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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之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灯巷曲直

    “圣上就问这些,杨节使请起吧。”

    杨昉这才由儿子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起身。

    后面几日,杨昉每日安排歌舞、饮宴、游赏、观玩,并亲自作陪,极尽殷勤。临走前一天,使者估摸着杨昉要来送礼了。果不其然,午睡刚起,杨昉就拿着个小盒子独自一人过来了。

    “圣使因老朽这档子事一路奔波来此僻地,老朽实在过意不去,早开始备选谢礼,想着您在圣上身边做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生怕备的礼入不了您眼,千挑万选的,总算赶着您明日启程前选出来一个,赶紧就送来了。”

    “不敢不敢,下官拿陛下




三十、折花
    使者刚刚打道回府之时,杨家上上下下所有知情之人无不日日悬心,私下里更是大骂周知行,紧接着,不免就想起周知行去年还曾先斩后奏送郑氏姐弟来弋州避祸,而杨家碍于亲情,不得不为他窝藏两人,杨家就这样被他先摆了一道。这倒罢了,不想周知行转眼就恩将仇报,一番折腾又害得杨家被朝廷问责,气得杨昉和几个儿子儿媳如今一说起周知行就都恨得牙根痒痒。

    杨昉毕竟是郑楹的亲外公,对她姐弟一向很是怜爱,可几个儿子儿媳却不免有几分迁怒于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外甥女。下人是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很快就对三人也怠慢敷衍起来。

    郑楹父母兄长的牌位被她一路从础州小心翼翼地带至弋州杨府,摆在内室香案上。郑楹和郁娘每日焚香祝颂,不曾停歇过一日,点心水果也都要在牌位前放过一整日再吃,偶尔去花园散心更是不忘剪些鲜花回来供于灵前。

    时值五月,郑楹念着忌日将至,去花园剪花便频繁了些。这天郑楹和郁娘又来剪花,拾掇院子的老婆子见了,嘴里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什么,两个女子早已习惯,只当没听见,照旧剪花。

    才剪了两三枝,那婆子竟过来,粗声粗气道:“我说二位娘子,我老婆子养花不易,你们好歹少剪些吧。”

    郁娘听了不满道:“这一大院子的花,我看谁来都是满篮满篮地剪了带走,怎么我们剪几朵就不成了”

    “别人可不像你们,成天来成天来的。”老人没好气道。

    郁娘张嘴还想说什么,想起眼下的处境,还是忍了,索性不做理会,便要去剪一枝虞美人。

    “哎哟,我就怕你剪那花,你偏剪它,你没看统共也没几朵了要剪啊,来,剪这儿的吧。”老妇人说着指向不远处的几树盛开的百叶蔷薇。

    郑楹便听话地过去老人手指之处去剪,爽直的郁娘实在有些气恼,经过婆子身边时忍不住柳眉倒竖,白了她一眼,那婆子便继续刁难二人:“那蔷薇也不可乱剪啊,那树可是有形状的,剪坏了难看,我可要领罚的。”

    “那……婆婆来帮我剪吧,您看哪些是能剪的,就请帮我剪下来。”郑楹温柔带笑地请求道,一边说,一边递上剪刀。

    婆子听了,也不接剪刀,走上前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就开始揪。

    “婆婆,您小心着些,当心刺扎了手。”郑楹见她赤手采花,一揪心,善意提醒了一句。

    “扎了手也不关你的事!”婆子扭脸冲郑楹恶吼吼回敬了这么一句。郑楹听到,只报之一笑,静静站在一旁老实等候,丝毫不以为忤。

    郁娘难忍火气,带着薄怒斥道:“哎,你这婆子不只是脾气坏,连好赖话都不分呢”

    “郁娘,这没什么,婆婆照料园子也辛苦着呢。”郑楹赶在婆子开口前劝止住了郁娘。

    婆子把揪下的七八枝参差不齐的零落花枝丢到郑楹挎着的篮里,粗声粗气地催促道:“就这些,拿了回去吧。”

    郑楹谢过,便扯着郁娘一道往回走去。

    到了屋里,郑楹径直走到灵前,开始修剪长长短短的花枝杂叶。郁娘在她身后恼道:“今天真气死了,白拎两个篮子,连半个也没装满,且那死婆娘说话,也实在不分好歹。”

    “这真没什么,郁姨。”郑楹笑看了庶母一眼,话音依旧平静柔软。

    “这样无礼的话说到你脸上,你也一味去忍,这样窝囊,别人知道了,以后不知怎么蹬鼻子上脸呢。”郁娘走近郑楹,轻声抱怨道。

    “没什么要忍的,我本就不会为这种事生气,况且她又非杀我父母之人,但凡不是杀我父母者,我看着都觉喜欢,骂两句乃至打两下,都无妨的。”

    郁娘闻言愣在当场,不知道郑楹怎么突然冒出一句胡话来,看她低头精心处理好那些花,又一枝枝在瓶中插好,没有任何异样,郁娘才终于相信,她心中就是那么想的。

    转身之际,郁娘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知道,郑楹的这辈子,八成就要交待在这上了,她只期盼着,这世上终将有一个人可救郑楹脱离无边苦海,这个人,会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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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来战事频频胶着——础州诸部战前常有剿匪战务,将士连年操练不曾松懈,战力不俗,又多是年轻后辈,精力旺盛,意气风发,虽没夺下多少地盘,士气却并不低迷,死守严防每一个城池,抵御住次次进攻。

    而朝廷的优势便在于人马众多,单在重镇桃叶所布的兵力便足有八万,兼倚城墙之固,周知行部纵然集全副兵力强攻也无多大胜算。周知行只把一个贫弱小城津源收归囊中,便再啃不动下一个硬骨头了,近半年过去,两方地盘都没有大的改变,也都没了动作,七月底转为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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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沛趁休战连日练兵,直到又是一年中秋,全营休练一日,周知行也下令解酒禁一整天。

    临近正午,詹沛正准备用饭,忽有人过来,报说周大帅摆了酒席请他去吃。詹沛听了问道



三十一、救急
    半年的养精蓄锐之后,永正十三年三月,周知行遽然发难,兵锋一转猛攻桃叶正东边,一举连陷两镇。这两镇是桃叶东边门户,如今既被攻克,桃叶便被础州军在东南和东北以犄角之势两面压制。

    消息传来,永正帝立刻召见群臣商议对策。

    年迈的兵部尚书率先进言:“陛下,微臣以为,方今之计,仍该与他们继续耗下去。反贼自恃勇猛,心气高傲;朝廷兵多粮足,就该以逸待劳,等他们粮耗光了,心气耗没了,熬不住了,便会不战而降。硬拼虽不至于落败,却难免折损兵马,既可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就显得不值当了。”

    “丢了两镇就值当了他们眼下一东南一东北两股兵锋直指桃叶,日后两路夹击,桃叶难保不陷落。”

    “陛下,周贼没有这个实力。”兵部尚书颇为自信地回奏道,“攻城是需要地利,但更需兵马,桃叶城防坚固,他们若无两倍于桃叶守军的兵马,再折腾也无济于事,无非是虚耗兵力罢了。”

    众臣听了纷纷点头赞同,兵部孙侍郎也适时上奏道:“臣附议。去岁是荒年,兵部探到他们岁末余粮已有短缺迹象,冬后也无瑞雪,今年八成会闹饥荒,待饥荒愈演愈烈之时,再遣使过去,只要允诺一口饭吃,他们定然投降。纵使周贼不肯降,只怕到时兵士们食不果腹,军心涣散,也由不得他了。”

    郑峦对兵部两位高官的进言不置可否,正沉吟间,忽见万举今日一反常态地安静,似在跑神,便点名问道:“万爱卿有何高见”

    “陛下,臣也附议,只不过这样一来,可千万要提防杨昉关键时刻出手接济,令周贼起死回生……”

    万举话音未落,孙侍郎等人便大摇其头:“杨昉与周贼两家交恶,连周贼说客都杀了,如今又刚获封光禄大夫,怎会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去助那反贼”

    万举见此便不再做声,皇帝考量再三过后,还是纳了兵部两位高官的谏言——以逸待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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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正十三年五月,周知行稍作休整后,便趁连胜之势两路发兵猛攻桃叶,指望在缺粮之前拿下桃叶——桃叶不止占据地形之利,还有多处官仓私廪,能解础州军燃眉之急。?皇帝亦深知桃叶之关键,连连增兵。周知行久攻不下,到了七月,兵疲粮短,士气低落,不得已撤退七十里扎营休兵。

    正如群臣所言,正值荒年,再加上数月征战粮草消耗难以节制,休战仅一个月后,周知行部开始缺粮少食。

    这天傍晚,周知行终于盼来了前来送粮的王远闻。

    “大帅,大伙跑了十几地,连日催缴,只勉强弄到不足一万石粮,省着吃,兴许能支撑个把月吧。”

    奔波数月,三十不到的王远闻已是一脸沧桑,周知行拍拍他的肩膀,心酸地致谢道:“辛苦你了,璞英。”

    王远闻摆摆手,凄凉一笑道:“不值一提。大帅也清瘦许多。”

    “能不瘦吗,一天只一餐饭。”?周知行摇头苦笑道。

    “大帅,长此以往,只怕军心动摇啊。”

    此话正点中周知行心中之愁,周知行无奈地叹口气,望向天际渐渐暗沉的夕阳,悲凉道:“我在想,是不是真的天不开眼,不肯相助,不然为何天时、地利、人和



三十二、黑市
    永正十四年开春,又到交接粮草之日。此前,杨昉曾来信嘱咐周知行此次务必要亲自前来交接,夜里,周知行便按约等候在库房前。

    不久,果然看得到从远处似有马队驶来,及至近些,周知行定睛一看,发觉来的根本算不上什么马队,只一驾马车,由四人护卫而已。周知行正纳闷,来者已更近了,周知行再一细看,发现为首的颇为面生,不是之前见过的运粮人首领,而是一个约莫才二十的年轻后生,且车上所载也并非麻袋,而是一个粗糙的榆木箱子。

    周知行不由皱起了眉头。马队行至跟前,来人跳下车,走到周知行面前潦草行了个礼,开口便道:“这位想必就是周大帅,在下弋州节度府兵马副使吕唯立。因此次运来的不是粮食,而是银子,数目不小,杨大夫特命我带人押运。”说话间,三个副手已将箱子抬进库房。

    周知行一脸疑惑看着几人忙碌完,致谢后,便请吕唯立进库房说话。

    “敢问吕总管,为何突然变成送钱了”

    “运粮一次走几十车,出动数百人,队伍绵长,路又难行,一路瞻前顾后的又慢又累,翻过车死过人,上头算了笔账,说还不如运钱给你,你自行买粮即可。”

    周知行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说罢稍作迟疑,继而面露难色问道,“可吕总管有所不知,这大荒之年,家家口粮尚且不足,哪有余粮拿到市面上卖呢即便有,也远不够我这十万人吃的。”

    “知道,所以是叫你去黑市买。”

    “黑市”周知行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吕唯立仿佛更觉不可思议:“周大帅竟不是两道通吃的不曾跟黑市打过交道”

    周知行心想,老子一身正气,何须沾惹黑市,但面前毕竟是杨昉的人,吃人嘴短,所以只客客气气回道:“的确不太熟悉,还请赐教。”

    “黑市做的不就是荒年的生意吗趁丰年粮价贱时大肆收粮囤粮,待到荒年以高价卖出狠捞一笔,且他们有的是路子,或外面有粮源,又有路子偷运进来,或是有私仓可大肆囤积,你只管黑市上去买,越是荒年,越是要多少有多少,眼前不够,他也有门路能源源不断再给你弄来,只要你给钱……”

    周知行听到这里,忍不住一拍大腿,一脸无奈道:??“可不就是钱的问题,黑市那价钱怕是……我这可不是三五张嘴要吃饭,有十万呢,都吃黑市的粮,那得花……”

    “杨大夫出得起,”吕唯立冷然打断,“今日送来的这些只是给你当订金使。”

    “好,如此甚好,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回去就令人查访黑市……”

    “不必了,”吕唯立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片叠起的布帛,抖开了递给周知行,“都写在里面了,人名、所在、近年粮价,你比照比照,看谁出价合适就找谁买吧。”

    周知行接过,大略看了一遍,又小心翼翼折起来揣进怀里,感慨道:“想不到杨大夫对我们础州的黑市都这么了如指掌。”

    吕唯立当做没听见,看周知行似乎倒完了所有的疑问,正要告辞,却听周知行又开口了:“我还有一处担心——那些人会不会不讲信誉,见我们急着用粮,便坐地起价”

    “订金不就是为防备这个吗到时谈好价钱,给订金,立字据,按手印,叫他们备粮。交了订金他们还敢坐地起价,传出去,就别想在道上混了。”

    周知行听了点点头,稍觉放心了些,又听吕唯立道:“方才既说到信誉,在下想不自量力奉劝大帅几句,跟黑市上的人打交道,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嚣张不起,最好别像对杨大夫那样不讲信誉!你手里有兵,架不住黑市上混的可都是不要命的,你若强征黑市的粮,他们一把火烧了也不给你,更不能小瞧他们的财力,他们手里周转的钱只要拿出一小份儿来买凶,也够杀你一百回的。”

    吕唯立这话说的过于耿直刺耳,周知行即便有错在先,也忍不住在脸上挂出



三十五、说客
    饶是詹沛一向勇毅过人,去弋州路上心里也不免怀着几分怯意,然而要想说服自己祖父辈的杨昉,若是露怯,就先输了一半。此去,础州前途一肩挑起,成则两家合力,胜局可期;不成则身死魂飞,复仇无望,虽无烽火硝烟,却不啻背水一战。既是背水一战,詹沛只当自己是个半死之人,若有命见到二娘,便是上天眷顾,若没有,便是上天一视同仁,并不算亏待了自己。

    詹沛一人一骑,轻装疾驰,五日后便到达弋州节度府衙门,到的这天恰逢天降大雪。弋州少雪,今日落雪不知是吉是凶詹沛递上拜帖后,在廊中看着檐外飞雪,心思也飘忽不定起来。

    杨昉接到帖子,一看是周知行的人,心中顿生疑惑:怎么这周知行竟还敢派人过来便当即令人传詹沛进来说话。

    詹沛卸下佩刀交与护卫,进了杨昉书房,见礼毕,自报了名姓,恭谨道:“周大帅派末将前来传话:周大帅承认自己低估了朝廷的实力,现如今础州气数将尽,难以为继,必得杨大夫与础州两家合力举事,才有翻盘之可能。”

    “先不提这个,”杨昉一脸的慈祥和煦,对年轻人笑道,“老夫倒更想知道,你为何还敢来见我就不怕老夫把你砍了吗”

    詹沛从容回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无人肯来,巢倾了一样是死。”

    “倒有几分胸襟胆魄,老夫今日便不与你为难,不过你们周大帅所求之事,可是有些为难。”

    “杨大夫的意思是”

    “这点意思都听不出来老夫愿助他些力所能及之事,但无意与他合力起兵,这下够清楚了吧”老者捋着胡子,脸上依旧满含笑意。

    “既如此,杨大夫也不必费心帮扶了——待末将回去把杨大夫的意思报知周大帅,周大帅不日便将归降朝廷。”

    杨昉听了,摆着手呵呵一笑:“快少编瞎话了,谁不知道他归降死得更快。”

    “在下不敢妄言,周大帅说既无胜算,横竖是个死,不若早降,免得白白牺牲手下人。”詹沛面无表情,冷言回道。

    “老夫不是说了,不会坐视他陷于危难而不顾,紧要关头定会助他一臂之力。你回去也替我劝一劝,叫你们周大帅别想不开自取灭亡。”老人的语调开始稍显急躁,而气度依旧雍容。

    “杨大夫多次施以援手,础州上下感恩戴德。”詹沛说着又施了一礼向杨昉致谢,继而又道,“只不过,当今的础州正如一个溺水之人,每到濒死,您便拉我们露出水面喘口气,然后撒手,让我们落回水中继续挣扎。前几回捞出来时还有口气,可如是反复下去,终会溺毙,虽得以多苟延残喘几日,可这种滋味还不如早些淹死痛快。周大帅今已心力交瘁,说前恩无以报还,惟愿杨大夫自此让我们听天由命。”詹沛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要么两相合力,要么不相往来,没有中间可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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