屋子。他逆着众人跑过去,就见陆执懋被两个僮仆扶了出来,披头散发,只穿了一件中衣,大叫着:“救人,快救人——”
陆近潜已经跑出来了,裤子沾了火星,燎烧了一片,众人急忙给他扑火。而这几间屋子已经成了火海,火海中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的声音,整个世美堂就是这一处烧得最剧烈,已经有房梁塌了下来。
“女郎、女郎还在里面!”一个婆子大叫起来。
陆执懋“啊”了一声,几乎站立不住,陆近潜嗷嗷跳起来就要往火海里冲,被众人拦下:“进不去了,进不去了!”
陈惇啧了一声,提了一桶水从头上浇下来就冲了进去。
屋子里火星乱窜,连桌椅都被炙烤地炸裂了,浓烟冲天。陈惇身前身后全都是灼热,眼睛被熏得刺痛不已,他在一片红光之中东摸西找,不知道被他寻到了哪一处,眼前似乎有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东君”陈惇刚开口,一股浓烟就贯入他的口鼻之中,只感觉像是沸水入注,疼得他呼吸困难。
他摸索过去,果然看到了已经半昏迷的陆东君。陈惇将桌子上的茶水泼在她脸上,然后将被单扯下来裹住了她,提携在背上,刚走了两步,身后的大梁木就应声而落,惊得陈惇冷汗泠泠。
“是你……”陈惇听到背后的人细如蚊蚋的声音。
“是我,”陈惇低低贴服在地面上,也不知道身后之人到底是昏迷了还是有一些意识,“两次了,女郎,再一再二不再三,再三你就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了……”
陆东君嘤咛一声,一双玉臂紧紧环住了他,陈惇被她贴住了脖颈,也不由得长叹息一声,托住了她的胳膊。
眼见大门已经冲不出去了,陈惇趴在地上,只能凭微微的空气流动来辨认出口,他身上七八处都是火星,也来不及扑灭,总算叫他寻到了一处地方,正是窗棂所在之处,将背上的陆东君扔了出去。
“啊,女郎,女郎!”众人一拥而上,她一出去,屋子就整个塌陷了,这屋子算是彻底陷入了火海中。
陈惇从水桶里抬起头来,就见归有光王廷他们在一片废墟上指挥救援,赶过来的学生僮仆提着水桶,还有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水龙,凿通长竹竿,里面放一根用棉絮裹紧的水杆,类似活塞的样子,只要用手来回拉动水杆,水就会从竹筒开窍处喷出。
“梦龙,你没事儿吧”归有光关心道。
“我没事。”陈惇嗓子坏了,只能比划起来。那边陆执懋感激涕零地抓住了他,语无伦次地表达了对他出手相救的感谢。那孔贞宁一脸忌恨地盯着他,几经变幻,也作出了一副感激的模样。
火势渐渐小了,终于被众人扑灭。众人劳累一夜,各自休息了半天,又开始清点伤亡。
世美堂这次烧毁了房屋十二间,还有七八间烧去了半边,需要大规模休憩。而这场大火中,陆家死了一个婆子,一个值夜的婢女,陆执懋提起这二人显然十分愤恨,因为调查火灾原因,就是这烧炭火的婆子没留神,火星溅出来引燃了房屋,而值夜的婢女也偷懒没有尽职,直到大火蔓延起来才发现情况。
此外,陆家清点东西,发现少了一样重要物品,正是那绣画《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归有光疑问道:“您说是被人偷走了”
“是,”陆执懋有气无力道:“这一幅绣画,价值连城,放在小女那里,正是要做她的嫁妆,没想到竟被人偷走了!”
“昨夜火势猛烈,”归有光道:“为何不是被大火焚烧了呢”
“先生你有所不知啊,”陆执懋摆摆手:“这个绣画,小女十分爱惜,用的是火浣布的袋子将之包裹,怎么可能毁于火中呢”
&
第八章 焦土复影
陈惇跟着归有光来到废墟前,他想起自己在大火冲天而起的时候,曾闻到一种刺鼻的怪味,后来他忙着救人,就将这味道忽视了。现在想起来,似乎很有问题。
陈惇在废墟中仔细搜检起来,他在黑灰之中,还真搜到了一点点黄黑色的粉末,用手一搓,焦味之后便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怎么样梦龙,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了”归有光问道。
陈惇用筛网将粉末析出来,倒入一个瓷碗,投了火星进去。只见瓷碗中猛地蹿起耀眼的火光,“这是土硝,不太纯,家家户户都有。”
这种东西就是之前陈惇在集贤庄搜集到的硝石所研磨的粉末,有了这东西,就说明是有人故意纵火,要不然昨晚的火势不会那么猛烈。
“是谁故意要放火”归有光又惊又怒:“他为什么要放火”
“鉴于陆氏丢了绣画,我觉得窃贼偷了画然后故意放火,让人以为绣画损毁于大火之中,”陈惇道:“这种可能还是很大的。不过……当然这绝不是唯一的可能。”
苏州知府王廷带着两名仵作正在检验尸体,陈惇走了过去,就听到仵作道:“确系火烧而死。死者口中有烟灰,与唾液交融形成糊状,而且身体蜷缩,是火烧上身的时候,奋力挣扎的迹象。”
这死者正是守夜的婢女,陈惇检查了一遍,和这仵作说得相同。不过他没有见到另一具尸体,不由得道:“不是说还有一名烧炭的婆子吗”
“连骨头都烧成灰了,”仵作摇头道:“勘验不了了。”
如果说大火是从这个婆子这里引发的,那么的确有可能被烧得尸骨无存,但陈惇已经确定是有人故意纵火,那么这婆子就成了关键。
陈惇在废墟中确定了炭房的位置,画出了一个前后五米左右的空间来,命人清扫了上面的灰烬。
“你要做什么”府尹王廷道。
“学生要让焦土复影。”陈惇言简意赅道。
陈惇就让人在这处地方架起干柴猛烧,并且撒上一层芝麻。过了半个时辰,用扫帚轻轻拨扫,只见这焦土之上,竟然出现了一具倒伏着的人形来,手脚四肢头颅身体俱全,围观者无不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府尹王廷和归有光全都大吃一惊。
“这是伏尸之处,”陈惇道:“这是尸体的影子。”
“为什么会出现影子”归有光只觉得惊讶万分。
“尸体被焚烧时,身上油脂熔化入土,用火猛烤,就会从土中溢出,”陈惇解释道:“撒在上面的芝麻也会因为受热而爆油,两相融合之后就会出现尸体的影子。”
他说着不由得“咦”了一声,只因这影子四肢平缓,上面的芝麻分布均匀,没有粘连成片的地方,这并不符合他原先的猜想。因为如果死者是先被杀害然后纵火焚尸灭迹的话,血流出的地方,芝麻会尤其多,而且会粘连一片。
“难道真的是因为吸入浓烟导致的窒息而亡”陈惇眯起了眼睛:“尸体上没有出血的地方,古怪古怪。”
不过他也知道,在火场中很多人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吸入浓烟昏迷窒息而亡的。甚至也有人,因为惊吓过度导致原有疾病急性发作而亡,如果这老婆子有心血管疾病的话,一时之间还真有可能受惊而亡。
“拿酽醋和酒来,继续烧!”陈惇抬头道。
陈惇将酽醋泼在影子上,又在上面倒上酒,大火猛烈烧起来,然而地上还是那个黑色的影子,他往上面撒了一把芝麻,吩咐停火。
“影子不是出来了吗,”王廷屏气凝神道:“为什么还要烧”
“第一遍是烧油脂,这一遍是烧血迹。”陈惇道:“醋与血渍中凝固了的蛋白质……某种物质作用,会使之溶解显现,因而能显示出血迹来。”
陈惇趴在地上细细看,他将每一粒芝麻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发现没有一粒沾着红色的血迹。
“怎么会没有呢”陈惇默默道:“难道我真的多心了”
他刚要站起来,却忽然听到身后的仵作惊呼道:“这里、这里有血迹出来了!”
陈惇转头一看,发现居然在伏尸处两米开外的地方,出现了一滩淡淡的血迹。他急忙用大火烧,这血迹渐渐浓了一点,陈惇对比痕迹,发现这一滩血迹的形状,非常奇怪。
他最先确认这是一处血泊,因为可以看出,血量非常大,几乎聚集了有两升的血液,而且血迹中间颜色深、边缘薄,是一个圆饼形状。
陈惇随后又发现,在血泊边缘,出现了滴落状血迹,血液滴落在地面会形成圆滴状血迹,如果血液从一公分以内的高度落下来,血迹边缘会呈完整的圆状,这种血迹就是完整的圆状。
“还有这里,”陈惇又发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血迹:“这是割腕自杀常见的条状血迹,血液从创口流出,沿着身体由高向低往下流,形成上薄下厚,上淡下浓的条状血迹。”
“最古怪的不是血迹为什么会有这三种形状,”陈惇道:“而是这血迹和这尸体完全分开了。”
&n
第九章 孔府菜
稻菽厅里,众人分别围坐在圆桌前,由孔贞宁讲解孔府菜的做法和寓意。
“此菜名叫怀抱鲤,”孔贞宁道:“用大小各一的鲜鲤鱼经红烧而成。小鱼面向大鱼怀中,分放两格的‘鱼船’中。因先师的儿子孔鲤,其墓葬在先师墓的前面,成为抱子携孙的墓葬布局的格式,怀抱鲤即由此得名。”
“此菜名叫当朝一品锅,”一道闷盖的锅子端上来,孔贞宁就道:“用鸡、鸭、鱼肚、海参、鲍鱼等烩制,类似闽菜佛跳墙,未在民间流传,不过却是我外祖父在时,最爱吃的菜,母亲嫁过来的时候,就将这菜单并入了孔府菜之中。因外祖父官居一品,所以这锅子就叫一品锅。”
见他一口一个“外祖父”、“母亲”称呼地顺溜,陈惇对面的邵芳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不一会儿,一卵孵双凤、诗礼银杏、阳关三叠、白玉无瑕、黄鹂迎春等菜肴一齐上来,琳琅满目色味俱佳,众人举酒三杯,便大快朵颐了。
这隔间便是女眷用餐的地方,同样的菜肴也做了一份送到了王夫人和陆近真面前。王夫人品尝过后,倒也赞叹:“怪道孔公子要展示孔府菜呢,圣门食馔,果然名不虚传。”
一道菊花豆腐上来,只见白瓷碗中,一朵千丝千缕的白菊悠然绽放,竟是细嫩的豆腐丝所做,在汤中不停地轻摆摇曳,赏心悦目,极其生动传神。
“这豆腐能留一个根部不切,其他部分以刀切成如此细丝而不能断开,真是刀工了得。”王夫人道:“东君,尝尝味道。”
陆近真舀了一勺,却道:“还不如文思豆腐。”
不一会儿又一道油泼豆莛上来,听布菜的仆婢说,这豆莛是用粗一点的针穿一下,内部中空酿上肉馅所做,一盘豆莛少说几百上千条,仅这一项功夫,就让人觉得繁琐异常了。
而陆东君更是一口也没有动,只道:“我不爱吃豆芽菜。”
王夫人心里诧异,暗道这孔贞宁今日费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讨好东君,可人家偏偏一点不领情,冷淡地不得了。
外头的桌子上,看到油泼豆莛上来,孔贞宁眉毛一挑:“还有一道带子上朝呢,怎么油泼豆莛先上了”
孔府菜不仅做法讲究,在上菜的顺序上也很有门道,不容打乱。
“带子上朝”王廷捋着胡须道:“听说这菜专用来招待朝鲜使臣”
“宣德年间,为了恭贺皇帝圣寿,府里特地奉上了五张食谱配方。”孔贞宁解释道:“这道“带子上朝”就在其中,是孔府辈辈做官,代代上朝,永为官府门第,世袭爵位不断的好寓意;而放到招待朝鲜使臣的国宴上,就成了朝鲜永世效忠大明,子子孙孙朝拜不绝的意思。”
“你去问,怎么带子上朝还没上来”孔贞宁道。
“哦,厨子说……安亭这边的水鸭不比咱们山东的旱鸭,”仆婢喏喏道:“做出来的味道古怪,所以不敢上菜。”
“那便罢了,”唐顺之就道:“既然味道不对,就不用上了。我们只听听这菜是如何做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