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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倒也简单,是鸭子一只与乳鸽一只同盘,内嵌莲子、桂圆,又名百子肉,”孔贞宁道:“开膛之前,须取其血放尽,否则桂圆味道腥冷,沾染不上莲子的清香。”

    陈惇心中忽然一跳,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睛。

    “一只烤鸭加上一只烤鸽子罢了,”陈惇哼了一声:“味道不一定有百味斋的香。”

    “如果你以为吃的鸭肉和鸽子肉,那就大错特错了,”孔贞宁呵呵一笑,明晃晃地嘲讽陈惇的无知:“吃的是里面的桂圆莲子。”

    “闻所未闻,”陈惇针锋相对道:“就算是放在鸭子肚子里,它也是桂圆莲子,还能吃出肉的味道来吗”

    “不妨告诉你,”孔贞宁就道:“还真是肉的味道。”

    陈惇大大地嘲讽了一声,激地孔贞宁大声道:“快把这菜做出来,让某些没见识的人开开眼界!”

    那边厨子似乎还有为难,却被孔贞宁逼催,只能答应了。陈惇二话不说就往疱厨所走去,归有光连唤几声,也不见陈惇回头,以为陈惇犯了脾气,干脆也告罪一声,离席而去。

    陈惇一脚踏进疱厨所,就见一个尖帽子的厨子提着一只鸭子过来,旁人给他递刀他并不要,而是从帽檐抽出了竹叶状刀片来,伸手就在鸭脖处切开了一个小口。

    他切得只有黄豆大小,却一下子割断了气管,随即用右手捏住了鸭嘴,把鸭脖一伸一拉,直接拉成了上下斜直的模样,鸭血随即流出,滴入碗内,鸭子过一会儿便不再扑腾了。

    “下锅烫毛。”这个人将刀片细细擦拭干净,又放回了自己的帽檐上。

    陈惇把袖子挽了起来,径直走过去,拍了拍这人的肩膀:“鸭子杀得好。”

    “雕虫小技,”这人抖了抖身上的鸭毛:“不算啥。”

    “杀人也这样,对吧”陈惇笑眯眯问道。

    这人神色一变,“你说什么”

    “用杀鸭子的方法,杀了王婆,”陈惇道:“然后纵火,毁尸灭迹。”

    这人神色剧烈变化,一边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一边却暗暗后退,忽然抄起一柄斩骨刀朝陈惇当头砍来!

    陈惇不妨他来这一手,把脸侧开去躲避,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捉住了这人的腕子,被他




第十章 阳明心学
    “饿死我了,”陈惇道:“有吃的没有”

    陆近真见他这模样,反而一笑,掀开桌子上的大食盒,将一盘盘小菜端了出来。陈惇一见都是自己爱吃的糟蟹、酒蛤、虾茸、腊鸡、脆螺,不由得胃口大开,边吃边道:“感谢女郎美意,为了我还专门去买了这些小食。”

    “你怎知道这不是我的小厨房自己做的”陆近真就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看着他大快朵颐。

    “你们陆家世代簪缨,饮食清淡,反而是市井小民,喜欢膏粱厚味,比如我。”陈惇道:“今天的孔府宴吃着应该合你的口味吧”

    “不,鲁菜并不合我的口味,”陆近真撅起嘴巴来:“那道油泼豆莛上来,我更是一筷子都没动。”

    “孔家人都闲得很,有时间把豆芽剖开酿肉,”陈惇道:“你要是今后嫁入了孔家,以你的巧思,说不定能研制出更繁琐的菜式来打发时间呢。”

    陆近真两根指头蜷缩在一起:“……我不嫁。”

    “有志气,”陈惇吐出一条蟹腿来:“你爹能同意”

    “我爹最疼爱我,我要是不同意,他也拗不过我的。”陆近真眼睛闪烁了一下,却又黯淡了下去:“可是家中伯父做主,他……性子严明,恐怕由不得我。”

    “你的婚姻是父母之命,什么时候轮到伯父做主了,”陈惇道:“而且那孔贞宁也并非你的良配,我打听到他在曲阜强占民田,打死了几个百姓,但这事儿没有泛起什么浪花来,估计是孔家霸占民田的事情多了,屡见不鲜吧。”

    “这事儿……苏州的大户也是这样的,夺了民田,事主苦告无门,”陆近真咬着下唇道:“如果事情闹大了,只需将家奴扔出去替罪就行了,我爹都不以为意,何况伯父……”

    “那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陈惇就道:“他孔贞宁是不是有个白玉璋,本该做下聘的信物的”

    “是,”陆近真疑惑道:“怎么了”

    “他在秦楼楚馆与我打赌,把这东西输给了我。”陈惇哈哈道:“没有信物,其意不诚,而且轻易就把东西输人,并不是多看重这门婚事,何况他在与你们陆氏议亲的时候,还敢大模大样地逛青楼,显然并没有把你们放在眼里。”

    陆近真眼睛一亮:“真的吗”

    陈惇得意一笑,然而却听她疑惑道:“可是你为什么会去青楼呢你们俩,打了什么赌”

    陈惇咳嗽了两声,道:“我是被邵芳带去喝酒的,去时他骗我说带我去一个好地方,结果酒也没喝成,就坐在雅间里看了一出好戏,看那孔贞宁怎么附庸风雅却被老鸨给轰走的,反正大快人心。”

    看着陆近真灼灼的眼睛,他不知怎么,就是不想让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露出一丝难过的神情,一腔准备好的花言巧语顿时化作了一片赤诚:“我发誓啊,我就在馆子里喝了几杯,还是自斟自饮,可没管那些脂浓粉香,更没拿正眼看那些莺莺燕燕。”

    陈惇半夜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间,却见黑漆漆的房里居然立着个魁伟的影子,顿时惊得汗毛倒竖:“谁!”

    他抄起手边的砚台,却见灯烛亮起,这人乐呵呵拈着胡须,上下打量他:“可怜夜半虚前席,等来的竟是个半夜爬墙的登徒子,怎么,那陆氏女郎居然没有把你轰出来”

    “荆川先生,”陈惇一颗心放下了又提了起来:“您一定是看错了,学生怎么会半夜爬墙去呢!”

    唐顺之呵呵一笑,反而道:“我看你同那陆东君还挺般配的,比孔家那个孔贞宁要强许多。只不过你这小子想要修成正果,我看还要磨很久呢,那姑苏陆的家主陆执章,是个出了名的顽拗,一心只有他那个光荣的姓氏,其余的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就算孔贞宁是个四肢不全、不辩牛马的痴傻之人,我看他也是要结这门亲事的。”

    “天下真有这样明知是火坑,还要把自己亲人往里推的人吗”陈惇道。

    “人人都说孔门好,怎么就你觉得是火坑呢”唐顺之道。

    “人人也说皇宫好,怎么一听到选秀,就家家户户避如蛇蝎”陈惇道:“我只觉得孔门比皇宫还可怕呢,也不知道当年李东阳祭奠他的女儿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

    “你管李东阳作甚,”唐顺之道:“你和陆东君也不过是小儿女辈事,难道你竟日要沉溺于此,忘了潜心治学的正事了吗”

    陈惇悚然道:“学生不敢忘。”

    “我听归震川说,你《四书》读得不错,能取中县案首,基础应该是打牢了。”唐顺之道:“乡试上的五经魁,你打算要治《尚书》吗”

    “是,”陈惇垂手道:“学生愚钝,于其他四经上,不甚畅达,只有《尚书》,算是能了悟于胸。”

    “好,”唐顺之道:“那我问你,《尚书》精髓是什么”

    “《尚书》精髓即十六字心传,”陈惇毫不犹豫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循规蹈矩罢了,”唐顺之啧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怎么解释呢”

    “这是舜告诫禹的话,说人心危险难安,道心幽微难明,只有精心一意,诚恳地秉执其中正之道,才能治理好国家。”陈惇道。

    “允执厥中,”唐顺之道:“中,怎么解释”

    “朱熹批注中字,谓:‘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以中庸位于独立不偏易之位,而显中道之义,就是其意。”陈惇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人心惟危,”唐顺之道:“危,你说是危险”

    “是。”陈惇道:“人心叵测,充斥诸般欲壑,而向道的路途又难以捉摸,所以要人要静心守神,秉持正道,才能达到自己所要的。”

    “你果然是刚刚才通读了《尚书》,获得的都是些浅显的道理。不能说你错,因为你还不通晓其中的大道理。”唐顺之一笑:“我来告诉你,人心惟危,危是危惧的意思,如‘人人自危’之说。《诗经》有‘战战兢兢,如临探渊,如履薄冰’;《道德经》说‘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周易》中‘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是说君子不仅要整天自强不息,勤奋谨慎,而且一天到晚都要心存警惕,好象有危险发生一样,危就是即将到来的祸患,时时刻刻威胁着你,使你感到忧惧。君子



第十一章 斥卤地
    文会不过短短五天就结束了,而在邵芳的招呼下,众人登上了他准备的的大船,邵芳自己的大船,也并不逊色于姑苏陆氏的船只,而且装点更加精致舒适。

    众人兴致勃勃,从安亭江入吴淞江,一路吟诗作对,谈性大发,无不心旷神怡。

    “小船行水如行陆,大船行水如行空。”聂豹怡然自得地扣着船舷,道:“果然如此啊。”

    这一段水道确实平缓,众人看两岸风光更是无限明媚,不过等绕过这一段水道,众人就明显感觉船速变缓,而且略有吃力,船身甚至微微颠簸起来。

    “船工,怎么回事儿啊”邵芳就问道。

    船工指着河道:“诸位老爷,前方水道淤塞,咱们的大船吃水太深,要过去的话,必须减轻船身重量。”

    众人一看河道,不知不觉间果然已经缩小到只有十几丈的宽度,而前方还有几艘小船,看见他们的大船,纷纷避让一边,但显然大船如果不减重,根本无法行进。

    邵芳一挥手,船工就将压仓的石头扔出去了,看着一筐筐的石块排入水中,岸上的人却大喊大叫起来。

    “他们说什么”众人在甲板上遥遥观望,不明所以。

    “他们说,这石头不能扔进水里,”船工道:“这一段水道本来就淤塞地非常厉害,如果咱们的压舱石再扔进去,那河道几乎就堵塞了,连这么一点水也没了。”

    邵芳想了想,道:“总不能把船停泊在这里,然后把压舱石弄到岸上去吧,老大人们还想游玩呢,这岂不是败兴干脆这样,我们把石头扔进河里,然后给两岸百姓钱,让他们把石头打捞上来,这样大家都方便。”

    邵芳伶俐圆滑,这个办法很便宜,只不过岸上的百姓却不肯,前来回禀的下人道,这些百姓觉得打捞石块费时费力。邵芳冷哼一声道:“这水道被堵塞住,清理淤泥困难,清理石块还不容易刁民奸猾,分明是要问我多要银两。”

    “樗朽,你有所不知,他们没有欺你,”归有光这个苏州推官,曾带领百姓清浚太湖,自然知道:“若是这江水满溢,自然是清淤困难,打捞石块容易,因为石块浮在泥沙之上;如果江水干涸,则清淤容易,而石块被埋积在淤泥之下,从滩涂中拖出来,需要相当大的人力物力。”

    古代的疏浚淤泥方法是“水落则登滩挑挖,水涨则乘船淘爬”,不过除了工具简陋,所用的方法其实和后世清淤是一样的,都是要先搅动泥沙,然后再用人力器具挑挖淤积物,不过后世科技发达,除了有挖泥船之外,还有排泥管道。

    众人见此,也都通情达理,就将大船停泊在岸,将压仓的石块取出来,放在了岸边。

    “哎陆翁,”苏州知府王廷看着船工卸载石块,忽然道:“此情此景,我忽然想起姑苏陆的‘廉石’了,真为我辈为官之人的楷模啊。”

    所谓“廉石”得了来历,要从姑苏陆祖先东汉时期的陆绩说起,陆绩是汉末庐江太守陆康之子,后出仕孙吴。他博学多识,对星历算数特别精通,撰著了《浑天图》,注释了《易经》和《玄学》等,皆传于世。关于他的记载有这么一段话,“陆氏在姑苏,其门有巨石。远祖绩尝事吴为郁林太守。罢归无装,舟轻不可越海,取石为重。人称其廉,号‘郁林石’。世保其居云。”

    这是说陆绩为官清廉,在郁林做了太守任满还乡之时,身无重物,没有任何的钱财宝物,船轻不能越海,以巨石压舱。回家后将巨石置于家门口,人称“郁林石”或者是“廉石”。

    陆家世代以此为荣,保留这块巨石,甚至弘治九年的时候,监察御史樊祉到苏州,闻得陆绩其人和郁林石的来历,便命人将这块郁林巨石从陆氏宅中移至城中察院场,造一座亭,放置其中,令人刻上“廉石”两字并着以红色,以为褒奖。

    见陆执懋一边说着过誉,一边却深以为荣的样子,陈惇却猜测这个郁林石,并不是像书中写的那样,用来压舱的。这些石头和石兽也许另有其用,比如抛掷下去,就会使原本就淤塞的吴淞江更将淤塞,别说是打捞石块,就是清淤工作,都变得万分困难起来。

    “如果吴淞江淤塞,”陈惇暗道:“太湖涨水,势必另寻泄口,这对姑苏陆有什么好处呢”

    陈惇就问岸上一个老农,道:“老伯,这水道淤塞这么严重,你们平日怎么不清理呢”

    “清理啊,儿辈们现在田也不理了,天天就在这儿挑淤呢,”这老伯道:“这淤泥也是好东西,挑到田里,水稻长得快。”

    “那大家干活,应该很有干劲才是啊,”陈惇道:“怎么都懒洋洋地,不肯使劲呢”

    “嗨,往年清淤,官府都给钱呢,”这老农嘟囔道:“今年都过去快两个月了,也不见官府组织,更见不到钱。”

    陈惇想起吴江县的县令李志庠,陆家派人威逼利诱,让他不要清淤,难道昆山也是如此陆家到底要干什么

    一筐筐石头从船上投入江中,减轻了大船的重量,回到船上,众人游兴未减,正高谈阔论了没多久,船速又减慢下来,没走出二十里去,又遇到了一处淤塞,而且这淤塞比刚才那一处还危险,只能继续减重。

    邵芳即使再考虑周详,也始料不及,气得脸色青白。倒是唐顺之与归有光道:“看来今年太湖有可能要涨水了,到处淤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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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草菅人命
    望虞河开凿于公元前475年,由越大夫范蠡所建,南起太湖沙墩口,北至长江边的耿径口,以前曾是太湖下泄河道之一,千年时间流转,望虞河只剩细细一条水流,然而陈惇看到的景象,是河岸上百姓正用耙子整齐有力地疏通着河道。

    “这河就这么点,”陈惇抓住一个人问道:“你们疏通河道干什么”

    “不知道啊,”百姓也觉得莫名其妙:“是官府让俺们疏通的,反正给钱啊。”

    陈惇看着越来越深的水流,面色变得煞白如纸,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呻吟着:“陆氏用石兽淤塞吴淞江,却疏通了望虞河,太湖水涨起来,便一定要从望虞河泄出去,而望虞河淤积多年,即使疏通,河道浅窄,根本不够下泄的,一定会漫溢出河岸,冲击河岸两旁,他们购买的这望虞河两岸的斥卤地,就可以冲刷为淤田。这就是陆氏的目的……可他们却根本不会考虑河岸两边,还有一无所知的老百姓,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很快就要被大水冲垮,而这方圆百里,则会变成一片泽国!”

    即使三月末的天气,半大的儿童依然赤、裸、裸地散在河滩嬉戏,甚至跳入河里,跟下饺子似的,大呼小叫,纵情玩耍。看着河上不时浮起来的光屁股蛋子,和手持竹竿的船家,河岸边埋头插秧的老农,陈惇身上一阵冷过一阵。

    “这里马上就要发大水了,”陈惇站在高地上,大声疾呼道:“快点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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