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她展开工作证件:“警察,有点问题想要……哎,别跑!”
她话没说完,刘强就猛地掀了桌子,色泽各异的汤汁在空中划出晶亮的弧度,溅得到处都是,李非鱼连忙抬手护住脑袋,一脚踹开桌板,而在四下惊慌躁动的食客中间,顾行已经默不作声地追了上去。
刘强推开迎面撞上来的一个服务员,那人惊呼一声摔倒在地,被盘中菜哗啦啦撒了一身,烫得呲牙咧嘴,他看也不看地跳上旁边的椅子,似乎想要躲过这一地狼藉,但顾行已经追到他身后,单手扣上他的肩膀,直接向后一拽,抓住手臂别到背后,干脆利落地把人按到了满地油污和碎瓷片里头。
李非鱼前冲的动作收住,松了口气,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起挂在衣袖上的一根蕨根粉,甩到一边,这才慢吞吞地走上来,评价道:“这可不太像守法良民哪。”
顾行回头瞄她一眼,她耸耸肩,笑得百无聊赖:“得,现在恐怕得请你跟我们回……哎,省里有点远,顾队,咱们现在回哪”
顾行简直无奈透了。
被借用了地盘的民警们也同样无奈,前几天还被当作嫌疑人在审讯室里过了一遍的两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坐在审讯桌另一边的同行,无论是谁遇上这种情况都难免觉得有点别扭。
李阚端着个茶缸晃悠过来,谨慎地小声问:“这人穿着工地的工作服,是跟爆炸案有关”
李非鱼无辜地看回去:“怎么会,特侦组从来不抢同行的功劳。”
当然,同行到现在也还没有半分值得一抢的功劳。
“为什么跑”审讯室内,顾行平静地问。
李非鱼抛下李阚,拉开屋门走回去,在顾行旁边站定,等待刘强的回答。
但对方只是梗着脖子,冷冷瞪着他们。
李非鱼:“没事,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哎,你平时注意过没有”她随手往后指指,语气随意:“外边街上,银行,商场,到处都是摄像头,只要我们铁了心想查,还怕查不到你都干了什么坏事”
她说得像真事似的,一时还真把刘强给唬住了。
他那张过早开始衰老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不确定来,似乎正在天人交战,顾行咳嗽一声,按住喉咙说道:“你住在这。”
刘强茫然而警惕地转过视线来,不明白他的意思。
 
10 吃窝边草的兔子
果然不出所料,王鹏章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久留,两天前的晚上他趁夜摸到了老同学的家里,只借宿了一夜,第二天就匆匆离开,连道别都没有留下一句。
逼问之下,刘强不得不承认了他知道王鹏章似乎“犯了事”,但仍坚称一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非鱼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对着顾行点了点头:“他应该是真不知道。”
刘强松了口气。
但一口气还没泄到底,就听李非鱼抄着手说:“行了,无关紧要的小事问完了,接下来——”她忽然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你那天差点炸死我,有什么感想啊”
刘强身体猛地一哆嗦,后背紧紧贴上了椅背,像是想透过钢铁逃离出去。冷白而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让一切最细微的表情都无所遁形。
李非鱼懒洋洋地敲了敲桌子:“别这么紧张嘛,我知道是误伤,你本来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她指了指顾行:“是他吧”
“不是!”不用催问,刘强就迫不及待地反驳,“我没想……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顾行面不改色地听着李非鱼终于开场的胡说八道:“你否认也没用,另一个嫌疑人已经自首了,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查到你的。”
她站起身来,边活动颈椎边围着桌子转了两圈,最后站在顾行身边:“顾春华可说了,这事都是你让她干的,动机嘛……”她弯了弯眼睛,有点同情似的把手搭上了他的右肩,叹了口气:“顾队,你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那个堂姐可真是……”
简简单单的一两句话,暗示出的信息量却大得惊人,但仔细想来,却又没有半个字能引出确凿的结论。
顾行眉眼微敛,没有搭话——只有他能感觉到,李非鱼的手掌只是虚握,掌心并没有真正触碰到他的肩膀,就好像这种熟稔而随意的关系也只是在嫌疑人面前演的一场戏。
刘强却把他这副沉默的反应当做了默认,当时就坐不住了,两只手把手铐晃得哗啦啦作响:“顾春华她胡说!呸!吃里扒外的娘们,老子——”他勉强伸直了一根手指,指着顾行,冲李非鱼嚷嚷,剧烈的反应下,手腕都快被勒出血来:“老子根本都不知道他是谁!我就是要炸孙家那俩老王八蛋的棺材!谁知道你们那天晚上早不走晚不走,非赶在那工夫走过来!”
李非鱼:“照你这么说,还是我们的错了”
她毫不在意地嗤笑起来:“刘强,你这话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首先,你和孙家究竟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第二,你要想掘坟泄愤,干嘛非得偷炸药还分期分批,这长线放了有……”
她问询似的瞧了眼顾行,后者淡定地给出了时间:“两个多月。”
李非鱼道:“对,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炸药数量对不上的情况了,所以说,你分了那么多次,偷了几公斤炸药,都差不多到入刑标准了,还特意找了顾春华当幌子,这么折腾了一圈就为了干点拿把铲子就能干的事”
“你……”
却没想到,刘强听了这话却愣住了:“你说啥我偷了好几公斤炸药”
顾行点了点头。
“咣啷”一声,刘强猛地朝前一窜,金属的椅子和桌板牢牢焊在地上,纹丝不动,巨响过后只有血从手腕渐渐渗出,他突然大吼起来:“你胡说!我没有,不是我干的!——我知道了,你们是故意的,你们故意冤枉我,都是你们栽赃的!我不服!来人呐,我不服!”
激烈的吼叫在屋子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顾行眉头微皱,但在说话这件事上,他向来抢不到什么先机,李非鱼已经掏了掏耳朵,回身朝开门作势要冲进来的民警作了个暂停的手势,淡淡道:“那你告诉我,你偷了几次,一共多少炸药”
“我……”刘强被这轻描淡写的转折闪了下,嘴里争先恐后想要说的话顿时全消了音,呆了好一会才戒备地瞪着她答道:“就那一次!我、我没称过,可能……不到一斤我真的就是想炸个坟啊!”
李非鱼没有回答,顾行已经站起身来,她便跟着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和杵在门口的李阚擦肩而过,低声说:“他说的不像是假话,你们麻烦大了。”
她没说究竟是什么麻烦,李阚也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他能感觉到刘强证词中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怔愣地目送两人走远了,才突然一捶门框。
“哎呀!之前的炸药是谁偷的!”
同时李非鱼也正在思考同一件事情,却远远比李阚发现的问题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她叹了口气:“顾队……”
顾行停下脚步,晚霞金红的光彩披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连纤长的睫毛末端都染上了一点细碎的金色。
李非鱼蓦地屏住了呼吸,几乎没法把视线从他脸
上挪开,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却从心底冒出了头,像是极力试图深埋、却在恍然间发现早已扎根萌发的种子。
几分钟之前,在她再次提到顾春华的名字时,顾行那种平静的眼神,让人莫名心寒,不像她故作的淡漠,而是真正的无动于衷。
她想,顾行可能就像三流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是个没有心的人,他有喜有怒也有过偶然的温柔,但却都只是出自于责任,出于“应该”,从没有任何一样是单单为了什么人才存在的,无论是同事,朋友,还是亲人,对他而言,都像是过客,把那些情绪探到底,触摸到的都是一般无二的冷。
他曾经遭遇过的一切冷漠和残忍,现在都被他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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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作案模式
事有凑巧,不过几个人的工作就是从“凑巧”里找出人为的痕迹。
何况,李非鱼又补充了一句:“我刚入住的时候就发现了,那家旅舍非常新,目测也就刚装修好一两个月。”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味,顾行已经说道:“查注册。”
陆离目光闪了下,像是要出言确认,但到了最后也没开口,转身朝外走去。
“陆离,”李非鱼从后面叫住他,“是林湾旅舍进行工商注册的时间。”
陆离脚步一顿,朝她矜持地点了下头,算是感谢她的提醒,在顾行把注意过来之前就出了门。伴着房门关合的声响,庄恬摸了摸脑袋,疑惑地琢磨了下举止古怪、跟打哑谜似的三个人,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内情。
手中有了权限和资源之后,调查的进展立刻加快了许多,原本临时拼凑起来的专案组没有解散,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跑腿打杂的伙计,好在精英都已经被另一桩人命案抽调了过去,剩下的都是无功无过的老油条和资历不足的年轻人,对于打下手并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还巴不得有人替他们接手这桩烂摊子。
很快,旧的和新的信息便源源不断地汇总到顾行手中。
而他也果然像老队长所形容的那样,如同人形电脑一般,细致的证词与繁琐的数字在他眼前一条条掠过,然后刻进记忆里,李非鱼捧着工地的记录,刚读了一小半,正要回头去翻找最开始的一项数据,就见顾行放下了最后一份案卷。
“什么问题”他平静地问。
李非鱼便停下了动作:“核实一下第一次丢东西的时间。”
顾行立即想也没想地回答:“九月六日。”
李非鱼被他的过目不忘给震惊了下,一时忘了词,旁边庄恬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得像是个中二病:“这就是天才和凡夫俗子的区别,习惯就好了。”
李非鱼:“……”
她目光诡异地瞄向顾行,却发现对方也正偏头看着她,便立刻木着脸把视线原路转回去:“那一次账面上的差别只有不足200克,被当作是称量时的误差,此前也有误差,不过与此相比要小很多,而之后一两个月里,又有几次大额的‘误差’出现,分别是在……”
她没有翻查资料的动作,顾行便很配合地说道:“15日,不足300克,19日400克,22日300克,25日400克,27日600克,十月之后,9日300克,13日300克……”
此后直到爆炸发生前刘强承认自己偷窃的那一次,差不多每隔四天就会有三百克左右的误差,总失窃量至少有4.6公斤,若是搁在人群密集处一齐引爆的话,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庄恬边听边心算,冷汗都快下来了。
李非鱼已有准备,但也不免心中沉重,这个案子或许比他们之前所想的更加严重。她闭上眼睛,听顾行说:“起止日期,间断。”
庄恬冷汗刚淌到一半,全套的毛骨悚然都被后一句话给憋了回去,多日不见,她本还以为顾行有了不少长进,结果这会儿就现了原形,她悲催地发现,可能用不了多久,她就又要回到过去听不懂人话的智障境界了。
她硬着头皮琢磨了半天,觉得自己可能摸到了点头绪,这才举起手弱声弱气问:“顾队,可是……要拿什么人来和这个日期对照啊”
顾行皱眉看向她,像是在看个不懂事的小学生。
庄恬的声音就不禁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了一句不死心的咕哝:“难道是小鱼说的那个祁江”
李非鱼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把她从大魔王充满杀气的审视下扒拉出来:“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了盗窃的开始,但在爆炸前一周,就没有再失窃过了,直到刘强下手。也就是说,另一个窃贼很可能认识刘强,知道他的想法,并且有意识地把他当作了替罪羊,因此才刻意避免了盗窃时间的冲突。”
而中间的间断,究竟是因为黄金周放假还是……
李非鱼话音停顿,终于还是没忍住,咯吱咯吱地咬起了看起了最干净的一枚指甲,大约过了半分钟,她抓过纸笔,画了一条时间轴,还没往上面做标记,顾行就绕过了桌子,从她手里抽出笔来,在时间轴上方添了几笔,构成了个山峰似的形状。
峰顶正好是九
月二十七日。
在这之前,盗窃的频率在加快,数量虽有波动,但整体处于上升状态,而这一次之后,就算抛开黄金周的影响,也可以看出盗窃频率和数量都大幅降低,并且稳定下来。
李非鱼双手交叉覆在胸口,眼帘低垂,盯着顾行的笔锋,在她眼中,冰冷的数字和笔画像是有了生命,透过它们,犯人的所思所想一点一点在她眼前展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蓦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却忘记了顾行一直在她身后没有离开,这一转身就正好撞到他身上,李非鱼
12 另一起爆炸
谁也无法凭空猜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也正因此,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云始终无法散开。
李非鱼机械地翻着案卷,在岗时间,对爆破物的熟悉程度,接触炸药的机会,爆炸当天的不在场证明……一切细节都已经有了明确的指向,然而到了此时,这些却又都不再重要了。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过分的安静,顾行接起来,笔尖在纸上记录了几个关键词,最后扔下一句简短的“知道了”,便再度沉默下来。
李非鱼不经意地瞥见了一个“顾”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觉得不该开口,奈何庄恬已憋不住问出了声:“顾队,怎么了,有新的线索”
顾行没有回答。
正在这个时候,陆离推门进来,他神色凝重:“祁江是祁海的亲弟弟,和刘强、王鹏章也是高中校友,只比他们低一届,他的林湾旅舍申请工商注册的时间是八月中旬,审批结束是八月末,九月初就开始了旅社装修,历时近一个月。”
也就是说,在炸药失窃期间,祁江全程都在距离工地很近的林湾旅舍。
“现在已经知道失窃的这些日期刘强都在岗工作或值班,”李非鱼咬住指甲,慢慢地说,“现在问题就是,他认不认识、有是否去找过刘强”
陆离望向顾行,又立刻把目光错开了:“顾队”
顾行:“去查。重点是九月二十七日。”
不用他再解释,庄恬已经自觉地跟着陆离出去给他补课了。
临时给特侦组腾出来的办公室很大,却破旧得十分一言难尽,空荡荡的屋子里只突兀地塞了一张办公桌和几把不成套的椅子,也不知是从哪拼凑出来的。人多的时候还好,但眼下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甚至连呼吸声音大一点都会带起来回音,李非鱼就忍不住又不自在起来,心里乱七八糟的,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
雪上加霜的是,她正在徒劳无功地做着心理建设,顾行却偏偏走了过来,站定在她面前不足半步的地方,那种冷冽中微含辛辣的气息鲜明得要命,极具侵略性地搅乱了她的思绪,李非鱼全身都绷紧了,强迫自己牵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如常的轻佻表情,却没成功,看起来活像是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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