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司机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虽然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但还是通过对方慢半拍的起身动作做出了判断,一脚刹车亡羊补牢地踩了下去,客车顿时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碾出了一道刺耳的尾音。
司机回头:“你赶紧……咦”
他本来正不耐烦地想要催促一下这慢得像是乌龟亲戚的乘客,却没想到,刚一转头就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前门边上,连方才的急刹车都没让她脚下磕绊出一点声音来。
“还挺灵活的!”司机瞥过女乘客那双呆板的像是蒙了雾的眼睛,在心里嘟囔了一句,重新启动车子,空荡荡的长途客车立刻毫不留恋地从她面前开走了。
轰鸣声渐远,李非鱼背着硕大的双肩包在尘土弥漫的路边呆站了一会。
她脸上一片空白,像是因为迷路而不知所措,又更像是犯了懒,连半步都不想多走,但在接二连三的哈欠的空隙中,她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先不紧不慢地找了半天信号,发现未果,只得打开gps导航对照了一下位置,举步向一边的岔路拐了过去。
这是省内一个小县城的外缘,比通常意义上的城乡结合部更加原生态不知多少倍,目力可及之处除了一条坑坑洼洼的老路,就只有霜染的原野和山林,在这十一月的清晨自顾自地萧瑟着。
沿着小路走上十分钟之后,眼前的景象才终于有了点变化,一片胜火的枫林边上坐落着一幢二层小楼,外侧院墙的门楣上写着斑驳的“林湾旅舍”四个字,油漆似乎刚漆上去不久,一点褪色剥落的痕迹都没有。
林指的是周边的枫林,而湾则是不远处的一湾龙盘江支流,说起景致,确实有几分,但周边交通实在不便,住宿餐饮设施也少得可怜,就连手机信号都只剩下了兔子尾巴似的一小截,让人错觉一夕倒退了二十年时光。
李非鱼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那篇作者不详的旅游攻略给忽悠了。
林湾旅舍的老板是对年轻夫妻,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粗布麻衣的打扮,似乎很响应近年来返璞归真归隐田园的潮流,所以才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开了家旅舍,见到来客,两人都非常热情,笑眯眯地迎了出来,男主人还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帮李非鱼提行李。
李非鱼稍稍错了下身,让过了旅舍老板的手:“很轻,谢谢。”她走进一楼田园风的客厅,驻足几秒钟,忽然笑了一下:“那篇攻略文笔挺好。”
老板连忙谦虚道:“过奖了,过……”
还没说完,就被太太掐了下胳膊,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脸尴尬。
李非鱼笑而不语,接过钥匙慢慢走上了楼。
屋子里陈设簇新干净,最值得称道的是一张大床十分舒服,让人躺上去就不想起来。李非鱼自然也不能免俗,而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宽大的玻璃窗滤去了寒风,只剩下明媚的阳光直射进来,暖和得像是置身温水之中。
但李非鱼刚一睁开眼睛,就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除了阳光以外,还有另一种熟悉的东西也穿透了窗户——警笛声。
她靠近窗边远眺向另一边崎岖的土路,而后抓起衣服跑下楼梯。正在一楼厨房泡茶的老板被吓了一跳,连忙出来,就听李非鱼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老板伸长脖子往她指的方向瞅了瞅,大约是也听到了连绵不绝的警笛声,便笑着安抚:“那边都是山,平时没什么人过去,哦对了,最近几个月山脚正在施工,炸山修路什么的,不过不用担心,都是正规的工程公司,不会出事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很是可靠的样子,如果李非鱼不是对这种事情有种异乎寻常的职业敏感度的话,说不定也就相信了。
而事实也证明,她心中一闪而过的忧虑确实并非只是杞人忧天。当天傍晚的时候,李非鱼刚从江湾散步回来,就被堵在了旅舍门口。
“你就是今天来的那个房客
来干什么的”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警服已经溅上了不少泥点,看起来风尘仆仆。
李非鱼瞥了眼停在门外的两台电动自行车,抱臂点了点头:“嗯。出什么事了”
“让你答什么你就答什么,少问废话!”李非鱼刚开了个头就被粗暴地打断了,那名中年警察没好气道,“你叫什么,身份证呢,是来干嘛的”
一连串的问题硬邦邦地甩到了李非鱼脸上,她忍不住咬住指甲,抬眼看向对面审犯人似的男人,漫
2 工地偶遇
李非鱼靠着门框,铺砖的小路从她脚下蜿蜒到院门口,然后又改换成沙石路面,渐渐隐没在枫林和原野之间。放眼望去,前方几乎没有人烟,只有另一个方向江湾旁还保存着个小村落,距离开山修路的工地不远,她默默地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向外迈开步子。
刚准备好晚饭的旅舍老板惊讶地唤住她:“哎李小……咳,李警官,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不知是不是知道了她的职业的缘故,李非鱼总觉得这名叫做祁江的旅舍老板态度比之前局促了不少,她站定点点头:“天气不错,出去看看夕阳。晚饭不用等我,给我在冰箱里留一点就行。”
祁江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有点过于紧张了,抓抓头发笑起来:“哦,行。”他又恢复了最初的称呼:“李小姐慢走啊!”
这个时候其实不过下午五点,但深秋的白昼已经很短,此时落日正在天边烧出最后一片火红的云霞,与地上的枫林辉映,如同一场连天的火焰。
江湾便在这片枫林的尽头。
仅仅十来分钟,李非鱼就沿着熟悉的小路向南走到了江边,水寒气扑面而来,她搓搓胳膊左右打量一圈,少了枫林的阻挡,周边的情况一下子清晰起来。
江湾在此处呈现出“几”字形,她所在的地方正是“几”字东北侧的顶角外缘,若是绕过眼前的枫林沿水向西方走,正对着的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势,山脚水畔坐落着方圆十余公里内唯一的村子,而村外就是工地的所在。
预定修建的公路已经有了雏形,宽阔的路基沿着平行于“几”字顶端的方向东西延伸,李非鱼估量了一下路况和可能消耗的时间,觉得反正怎么也无法在入夜前赶回旅馆,便破罐子破摔地朝着西边村子的方向折了过去。
约摸走了二十分钟,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工地终于出现在了前方。越是靠近,机械与车辆的轰响就越真切,还伴随着时而平缓时而高亢的人语声,看起来炸药失窃并没有让工地的所有活动都停滞下来。
就在李非鱼走到了工地外围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叫骂:“我操你全家!”
“这是什么情况”李非鱼下意识在围栏外顿住了脚步,侧耳细听。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激昂之下听不出年纪,正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刨绝户坟,这是要损阴德的哟!你也不怕遭了报应!”骂到一半,又带上了哭腔:“唉哟我苦命的爹娘啊,你们就是没有个儿子,现在就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连死了都不得安生啊!你们在天之灵好好看看哪,这些人,他们要刨咱们家的祖坟啊!”
对面似乎有人正在和她解释什么,但声音轻易就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嚎声给压了下去。
李非鱼十分头皮发麻,原本还想进去看看究竟的念头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悄没声儿地调转了方向准备原路返回。
可她刚一回头,就愕然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
“你怎么……”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住话音。
淡淡的月光洒在面前男人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李非鱼倒退半步,无声地吸了口气,大半个月不见,顾行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变化,面容仍旧英俊得近乎完美,但也仍旧严厉得让人难以正视,就连眉间深深的刻痕都没有因为这段悠长的假期而有分毫淡化,她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一时间几乎难以移开。
默然相对片刻,最终还是顾行先开口:“在做什么”
虽然认真算起来,两人不过相处了两周多,李非鱼却已经习惯了他略显奇怪的说话方式,趁着他问话的时间赶紧收拾了心情,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来:“在看你呀。长得这么好看,总不能不让人看吧”
顾行:“……”
他没能听出李非鱼声音里的紧绷,只当她又在发神经,便习以为常地无视了这两句调笑,可刚要回归正题,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大声喊道:“哑巴!干什么呢,让你叫个人回来都不会吗!”
李非鱼一愣,硬憋出来的轻佻从脸上飞快地褪了下去。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一种无法说清的复杂情绪就在胸口猝然炸开,她反射性地抬头看去,却意外地发现顾行居然看起来很平静,他的表情镇定,脸上既没有尴尬更没有恼怒,就好像那个大呼小叫的老太太只是在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一样。
但这个发现并没有让李非鱼感觉舒坦一点,或者说反而让她愈发感到难以忍受,她立刻就意识到,在过去的年月里,顾行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被这样粗暴而轻蔑地对待。
就在产生了这个念头的一瞬间,
李非鱼的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去,那些轻佻和漫不经心的表象如同潮水一般从她的眉眼之间褪去,而紧接着漫上来的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和挑剔。
“你叫谁哑巴呢!”她往旁边迈了一步,抓住了顾行的手,侧身挡在了他和来人中间,下巴微微扬起,借着高挑的身高睨视对方,“怎么着白长这么大岁数,光学会吃饭了没学会说话是不是”
李非鱼头一回用这种尖锐的语气说话,却又自然而然得像是娇纵了半辈子的大小姐,顾行不由诧异地多看了她一眼。
“你,你是……”
来人也被她这一嗓子给唬住了,脚步缓了缓才继续走近。那是个看不出六十还是七十岁的老
3 爆炸
说到正事,李非鱼也认真下来,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和做出的推测都和盘托出,末了摇头道:“那人也挺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跟我叨咕了半天,结果真正有价值的细节一点也没透露,我总觉得不放心,本想到工地来打探一下,没想到还没进去就遇见……咦顾队,你这么老实地来找人,该不是也打了和我一样的主意吧”
顾行没有否认。
只可惜特侦组在十月中旬做完了手头工作的交接之后,就一直放假到现在,就算宝金县向上级求助,也轮不到他们来负责此案。
李非鱼便歪着头笑:“当警察当得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大概也就只有咱们了吧”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过清朗,她笑起来的时候,顾行居然恍惚觉得四周似有暗香浮动,而那种幽香偏偏又分外熟悉,清却不冷,甜而不媚,仿佛能沁到人心里。但下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那并不是幻觉,而是随风飘来的真实的花香。
是腊梅。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年末时节,藏在不远处的山间,早开的腊梅。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顾行刚刚柔和了些许的表情再度紧绷起来,脚下步子骤然加快,像是急于离开这一片花香弥漫的地界似的。
李非鱼很是摸不着头脑,连忙追上去:“顾队,怎么了”
顾行没有反应,只是匆匆前行,将李非鱼远远甩在了后面,直到前方村子的灯火在渐浓的夜色中通明起来,他才稍微缓下步伐,回头道:“这里……”
话没说完,突然一声巨响炸开。
李非鱼只觉像是被谁猛推了一把,脑中“轰”的一声,好像被几百把重锤一起砸中了太阳穴,眼前顿时一黑,耳朵里也嗡嗡作响,轰鸣的残响与血液上涌的声音让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她跌跌撞撞地朝着气浪涌来的反方向踉跄几步,还没稳住身体,就蓦地记起了什么,连忙大喊出声:“顾队!顾行!”
顾行站得远,比她的情况要好上不少,在她仍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头晕目眩时,已经在冲击之下重新站稳了。可刚一抬头,就见到李非鱼又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爆炸中心摸了回去,他心头一紧,来不及仔细检查周边,就先快步冲到李非鱼身边,单手揽住她的肩膀,半拖半抱地带着她往靠近水边的安全处躲避。
但李非鱼却一时分辨不出来人是谁,在肩上强硬的力道传来的一瞬间就反射性地抗拒起来,顾行猝不及防地挨了几记踢打,无奈之下,只得用力束缚住她的双臂,把她护在怀里,大声道:“别怕,是我!我在这!”
耳中的轰响终于减轻了一点,在雷鸣般的嘈杂声响之间,李非鱼恍惚听见顾行的声音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让人不自觉地安心下来。她挣扎的动作缓下来,凭感觉反手抓紧了顾行,深深喘了几口气:“顾队怎么了是什么爆……”
刚说到这里,她全身陡然一震:“被偷的炸药!是不是被偷的炸药爆炸了”
顾行虽然离爆炸中心远了一些,但耳鸣也没比李非鱼轻多少,便没去理会那些根本听不清的字句,强行扳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在灰尘之间流淌的泪水,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李非鱼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
他顿时一怔,惊怒道:“你的眼睛!”
李非鱼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在他有进一步反应之前连忙解释:“……没事,就是沙子进去了,疼得睁不开,一会就好。”说完,居然还吃错了药似的笑了下:“放心吧,不是瞎了,还没那么狗血!”
顾行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冷冷甩开她,把正在作盲人摸象状的李非鱼扔在了安全区域,自己则小心地走近爆炸发生处。
小路在侧,然而四周林木萧萧,已经找不到任何其他人的踪影。
没多久,李非鱼也跟了上来。
她在顾行身后一步处站定,龇牙咧嘴地叹气:“唉,上回是恶作剧,这回就成了真的爆炸,顾队,我怎么觉得和你在一块我这运气不大好呢”
顾行回头。
这会儿李非鱼的眼睛仍在发红,旁边的眼线也晕开了一点,活像只得了红眼病的熊猫,但好在视力没有受到影响,见顾行看过来,她又用湿巾擦了擦眼角,认真地问:“是不是妆花了”
顾行立刻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爆炸后特有的味道弥漫在四周,面前靠近山脚的位置一片狼藉
,几棵碗口粗的树木从根部折断,碎木与石块一起洒了满地,其中又像是还混杂着其他什么东西,只是在手机电筒微薄的光照下看不分明。
顾行大约是担心破坏现场,并没有靠得太近,站在小路另一边观察了一会,皱眉道:“坟地。”
“什么”李非鱼掏了掏耳朵,疑心自己的耳鸣幻化出了新花样。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见几声厉喝——
“站住!”
“警察!”
“不许动!”
两人循声望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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