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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之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灯巷曲直
璧之魇
作者:灯巷曲直
三个少年,或是青梅竹马,或曾称兄道弟,一场大祸过后,尽成无父之人,而谁又能猜到,祸事竟起于一场幻梦。劫后,他投身战火,倾庙堂只为一雪先主恨,战火中看清人心险恶,方知世上靠得住的唯有权力,睿智和强悍为他赢得遥望已久的情爱,可这之后呢?三人身在局中,疑云障眼,怨隙自生,也曾分道扬镳,却终躲不开宿命的捉弄而羁绊一生。三条迥异的命途中,有人始终通透,有人半路豁然,有人却一路迷昧,而通透者工于心计,迷昧者率真无畏,究竟谁对谁错?也许厌鄙一个人,只因在他身上看到了可厌的自己,那么,爱上一个迥然相异之人,就...



一、夜袭
    永正十一年五月,正值一年中不热不凉的好时节。已是深夜,础州中南的荇泽城里,似乎所有人都在酣眠,从坊市到郊野尽是一片寂寥,只偶尔听得零星窸簌,像是微风吹响了树叶,又像是有老鼠穿街而过——子时之前,此地的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寻常,如果没有子夜时分传来的那声尖啸,这座城中的每一个人,也都将沿着一条寻常的命途走向一个寻常的终点。

    那是一枚焰火炮拖曳着长长的尾焰呼啸升空,尖利的示警声响彻全城,回荡不绝。

    荇泽城西郊有一处兵营。刺耳的呼啸声传来,营中最为精锐的二百名战士顿时醒觉,即刻起身披甲,跨马执械奔赴示警之地——薛王府。这期间,早有第二枚焰火炮响亮升空,紧接着第三枚第四枚,直响过第六枚才止住。显然,薛王府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向王府疾驰的马队中,有一面容冷峻、身姿挺拔的年轻武士,姓詹名沛,字济之,在西营任副尉之职,因之前在王府做护卫武官时卓然出众,故而在调入西营后受命接应王府示警。

    此夜恰逢十五,月明星稀,月色在武士们的脸上撒下一层白霜,使得一张张本就凝重的脸更显凛冽异常。静夜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马队飞驰如风,不多时,王府已遥然在望。而王府外并无交战,只有几个蒙面人正立在朱漆大门前狂吹号角向内传递消息。詹沛见此不由身躯一颤——他原以为王府三百护卫足可守至援兵赶到,然而此情此景,分明昭示着歹人已攻陷王府!

    马队越来越近,敌人的号角声也愈加急促,提醒在内的同伴危险将至。稍近些时,骑行在最前的射手朝放风者连珠齐发,不想那伙人竟将飞箭一一格挡下来,又狂吹一顿号角后便四散逃离。

    詹沛看出来者不是泛泛之辈,深吸口气,高声向四围同僚道:“弟兄们鼓足劲,恐是场硬仗!”说着又是一鞭下去,狠狠催马疾驰。

    武士们冲入王府,在中庭遇到激烈抵抗。詹沛怒吼着,红着眼与一众同僚举刀杀入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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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之!快……”

    正厮杀间,忽从东传来呼救声,正是薛王郑岐的声音!詹沛循声看去,只见薛王距离自己不过三丈,正由几个近侍围护着,左支右绌地突围御敌,浑身上下一片血红。

    詹沛正要前往施救,却被敌困住,甫一脱身,便飞身冲向主公。然而就在此刻奇变突至——一人冷不丁地凌空出现,欺近薛王身侧!

    “当心!”詹沛急切大吼,更似鹰一般向薛王飞掠而去。而敌人脚未及地,杀气已现,一击便重创薛王身边两个近侍,而后运足气力横刀一劈,尚离一丈之远的詹沛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公被拦腰斩断。

    詹沛目眦欲裂,与几个同僚怒冲上前与之抵死搏杀。刀锋相撞之际,武官顿觉臂骨几乎震裂,而对手却游刃有余,一面应付詹沛等人,一面以内力助声高喊道:“首恶已除,莫要恋战,撤!”说着,身法便转为抽离之势。几名武官相继受伤,力竭不敌,詹沛也自知功力远逊对手,干脆抛却生死,弃背心要害于不顾,刀刀如疾风闪电,不要命似地一味缠斗。

    詹沛毕竟也是西营数得上的高手,密集攻势之下,总算有一刀砍入对手的肩头。月下,但见那人眼神一凛,低沉冷笑一声道:“功夫不错,小看不得。”说话间已运足力道,转守为攻,瞬间占尽上风。

    仅仅四五招之后,年轻的武官便开始捉襟见肘。对方瞅准时机,毫无花哨地横刀劈向詹沛腰间,然而中途却一转手腕将刀竖起,以刀身将他拍出一丈开外。詹沛重重落于台阶之上,狼狈滚落,旋即忍痛起身,一抬头却再不见仇人踪影。狂怒之下,武官一刀搠在石板上,火花杂糅着石屑顷刻间飞迸四溅。

    无暇顾及疼痛,詹沛立刻提刀返回战阵。不多时,暴徒们纷纷逃离,有三五个断后的被困,眼看脱不了身,却无一人缴械投降,而是不约而同举刀自刎,唯有一人被詹沛眼疾手快卸下武器,捆缚了交与同僚羁押看管。

    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庭院中平静下来之后,西南两营都统领和重要幕僚先后赶到,跪倒在被布块盖住的薛王尸首前,旁边是一同战死的年轻世子的尸首。此役,薛王父子竟齐齐罹难,庭中悲声大作,仿若修罗地狱,凄厉惨绝。临时找来的尸布不够大,薛王的手指仍露在外面,停在没写完的“仇”字上,月色下格外刺目。詹沛跪在人群里,以刀拄地,勉强支撑着负伤的身躯,两眼猩红,死盯住地上那暗红的血字,面如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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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呀!后面死那么多,你们怎么竟没一个去后面救一救!”

    一个尖利的女声忽然从后方传来。在场者百十人齐刷刷转身看向瘫倒在地的女子,一个个全忘了哭,尽皆愣在当场,周遭一时间静如枯墓。

    詹沛稍平的心脏顿时又嚯嚯狂跳起来——他本以为王妃等亲眷迟迟不现身是因受了惊吓,原来后府竟也未能幸免难道这帮暴徒是要灭门,连妇孺也不放过!不可能、不至于,一定不至于……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

    七八个熟知王府者,也包括詹沛在内,迅速赶往后府,背后传来七嘴八舌的嘱咐——“先找王妃,二娘,还有三郎!”

    詹沛听得心乱如麻,又闻身后女子带着哭腔的尖利讽刺:“你们现在跑得倒快,到了,无非是帮忙收尸罢了。要不是老娘胆子大跑出来叫人,你们还一个个在那儿傻跪着呢……”这字字句句重击在詹沛心上,印证着他之前不敢细想的猜测。詹沛早已力竭又负伤在身,听了这话,脑里一阵嗡鸣,几乎是踉跄着到了后院。

    此时的后院里,幸运躲过一劫的姬妾仆婢开始纷纷从藏身之处出来,惊魂未定中,见几位戎装男子忽然出现,又惊叫着四散奔逃开去。

    “我等是薛王麾下,暂行护卫之责,是来保护诸位的。”一武官赶紧高声解释道。听到这话,妇人们才停下。

    “可有见到王妃,二娘和三郎”

    见大家纷纷摇头,詹沛一挥手,几人立即分头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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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沛找寻许久,终于在经纬楼前不远处发现了郑楹,只见少女正瘫坐在地,满身灰尘,两手插在散乱发丝中紧抱着头,瑟瑟发抖,哀哀恸哭不止。

    郑楹是薛王之女、世子胞妹,下个月将满十五岁,家中排行第二,正是众人口中的“二娘”。

    詹沛见她尚有命在,长出口气,安下些心来,又轻轻走近几步,忽见其身旁躺着一具尸首,上面盖着血迹斑驳的衣裙,似是上等衣料,且郑楹还要亲自守着,那么这尸首难道是……詹沛不安地揣测着,慢慢走近。

    听到脚步声近了,少女忽地抬头,下意识惊叫道:“别看!别…别过来!”

    詹沛一惊,连忙停住脚步。此时又有几人赶来,詹沛以手势示意他们回避,自己则对着尸体缓缓跪下,俯首悲悼——他已经猜到了,那下面正是罹难并遭辱的王妃。

    詹沛朝遗体叩首三次,忍痛问少女道:“二娘还请节哀,但不知三公子现在何处,可还活着”

    郑楹一听,腾地抬起头,两眼直愣愣圆睁着,沙哑道:“阿樟、阿樟还在壁龛里!阿樟……”说着站起身来,还没站稳,只觉天旋地转,幸被詹



二、文身
    正午时分,詹沛简单处理过伤口便匆匆赶往西营向都统领周知行请罪。周知行却没有重责,因为困扰全府上下大半天的问题已找出了答案——

    王府原有的三百护卫之所以全无抵抗,是因为中了毒。毒物应是歹人买通厨娘下在晚饭里,毒发之时,正是攻府之时,所以歹人几乎未遇抵挡便得以直杀入王府,薛王只能靠自己和几名近侍苦苦支撑,虽等来了援兵,终也无力回天。而厨娘们在杀戮中无一幸存,显然被全数灭了口。至于后院女眷的死伤,西营援兵更是无计可施——暴徒们应是猜测薛王夜间定是在后府休息,便从后攻入,早在援兵赶到之前,后府已惨遭血洗。

    不久,詹沛便又回到薛王府东南角的护卫司。虽然一整晚几乎没睡,又在昨夜激战中多处受伤,詹沛却双目炯炯,毫无倦意——他刚刚临危受命,从西营调回护卫营,暂领统领之职,上司还划拨西营三百精锐充入护卫营听其派遣。

    依照惯例,护卫营不但负责日常巡逻护卫,对进犯王府的凶徒亦有甄别刑讯之责。刚刚上任的年轻统领深感肩上担子之重,匆匆吃了两口不新鲜的点心充饥,便带人来到临时存放歹人尸体的护卫司监牢。

    进入一间幽暗逼仄的牢房,一人点亮油灯,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十几具尸体,血渍一直浸出牢门之外半尺有余,浓重的血腥味更是逼得不少人早在两丈之外就掩住了口鼻。

    詹沛匆匆扫过一眼点出数目,接着毫无官架地吩咐道:“弟兄们劳驾,帮忙剥了这些尸首的上衣。”说着,自己已率先动手忙活起来——因为年轻得很,詹沛不管身居何职、面对何人都是一派谦逊和气,再加上稳健能干、功夫硬扎,这个少年老成的武官在各营都颇受赞誉,年纪轻轻担此重任,倒也无人不服。

    五月间天气转热,无人愿意触碰污血淋漓的尸体,见詹沛以身作则,只好都跟着照办。

    “济之,这大热天的,照我说,该早些埋了才是,扒衣服却是为何啊”一人忙碌着问道。

    詹沛回应道:“不是我卖关子,我也不知有什么用处,还是只管查验查验吧,万一有什么蛛丝马迹的,漏掉岂不可惜。”

    护卫们动作敏捷,很快便扒光了这十几具尸体。

    “唉,是没什么,”詹沛脸上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轻叹口气,“尽快拉城外埋了吧。”

    众人七手八脚开始装车。尸体沉重,护卫们很快挥汗如雨,詹沛一边抬尸体,一边对同僚难为情道:“叫大家这大热天的来跟我拾掇这腌臜尸首,结果白忙一场,真是对不住了。眼下不便请客,这顿酒先欠着,等殿下七七过了一定好好慰劳大家。”说完又转向一个高瘦武官问道,“小满,那个流了很多血,重伤但没死的,救回来了吗”

    “命是保住了,”高瘦武官抹了把汗,喘着粗气答道,“也时不时清醒一下,不过真要好起来还得个把月。”

    “好吃好喝伺候着,千万不能让他死了。另一个也要看管好,审之前,两个都决不能有失。”詹沛停下手中忙碌,正色嘱咐。

    “还用你交待,现在每个活口的命都比咱所有人的命加一起还金贵呢。”高瘦武官夸张道,众人听了也纷纷点头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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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被詹沛唤作“小满”的高瘦武官名叫郭满,字溢之,是詹沛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詹沛之父詹盛膝下有三女一子,詹沛还未懂事时,三个姐姐或出阁或早夭,无一人陪伴幼时的詹沛。詹盛一随从早逝,詹盛便收养了他的孤儿郭满,同年幼的詹沛做个玩伴。

    詹沛与郭满年龄相仿,只差不到半岁,郭满便叫詹沛一声“哥”,詹沛则唤郭满为“小满”,若非两人不同姓,大家都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詹盛八年前来础州荇泽作刺史时,兄弟俩尚幼,自然也跟了来。四年前詹盛调回京,十五岁的兄弟俩已在薛王麾下磨砺出了一点样子,正式擢拔进护卫补缺营,兴头正浓,与那些厮混着一同长大的荇泽弟兄也感情甚笃,所以对于回京,詹盛并未强求两个儿子,兄弟二人也是一拖再拖,一直拖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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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护卫司营舍,詹沛立即紧掩了房门,转身便开口问郭满道:“你看那些尸体身上,可少了些什么”

    “少什么有胳膊有腿的,什么也不少啊。哦,难道是……”郭满露出涎皮的表情,低声同兄长调笑道,“可没脱他们裤子怎能知道”

    “我同你说正经的!”詹沛忽然严肃起来,眼神凌厉如刃。

    郭满少见他这般脸色,赶紧敛了笑意:“哥,我真没看出少了什么。”

    “十八个人里,只两人身上有文身,一个是双臂满绣,一个只左小臂有绣。”

    “那又如何”

    詹沛脱去脏衣,一脸凝重对弟弟道:“论穿衣打扮、武功招式,他们跟山野莽夫倒也别无二致,连口音都是仙崎一带的,但他们忽略了一样东西——文身。江湖绿林中人历来皆喜文身,你可还记得两三年前,我们随薛王征讨仙崎盗匪时,跟归降者在河里洗澡,他们都有文身,无一例外,且常常整膊整背都是,甚至脸上也有。”

    “嘶……”郭满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接过哥哥脱下的脏衣,连同自己刚才脱下的,一起扔到门外筐中。

    詹沛走到水盆边,低下头开始细细清洗双手,继续说道:“而本朝开国之君最不喜江湖习气,连文身也一并厌弃。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京城又是天子脚下,想要进京效力的,都不会不迎合天子喜好。其他的官职倒还好,我只听说想要作皇帝近侍的,若有文身,则很难被遴选进去。”

    “如此说来,这伙人可能是京中的势力”郭满顺着兄长的意思推测道。

    “是不是京中的还不好说,但决不像是仙崎盗匪,否则不至于文身者十不足一。”詹沛眉头紧锁,心中疑虑重重,“我曾与砍杀殿下之人交手,他的招式虽笨,但力道却数倍于我,我当时就有些怀疑,所以才要扒光那些尸体查看文身,也好多些印证。当然仅凭此还不能下断言,我才没跟其他弟兄们多说。”

    郭满听了,也不觉皱起了眉头,又听詹沛喃喃自问道:“说来也怪,那人明明远胜于我等,为何不肯下杀手”

    “确实古怪。”郭满附和着,对此他当然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重重迷雾正弄得詹沛心烦意乱,他埋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另有一处我始终想不大明白——他们何以确定薛王样貌画像不是不可能,但难把人描摹确切,若只给看了画像就让我夜间去一群人里把画中人找出来杀了,我可觉得为难。且大半夜的,都只着里衣,质地虽有不同,形制可是大差不差,所以也难从衣着辨认。那些暴徒始终围绕殿下打杀,得手后立即撤离,总之给我感觉……他们多数都亲眼见过殿下。而殿下自打来础州后多是与江湖豪侠交游,近两年与官家就那么几次来往,那几次我恰好都在一旁护卫,殿下见的可都是达官显贵及其三五个近侍,不曾被这么多底下的打手看到。照这么说,又不像官家所为了。”

    郭满几乎被绕晕,搔首道:“哥,你想得可真细致。”

    詹沛长长呼出一口气,开始感到深深的疲惫,低沉道:“想再多也无益,当务之急是拿到活人的口供。”

    郭满点了点头,又不禁疑惑:“眼下不是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吗不如先审他,为何非要等那重伤的复原呢”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回头慢聊吧。”

    郭满听哥哥有意结束谈话,便要告退,又被哥哥叫住:“满,方才叫你不要嬉皮笑脸,不为别的,只为殿下昨夜惨死,尸骨未寒,此时怎可戏谑调笑这是当着我,若是当着周都统,罚你二十鞭都是轻的。面上总要像样些。往常怎么戏谑我不管,这阵子不行。”

    “是,我记住了,哥。”郭满说着低了头,面露惭色。

    詹沛拍了拍弟弟肩膀算是安慰,沉声吩咐道:“去忙吧。”郭满便悻悻退出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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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祸事之后,王府里的侍从仆婢死的死走的走,除却几个格外胆大且忠心的,没几个愿意留在这曾经血流成河的阴森不祥之地。也有人曾劝郑楹带弟弟去别院住一阵子,毕竟死了太多人,很多地方血迹都未擦净,但这些好意都被她拒绝了——“父母排位在,我什么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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