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顾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用李非鱼再催促,立刻抓起风衣,大步往外走去。
顾春华虽然籍贯在红谷村,但近些年一直和刘强在宝金县城里同居,因此要找她,首选的地址就是刘强家。
可这一次,两人却扑了个空。
因为被炸的坟里发现了额外的尸骨,刘强被拘留的期限又被延长了,此时家中空无一人,两人敲了许久的门,却始终没有应答,直到过了五六分钟,隔壁的大妈才探出头来,不耐烦地轰人:“敲什么敲啊!我孙子好不容易睡着都让你们敲醒了!这家都好多天没人回来了
,要找人去别的地方找!”抱怨完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顾行的表情愈发冷凝下来,刚走出居民楼就拨通了顾三姑的电话。
但是仍旧没有顾春华的消息。
在红谷村附近走访的陆离和庄恬也没有见到符合描述的女性出现。
一个大活人仿佛在谁也没有留意的视觉死角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似的。
李非鱼按着脑袋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顾队,给她打电话吧,我觉得现在主要担心的问题应该不是打草惊蛇了……”
顾行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反驳,很快地又拨了个号码。
一直没有人接听。
稳定而绵长的拨
20 未完成的好戏
李非鱼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轻声说:“和机场恶作剧箱子里的一样。”
纵然箱中的是个浓妆艳抹的玩具小丑头颅,而此处只是在灰尘上潦草勾勒出的简笔画,但毫无疑问,这两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都是同样一人。
而他的目的,也一如既往都是挑衅。
顾行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沉声道:“通知其他人。”伸手推开了那道画着小丑的门。
这是间老式的乡村房屋,没有多余的装修,午后的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线中飞舞,落在陈旧的柜子和床架上,室内没有人。
一行明显属于男人的脚印从对面的室内门进来,已落了薄尘,路过床边,似乎停驻了一阵子,然后又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应该是画下了小丑图案,最后原路返回,离开了这间房屋。
顾行等着陆离用手机从各角度给那些脚印拍了照,然后带上手套,谨慎地避开脚印,来到床边,停在了脚印中途停驻的位置。
他抬起头,正对着面前宽敞的老式柜子。
陆离的电话仍在拨号,但柜子里面却静悄悄的,没有传出一丝声响。
李非鱼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只见顾行毫不迟疑地拉开了柜门。
她抽了口气,往前迈出半步,但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却并不是什么惨死的尸体,而是一部手机,或者说,是连接在大容量充电宝上的,顾春华的手机,垂在柜子边缘的中国结手机链被带起的风掀动,正在微微摇晃。
屋子里一片死寂,李非鱼能觉出顾行的脊背骤然绷紧,但她却想不出应该说什么,是安慰,还是……
而这时,庄恬快步跑了过来:“顾队,那边一切正常,没有可疑痕迹!”
顾行没有说话,转身从对面的屋门走了出去——那是脚印的来路,出门后,隔着一条狭窄的走廊,就是他这些天居住的地方,三间屋子里唯一被清理出来的卧室,现在仍然上着锁,室内整洁得和几天前没有区别,无论那串脚印的主人是不是王鹏章,他似乎都并没有进入过那间屋子。
陆离用随身的证物袋把手机和充电宝封存好,确认了下两件东西剩余的电量,然后也跟了上去:“根据电量和这款手机设计待机时间判断,距离被放在这里最少也有三天了!”
他没有说得更加明确,但所有人都清楚,三天的时间足以划出生与死的鸿沟。
陆离叹了口气,眼镜的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比以往更加沉重的语气略微泄露了一丝真实的心情:“顾队,你……节哀。”
顾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李非鱼突然意识到,在陆离这个同胞兄弟一知半解的了解中,并不包括顾行小时候究竟经历过什么,也就是说,在那些流于表面的关心与亲情背后,年复一年,直到现在,他也依然是个在情感上被亲人孤立的异类。
所以,他才很难理解别人的感情,无论是同情,喜爱,还是妒忌,艳羡——既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又何谈感同身受。
这个认知让李非鱼心里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无法形容的难受。
院子里的风寒冷干燥,带着即将到来的初冬的气息,顾行拢了一把头发,眼中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你们,在这。”
在这等痕检人员的到来,同时也要再次走访询问附近的人家,收集线索。
庄恬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地立正:“是!”
然后又立刻松弛下来,和陆离一起问:“那你呢”
顾行简短道:“找人。”但脚下却没有挪动,而是肃容看向李非鱼。
李非鱼不知从那种目光中感受到了什么,全身微微一震,她慢慢地往后靠了过去,眼帘低垂,用冰冷的墙壁支撑住她仍在发软的身体,思索的时间漫长得让人疑心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但就在别人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她终于用一种异乎寻常的低沉语调开了口。
“我很聪明,我比那些有钱有势的人都要强上几百倍,但这个社会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连老天也总是和我过不去!那么多蠢货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就我不行不,我比他们强太多了,他们既然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我要把他们全都踩在脚底下,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愚蠢和渺小……”
庄恬:“啥玩意”
顾行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从王鹏章的生平来看,他少年坎坷,亲人早逝,孤苦伶仃,虽然成绩优异却被迫辍学,断绝了最简单的摆脱既有社会阶层的可能性,面临着沦落成和父辈祖辈一样的贫苦底层之人的命运,或许就因为这样的不公平,在成年之后,他确实一直在用自己走偏了的聪明才智来向这个“不公正”的社会进行报复,也在同时为自己获得更优渥的生活而毫无底线地攫取利益,而这两个方面的代表,也就是他一直在挑衅的警方,和曾一度包养他的王雪晴。
李非鱼在尝试着代入王鹏章的心态。而随着她缓慢的话语,一个狡诈而残忍的犯罪分子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从最开始的愤世嫉俗,到后来的
心狠手辣、目标明确,唯一不变的,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居高临下,就像那些没有道理的挑衅,或者像那场短暂的遭遇之中,他不假思索地用踩踏的动作来展现控制力的做法。
李非鱼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后脑,男人鞋底坚硬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阴冷而屈辱的感觉算不上深刻,却极为绵长,像是要从那开始渗入四肢百骸。
她深深地呼吸几次,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如果不是刻意凑近了去听,根本不知道她在嘀咕什么:“如果我要挑衅,我才不会满足于这么一场小小的闹剧,这只是个开场,会有更有趣的事情等在后面,我要让那些追在我屁股后面,却永远棋差一招的警察看一出好戏……”
庄恬听得毛骨悚然,眼
21 他抛尸的时候
手机的电量
在瞬间的茫然之后,顾行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接过陆离手里的证物袋,将手机和充电宝都检查了一遍,越看到后来,脸色就越难看,最后连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显了出来。
他转向李非鱼,生硬地吐出几个字:“是我的疏忽!”
庄恬:“啥”她拽拽陆离的袖子,用口型问:“究竟怎么啦”
陆离少见地没有理会她,面色比顾行好不了多少。
李非鱼愣了下,疑惑地看向充电宝上已经熄灭的指示灯和手机只剩小半的电量,几秒钟之后,她被持续的不适感拖慢了半拍的思维终于“啪”地接上了,但震惊之后,她却又禁不住哑然失笑:“之前给你的评价真没错,你要是连这都能提前想到,可真成神仙了。”
她脸上的调侃之色一闪即逝,再次开口时声音已变得有些阴郁:“如果真有内鬼,会是谁呢”
“内鬼”庄恬又吓了一跳,一脸懵地打断,“哎等等,怎么就跳跃到这儿了你们谁先给我解释解释呗,不带这么吓唬人的好吗!”
顾行脸色铁青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离只好再次化身幼儿园老师:“嫌疑人是如何知道顾队最近不会回家的又是怎么确定咱们会在合适的时间找来的”
“合适的时间”庄恬呆了一会,忽然惊愕地瞪向证物袋,“你你你、你是说……”
李非鱼顺势接口道:“没错。如果顾队在他安放手机的时候突然回家,他很可能会无处可逃——毕竟,顾队可不是我这款弱鸡;而这款手机电池加上充电宝的电量总共能维持三四天,如果这期间咱们一直没有想到顾春华的事情,那么这个手机的线索和屋子里的一切布置,就都丧失了戏剧性的效果,以王鹏章自命不凡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必然有其他的方法来确保警方在合适的时间、并且也只能在合适的时间里回到这里。
如果只是前者,还有可能通过匿名电话之类的把戏来达成目的,但若加上后一条,那么在警队里,在顾行身边,必定有他的眼线。
而这个内鬼,会是王鹏章准备给他们带来的惊喜么
李非鱼踩着摩托车的排气管,借此稳定住身体,强迫自己继续思考。但就在这个时候,顾行忽然说:“不是!”
几人都怔愣地看向他,李非鱼道:“那会是什么咱们还有什么疏漏”
顾行:“途径。”
可惜这一次李非鱼没能及时给出解释,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她抬手按住太阳穴,额头又开始渐渐渗出冷汗来,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在此刻显露无遗。
顾行在第一时间就熟练地撑住了李非鱼微微摇晃的身体,生硬地解释:“工地,炸药量……”
“如果刘强这样的工人都需要由顾春华配合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才能顺利把偷窃的炸药带出去,那么作为一个外人的祁江是如何做到的还一做就是十几次!”
李非鱼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顾队的意思是,祁江把炸药偷运出去的途径仍旧不得而知。”
顾行手上加了一点力气,更加稳固地扶住她的肩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感谢还是歉意更多一些,但下一秒他就收回了手,把头盔递给李非鱼,自己也跨上摩托车。
“水。”
他只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字,而后就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出了村子就是工地,龙盘江的支流呈“几”字型,在这里转了第一个急弯,从二者旁边奔流而过,水面虽然不算宽阔,但水流却异常深而湍急,即便在这临近初冬的季节,也没有丝毫结冻的迹象。
顾行把车径直开进了工地,直到最内侧才刹住,他一言不发地下车搜索起来,或许因为太靠近江水的缘故,这里杂草十分茂盛,颇似芦苇的枯黄草茎几乎要把工地围墙的下半部分全都遮住。
江风猛烈,把蓝色的铁皮围墙吹得哗啦啦直响,而这响声之中似乎还掺杂了些许叮叮咚咚的响动和锐利的啸鸣,像是生了锈的哨子与风铃。
顾行谨慎地循声走过去,面前的杂草开始出现了不规律的倒伏,工头不明所以地跟上来:“咋了”他凑近了,也瞧见那些折断了的草茎,不由嘟囔道:“不就是有人来撒尿……”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有人说:“不是。”
他刚要回头,却见顾行在半米多高的草丛中蹲了下来,小心地拂开了面前茂密的枯草。
一道被刻意撕开的裂口跃然眼前!
“这是!”工头大惊。
顾行没有回答,他从那道缝隙探出手去摸索了片刻,而等他再度把胳膊收回来的时候,手中握着一个式样独特的瓶子。
一个漂流瓶。
顾行回头和李非鱼对视一眼,拔出了瓶塞。
透明的玻璃瓶外围着缓冲用的橡胶网,而
里面则空空荡荡,只放着张折成玫瑰花形状的粉红色纸条,展开后水彩笔色彩浓重得几乎要透出纸背,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张小丑的脸,鲜红的嘴唇往两边夸张地扯开,几乎要拉到耳朵根,不知正在嘲笑谁。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像是都被这个浓墨重彩又充满童趣的小丑给震住了。
半晌,李非鱼听见自己压抑得毫无波动的声音:“他想让咱们试一试。”
多少年来,因为厌烦乏善可陈的现实,她曾无比期待挑战带来的兴奋和期待,唯独这一次,谜团和挑战让她感受到的却只有愤怒。
因为这是场以太多的血做为代价的博弈。
顾行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就在李非鱼的话音落下
22 “父子”
越来越多的警车汇集到了江湾,警笛与人声交织成嘈杂却又有序的一片。
李非鱼缩在最先赶来的那辆车里,把空调开大,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有条不紊的繁忙工作。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外缘的警员纷纷让开一条路,有人抬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深色的尸袋上湿漉漉的,混着淤泥的江水从鼓鼓囊囊的袋子上面不停流下,像是下了一场沾染了死亡气息的小雨。
李非鱼下车时,两个人抬着尸体正从顾行身边走过,他面无表情地在听人说着什么,并没有分神去看尸体,陆离在人群中,面朝着他的方向,似乎想要上前帮着解说,却欲言又止,表情活像是个急于给应考的同学递小抄的学习委员。
李非鱼忍不住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
尸体不知是怎么回事,肥厚得很是过分,将宽大的尸袋撑得连拉链都无法拉上,从敞开的边缘露出一抹惨白的额头和水草似的长发,随着搬动垂在半空晃晃荡荡地滴着水。
顾行终于转过头来,视线在尸体上一掠而过,落到李非鱼脸上:“过来。”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像是突然犯了老毛病,李非鱼心中疑惑浮起,但仍不假思索地走过去,刚一站定,就听他对面的陌生人问:“他说不清楚,你来告诉我,这地方这么偏僻,你们是怎么发现有尸体的”
问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其中却充满了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意味,李非鱼飞快地抬起眼,把那人打量了一番。
那是个高大的男人,已经上了年纪,浓密的短发染成了漆黑的颜色,只有发根刚长出的部分显露出了一点几不可察的霜白痕迹,他脊背挺直,警服笔挺,甚至到了近乎刻板的程度,眉间的川字有如刀刻,气质与顾行居然有几分诡异的相像,但两颊上过于深刻的法令纹却让他显得更加冷酷而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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