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浮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虞安逸
林璎心里正骂得起劲,脚步都渐渐有了节奏,只听恕儿的歌声戛然而止,而那白玉高台之上的宋王,忽然转头,朝北岸望去。
青羽和翼枫趁着宋王转头,赶紧一左一右地伸手将林璎拉得蹲下,三人隐于长草之中,匍匐着往南边的断壁慢慢走去。
刘璟站起身来,面对荷花池的北岸,望眼欲穿。颜姑娘,是你吗
恕儿估摸着林璎三人已经到达那处矮墙。她心想,青羽和翼枫定能一跃而上,但小璎还需要些时间爬墙。适才琴歌相伴,她能听得出,哥哥的琴声很是配合,此时正好借着他的音律之瘾,把他引下摘星台。于是恕儿边往北走,边唱起了另一首流传于陈国的歌,《长相思》:
楚水烟波暮色寒
孤灯明昧在客船
欲言又止琴声断
卷帘遥望玉都南
长相思
摧心肝
秋风寒蝉不住鸣
梦回东阳乱我心
繁京歌舞三千曲
兰泉美酒五十坛
只身蜀地尝百草
奇毒缠身不得死
欲归田园悠然居
袖手旁观天下事
长相思
长相忆
早知如此绊人心
何如当初不相识
长相思
长相思……
恕儿的歌声哀婉,令人柔肠寸断。刘璟虽也会弹《长相思》的琴曲,却没有听过其唱词。
那歌声渐行渐远,欲语还休,刘璟便如同被牵引了魂魄,不禁大步跑下摘星台的九十九层白玉阶,踏上荷花池畔的一叶小舟,追随着心中的一缕柔情,向荷花池的北岸划桨而去。原本平静幽暗的池水,在月下漾起粼粼水光,就如刘璟心中泛起的波澜,忽明忽暗。
颜姑娘,究竟是不是你在唱歌宋宫之中,难道还有别人会唱陈国的曲
颜姑娘,我既希望是你,又希望不是你。
颜姑娘,你还没有离开白玉宫吗我怕你若不趁早离开,我就会忍不住把你留下来!
刘璟寻着歌声而去,那歌声却越走越来越远,没入了深宫之中。
青羽站在墙头,翼枫蹲在墙角,林璎,正不上不下地卡在二人之间。他拉着青羽的手,脚踩翼枫的肩,终于调整到了使得上力气的姿势,本想爬到那截断壁残垣之上,却怕蹭坏了怀中的东西,于是将怀里的一枚平整的大荷包拿了出来。
翼枫见林璎已经立稳,立刻从蹲姿站了起来,想要助他赶紧爬上宫墙。
林璎被翼枫的动作猝不及防地晃了一晃,手中的荷包掉在了地上。他刚想让翼枫去捡,却被青羽一把拉了上去,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算命先生(上)
玉河之上,商船络绎,恕儿站在甲板上欣赏着自己七岁那年在玉河之上看过的风景,不免觉得河水如命途,船只为运道,是身不由己的起起伏伏,跌跌宕宕。
林璎站在她身侧,时不时地唉声叹气。
恕儿问道:“小璎,你怎么了难道过不了几日就能与你父王相见,你心中有些忐忑”
林璎摇头道:“我又不像你一般身世叵测,省亲为何要忐忑”
恕儿白了林璎一眼,说:“我好心开解你,想与你聊聊,你最近为什么总是一副不悦不满的腔调”
林璎叹道:“恕儿姐姐,你别误会。我不是对你不悦,更不可能是对你不满。”
恕儿问道:“那这河水清蓝,天高云淡的好天气,你怎么还长吁短叹”
林璎敷衍答道:“因为我把送给你的礼物掉在了白玉宫里,再也找不回来了。”心中却在想,宋王能带你去宋国,容哥哥能带你去楚国,而我林璎呢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刘璟有江山王权,容哥哥则富可敌国,而我林璎呢我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苟且他乡躲避战乱的空头爵爷。我连一纸通关文书都给不了你,只能给你画一幅像,却连这微薄的小礼物都被我笨手笨脚地掉在了宋宫之中!
恕儿拍了拍林璎的肩膀,笑道:“我没能收到琴画双绝的‘苏先生’亲笔所作的画,难道不该是我更难过一些吗”
林璎蹙眉。恕儿姐姐,我,是不是充其量只能当一个“琴画双绝”若是运气好,我父王能平息七王之乱,统一楚国,那么我就顺手牵羊地当个混世太子。若是运气不好,父王被灭,我不会武功也不会打仗,与其留在楚国等死,不如继续客居他乡……继续什么都给不了你。
林璎说:“罢了,到了晟王府,我估计也没事可做,有的事时间再给你画。”
恕儿鼓励道:“小璎,打起精神。你父王打了那么多胜仗,楚国一统,已经大有眉目。回到你父王身边,你要多向他讨教那些带兵打仗、治国平天下的学问。你有过目不忘之才,晟王府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会让你闲着”
林璎叹道:“其实我不喜欢那些带兵打仗、治国平天下的学问。”
恕儿劝道:“你是晟王唯一的儿子,他为了保护你,忍心将你们母子送往陈国,你隐姓埋名这许多年,一朝回楚,便不再是当年养尊处优的小爵爷。就算你不喜欢带兵打仗,就算你志不在治国平天下,但你至少也要为你的父王分忧,做一个孝顺的儿子。”
林璎问道:“我若做不好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恕儿姐姐,你会来帮我吗”
恕儿噗嗤一笑,反问:“我在你眼中,竟然只有‘打打杀杀’的事情做得好”
林璎正色道:“你什么事情都做得好,‘打打杀杀’,自然也不在话下。你记不记得,宋国那个平昌王府的乔韫,他不是有意要推举你去宋国为官吗宋国有什么意思以你久居陈国的身份,在宋国根本
第一百一十五章 算命先生(下)
恕儿曾在临江生活过两年,岁的年纪,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她自然对临江的大街小巷比对玉都的道路要熟悉得多。此时她女扮男装,腰挂宝剑,昂首阔步地走在临江城中,一身宋人的利落打扮,身后还跟着两个高挑的护卫,她虽然身形瘦小,却显得笔挺英武,别有一番凌人气度。相比之下,走在她身旁的林璎,并不如她这般自信满满,虽比她高了一头,却有些狐假虎威。
七王之乱,并没有祸害临江。因为七个王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若是有一天自己能够统一楚国,必定会从自己封地的府邸迁入临江空置的昭凰宫中,以示楚王威仪。因此临江之城,在楚境十数年的战火之中,固若完璧,看不到一丝战乱过的痕迹。
林璎有些恍然。这便是父王信中所说的“生灵涂炭”我隐姓埋名、客居他乡这许多年,难道竟是场谎言他仔细看去,才发觉临江的街道屋舍虽然完好无损,集市商铺虽然热闹喧嚣,但街头流民众多,乞丐遍地,许多摊铺的商贩都身有残疾。林璎便不敢再细看。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所谓战火,全是烧在百姓身上的疤痕。
四人来到恕儿所说的临江酒楼,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酒楼里的小二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过来招呼他们入座。恕儿记得,当年许爷爷带着她来此吃饭,就是这个小二哥给他们报的菜名,也就是个小二哥将收养她的颜姨姨带到了她的面前。可是,当年他的腿脚灵活,楼上楼下跑得飞快,如今,却拄着拐,精神不济。
恕儿看着难过,于是将身上带的碎银子全都塞给了他,却没有什么话能对他说。问他参了几年的军问他在哪打过仗还是问他如何弄残了腿脚
小二哥数了数那些碎银,问恕儿道:“客官,您这是做什么”
恕儿苦笑。客从何处来她说:“没什么,你拿去用吧。”
小二哥从中抓了一半,把另一半还给恕儿,淡淡道:“多谢了,不过我孤身一人,没有娶妻生子,用不了这么多。你们跟我来,我给你们换二楼最好的席位。”
恕儿沉默地跟着一瘸一拐的小二哥,看他在上楼时何其费力,何其艰辛。恕儿的脚步也跟着沉重起来。若是没有七王之乱,没有战火硝烟,当年那个腿脚麻利、口舌伶俐的小二哥,如今不会因为伤了腿而形单影只,落寞如此。她记得,每次她与颜姨姨和宋姨姨来酒楼送酒时,都是这个小二哥热心地来帮她们将一坛一坛的酒搬到仓库。可是现在,他已行动不便,再无法做重活儿。
小二哥带他们到二楼的位置,是当年许颂带她来时坐过的。因许颂常来临江酒楼说书,小二哥喜欢听他讲故事,所以总是带他到二楼最好的位置。这个位置,远能俯瞰楚水游船,近能看到二楼小戏台上说书唱曲的卖艺人,当年,还偶尔能看到徘徊于酒楼门口来送酒的颜娘子。
四人入座,小二哥却并不报菜名,而是递上一张纸,纸上只草草写了七道菜。恕儿哑然。当年临江酒楼洋洋洒洒的数十种菜名呢恕儿问道:“小二哥,酒楼今日就只有这七道菜吗”
小二哥打量了一眼四人的装扮,说:“客官从宋国来,自然不知道咱们楚国如今的模样。临江虽存,但七王征战不断,壮丁都去打仗了,连厨房的师傅伙计都去了,哪还有什么人在酒楼里做饭要不是咱们临江酒楼早些年红火,勉强维持,如今连七道菜都做不出来。四位客官大可去其他酒楼饭馆转一转,看看除了咱们这里,哪家还能拿出七道菜”
恕儿听着心酸,随意指了四道菜,说:“就这四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四世楚王(上)
许颂顺着折扇老头儿的目光,又仔细去看那四个宋国装束的年轻男子,只见适才盯着自己的少年,眉目清秀,天质脱俗,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俊美如画,倜傥出尘。两个少年长得太过好看,似是一对靓丽断袖,没有任何帝王将相的吞吐气度。反倒是他们的两个护卫,身姿挺拔,英气不凡。可是许颂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那富贵装扮的四人,有哪一处像是君王猛将。
许颂笑说:“顾兄,你是不是饿慌了眼睛昏花,看相也看出了偏差宋国政局稳固,那勤政的小宋王如今已是大权在握,怎么也轮不着他们这些富家公子去当君王猛将吧”
折扇老头儿不理许颂,走到了四人面前,将他们四人又轮番打量了一遍,突然把折扇往饭桌上一拍,笃定地说:“我顾今古,师从虞陵千荡山回灵观的灭玄道长,神游江湖,阅人无数,给人看了十年的相,怎会有偏差”
恕儿、林璎、青羽和翼枫齐齐惊讶,不知所措地看向那突然慷慨激昂的算命老头儿。
顾今古有节奏地挥着折扇,兴奋而急促地振振有辞道:“王不见王,今见二王!显显令德,穆穆皇皇!苍生有幸,宜人宜民!楚地即统,重开昭凰!楚地即统,重开昭凰!”
许颂拽住顾今古不停挥舞的扇子,想要引他离去,歉然对四人道:“叨扰,叨扰!我这朋友,自七王之乱,战火不断,十年前在军中丧了两个儿子,向来有些疯癫牢骚,还望宋国的小兄弟们见谅!”
顾今古却还是不走,将一张苍朽老脸凑到了林璎面前,幽幽念叨:“一字一千金,一画一城池。一世一人情,一步一生死。小公子,楚地即统,重开昭凰,但切忌执念过深,画地为牢!”
林璎好笑地看着顾今古,一双桃花眼里尽是不屑。他心想,老头儿,命,不是算出来的,是自己活出来的。我怜你军中丧子,知你极盼楚地一统,但陈国繁京旧城楼上的算命先生来来往往,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和恕儿姐姐是什么君王猛将。你如此故弄玄虚,大概见人就说“楚地即统,重开昭凰”,恐怕也就是想讨要些钱财糊口罢了。林璎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到桌上,笑指着对面的恕儿,问道:“老先生,您也给她看看可好”
顾今古将手扣在了碎银子上,又凑到恕儿面前近看,随即念叨起来:“宋楚陈蜀赵卫齐,半世浮沉半世安。历劫成缘辗转见,晋阳关外天芒山。小姑娘,苍生有幸,宜人宜民,白玉昭凰,皆是幻境,九州安危,系你一念之间!”
恕儿茫然。九州安危,于我一介小女子的一念之间又有何干
青羽和翼枫也来了兴趣,正想开口问那老头儿他们两个的命途如何,却见顾今古突然疯疯癫癫地扬长而去,一阵癫狂笑声回荡在临江酒楼里,众宾客都惊讶张望。
林璎低头夹起盘中最后的剩下的一些菜,放入嘴里,嚼之无味,忽瞥见自己刚刚放在桌上的碎银子已经踪影全无,摇头笑讽:“这年头,道观仙人都能为钱财折腰,也难怪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琴画才子能去重开昭凰。恕儿姐姐,既然九州安危,系你一念,不如你先去把你那不知真假的哥哥给灭了,可好”
恕儿瞪了一眼林璎,说:“你怎么总对我哥哥不甚满意”
林璎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愤然道:“因为他的琴,竟然能弹得比我好!”
青羽和翼枫相视一笑,顿时忘记了那故弄玄虚的算命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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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四世楚王(下)
恕儿笑看着洋洋得意的林璎,觉得确实如那织衣店的老板所说,他换上了楚国的衣装,连侧脸都更加俊美倜傥。恐怕此时的他,再回到陈国繁京,就算是个断袖,也挡不住那些仰慕“琴画双绝”的少女们踏破碧凉妆品铺的门槛,只为一睹他的风华。
林璎转身看到恕儿从店铺的里间走了出来,看到她身着女装,笑意盈盈,看到她姿容曼妙,步步生香,看到她仿佛是初春盛开的第一只花朵,明媚清丽。一瞬的惊艳过后,林璎忽然有些生气。他跨出一步,挡在她身前,阴沉着脸说:“这身衣裙不好,粉红粉红的,太过矫揉造作!”
恕儿不解地抬头看向林璎,他平日里从不对她阴沉下脸来,恕儿不禁觉得好笑,难道小璎听说自己有“君王猛将,重开昭凰”之相,便也学起哥哥,开始冷着脸耍威仪恕儿轻盈地转了一圈,桃红色的轻纱裙角拂过林璎垂落的白袍广袖,她笑说:“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呀!楚越女装,自古就是矫揉造作的调调。”
林璎回头看了一眼那店铺老板和青羽、翼枫,见他们正好奇地往这边看,他便推着恕儿的肩膀将她推到里间,说:“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一身男装!”说罢,匆匆跑去拿了一件最小尺码的男装,又拿了一条和自己的腰带一模一样的浅蓝鎏金款式,去里间递给了恕儿。
恕儿关起门换衣服,边换边不悦道:“是你让我换女装,现在又是你让我换回男装,换来换去的,好生麻烦!”
林璎在门外反驳道:“我只是说让你试试女装,又没说让你穿着出门!你不是说在楚国穿着宋服扎眼吗那你穿着一身女装,怪好看的,跟我们三个大男人走在一起,不扎眼吗”
恕儿正要发怒,却觉得林璎说的也不无道理,只好叹了口气,说:“都怪你,我还没在店铺里看看铜镜,你就让我把这身衣服给换下来!”
换好男装,恕儿将那一身女子衣裙理了理,递还给织衣店的老板,老板还没拿稳,林璎却一把将那套衣裙给抢了过来,对老板说:“我们四个身上的衣服,外加这套女装,我都要了。”然后急急在身上摸到一小块碎银子,递给老板。
老板为难道:“公子,你手里这身女装,是用仙沪出产的雪蚕银纱制作,裙角的胭脂红,是用虞陵千荡山里的桃花汁浸染,还有这束腰锦带上的刺绣,是昭凰宫里以前的秀坊宫人亲手所秀。因此……”
林璎“哼”了一声,又抓出了两块碎银,递给老板,问道:“这样可够”
老板喜滋滋地收好三块碎银,说:“足够,足够!公子莫怪老朽店铺里的女装卖得贵,其实并不是所有女装都卖那么贵的,是公子眼光好,挑了一件材质最好、做工最细、价格最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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