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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之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灯巷曲直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

    “娘……”林儿拖了长长的童音,拉着舅舅郑樟跑了进来,乳母芸娘也紧随其后。

    “阿樟!”詹沛和郑楹不约而同一起开了口。

    “谁都不必说,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早没事了——本就只是皮外伤,还没到




六十三、磨人
    一个月后,郑楹伤口渐愈,正值仲秋时节,天朗气清,便对一众婢女说想要出门去散散心透口气,随即换上轻装,只带了陌如一人出屋门而去。

    郑楹陌如主仆二人离府门尚远,几个护院远远看到,赶忙围拢上来:“夫人,将军吩咐,说夫人有伤在身,近日不宜出门。”

    “我身子已大好了。”郑楹和蔼笑道,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下。

    护院们却个个一脸严肃:?“此次将军和蒋总管说得严厉,小的不敢不照办,夫人若一意孤行,恐怕小的们就只能得罪了。”

    ——经历过杨综那场风波后,不知内情的护院们都以为詹府的女主人是个最最顽固之人,见她又要出门,个个如临大敌,态度强硬,指望以此劝服她趁早放弃此念。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女主人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又令陌如独自去买些林记糕点带回来,便自行转身回去了。

    ——————————

    次日,詹沛到家已近亥时。

    “济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郑楹迎到门边,随口轻柔问道。

    “定国公要增募新兵,诸多事宜,忙得都快火烧眉毛了,叫我过去分管些事……”

    郑楹其实并不在意,听詹沛说完,略点了点头,娴静地接过丈夫脱下的外衣,搭在架上,一边漫不经心地抚平褶皱,一边支支吾吾嗔道:“那个……这一个月来我同你说了也有五六七八次,都不好意思再开口了……那个,郑峦伤我事小,旧恨也先不提,可这次他是针对阿樟,阿樟现如今不只是我的弟弟,更是薛王。你们当真不给他点训戒”

    “你放心,郑峦既然还不肯安分守己,做下这等蠢事,很快就叫他见着报应。”詹沛照旧用缓兵之计,先求得个眼前的安稳。

    郑楹走回到丈夫身旁坐下,满怀期待地问道:“很快是多快”

    “嗯……两年上下。你知道东边的皎津才出了事,定国公增募新兵就是为了与之相抗衡,我估摸着,不出两年,定能稳住东边,到时把郑峦捆到你跟前,任你折磨,怎样”詹沛搂住妻子肩头,继续温言哄道。

    郑楹佯装严肃,犀利驳道:“你少估摸,你只说,若到时事没成,你该当何罪口出狂言之罪,还是信口开河之罪这样的罪名如何治罪,有无律条可依”

    詹沛在妻子额上点了一下:?“什么时候学的这般牙尖嘴利了”

    “你也不必忙着岔开话,我暂且不提就是了,”郑楹假装让步,又凑近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郑楹偎到詹沛身上,半是撒娇半是央求道:“别再禁我足了,我已痊愈,今日沐浴时伤口也无碍。正是秋高气爽的,也该出去走走。”

    “真的这么快就好了“詹沛邪气一笑,“给我看看,我说好才算数。”

    此话正中郑楹下怀。郑楹柔柔一笑,缓缓起身关了窗,走到床前,转过身来妩媚地望着丈夫



六十四、赴约
    三天后,郑楹穿了利落的胡服,带了侍女陌如,出府去骑马散心。因为有詹将军的交代,护院们这次果然未加阻拦。

    主仆两个骑行至近郊,郑楹远远望见一片苍翠竹林,中有一条曲径,尽头依稀可见一座私宅,掩映在疏密错落的竹叶中。

    郑楹吩咐陌如在小径起始处等待,自己下马只身往宅邸行去,却不入正门,而是绕至东北角,从小门直接进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

    “我还怕殿下不便赴约呢。”屋中,吕唯立正襟危坐,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请坐。”

    郑楹不坐也不客套,摘下幂篱,直言问道:“八月十五那天让陌如给你送了五十两,一切不是挺顺利的为何这次非要我亲自来送”

    “因为……有事相商。”

    “何事请讲。”

    吕唯立便道:“上次交接之后,我回去想了想,觉得……像这样一次二十两,一次四十两的,付完三百多两需交接好几次,麻烦不说,万一哪次走漏了风声,殿下自是没什么,我这样的底下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郑楹闻言点了点头:“正是这话,我也有此忧虑——你如果可以等我凑足……”

    “问题就在于……”吕唯立故作为难地打断,“我也没那个耐心。”

    “那依你之意应怎样”

    “看殿下在钱上也着实为难,倒不如……”吕唯立起身走近郑楹,轻声道,“用身子抵偿欠着的钱……”

    ——自上次不小心拒绝了送上门的美人后,吕唯立越想越觉吃亏。

    “不必,”郑楹一脸严肃,断然拒绝道,“既已说好,轻易不应更改,一切还是照旧,钱我一文也不会短你的。你实在急用钱,大不了我另想办法凑足了数,下回一次付讫。”

    吕唯立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怎么”?郑楹疑惑道。

    “我笑殿下已遭了那么多坎坷不幸,竟还是这般天真——真当我是在跟你商量呢”

    郑楹勃然变色,惊怒:“你是何意你要改约!”?又一脸鄙夷道,“既已谈妥,就该照说好的来,我一个女人都知道应一诺千金,哪有这么变来变去的道理。”

    道理说完,郑楹忽又一拍脑袋,作色道:?“差点忘了,我问你,明明说好的不能伤及旁人,尤其不能伤阿樟一分一毫,你这算不算失手我不提减钱就够给你面子了,你倒有脸毁约。”

    吕唯立只静坐着低头把弄一枚白玉牌,无论郑楹以何种姿态讲话,在他眼里,不过是嘴边猎物的挣扎罢了。郑楹对此浑然不觉,还以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即将要说得吕唯立生出良知。

    “这次只凑得二十两,还欠二百四十两,下次凑足五十两时,我会使人去知会你。”郑楹说够了,把钱往吕唯立怀里一抛,抬腿就要走人。

    吕唯立闪身挡住郑楹去路,一步一步逼近着涎皮笑道:“姐姐骂我毁约可是冤枉了我——我何曾改约上次我只说女人有的是,没说不要姐姐你啊。姐姐实在是误会我了。”在近处欣赏着罕见的美貌,吕唯立愈发着迷,索性撕破脸,彻底展露好色本性。

    郑楹终于明白了当下形势,强忍怯意,啐了一口,指鼻斥道:“你个无耻之徒……”

    吕唯立霎时眼露凶光:“正因我是无耻之徒,你才没有讲价的余地——你顶着个公主的名号,最是有头有脸的。我是什么黑道上的地痞,黑市里的掮客,富贵险中求,什么赚我干什么,今天也一样!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赌的就是你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去!”

    郑楹气得瑟瑟发抖,伸手就是一巴掌。吕唯立也不躲,挨了响亮的一耳光后,摸着**辣的脸颊,斜嘴一笑:“我说的没错吧,你这种人,没了脸,跟没了命,也差不了多少吧。”说着又向前逼近几步,“对你,本来根本无需废话,我说了这么多,已经算很看得起你的公主之尊了,你也多少给我些脸面,少跟我扭着!”

    话音未落,吕唯立猛然伸手去捉女子。郑楹急忙抢退两步,立掌挡在身前,厉声道:“你想胡作非为,可以,但要先杀了我!”郑楹语调虽厉,脸上却是轻蔑的笑意,很显诡异,仿佛正处在崩溃的边缘,而郑楹一旦崩溃,很快就会变得比任何人都狂野跋扈。

    吕唯立显然不



六十五、失算(一)
    入夜,詹府的一间私密屋室之中,烛火明灭幽弱,映得窗上影影绰绰,依稀可辨出是两个模糊的人影,屋内,低沉的话音不时传出。

    “吕唯立”詹沛惊异地皱着眉头,问,“弋州的那个”

    “没错,是他!”坐在对面的蒋相毅恨恨点头。

    詹沛沉沉呼出一口气,恼道:“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偏要自讨麻烦。楹娘也真是的,又跟杨家的人搞在一起……旁人还好,偏生是他。”男子搓着双手,似有为难之处。

    “怎么,”蒋相毅疑惑道,“这姓吕的什么来头,难不成格外有面子吗”

    詹沛道:?“战时打过些交道,不多,但我记得定国公曾专门提起过此人,说他兄长死在为础州运粮这事上,还说,若吕唯立跟我们甩脸子,我们应看在他死去哥哥的份上多担待些。定国公既对他怀着歉疚,我若越过定国公直接找他麻烦,恐不大好。”

    蒋相毅一听,当即狠言劝道:“济之,别畏首畏尾的——找到吕唯立,只管朝死里打!定国公问起,你就说不记得这回事。若你实在不便露面,那我去!”

    詹沛从对方态度中嗅出一丝可疑,话锋一转,酸溜溜自问道:“说来也怪,楹娘怎会想到找他帮忙,莫非是客居弋州时结交的新朋友”

    “你别多想,”蒋相毅急忙澄清,“他们之间没什么,从见面到走人没一句叙旧,只是谈钱。”

    蒋相毅这么一掩饰,詹沛更觉可疑,道:“那你气成这样……”

    “那……那是因为他勒索二娘,二娘为难得都快哭了……”

    “勒索!”詹沛一听这话勃然变色,双手拊案直视蒋相毅,直言问道,“他可曾对楹娘有什么别的不轨企图”

    蒋相毅怕楹娘遭疑,又不擅说谎,一时支吾起来。

    “切切不可瞒我。”詹沛再次催问。

    蒋相毅只好吞吞吐吐道:“他……是存有坏心,但楹娘也不是好惹的,没让那恶棍占着便宜。”

    詹沛脸上寒气乍现,目中凶光流露,嘴角牵动,吐出两个无声的字——“找死”,说完起身推开窗子,按着窗棂,对着夜空孤月沉寂半晌,压下怒气,回身又问:“吕唯立一身武功,真有色心,哪有不能得逞的”

    “二娘是豁出去了,一张嘴利着呢,唬着那杂种了。”

    “她嘴利她是如何说的”詹沛蹙眉追问。

    “她就说什么……”蒋相毅闭目回想着白天所见的情景,道,“说每日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才不怕跟他鱼死网破。咳,反正是宁死不从。吕唯立再张狂,也不敢弄出人命来。”

    詹沛只点点头,蒋相毅见他仿佛似信非信,急又补充道:“不止如此,二娘后来一顿装疯卖傻,吓得吕唯立连余钱也不要了。”

    “钱也不要了楹娘竟有这本事”詹沛一脸惊异,问道,“你所谓的装疯卖傻,在你看来,究竟是她真被气出了跋扈性子,还是在用计

    “我看是真生气,但……也未可知,咳,你管她是不是用计呢,二娘能学得精明些总不是坏事。”

    詹沛微一摇头,随口道:“也未必是好事。”

    “啊”蒋相毅不明所以。

    “哦,先不提这个,”詹沛挥挥手,语气神情松弛下来,?“这么说,他两人今日的确没有什么可在今日之前……也不知……”

    “自是没什么,”蒋相毅一听詹沛又疑到这里,当即出言打断,为郑楹辩护道,“若之前我不在时有什么,那么今日何妨再有一次你往那里去想,二娘知道该有多委屈。”

    “嗯。”詹沛只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了一声。

    蒋相毅趁机赶紧换了话茬:“他们见面之处是南郊一处偏僻宅邸,又是竹林环绕,又有水榭假山,雅致且阔气……”

    “吕唯立竟有这样的财力”

    “这我就不知了,不过那宅子像是才买下的,既没仆役,也无门匾。”

    詹沛又只“嗯”了一声,之后两人各想心事,一时无话,沉默了好一阵子,蒋相毅才打破安静问道:“济之,你打算何时收拾那姓吕的”

    “明晚。”詹沛听闻郑楹受了欺负,大大来气。

    “这就对了,越快越好!”蒋相毅一拍大腿,激动道,“明日我亲自去!”

    “不必,他算什么东西,哪里值得蒋兄出马。”詹沛摆摆手,怒容又现,“蒋兄只管在家安坐,好生看护殿下和楹娘。另外,楹娘牵扯其中之事,万勿外泄。”

    “放心,事关二娘,我的嘴自然比你的还严。”蒋相毅拍胸脯承诺道。

    ————————————

    翌日,酉时刚过,吕唯立换了衣服,正准备去康乐坊喝花酒,忽听见院中有轻微异响。吕唯立曾混迹过江湖,当即便敏锐地从中嗅到了杀气,想到前日才见过郑楹



六十六、失算(二)
    詹沛听到周知行的声音,赶紧丢下弓,转身迎上,躬身见礼。

    “究竟怎么回事”周知行踏进屋门,冲詹沛问道,?“我才听到你说什么……仗得就是人多这么兴师动众地,到底是干什么”

    詹沛正要出言解释,却被吕唯立抢先道:“还能干什么,仗势欺人呗!”

    周知行听了,不满地看向詹沛。

    詹沛连忙又一拱手,辩白道:?“定国公请听属下解释,经查证,吕唯立便是七月初七行刺薛王殿下者……”

    吕唯立一听此言,立刻梗起脖子,强硬驳斥道:“詹将军查证出什么了,还请明言——既指我行刺,那么我是受何人指使若无人指使,我此举又是何动机这些詹将军若说不明白,何以服人,小的就只能猜测您是在公报私仇了。”

    ——事关郑楹,吕唯立料定詹沛开不了口。

    不出其所料,詹沛果然语塞。吕唯立趁机再次抢道:“定国公,小的不过是与詹将军有过几次言语冲撞,詹将军又深恨弋州,想来是要拿我开个头,来排挤我们弋州出身的文武百官。”

    “你少信口雌黄!”詹沛以手指着吕唯立,愤然喝止。

    “那你拿出证据啊!别说证据,只怕连我有何动机都想不出吧!”

    “济之,”周知行盯住身侧下属的眼睛,一同问道,“到底有无证据证人”

    詹沛张口结舌,吕唯立在一旁看着,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你倒是说话啊。”周知行再度向下属发问。

    詹沛张了张嘴,最终也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周知行一挥手令放了吕唯立,又上前安抚了两句,回身离开,经过詹沛身边时,顿了顿脚步,不满地瞥了詹沛一眼。

    詹沛也不瞧吕唯立,跟在周知行后面准备离去,却听身后的吕唯立得意洋洋道:“詹将军以后可务要仔细了,我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就算与将军无关,只怕也将军您也撇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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