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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当官那些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惊年渡

    史书上说陆炳武健沉鸷,长身火色,行步类鹤,他没有走路,陈惇看不到他走路的模样是不是真的像仙鹤一样一步一抬腿,但最起码这人面色通红是真的,不知道是内家功夫深厚,还是气血充足的原因。

    既然见了人,陈惇只好有礼有节地上去打招呼:“……见过大都督。”

    果然这人微微一笑,道:“怎么认出来的”

     




第九十九章 堂奥
    两人来到了另一处小小的暗室内,这个屋子里有长明灯。

    陆炳站定,陈惇就惊讶地发现他们居高临下,似乎站在了诏狱的顶头,以上帝的视角俯瞰,可以轻松地将诏狱里所有监牢的一切情形尽收眼底。

    “……并不是所有监牢,而是天字号监牢,”陆炳纠正道:“是重案监牢。”

    这就是一间监控暗室,犯人看不到这个暗室,也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偷窥他们,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个暗室还有一个违背光学原理的地方,那就是屋内明亮,而屋外黑暗,本应该是外面的人看清楚里面的人,但现在他们却能将屋外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重犯都处在无时不刻的监视中,其语、其言、其食、其息都由专门的狱卒记录,谓之监帖。而记录的内容最后会交到嘉靖帝的案头上。

    来不及感叹一声嘉靖帝多疑猜忍至此,陈惇就看到了张经。

    张经下狱有一段时间了,但显然没有收到折磨拷问,但形容憔悴,默坐不语,他的待遇是不错的,最起码不是睡在干草堆上。

    “……自入狱以来,要笔、要纸,”陆炳就道:“写了几封自辩,但陛下不看。知道为什么不看吗”

    陈惇摇头,就听陆炳道:“因为陛下心中,已经认定了张经有罪。你那篇报道,就是在唱反调。陛下要你来,不是听你替张经分辩的,而是要知道,你为什么替张经说话……咱们这个陛下,生性聪明,以权术御下,他拿出来问臣子们的事情,其实根本不需要臣子们提供答案,因为他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陈惇就道:“所以陛下心中认定……我有后台,受人指使”

    陆炳没有回答他,又指着几处空无一人的牢房,道:“你知道这三间牢房里,原先羁押着谁吗”

    陈惇自然不知道,陆炳道:“是御史杨爵,工部员外郎刘魁、给事中周怡,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吧。”

    这三人因言获罪,关押诏狱之中,历五年不释。而他们获罪的原因就是上疏劝谏皇帝“毋奏祥瑞,远离道士,亲临朝政”,结果被锢之诏狱,捶楚拷掠。

    嘉靖一朝,因言获罪的人不计其数,下场都非常凄惨,不管陆炳是恫吓还是提醒,陈惇都意识到自己如果在明日的奏对中,不讲究一点语言的艺术,很可能那空着的三间牢房就是他的归宿。

    没想到陆炳却说:“陛下心中,不存在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想法,哪怕是一品的大员,也只是天家的走狗。一朝抬起,一朝打落,生死权柄都操于他手……你之前就拒绝过陛下一次,说不想做弄臣,要堂堂正正乡会殿走一遭,这想法不错,不过在陛下眼中,都一样……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那也得他用你才行。不用你,你就是走正途也没用,走捷径也没用……这一朝登天的富贵,还不是他给的。所以他就最恨那些一登龙门,得意忘形,慷慨激昂,要以天下为己任的人……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要跟他对着干,要跟他反着来。”

    陈惇的心咚咚直跳,他知道陆炳这一番话,简直是把嘉靖帝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嘉靖帝他向来认为士大夫的犯言直谏中,隐藏着沽名钓誉的私人目的。那些犯颜直谏的人,很难说真的都是一心为国的忠臣,他们当中很多人,是专门讪君卖直、沽名钓誉,甚至专门与嘉靖帝作对,以求廷杖,来博取直名。

    “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陆炳转过头来问他。

    陈惇咽了口唾沫:“我还没有依靠陛下富贵呢……”

    “陛下已经许你南宫之荣,”陆炳道:“你是榜上有名的人了,这一点还不自信”

    陈惇此时倒没有半点喜悦,“我明白了,在陛下眼里,他赏识我,将来更要提拔我,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和那些言官御史没什么区别……”

    陆炳轻笑了一声,似乎为他的开窍而欣慰。

    陈惇沮丧万分,“陛下心里都打定了主意了,还要我分辩什么我见了陛下,他要怎么对我……怕是两句话都不到,就把我拉出午门先廷杖一百!就算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打动了他,只怕我这个天生愚笨的人,也会因为听不懂陛下的话,而激怒了他,最后还不是一死!”

    “你要是愚笨,这世上还有聪明人吗”陆炳哼了一声,道:“你缺的只是一些经验,一些长期随侍陛下被轻而易举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拉长了声音,一字一句敲在陈惇的心里:“有一句话,叫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这话平常都顶用,但在皇上这里,不顶用!你若是侃侃而谈,为自己辩护,在陛下眼里就是狡辩,是顽抗,是一条道走到黑还不知悔改的死硬分子……他会对你彻底失望,你现在心里也大约明白,你在皇上心里还留有余地,这一点余地是扩大还是缩小,就看你御前对答如何了。答地不合陛下心意,就会被彻底摒弃。遭到冷落,遭到贬斥,就算你命大了,我说你要在诏狱里和张经为伍不是虚言……可是如果你秉着少说或者不说的原则,虚晃敷衍,下场就更惨,因为陛下会认为你敢做不敢当,在权威之下就首鼠两端,成了墙头草!当初敢替张经和皇上对着干,等到形势不对了又立刻回踩,你可不是徐阶,有他那样的本事立得住的。”

    陈惇彻底懵逼:“……我到底是替张经说话呢,还是不替呢我怎么感



第一百章 真相
    嘉靖帝慢慢睁开眼睛,忽然发出长长的吟啸声来。听到这声音的小太监们,顿时都伏拜在地,同声道:“恭喜陛下玄功大进!”

    嘉靖帝感到从未有过的精神,他从蒲团上起身时,甚至推开了前来搀扶的黄锦。

    黄锦被推得后退几步,眼睛却看向了正在净手的陶天师。而此时的陶天师,也像背后长了一只眼睛似的,竟也微不可察地朝黄锦点了点头。

    等嘉靖帝净手,眼睛一瞥,看到了一道厚厚的纱幔前竟还有一个站立的人影,不由得眉头一皱:“……是谁”

    陈惇这时候可不能硬着一口气了,说起来他自从来到这里,也不过就是给陈温、唐顺之和吴奂跪过,这些人不是他的血肉至亲,就是他的授业恩师,现在这一位大概也是合理的“下跪对象”,因为天地君亲师,君王甚至还要排在亲人之前呢……何况见了皇帝却不下跪,那后果实在是有点可怕。

    陈惇麻利地跪下了,心道自己这一跪没有什么准备还真是磕地生疼,下一次也弄个“跪得容易”出来,就听黄锦道:“万岁,这就是那个……浙江会稽的陈惇。”

    陈惇心神一凛,当即道:“学生陈惇,叩见陛下。”

    “瞧瞧,还没有登科呢,就敢自称天子门生,”嘉靖帝掀开帷幔走了过来,一双眼睛似笑非笑道:“是谁给你的信心,以为登科必中;还是仰仗朕的恩惠,以为朕看在你写的小说的份上,会给你一个殊荣”

    “学生不敢,”陈惇道:“如果陈惇自称草民,就是对陛下的不敬,因为陛下曾经赐下从仕郎的官职,虽然是不入流的散官,但对陈惇这等山野出身的小子来说,就是莫大的荣幸——可如果陈惇自称臣的话,就是把自己抬高到和百官相同的位置,陈惇不过是连秀才功名都不曾得到的小书生,何敢称臣呢想来想去……想到陛下曾以玉熙主人的身份与陈惇论交,彼时陈惇不知道陛下的真身,闻听砥砺,感恩莫名,早就暗将陛下视为师长,并以子弟自居,直到今日。”

    见陈惇语言温和动人,又提到了传书的旧事,嘉靖帝心中的一团火似乎才微微平息了些,却仍然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你既然记得旧事,自然知道朕对你如何鼓励,如何期许,存了多大的期望……你聚乡党私自团练乡勇,朝廷浮议不息,还是朕力排众议,不仅赐予你从仕郎的官衔,还封赠了你父亲!你要读书以完成你父亲的遗愿,朕还写信指点你八股文题!还赐了你表字!朕对你眷顾深重,你是如何回报朕的”

    一团揉成了球的报纸砸在了陈惇头上,其实根本没什么重量,但陈惇莫名就想起了昨晚上的梦里,看不清面容的嘉靖帝用木鱼梆子敲他的头的一幕,不由得一缩脖子。

    万幸嘉靖帝沉浸在宣泄怒火中,没看到他这微微的动作:“……你一个府学生,狗屁都不知道,竟敢在报纸上堂而皇之地揭露所谓的王江泾真相,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朕瞎了眼,栽培了一个忘恩负义、目无君上的东西,真是叫朕太失望了!”

    皇帝的怒气收不住,声音也越发严厉:“说,是谁指使你在报纸上刊登这一篇报道的!”

    陈惇好容易等到说话,“……没有人指使学生,是学生自己要刊登的。”

    “到现在还嘴硬,见了朕还不说实话!”嘉靖帝怒火万丈:“究竟是哪个山头的神仙,不仅用药迷了你的神志,还给你塞了一嘴糖粘,牢牢封住了你的嘴巴”

    陈惇心道看来皇帝不仅祭祀三清,连灶王也不放过——他摇头道:“哪个神仙能看中陈惇这个无名之辈,陈惇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大费周章呢……确确实实是陈惇自己的主张,和他人无关。”

    “好啊,”嘉靖帝重重拂袖,在陈惇面前踱步起来:“看来你是死不承认啊”

    “学生不是死不承认,”陈惇道:“陛下明察秋毫,学生这个文集报社,从出资兴建到蓬勃兴盛,都是陈惇一手完成的……就好比提抱婴儿,一天天长大,不假他人之手。这报社刊登的言论有罪,就是孩童有罪,归罪于父母。陈惇就应该为这言论负责,跟他人没有关系。”

    “你倒是会巧言狡辩,”嘉靖帝的脚尖在报纸上划过:“那你这个广告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只要有钱,就能买下任何版面”

    看来皇帝还真是报纸的忠实读者,陈惇就道:“广告的确是学生收他们的钱,去推广他们的商品……”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嘉靖帝冷笑道:“那焉知你不会收了钱,去帮人洗罪”

    “学生办这个报纸,初心是增广见闻,”陈惇铿锵有力道:“但随着报纸的流传,学生逐渐发现,舆论对世人的影响太大……所以学生采纳新闻,务求真实权威,并以此作为新闻的本质,并且对每一个派出去采纳新闻的记者定下了职业道德的要求,他们必须遵守职业规范,坚守底线。”

    “职业道德”嘉靖帝一愣。

    “官有官德,师有师德,医有医德,武有武德,”陈惇道:“新闻也有自己的职业道德。这个职业道德说起来,与传统的‘史德’最相似。



第一百零一章 添油加醋
    “……趁倭寇惊魂未定、立足未稳,官军分头逼向王江泾。俞大猷率永顺兵自北乘胜追击,卢镗率保靖军在南面堵截,汤克宽率水军由中路突进,其他各路官兵也纷纷赶来,形成严密的包围圈。张总督亲临战场指挥,官军开始强攻。陷入重围的倭寇既疲于奔命,又无统纪,纷纷戈甲弃地,四溃而逃。跑不掉的则伏地受刃。”

    “……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奉命率浙兵、乡兵等赶往王江泾会剿,适逢保靖兵新来不识地形,战斗失利。危急之时,胡宗宪心生妙计,弄来一百多坛好酒,钻开酒盖,投毒其中,再将坛盖原样密封,不露半点破绽。然后伪装成犒劳官兵的样子,朝倭寇占据的地方驶去。”陈惇不疾不徐地说着,听者却随着他的语气变幻而变色:“果然行不到十里便遇到了一股倭寇,胡宗宪一声令下,士兵便装成害怕的样子弃舟而逃。倭寇人困马乏,虚张声势地追了一会儿就停下了,他们获得美酒,根本就没怀疑酒中投毒,一个个开怀畅饮,结果几百人中毒而亡。”

    “胡宗宪见此计奏效,又下令向村庄、街市那些卖酒人家换得美酒,将毒药投入酒瓮,大米也用药水浸洗,承诺日后以等价补偿。等倭寇来袭,见到民众留下的粮食美酒,争相取用,又毒死了不少倭寇。”

    陈惇对胡宗宪的抗倭事迹大肆叙说,“胡宗宪率领的吴淞水师赶到王江泾,他是第一个赶到王江泾的人……身着重铠,手执长矛,大呼杀贼,须臾矛折而换刀,刀断,再换。他身先士卒,手下更是奋勇杀敌,终于等到了卢镗的大军到来……可谁知胡宗宪一只脚刚下船,另一只脚还在船上时,一枚弹片飞来,正好击中他刚刚离开的位置,摸之犹烫。如果晚了片刻,那弹片正好直贯胸腹!”

    听得黄锦是倒吸冷气,而嘉靖帝神色也为之变幻:“战事如此危险乎”

    “战事危险,战火弥漫,可胡宗宪根本置自己安危于不顾,想也不想,也不看第二眼,又杀入了敌军之中……那倭寇的箭矢、炮弹在身边扫过,着地时泥土腾起,如同暴雨。胡宗宪却无任何防御措施,只身战斗,身上铠甲被倭寇砍得稀烂,战后一数,伤痕竟达二十余条。”

    嘉靖猛地一震:“这是朕派去浙江的官员……其职责本不过是巡按一方,别人若摊上这差使,自然希望不生波澜,平淡收场,回来一交差,一个都御史是稳稳的。谁还愿意亲临矢石,冒着生命危险带兵打仗,赢了锦上也添不了多少花,若是输了反倒要自毁前程。也只有胡爱卿,知道国家值多事之秋,知道朕心腹大患在东南倭寇……知道不避祸福,为君分忧。”

    陈惇暗道胡宗宪啊胡宗宪,老子这边连自己还没保全呢,还为你不遗余力地说好话,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要是再逼我站队,小心老子跟你割袍断义……

    只有黄锦越听越不对劲,刚才还说王郇的报道太过鸡血并不真实,怎么这小子描述的战况,有过之无不及呢这不是……明晃晃地欺君吗

    但他很快发现皇帝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对陈惇的叙述非常满意。

    “论公之忠,任事之勇,用兵之智,料敌之明,无过于胡宗宪,”嘉靖帝并不吝惜自己的褒扬:“朕看他是真正的心腹肱骨,国之柱石。”

    嘉靖帝的话让黄锦心中一跳,他知道这官场上很快就要升起一颗崭新的政治之星来,而这话在陈惇耳中也炸了一下,心道胡宗宪约莫是要大用了:“所谓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胡宗宪当得起陛下这话。”

    “胡宗宪当得起朕的话,”嘉靖帝话题一转,“那张经呢按你所说,张经指挥全局,训练狼兵,等待时机,是没有一点错处了”

    陈惇早有腹稿:“王江泾大捷是各方通力的结果,但张总督有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之功,无愧陛下的信任……不过,张总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不仅有过,还有大过。”

    嘉靖帝眯起眼睛道:“什么过”

    “赵文华大人弹劾张经糜饷殃民,这一点是千真万确……”陈惇摸了摸鼻子道:“我苏州去岁大水,本就民生多艰,张经不体谅百姓交困,反而多收了二百万石军饷,若非府尹王廷居中筹划,多方筹谋,只怕百姓不堪重负,酿成事变……”

    小心觑着嘉靖帝神色,陈惇又道:“而赵大人说的‘畏敌失机’的罪名,倒也不冤枉他,因为畏敌倒不算,‘失机’是差一点真失了时机……”

    嘉靖帝一挑眉:“什么意思”

    “据学生所知,张经本来不打算和倭寇会战嘉兴的,”陈惇道:“因为四月初,赵文华私自派遣狼兵出战,那一战损失惨重……因此张经认为狼兵还没有训练完全,即使派兵出战,恐怕也无济于事。但嘉兴被围,怎能坐视不管,赵文华和胡宗宪反复催促,张经才同意调大军北上松江。如果没有赵文华的力促,只怕张经还真的失了良机,就更没有之后的王江泾大捷了。”

    “这一点赵文华说得很清楚,”嘉靖帝从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他以密奏威胁张经,说如果再不出战就重重弹劾张经,张经畏于朕的责罚,顶不住压力才出战,若再晚上一天,嘉兴就破城了,着实该杀!他张经还有什么好自辩的,朕看任何人在他的位置上,只会比



第一百零二章 财乏
    见嘉靖帝心情似乎不错,陈惇才道:“……学生还想替王郇向陛下乞恩,学生当初设随军记者,就要求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是一群与死神经常擦肩而过的人,也是一群与战争无关的局外人,他们冒险、冲动、热情,充满责任感,他们的工作就是力争在被不可预料的死亡夺去生命之前,用文字将战争记录下来,向世人传递真实的战争——所以学生承认他们有冲动、热血、不辨局势等种种缺点,但也敢担保他们绝不会被人收买、隐瞒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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