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橄榄枝与星花的标志在他肩上熠熠生辉。
李非鱼心念急转,表面上却端起了严肃的表情,一丝不苟地敬了一礼:“根据对嫌疑人行为与心理的分析,我们判断……”
她简明扼要地把整件事情讲了一遍,自然地省略了其中所有私人的部分。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表情与方才相比毫无变化,看不出是否满意,却突然问:“你知道我是谁,就敢把正在侦办的案件细节透露出来”
李非鱼还没说话,就见顾行眉头陡然一沉。
她立刻弯了弯眼睛,抢先说道:“陆局说笑了。虽然您曾一度很希望特侦组解散,不过现在既然改变了主意,又亲自把这案子又交到我们手里,那么想来过问一下侦办的细节,我们也理应配合。”
陆从安目光一闪,沉默地打量着李非鱼,嘴角拉得平直,两颊上的法令纹愈发深刻,然后他把视线转向顾行:“你的队员就是这种货色嫌疑人还逍遥法外,人死了一个又一个,就只会卖弄小聪明!你们这些天究竟在干什么!”
李非鱼在心里啧了声,明白陆离那种被班主任盯上的学习委员一样的表现是怎么回事了。
双方地位差距太大,何况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训斥又无关什么原则问题,她实在没打算跟这更年期的大爷逞口舌之快,便貌似老实地耷拉下眼皮,盼着赶紧听完拉倒。谁知顾行却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每一个词之间都隔着艰难的停顿,但却依旧没有丝毫迟疑:“李警官贡献重大,未能结案,是我的责任。”
他向前走了一步,正好挡在李非鱼面前,站得笔直,凛冽的风从江面刮来,将他的风衣下摆扬起,带起猎猎声响,但他却纹丝不动,像是块难以摇撼的山石。
陆从安冷然看着他,好半天才意味不明道:“好啊,顾行,你这几年出息了!”
言罢,转身就走,边上好几个人连忙前呼后拥地跟上。
顾行仍然站在原地,嘴唇紧紧抿着,一丝血色都没有,他面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中情绪却十分复杂,像是愤怒,却又更像是别的什么更加晦涩的东西。
李非鱼觉得他虽然在极力对抗对方,可眼下这样子分明正像是个年轻版的陆从安。
她挥去心头的唏嘘,抬起手,使劲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走了走了,这破地方冷得要死,太上皇都起驾回宫了,陛下您也别在这目送啦!”说完,又顺手把在一旁欲言又止了足足十多分钟的陆离给拽走了。
随着领导和尸体一起不见了踪影,江滩又渐渐安静了下来,人越来越少,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年纪不大的警员还在善后。
顾行望着同事的背影,无声地松了口气,比起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人情负累,此时他确实更需要一点独
处的安静。
尸体的解剖结果是在夜里送到特侦组办公室里的。
报告送来时,顾行正站在阳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隔着玻璃门瞧见来人,他最后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干脆地掐灭了烟头,推门进来。
陆离那张斯文而矜持的脸上立刻又露出了犹犹豫豫的小媳妇表情,李非鱼觉得简直没眼看,只好趴在桌上默默地把脸扭了过去。
这个短短的空档中,余成言已经翻开了报告,快速地从前到后扫了一遍,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日常跟炮仗似的男人却难得地哑了火,没一会就又一言不发地把报告放回了桌上。
 
23 内鬼
看似恶作剧的炸药失窃案从五年前就埋下了祸根,兜兜转转到现在,已经留下了五具以上的尸体。而随着这些尸体的出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死胡同——王鹏章。
说服祁江藏尸、盗窃炸药的是他,杀死祁江夫妻的是他,利用顾春华和张宏志的是他,将他们灭口泄愤的也是他,剩下一个张宏义刚刚浮出水面,但没有人怀疑这个硕果仅存的帮凶的下场……
在一个月之前,谁都没有想到,那名不过三十出头的英俊男人居然是个老辣又狠毒的杀人狂,而现在,就算知道了这一点,却仍旧于事无补,无论检查了多少遍交通与旅馆住宿等各个系统留下的记录,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出入县城的每一条路都布下了严密的路障,然而他整个人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般!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一条线索。”
李非鱼压低了声音,阳台的门紧紧关闭着,头顶就是房顶,而楼下空无一人,但她仍然谨慎地伏在栏杆上将四周打量了一圈。
就在她安心地直起腰的同时,顾行轻声说出了藏在她心里的那两个字:“内鬼。”
能够接触到内部信息的人并且及时通风报信的人并不多,其中谁最有可能,他们已大致有了数,只是暂时还没有证据罢了。
李非鱼便笑起来,眼睛里像是有细碎的光闪过。
顾行被这一抹狡黠的笑晃了下神,不知为何,仿佛又依稀闻到了腊梅花清澈的香气,他心中有片刻的迷惑,那些从来都环环相扣的理智像是在猝然间脱落了一节,留下了道古怪的空白。
但他还没给前因后果找到个合理的解释,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陆从安冰冷而低沉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把你手里的案子放下!下午会有人去找你交接新的案子,你们立刻赶回来!”
顾行难得放松的表情在一瞬间再次绷紧,他下意识地做出了近乎立正的姿态,口中却反驳道:“不行,宝金,有内鬼!”
但对方并不给他拒绝的余地,冷冷道:“顾行,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立刻回来!这是命令!”
命令
李非鱼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朝对面看去,只见顾行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栏杆,拇指粗细的空心金属围栏被他掰得几乎变了形。
过了好一会,他才在愈发僵硬的沉默中生硬地挤出一个单字来:“是!”
对面没有再回应,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顾行却没有动,依旧垂着头站在原地,手机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般的格格响声。
李非鱼去抓他的手:“顾队,还……”
她没说完,声音就卡在了一半,就在碰到顾行手背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他居然全身都在发抖,仿佛愤怒到了极点却又无从发泄。
李非鱼自觉有无数种法子看透人心,但在这个时候,她也同样明白,多年来所忍耐的不近人情的掌控,与在那些强权之下所生长出的与对方如出一辙的强硬人格,二者之间的矛盾永远不可能通过几句话来轻描淡写地调和,再真切再感同身受的安慰也不行。
她只能安静地站在一边,默默等待。
顾行几乎压抑到了极限的情绪终究还是没有爆发出来,他慢慢地松开了变形的栏杆,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他深吸一口气,主动接上了李非鱼没剩余的半句话:“还有半天时间。”
他把手机塞回衣袋,再不看一眼,哑声道:“叫人来,准备出发!”
所剩的时间不多,但特侦组的效率极高。
两个小时后,张宏义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就被发现在了出租屋里,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嗡嗡飞舞的苍蝇和满地空酒瓶与尸体作伴。
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三天。应该是在杀死了顾春华之后就被趁醉灭口的。
难得出一次现场的余成言全程阴着脸,出了门就立刻把口罩甩开,像是要藉此也抛开满屋的尸臭一般。他回头看了眼在屋里忙活的同行,见没人注意这边,压低了声音问:“接下来怎么办真的会是……”
虽然这么问,但之前几人已经讨论过了,所以他也没指望着得到什么多此一举的回答,话到一半就自己住了口,转身第一个回了车上。
但很快,他就又跑了出来,车门被他甩出“砰”一声巨响,神色里有掩不住的急迫。
“顾队!”他大声朝屋子里招呼,“
有王鹏章的线索!”
不仅是特侦组,在场的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全都惊讶地望了过来。
通缉已经发了数天,王鹏章却始终杳无音讯,谁都没想到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居然恰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露出了痕迹。
半个小时后,县公安局门前已经停了一溜警车,其中居然还有两辆临时调来的特警运兵车,引擎已经发动,数道警笛的锐响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
从张宏义死亡现场赶回来的警车急刹在队尾,特侦组的几个人走了下来,但谁都没想到,就在看清了眼前这阵仗的一瞬间,顾行突然就变了脸色,他抛下身边的同事,快步抢
24 收队
车子已经启动,江老组长本打算记路,但只勉强撑到了第九次转弯之后,就彻底迷失了方向,多年从警的经验让他愈发觉得不寻常起来,他忍不住低声问向身边的李非鱼:“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消息可靠吗,他……不是哪儿都找不到么,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旁边有名特警偏头看了他一眼,但没出声,年轻而明亮的目光里好似隐藏着一点难以形容的深意,让人莫名地不自在。
李非鱼靠在车厢上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不奇怪,通缉令都发了好多天了,有人碰巧瞧见了呗。”
或许是觉得这个回答太过敷衍,她想了想,又说:“具体的我也没法说,得到了才知道。”
比起她的模棱两可,另一辆车上也在讨论同一件事的庄恬则十分兴致勃勃,她脑袋凑向陆离,嘀嘀咕咕地说:“哎,你说他们发现的真是炸弹么还真让顾队和小鱼猜准了,王鹏章那小子手里真留了炸药!不过他手里哪来的那么多……咳咳,嗯,这回也是他倒霉,一不留神让人发现了,现在我就希望他别反应过来,只要再多待一会,咱们就能……”
“嘘!”
陆离用食指压住嘴唇,制止了她越来越兴奋的表现,隐在镜片之后的目光好似有些异常的幽暗。
李阚和周劲松两人悻悻地坐直了向他们这边倾斜的身体。
车子似乎行驶到了某个路口,再一次停了下来,但很快,所有人就都发现了不对,这回并不是转弯,而是原地一百八十度调转了方向,原本的后车开始领头,而他们紧随其后,车速在短时间内就加了起来,警笛声中,风驰电掣地一路直行驶向远方。
李阚终于忍不住问:“这是要回去”
但县城很小,并没有这样笔直的长路,方才忽快忽慢的车速与陀螺似的转过的那些弯让人根本判断不出距离和方向,昏暗的空间里找不到来自外界的参照物,就连车速都开始变成了个模糊的概念,渐渐的,远处人流嘈杂声也减弱到了难以辨识的地步,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周围这几人和座下不知要开往何处的车子。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但光秃秃的手腕却提醒他,腕表已经和手机一起交了上去。
一种沉闷的焦躁感开始从心底升起。
偏偏庄恬像是一分钟不说话就会原地爆炸似的,顺着炸药失窃的话题,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起了她当初在特警队当排爆手时的惊魂时刻。
李阚看了眼徒弟,只见对方比他还忐忑,不安的神色已经完全浮于表面,神经质地摸着刚刚发下来的枪,他脸上好不容易扯出了一点僵硬的笑,但双手指尖却在肉眼可见地不停颤抖。
“……我跟你说,那回所有的线颜色都一样,根本就没什么红线蓝线的分别,我师父拆了半辈子炸弹,刚一看到都有点发懵!”
庄恬还在说话,原本清脆好听的声音也带上了几不可察的亢奋,听在人耳朵里,像是只不合时宜聒噪的乌鸦。
车轮轧过了颗石子,猛地一颠,李阚心里也随之一紧。
他想起来,王鹏章对自制炸弹也很拿手,他手里还有剩余的炸药,也许,还不止是炸药……
庄恬笑嘻嘻地扫过来一眼,像是有点瞧不上他的紧张兮兮:“李哥,别这么担心,干咱们这一行的,谁都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坎了呢,能高高兴兴的时候就别白吓唬自己!这事儿我有经验——当年有一次我在车站广场长椅底下发现了个炸弹,定时的,差几分钟就爆了,根本来不及拆,我差点没吓死,周围都是人,临时疏散都疏散不过来,眼看着要炸,幸好同事从车站里面拉过来了个防爆罐,要不然你们现在都看不着我了!所以我就说吧,真要遇到……”
面对着越说越邪乎的庄恬,陆离只能叹了口气,打断了她:“行了,别说了,你说话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现在还是闭嘴吧!”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猝响,刺耳的刹车声紧随其后。
是爆胎
不远处,轮胎在柏油地面上撕扯出尖锐而干涩的声音,为免追尾,几人所在的后车也一脚刹车踩下,车速还没降到底,就是一阵剧烈摇晃,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幅漂移,车尾失控地朝一旁猛地甩开,带着车子转了几个圈,横着搁浅在了路边。
“怎么了!”
满车的人彼此相撞,倒成一团,混乱之中有人大声询问。
回答他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不知是谁惊呼起来:“爆炸了!炸弹爆炸了!”
周劲松一哆嗦,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瞪向紧闭的车门。
庄恬从座位上爬起来,她脸上笑嘻嘻的表情一点都找不到了,活像个惨白的人偶,手脚并用地越过几名被撞晕了的特警,扑向驾驶室:“顾队!顾队你醒醒!前车呢!前车怎么样了!言哥和小鱼——”
被她握住肩膀的男人一动不动,而她尖叫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不知道是透过前车窗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景象。
李阚也总算七荤八素地爬了起来,他被人撞到了一边,摔得全身都疼,幸好没撞到头,他隐约意识到事态比预想得更加严重,慌乱中,正打算和庄恬一样去前面查看,但就在这时,他背后紧贴的车厢壁上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凌乱的声音伴随着隐隐的撞击感,在一瞬间就把他还没完全找回的理智搅成了一团乱麻。
这名在小县城里混了半辈子的民警几乎没碰过枪,但这却不妨碍他立刻反应过来,方才听到的是如假包换的枪声!
驾驶室终于传来顾行的声音,冰冷而短促,但声音并不大,像是根本没什么力气:“开车!”
“开车”李阚胃里痉挛起来,近乎空白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要逃离现场……是不管另一车人了!”
可惜就在顾行下令的前一秒钟,急于救援同伴的司机却先一步打开了车门。
庄恬惊呼一声,似乎要去顶替他的位置,可惜已经晚了,枪声愈发密集而响亮,李阚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子弹射入人体的声音。
他从心底里腾起一股冷气,冻彻骨髓。
车里剩下的几个人至少有一半在方才紧急的躲避中受了伤,他分明瞧见特侦组那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双目紧闭,歪头抵在坚硬的车厢上,他爬过去晃了他两下,却不见任何反应,似乎已经撞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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