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赵文华在苏州府学吃了大闷棍,一无所获空手而归,陈惇心中十分感激,但他知道赵文华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也不能一直躲在府学不出去,这事情总要有个了结——不过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锦衣卫的缇骑已经抵达了苏州,正是为他而来。
“九爷”陈惇见到风尘仆仆的人,大为惊喜:“你来苏州办案”
“办案,”朱九上下打量他,并没有乍见的喜色:“办你的案。”
陈惇见他不是开玩笑,就道:“不会吧,我这个报纸能上达天听”
“你太小看这报纸的威力了,”朱九和他坐在酒馆里:“现在朝廷上都在传阅你这份报纸呢,搅得真叫一个周天寒彻。”
陈惇心下却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这倒是意外之喜了,赵大人总算办不了我了。不过比赵大人要办我更为难的是,皇上要办我……我还真没有做好见龙颜的准备呢,我见了皇上怎么说啊,从头到尾还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你说这是无妄之灾,还真没人信,”朱九点了一坛杏花村,两个人你一盏我一盏地喝起来,“皇上肯定要问你,你是谁的人,你要保谁——你这小小的人儿,居然成了左右局势的关键……皇上现在不肯听张经的自辩,也对赵文华的奏疏置之不理,谁也猜不透圣意,你说这样的局势,你露这个头干什么呢”
“连你也不信,这真不是我有意为之,”陈惇有口难辩:“底
第九十六章 相随
陈惇一阵感叹,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陈惇不能让你们陪我进京。”
“为什么”众学子却道:“是怕我们不能与你同进退吗大不了大家一起蹲号子,锦衣卫的诏狱算什么,如果能让真相大白于众!”
陈惇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若能使真相大白于众,又何辞一死”然而他话题一转,却道:“只是大家都想得太多了,正义和真相不是陈惇一人坚守,而大家若是浩浩荡荡跟随陈惇上京,其实无有益处。一来大家要相信朝堂虽有奸恶,却不能遮天蔽日,王江泾大捷的事实摆在眼前,就算有人想要颠倒是非,搅扰乾坤,也要看公道人心答不答应;二来,大家同我上京,一路上各方惊动,风言风语,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但看这架势,只以为陈惇挟天下民意人心,威胁朝廷,陈惇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怕什么,”邹应龙越发激愤:“你不是说当年李时勉被王振下狱,国子监太学生伏阙请命,声震殿阁,最后终于打动天子,释人回家了吗难道我们不能这么做”
“你们……还真不能。”陈惇摸了摸鼻子道:“不是认为你们做不到,而是觉得你们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陈惇已经说了,中心已有自救之法,必能平安脱困。众位同学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心学业,争取明年会试一举夺魁。”
“你不是对我们说,”众人还是不肯退下:“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吗如今怎么反而劝我们不要沾染国事呢”
“我是要你们事事关心,可是也要你们认清局势。”陈惇谆谆嘱咐道:“如今东风西风呼啸而来,卷入其中若不留心便要粉身碎骨。要想主导风向而不是任意东西,只能在举业一途,更进一步。”
他的话只能说到这里,他向这些关心他、信任他的人保证,此去京城,定然秉承一颗公心,定然全身而退,才在众人难舍的目光中,重新跃回了马上。
朱九爷轻轻哼了一声,这才一拍马屁股,数十骑呼啸而去——然而须臾之后,却见他们又掉头返回,众人并没有离散,见此又冲上去将陈惇围住。
“少伯,”陈惇还有交代:“我此去京城,唯恐家中二老担心,你一定在他们面前,替我遮掩,不要让他们知道了这事情。”
吴启和摇头道:“这如何能遮掩地住”
陈惇难得做出一个鬼脸来:“大不了就说我又跑去南洋了呗。”
众人哭笑不得,却见陈惇又在人群里细细搜寻了一遍,似有所说,然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等到锦衣卫护送陈惇出了苏州城,一路在官道疾驰,朱九才并辔上来,道:“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吗,我怎么看你小子还有未竟之言呐。”
“还真有,”陈惇忍不住道:“我还有一件大事没有交代呢……但当着同学的面,却不能直说。”
刚才他在人群里就在寻找陆近潜的身影,可惜这人居然不在,陈惇虽然相信自己这一行没什么大问题,但事有万一,万一要是局势复杂,风云突变了,“……我还有个未婚妻呐。”
朱九乐呵呵地看着他,道:“就是家里藏着的那个美人罢,这还没结婚呢,就住一起了”
“……不是那个。”陈惇一噎。
只见朱九啧啧感叹起来:“真羡慕你们读书人啊,肚子里有墨水,随随便便就能把佳人哄骗上钩……像我们这些大老粗吧,人家那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一番话说得陈惇身旁的几个锦衣卫大汉都哎呦叫唤起来,都凑到陈惇身边:“陈公子,你怎么获取佳人芳心的,难道就是吟几首酸诗,拽几首酸词吗那你也给俺们写几首,让俺们也能在姑娘面前展示展示!”
“滚一边去,”朱九挥开他们,道:“人家姑娘就只喜欢读书人,喜欢才子,就算你们从他肚子里掏出几首诗文来,也学不来人家的做派!到时候一不留神露馅了,岂不是让咱们锦衣卫威名扫地!”
“让我吟诗作对,一辈子也学不会了,”为首的旗手就道:“我就不信用钱砸,还换不来佳人芳心”
“你这拿钱砸的本事,在其他地方好使,”朱九乐呵呵道:“在苏州可就没用了。因为苏州的花花草草,都有虫二情调,我说的不错吧”
“还是九爷明白,”陈惇道:“可惜你们这次来,没有时间多待几日。要不然陈惇带你们在苏州好好玩玩,说句大话,这苏州的秦楼楚馆,可都把我奉作座上宾呢。”
“这可不算大话,你的名声还真是跟秦楼楚馆掰扯不开呢,”朱九道:“不久前这苏州的什么花魁大赛,传得活灵活现地,说飞天能在天上飞……不都是你策划的吗”
“九爷消息灵通,”陈惇哈哈一笑:“不过陈惇也不是凭这新奇点子赢得佳人芳心的,说来说去,跟才华、钱权什么的都没关系,我撩妹的手段只有一个,你们永远也学不来。”
“哦”众人十分好奇,又不由自主把陈惇围在中心,争先恐后地问道:“是什么”
陈惇猛地把脸往他们面前一凑,“就是我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
第九十七章 温柔乡
浙江布政司小花厅中,赵文华正在和布政司的官员们开怀畅饮,他当然心头大畅,因为李天宠弹劾他的奏疏石沉大海,而张经被关在诏狱中,皇上连问都不问一声,更不谈什么上疏自辩了。自觉赢得了战斗的赵文华高踞主座,放声谈笑,其余众官员也随声附和,一派宾主尽欢的样子。
等到胡宗宪走进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残羹剩饭了,赵文华自然不会拿这些招待他,挥手让他上前,乐呵呵道:“梅林,我令备了一桌好酒菜,只咱俩人,要喝到不醉不归啊。”
胡宗宪跟他走入后厅之中,果然一桌山珍海味齐备,显然是赵文华早就吩咐好的。两人满饮了三杯,赵文华方才抚掌大乐道:“小阁老料事如神,他说张经翻不了身,果然翻不了身!李天宠敢为张经辩护,也要跟着吃挂落,早晚这江南总督的位置要落在你梅林的头上,我看那一天马上就到了!”
面对着一片大好地形势,赵文华有些忘乎所以了——皇帝的宠信,首辅的支持,同僚的逢迎以及李党的退却、徐党的妥协,这一切都让他相信,东南大权尽在手中,胜利似乎在朝他招手了。
只有胡宗宪没有一点欢快的模样,自然惹得赵文华不耐烦道:“怎么,如今大事抵定,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胡宗宪这才道:“苏州报……”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赵文华摔了酒杯,怒道:“苏州报的那一篇报道,明显就是有人指使,在这个时候冒出来,煽动人心,想要干什么,就是想要为张经喊冤!我本要严查,你却不肯让我拿了那个陈惇,还有那个唐荆川,也三四次来信替他这个好徒儿作保,你们都保他别无他意,别无他意会在这个时候添乱王江泾大捷谁还知不知道瞒地住”
“不过是市井之言,”胡宗宪顿一顿,道:“哪一场战事,街市上没有浮言若是相信浮言,还要御史言官何用呢这区区几张报纸,难道还能震动天颜”
赵文华哼了一声,又道:“那些煽动民心的歹人一定不能放过!”
浙江提刑按察使已经在席上跟他保证,派出了按察司的兵丁衙役,已经火速赶往苏州了,将那个报社所有的人一个不漏地捉拿归案,特别是那个陈惇,府学胆敢庇护他,那就连府学的人一起抓!
“人抓过来,可以交给你去审,”赵文华道:“不管用什么法子,给我把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谋揪出来,这种时候谁给老子添乱,老子就让他全家完蛋!”
胡宗宪张口似乎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将手中绿莹莹的美酒一口饮尽,“……就照大人的意思办吧。不过,就算审出来,也请大人不要再……借题发挥,一切以弹压形势为主,这关口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赵文华这才眉开眼笑,特意亲自斟了一杯酒给他:“尝尝这酒,滋味是不是与众不同”
胡宗宪哪有心思品酒,只能随口道:“……滋味的确不一般。”
赵文华一拍大腿,“这可是百花仙酒!滋味当然不一般!”
胡宗宪一怔:“百花仙酒就是那个传闻有壮阳之用的酒”
赵文华哈哈大笑:“这酒传得真是沸沸扬扬……然而老夫还是从踏入浙江地界上,才知道沿海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虽然价格贵了太多……但老夫喝过之后,可就不再心疼那一点钱了。”
这就是说这酒果真是有用的,连胡宗宪都强打精神,细品了一口:“不知道这东西从何处得来的”
赵文华刚要说话,就见心腹小吏一溜烟地跑进来:“大人,按察司的人说,主谋没有抓到!”
胡宗宪的一杯酒又被他放回在了桌上,绿意盈盈,荡涤着一圈柔和的波纹,就像此时他的心情,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后悔。
然而还没等赵文华大骂出声,却又听得这小吏道:“……是被锦衣卫的人提走的!锦衣卫还奉了圣旨!”
这下一壶酒都被赵文华拂在了地上,但这壶价值千金的酒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一路上,陈惇他们都疾驰在驿道上,晚上就宿在驿站之中。当然大明的传驿还是很完备的,只不过条件并不是很齐全,有的小驿站的确是十分简陋,不过能凑合就凑合,陈惇可时时刻刻没忘自己身为犯人的自觉。
不过今天晚上的这个驿站的条件虽然不怎么样,但服务热情周到。他们一行人进去没多久,就有驿卒屁颠屁颠地牵马喂草,随即供上热水,饭菜也很快张罗了一桌,还有肉有菜,更难得的是还有一壶佳酿。
“沧州这地方也来来回回了几次,”朱九道:“怎么今儿最是殷勤”
手下人努努嘴,暗道:“……还不是银子使得多,那一位的家属,一进来就漫撒了几十两银子,上上下下都赏了,这些人可不是要紧赶慢赶地伺候。”
朱九也不能大发脾气怪这些驿卒们怠慢,其实是大明传驿系统的弊端,大明的驿站是官办的不
第九十八章 陆炳
陈惇虽然享受佳人陪伴,但也为她的忧心感到好笑。因为她的心思显而易见,虽然明面上是与陈惇作伴,其实无时无刻不在为陈惇担心,当然在她看来,此一去吉凶未测,京中情况复杂,何况锦衣卫亲自来捉拿,难免又凶险几分。
“好啦,”陈惇不由得扶额:“你已经给九爷他们一人塞了一千两的银子,喜得他们都找不着北了,早上我还听他们胡吹乱侃,说娶妻就要娶富家女,还让我给他们一人介绍一个,说寡妇也无妨……”
“若是能使你出狱,便是花去百万银子又算什么,”陆近真给他绾上头发,手上不由自主一顿:“上下打点、请托周旋,我还唯恐银子使得少了,你若是下狱,锦衣卫的诏狱……可还是要落在他们手里,只盼他们瞧在银子的面上,让你少收点磋磨。”
“下诏狱是肯定的,”陈惇道:“不过应该会先见他们的都督,这个都督跟我可是神交已久啊。”
陆近真不知道陈惇和锦衣卫的渊源,只以为他故意避重就轻,心里只下定决心,如果陈惇系狱,她就刺臂血书疏,自缚阙下,请求以妻代夫——这也是有许多先例的,比如当年御史冯恩触怒了嘉靖帝,也下诏狱拷问,冯恩之母吴氏诣阙,后来冯恩的儿子也上请代父死,最后嘉靖帝便将人放了出来。
陈惇终于来到了北京,这地方跟他想象中的一样,又不太一样。雄伟的北平九门下,还是有官吏在收税的,他们针对手工业者和小商贩收税,这个税叫“门税”,恢复了唐朝以来的竹木抽分。
所谓的“竹木抽分”,就是对贩运的竹木、砖瓦、柴炭等抽十分之一的税。唐德宗时期,户部侍郎赵赞奏请于诸道津要都令之处,设置官吏,查阅来往商人的财货,计钱每贯税20文。天下所出竹木茶漆等商货抽收1/10。宋代因为海运旺盛,对外来商品先由市舶司征税,称为抽解,税率通常在1/10左右,有时高达十分之三四。元承宋制,分得细一些,对外国粗货抽十五分之一,细货抽十分之一,对国内货物抽税,称作土货税。大明最开始设抽分厂,征收竹木、柴薪税,不仅在北京者,通州、白河、卢沟穚等地都有抽分竹木局。
所以大明不是没有商税的,但征税对象是手工业者和贫瘠的小商贩,却将真正富可敌国该课重税的大商人漏过去了——
陈惇一行人进入京中,想来北京人见惯了缇骑四出的样子,都不像外地人一样,一见锦衣卫就吓得纷纷躲避,老幼哭嚎的。但后来陈惇一想,也许锦衣卫在京中还是很守规矩的,出了京城就肆无忌惮了。
有一处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皇城西南角落,这就是被称作北镇抚司的地方,北镇抚司衙门位于狱神庙附近,因为同时也是诏狱所在,是以戒备之森严,甚乎于锦衣卫衙门。
锦衣卫之所以凶名远扬,盖因北镇抚司而来,而北镇抚司的凶名,又多因这座诏狱而来。北镇抚司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三法司均无权过问,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刑法极其残酷,刑具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号称十八道点心。据说官民有犯罪者,若是被缇骑抓捕,解送往诏狱,许多人登时魂飞魄散,被活活吓死的并不稀奇。盖因一入诏狱必赴火蹈刃、惨毒难言。而相比之下,若能侥幸得送刑部大牢,则如从地狱来到人间一般庆幸万分。
透过青砖深墙,在厚重的铁门之前,陈惇已经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腐臭之味,供职镇抚司的朱九他们已经习惯这味道了,而第一次进入诏狱的陈惇却难以忍受,被熏得直欲干呕。
陈惇踏入这潮湿幽暗的牢房里,却发现领他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人,朱九不见了,而这个人龇着一口黄牙,露出阴森森的笑容来,配着狱中一片昏暗凄凄惨惨的景象,简直让陈惇一颗心跳出胸膛来。
“九爷呢”他屏息问道。
这人并不回答,反而将他狠狠一搡,陈惇一个趔趄,抬头只见这人也倏忽不见了,只有通道石墙上的灯,明明灭灭摇摇欲坠地,仿佛引魂灯一样,幽幽地照射着一间间粗铁栅栏围起的牢房。
“我艹,这是拍鬼片呢”陈惇倒没有被吓住,他知道这诏狱之中定有机关暗道,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些人把他带到这里恫吓是个什么意思。
阴风阵阵,彻骨深寒,脚下各种蟑螂鼠虫乱窜,耳边还有各种求饶哭泣之声,从一间间牢房望去,只见里面关押的囚犯无一不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说是状若厉鬼也不为过。
陈惇已经管不到脚下踩着什么了,他扶着墙壁慢慢向前走去,果然没走几步,就见前方有一人长身玉立,他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一看,心中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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