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说着重重一挥手道:“给我拿下!”
锦衣旗校手中的镣铐如同银蛇一般,咔擦一声就铐住了张经的双手,紧接着一把铜锁紧扣着他的脖子死死勒住,脚上也顿时锁上了更粗的链条,让张经每抬一步都十分艰难。
张经被连推带搡上了囚车,朱六不再理会群情激奋的大小官员,只收了香案和圣旨,逼迫张经将总督大印交出来。
张经的大印放在了督抚衙门中,应该交接给李天宠,却被得意洋洋的赵文华一把夺去了。
“张经啊张经,”赵文华畅快大笑道:“你也有今天!你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抓吗——告诉你吧,是我在皇上面前把你参下来了!”顿一下,他目光森然道:“你拥兵自重、靡费军饷、目无王法,避敌怯战,天下还有这样的臣子吗你在东南,分明是权势滔天,野心滔天,早都忘记了人臣的本分,是图谋反叛!难道还拿不得你!”
张经冷冷看着赵文华的丑态:“恶人先告状!”
还不等赵文华跳起来,张经就道:“如今正是抗倭的大好时机,倭寇残部向台州退却,如果能乘胜追击,则能直捣巢穴,我敢说两年内倭患就能平息!可你因为私怨参奏我,阻挠抗倭大计,让战事功亏一篑,这是安定了倭寇的军心,助涨他们的气焰。你赵文华是东南的罪人,你的罪过,海水都洗不干净!”
张经已经料到赵文华不肯善罢甘休,反扑和报复一定会汹涌而来,也料到严嵩不肯让他和李默成长为能威胁他的力量,但他仍然心存侥幸,认为在抗倭大业面前,总是私怨在后,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赵文华这个丧心病狂的老匹夫,居然置大明东南的安危于不顾,竟然疯狂攻讦自己,不把自己弄死不甘休……
即使到了此刻,张经也坚信皇上只是受了严嵩赵文华一时的蒙蔽,等到他抵达京城,面见皇上,亲口陈述这一年来他在东南抗倭的准备和实绩
第九十三章 始料未及
陈惇在报社里有一间大房子,开着天窗,光线充足,而窗外车水马龙的行人喧嚷之声,并没有干涉他的思考,反而增添了思维的活跃度。
陈惇在这里找到了一丝灵感,他没有举出例子,但是另辟蹊径,从新航路开辟这一点上,论述世界由此开始打破以往孤立封闭的状态,海洋不再是隔绝国家的屏障,新航路的开辟将世界沟通为一个整体。
15世纪末以前,从西方通往东方的商路主要有三条。一条是陆路,即传统的“丝绸之路”,从君士坦丁堡登陆,经小亚细亚、黑海和里海南岸至中亚,再翻越帕米尔高原到中国。另两条是海路:一条从叙利亚和地中海东岸,经两河流域到波斯湾,另一条从埃及经红海至亚丁湾,再换船到印度和中国。这几条商路本来就经过意大利、阿拉伯、拜占庭和波斯等地的商人多次转手,才能将货物运抵西欧。15世纪中叶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兴起,先后占领小亚细亚和巴尔干半岛,控制传统商路,对过往商品征收重税,使运抵西欧的货物不仅量少,而且比原价高8到10倍。
于是,西欧的商人、贵族,迫切希望另辟一条绕过地中海东岸直达中国和印度的新航路,而他们真的找到了。
新航路是什么,新航路泊来的国家都是谁,葡萄牙为什么要占领马六甲,为什么想要占领广东、濠境——他们当然占领不了中国,但却为了别的殖民地而打仗,打海战。
陈惇有这个线索动笔就很快了,他不仅介绍了西欧众多小国,还介绍了他们的航海技术,以及他们在海外巨大的殖民地,预言他们终将为了分赃不均而进行大规模海战。
“咚咚——”他的门被敲响了,总编金奎走进来:“社长,下一期采访及约稿回来的稿件都在这儿了,你看完之后我们就马上排版。”
陈惇停住笔,将稿件大致翻了翻,将一篇苏州百姓对王江泾大捷的热切反应的稿子挑了出来,道:“王江泾大捷……这个讯息就先不提了,海外奇闻这个通栏多扩一个版面,把费尔南的那篇游记登上去。”
金奎应了一声,却又问道:“百姓现在对抗倭是热情如火,何况王江泾大捷极是振奋……正是应该利用这个热点,好好提升百姓对抗倭同仇敌忾之心,为什么不登呢”
“今天早上府衙得到消息,”陈惇就道:“总督张经被锦衣卫锁拿了,说王江泾大捷有问题,这个时期……比较敏感,报社先不要引导舆论。”
陈惇站了起来,来到印刷室里。他现在无比满意地看到活字终于被改进了——感谢沙勿略,这个欧洲的传教士对印刷工具非常了解,他告诉陈惇西欧的金属字钉是由铅、锡、锑等金属熔铸而成的合金,并给陈惇看了他的《圣经》,这本书就是用这种金属活字印出的,陈惇立刻开始着手活字熔铸,而且沙勿略还提出中国人使用的烟墨不如西欧使用的脂肪性油墨,这种油墨的提炼技术其实不难,就是用灯黑作为颜料,亚麻油为连结料,用手工将其均匀混合就可以制成。
印刷质量得到提高,配套的印刷机械也被陈惇和沙勿略进行了改进,虽然手动印刷机效率并不高,排一页需要一天,印刷速度只有每个时辰五十张,但比起以往已经快得不可思议了。
陈惇在这一点上还是很满意的,他又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开报社,赶去了府学。
他离开没多久,报社大门里匆匆来了一个人,这人一进来就大叫道:“王江泾大捷详细始末!太痛快了,我这回可是要拿抗倭纪闻头版的!”
报社众人都呼啦一声围了上去,抓住他手中乱挥的稿子,通读后纷纷叫好:“……这仗打得扬眉吐气!”
“原来是这么用兵的!看来张总督非要用狼兵是有原因的!”
“原来匪首不是传闻的徐海,而是叶麻,不过叶麻就是徐海部下,这一回真是大快人心啊!”
众人见他这一篇报道数据详实,语气也十分客官公正,前后用兵始末都说地明明白白,让人不由自主信服,连总编金奎看了之后也连连点头——但随即却摇头道:“这报道虽好,却不能刊登。”
“这是为何”众人原不知道陈惇的交代,都追问道。
“社长说,”金奎就道:“总督张经被朝廷锁拿了,说王江泾大捷有问题,现在要等朝廷调查。”
这采稿兼撰稿人王郇跳了起来:“我便是从杭州来的,来时就知道了此事……这都是子虚乌有,是污蔑,是血口喷人!王江泾大捷都是张总督一手策划,一手指挥的,歼灭倭寇二千人,余者遁入东海,这是一场大胜仗,一点不实的地方都没有,我前后随军,耳闻目睹,如何不知道这事情的真相!”
王郇便是当初陈惇派去杭州的随军记者,人还是陈惇亲自挑选出来,各方面都让他满意的人。当然张经对苏州报和报社记者不感兴趣,也不许王郇在练兵的地方窥探,幸亏汤克宽是陈惇的朋友,汤克宽就把人拉到自己的军营里,而这一次王江泾大捷,汤克宽率水师直插倭寇大军中段,王郇跟随大军杀敌,战事前后了解地一清二楚,又凭他敏锐的眼力和倚马千言的文采,将这次大捷写得妙笔生花,连不懂军事的普通百姓看了都拍案叫绝。
当然他之所以写得好是因为陈惇给他这个随军记者的培训课上的
第九十四章 选择
要说嘉靖帝对报纸的喜爱程度,那几乎可以算是头号粉丝了,几张薄薄的纸页被他翻来覆去,连广告都不放过,当然也要怪陈惇的广告词新颖异常——嘉靖帝还常常跟陆炳讨论文征明的板头设计,讨论苏州市民生活,物价几分,讨论苏州最近收容的两个泰西人,说他们写的东西“颇多怪诞”,禁不起细看,如此种种。
甚至还将这纸张送去给裕王和景王去看。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二王长在深宫,哪里知道百姓疾苦,又从何处了解了亿兆生民”嘉靖帝就跟陆炳道:“宫中年年演《打麦戏》,他们光知道乐呵呵地看着,只怕连麦子和韭菜也分不清吧如此五谷不分,将来做了皇帝,又如何治理天下把这报纸送去给他们看,就是让他们知道我大明朝的百姓平日里都是怎么过日子的。这报纸比《朝闻报》写得好,就是因为里面有家长里短,还有鸡毛蒜皮,一副尘世万相。”
陆炳也很赞同:“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报纸虽小,却包纳千姿百态,虽然只是苏州一府之地,但从一府之地可以观察全国,朝堂推行的决策,下达的政令,一览无余。”
陈惇如果在这里,听到嘉靖帝和陆炳这一对君臣的这一席话,肯定会瞠目结舌,不过是一份报纸罢了,竟然被嘉靖帝当成教育下一代、了解社会的教材。
其实倒也不算嘉靖帝小题大做,嘉靖帝就担心的是自己这两个儿子,尤其是温吞吞的裕王,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将来被人操控在掌中。想当年嘉靖帝并不是深宫长大的皇子,而是藩王世子,当年初登大宝之前,也算是人情练达,通晓俗务,做了皇帝不也被大臣们耍得团团转
做皇帝其实是个角色扮演游戏,谁都不是天生就会,而是需要经年历练——嘉靖帝过了三五年才进入了角色,谁知道下一代要用多长时间呢
“这真是那小子办起来的”嘉靖帝又问道。
“真是。”陆炳道:“也不知道这小子脑子是什么做的,怎么会这么多奇思妙想,《白蛇传》、《管赵谭》还不够,又想出这么个报纸来,现在苏州家家户户都在订阅,江北这边还不太有名声,江南倒是传得厉害,还有客商专门守在报社门口,报纸一出就抢购,卖到江北的也有,价格涨到一两一份,这小子真是捧了个金娃娃。”
“朕之前光看他话本写得好,”嘉靖帝就道:“《管赵谭》多是幽冥之事,《杜十娘》虽然也写了些人间的事儿,也只不过是才子佳人,郎情妾意之类的,虽写得好,终究不与百姓挂钩,也于君王治世无益。只有这报纸,关乎国计民生,该是朕的案头之物。”
陆炳听到这里暗自心惊,当年陈惇不肯再为皇帝写传奇话本,他还暗道这小子不识抬举,抛却了一条青云之路——没想到这小子看得比他明白,知道嘉靖帝即使对这些话本爱不释手,心里终究是鄙薄的,而写这些东西的人在嘉靖帝心里就和弄臣无异。这小子心高气傲,要做君王资政的大臣,不肯做呼来喝去的侍臣,果然是心性聪明。
“那臣可就要为陛下贺了,”陆炳顺势道:“原以为陈惇是个惯会捉弄笔头的骚客,现在看来,恐怕还真是心有天下的读书郎呢,将来可不就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吗。”
嘉靖帝哈哈大笑:“也要看他成不成器,万一是个不成器的,白白辜负了朕的希望呢”
嘉靖帝记得自己说这话也不到两个月,如今他就想把这话收回去了,因为这新的一期《苏州报》上,大剌剌地刊登着所谓王江泾大捷真相,让嘉靖帝怒从中来,面色铁青。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嘉靖帝忍住心头怒火,将这报道细读了一遍,等案头的灯烛结了两个灯花的时候,听闻了传召的陆炳才匆匆赶到西苑。
陆炳是早就料到了皇帝的反应的,因为报纸就是他送的,如果他不想让皇帝看到这一篇报道,可以不呈送的。
“这报道你看了吧”果然嘉靖帝劈头盖脸就问道。
“臣看过。”陆炳道。
“依你看,几分属实”嘉靖帝道。
“臣不觉得有几分实话,”陆炳反而道:“报纸本就是为了博人眼球,不搞几个噱头出来,百姓谁会看呢,听说如今报纸也不是独这一家了……况且百姓何处得知这大捷始末,还不是臆测而已,陛下不须当真,只当是市井之言罢了。”
“市井之言”嘉靖帝大怒:“市井能知道地这么详细知道张经的作战计划,怎么伏击、接战、合围,还知道倭寇匪首的名字”
“陛下息怒,”陆炳屏气道:“这消息传得满天飞,这报纸不都爱捕风捉影吗”
“捕风捉影都能知道地这么详细,”嘉靖帝更怒了:“你这个锦衣卫干脆解散了,让报社去刺探民情罢!”
嘉靖帝之所以不把这篇报道当做一般的市井之言,就是因为这文中所有的数据都非常精确和相视,甚至还有作战路线图,标记虽然古怪,汤克宽、卢镗、俞大猷的三支军队用三种不同符号标识——但一眼就能看明白,非常清楚。而且作战过程也写得与众不同,比如敌军所用何种箭矢、何种火炮,中途企图突围两次,有一次差点逃脱等等情况,都写得明明白白,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奏报。
这下陆炳只能请罪了:“臣万死……确实没有细看,不知道这其中的底细。”
嘉靖帝就道:“这个撰稿之人的名字,朕是记得的……三月份的苏州报上提过他,说他是第一名派去战场的记者,吃喝拉撒都要在军营里,随时报道前线抗倭的情况。”
嘉靖帝对这个随军记者非常感兴趣,他非常期待这人的第一篇报道,然
第九十五章 无妄之灾
胡宗宪逼迫自己站队,但陈惇就是不想站队。
凭什么一定要站队帮了胡宗宪就是严党的人,帮了张经就是李党了陈惇自问凭本心交朋友,并不看重这些人都是什么党什么派——要说严党都是浑身臭名,他就不该帮胡宗宪,也不该拜师唐顺之;要说李党扛起清流大旗,李默是君子中的君子,可陈惇看李默这个老头就是左右不顺眼。
当初他就在想,难道就是因为李默代表着物议清流,正义就永远站在他这一方他说自己是个喜弄权术的小人,自己就被打得万劫不复可悲的是,像李默这样的清流名流们,却掌握着判定一个人善恶的天平。
陈惇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发现自己早都被李党归在了严党的阵营里,而严党却看到了他“为张经辩护”的报道,两个阵营不仅都不相信他,而且都准备拿他做角力。
他预感到了大风暴的来临,他知道赵文华和李天宠不会只拿一个王郇,这个人没有什么可以挖掘的东西。
果然下午自修的时候,学宫就乱哄哄起来,竟是赵文华气势汹汹亲自来捉人了。
在赵文华令王廷解拿陈惇而被王廷三推四阻拒绝之后,赵文华就杀到苏州来,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学宫上到教员,下到学子,没有一个肯说出陈惇下落的。
“这是府学重地,教化之所,”学政似乎很生气:“只有读书人,没有大人你说的犯人!”
“读书人,才更能因言获罪,”赵文华冷哼一声:“你们快把陈惇交出来,我只问罪他一人,其他人都不予追究。”
“敢问大人,我的学生究竟有什么罪”王夫子不动声色地站出来。
“柱山先生,”赵文华对他还算客气,就道:“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学生,私办报纸,造谣生事,蛊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乱!”
“赵大人因言罪人,岂不是可笑,”王夫子道:“大人你就是言官出身,平生最恨的应该是压制言论,怎么反而自己身先士卒,开始追究言论上的罪名了呢”
“你不要巧言狡辩,”赵文华怒道:“王江泾一事,没有人比本官更清楚!这报纸上所写的一切,都是凭空捏造,诡言浮说,意在替张经诡辩!朝廷已经将张经锁拿,马上问罪,你们这时候跟朝廷唱反调,是何居心”
“朝廷自然会明断,”王夫子道:“到时候张总督是非功过,自见分晓。只不过现在赵大人却急着钳制议论,又是什么居心呢”
“难道这报道说的是真的,”人群中就有人大声道:“王江泾大捷事实分明,却有人意图掩盖真相!”
“谁说的,站出来!”赵文华面色如同被丹朱染过一样,拍着桌子大叫道:“站出来!”
“在我学宫里,”学政却道:“学子有当面质疑的权利。”
人群中小小欢呼了一下,赵文华更加恼怒:“你们这是存心要包庇犯人了好好好,看来苏州府学果然名不虚传,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学生不仅张扬恣肆,桀骜不驯,连教师也有失尊严,我看这府学是该大力整顿一下了!”
“大力整顿与否,这是府学内部的事,不劳赵大人费心了。”学政不紧不慢道:“赵大人作为御史言官,为朝廷耳目风宪,应持公平、纠不法、谏权势;将那些目无君上、心怀叵测、无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揪出来施以重手,严加惩处——至于我府学小小一名学子,只不过发表了几句议论,无关抗倭大计,无碍国计民生,就不在大人穷追猛打之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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