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到目前为止可以确定的是,凶手作案并非如媒体所说的一样是宗教反社会分子的随机杀人,他早有预谋,细致而冷酷,手法中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仇恨与愤怒,甚至在特定的案件中还存在着一定的象征意味。
陆离说道:“结合昨天刚刚得到的线索来看,三个现场留下的能让人联想到七宗罪的标识很可能
11 报亭
如果这一段陈年的视频真的是凶手杀人的动机,那么在这场对于七宗罪的审判中,高钧这位名声颇好的富商所代表的罪行,或许并非是过去人们所谓认为的贪婪,而是淫欲。
反而依靠这种非法视频牟利的第二死者张岱业,才是贪婪。
一切都和最初预料的不同,反差犹如他们表现出来的善与心底隐藏的恶。
好一会,庄恬总算缓过来了,她拍拍脸颊,让自己振作起精神:“那第三个死者呢如果凶手是想替视频中的受害者复仇,那汪洁又是怎么回事”
顾行将强奸犯的伤疤发给了法医用以和高钧进行对比,闻言合上笔记本电脑,摇头道:“查受害者身份。”
庄恬吐出一口浊气:“明白!”
李非鱼抄手站在一旁,这几个月下来,顾行已进入了状态,说话越来越容易让人理解,而其他人也渐渐适应了老队长不在的日子,她觉得,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她这个“翻译”存在的意义就会完全消失,而到了那个时候……
但在眼下,她仍然尽职尽责地叫住准备出门的庄恬,补充了一句:“最好查一查汪洁的交际圈,视频里的受害者只能看到半张脸,恐怕不好查,如果能限定范围的话,也许会容易一些。”
庄恬:“好嘞!没问题!”
她一走,陆离自然要跟上,视频上线是六年前,拍摄时间可能还要更早,凭借低像素视频里的半张脸来寻找当年的被害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余成言也回了自己的地盘,他总有分析不完的数据。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这种状况不算少见,但这一次却异常尴尬,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前一晚发生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李非鱼总觉得顾行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添了丝从前没有过的审视。
是因为她那句太过直白的询问,因为在酒吧里轻佻的表现,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李非鱼无从判断,别人的心思总有九曲十八弯,日常的每一点好恶都经过了层层的计算与衡量,最后才得出个最无伤大雅的结果,但顾行却不一样,他太强硬,从来学不会向世事低头妥协,所以直到现在仍保留着那种不合时宜的纯粹,也正因此,同样的外在表现,在他或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就意味着完全不同的两种情绪。
李非鱼回想起在公交车上的那一幕。
在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不是也自诩看清了对方的心思么!可结果呢
那些落空的期待,只能伪装成玩笑的心意,还有捏在手心里冰冷的汗水……一切都像是场恶俗的滑稽戏,而她就是那个早知道应该退场却迟迟留恋不去的可笑戏子。
顾行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一抬头就瞧见李非鱼杵得橡根木桩子。
“还有事”他有些不满。
李非鱼似乎在笑,又仿佛只是习惯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淡漠而迷离,如同蒙着一层黯淡的雾气,她歪过头,看着窗外飞过的麻雀:“没事,只不过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弯了弯嘴角:“上面把我调来,本就是为了传达你的意思,所以,你来发话吧。”
顾行放下笔,凝眉注视李非鱼:“你在闹脾气”
李非鱼脸上的笑容扩大开来,认真地说:“不是。闹脾气耍性子的行为其实本质上来说是倚仗对方能够包涵纵容自己才做出来的举动,简单来说,就是有恃无恐,所以并不适合在工作场合中使用。我只是一时想不到应该从哪入手,才等着你分配任务而已。”
她想了想,又诚恳道:“之前我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吧。人心不是那么容易能琢磨清楚的东西,你还是更适合走理性路线。”
这话不用她说,顾行自己也清楚,他就算按照李非鱼当初所说的方法把人的行为表现分析归类,最后得未必能够得出一个真实可靠的结果——譬如方才。
他便不再纠结这些还没有办法熟练掌握的技能,站起身来:“去技术室。他们人手不足。”
李非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上,一如既往,像是个常伴左右的影子。
顾行心里却莫名地一阵不舒服,他犹豫了下,忽然回过头:“你是不是不开心因为我”
李非鱼愣住,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但很快就眯眼笑了起来:“顾大领导,都说了让你别瞎猜了,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见对方仍然没有从门口让开的迹象,她只好叹了口气:“刚才的视频让人心情不好,仅此而已。”
这是个非常合理的解释,没有正常人在看到那种图像之后会真的毫无触动。
顾行终于重新迈步,把心头那点萦绕不散的异样感尽数压了下去。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那个“七宗罪杀手”已经连杀了三个人,留下了无数的烂摊子,光是各处的监控录像就已经堆得快从硬盘里溢出来了。
见到有人来帮忙,眼睛都快看肿了的几人都十分兴高采烈,飞快地把水韵名城小区的监控记录全都拷了出来。
李非鱼端着笔记本电脑找了个角落坐下。
死者汪洁被控制的那段时间里,凶手曾经
几度出入,每一次都在夜深人静之时,这已不是秘密。但他很小心,衣着一成不变,并且总是把面孔和具有个人特征的部位遮挡得严严实实,就算一帧一帧地找过去,也无法辨认出他的身份。
浓烈的烟味充满了整间屋子,像是个火灾现场,李非鱼一只手半掩住鼻子,昨天在酒吧的时候吸的那几口烟现在还让她很不舒服,此时再烟熏火燎一番,嗓子就更难受了,她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手里慢慢地拖动视频进度条。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升上头顶,李非鱼把那几天的视频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终于,一个说不上太过异常的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正要说话,但有人先一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声问:“哎,先吃饭吧饿死了!”
那胖子人缘似乎不错,旁边立刻七嘴八舌地起哄:“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那身膘,都二百五
12 失态
“没有。”李非鱼实话实说。
说起这个,她就愈发憋闷:“嫌疑人每次出门的时间都保持在半小时左右,也就是说,无论他到哪里,单程应该在步行十五分钟的距离范围内。你也看到了,在那十余天的时间里,包括了两个周日,只有这两次,他在回去的时候,帆布背包里斜着鼓出来了一块,看形状,应该是卷起来的纸卷,我猜测那很有可能是他新购买的报纸,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从案发地算起,步行十五分钟以内的报亭就只有五处,我每一个都问过了,并没有任何人见过嫌疑人。”
顾行仔细听完,见她的推测与自己的想法类似,便点点头,但立刻又问:“为什么是步行”
李非鱼:“嫌疑人行事非常小心,应该不会冒险把自己名下的交通工具停在案发现场附近,同样的,公共交通里公交车不安全,时间也不稳定,而出租车更是会留下不必要的线索,所以我认为就算他有其他代步工具,但在犯罪现场附近行动的时候仍然更可能选择步行。”
顾行没有反驳她的说法,只是说:“回小区。”
虽然不明所以,但李非鱼还是依言把车开回了水韵名城大门口。顾行下车之后却并没往小区里面走,而是顺着外缘的围墙前行了了一百五十米左右,在他正对面,交叉路口的另一侧稀稀拉拉地停着一排共享单车,一会的工夫,已经好几个人扫码骑了上去,奔向不同的方向。
李非鱼恍然:“你的意思是……”
顾行回头瞥她一眼:“按四倍半径搜索。”
也就是以脚下为圆心,五公里为半径来进行搜索,看看是否有出售杂志报纸的地方是嫌疑人的目的地。
这个范围可不小。
顾行似乎也有同样的顾虑,想了想,又说:“不在主路边。”
李非鱼已经打开了手机上的电子地图,开始做标记,除了顾行刚刚说过的以外,又同样刨除了靠近商场超市等可能有监控的区域。不幸中的万幸,这里靠近五环路,周围的小路并不太多,稍微缩减了一些潜在的工作量。
但即便如此,一个个报亭询问下来,也耗费了数个小时。
眼看着时间已近日落,许多摊主都开始预备着收摊回家,两人还是没有找到正确的地方。顾行看着地图上标注的路线,难得地主动安慰了一句:“晚些也好。”
时间会替他们排除那些不在夜间营业的报刊亭。
冬日里天黑得早,大街小巷的路灯渐次点亮,在匆匆的行人脚下拉出狭长的影子。李非鱼趴在方向盘上,半明半暗之间,她的表情有些复杂难辨。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剩下的报亭也被走了个遍,仍旧没有进展。
顾行揉了揉眉心,扔开手机,在刚刚询问过的报亭买了份纸质地图,重头计算起来。
李非鱼的神色更加晦暗,她默默地看着顾行的笔尖在地图上勾画,忽然说:“我知道一个地方。”
顾行停下笔。
“在哪”他平静地问,并没有追究为何李非鱼直到现在才提起此事。
那是条小巷,里面一溜的报摊,不是街头路边由市政统一建立并承包给个人的书报亭,而是几家看上去足有三十年历史的小破书店,里面卖的大多是盗版漫画和故事会一类的书刊,只有窗下路边支起的摊子上摆着几叠报纸,被冷风吹得哗啦啦响。
两人一路问过去,直到问到了位足有八十多岁的老店主,他耳不聋眼不花,头脑居然也很清晰,就着残阳仔仔细细辨认了半天照片,最后确认:“对,是有这么个人!”
李非鱼只觉心里像是有块石头落了地,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空荡荡的不安。
“您确定”
老店主呵呵笑了起来:“小同志,我还没老糊涂呢。那人我记得,他穿的怪,买的东西也怪……”他颤巍巍地走到窗下,指了指最里边的一份报纸:“这个新思路周刊,前些年还行,这几年哪,都没人看了,也不知道为啥,那人点名就要买这个,我觉得奇怪,就记住他了!”
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露出一角的报纸,上面正好是对于“七宗罪杀手”的跟风报道,一目十行地扫过内容,简直让人觉得牙碜,没有人来买确实一点也不冤。
顾行说道:“别人没见过他。”
老店主莫名其妙:“啊”
李非鱼却听懂了,这一条小巷里有好几家卖报纸的旧书店,但其他人都没见过嫌疑人,说明他直奔这里而来,目的明确。
他对这里很熟悉。
李非鱼翻动那份藏在最内侧、无人问津的新思路周刊,轻声问:“老人家,现在这份报纸是不是销路不好”
老人“嗐”了声,浑浊的眼中好似透出些唏嘘:“岂止是不好!别人家早都不卖它了,也就我岁数大了,还念旧……不过也卖不了多久了,我听说快停刊了吧!”
顾行虽然是本市人,但少年时期
一直跟着祖父生活,很少回家,因此并不清楚老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李非鱼的感触却要更深一些,她默了默,低声解释:“我记得中学的时候,这份新思路周刊销路很好,可惜后来不知怎么着,报纸的质量一落千丈,渐渐就无人问津了。”
她抚摸着粗糙的纸面,脸上有奇异的落寞之色一闪而过。
顾行并没有发现这一细节,他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仪式性”
这份报纸的可读性实在太差,无聊得只配用来擦地板,现在还在坚持每一期都来购买的,恐怕和仍在售卖它的人一样,都是为了心中那份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怀吧。
而若是在实施筹谋已久的谋杀的过程中,仍然还不忘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出来买报,是不是又说明了买报纸的行为对于凶手来说具有一种
13 旧事
李非鱼最终也没有解释她情绪失控的原因,只是把用烂了的万能理由再次搬了出来,敷衍道:“据说脑震荡恢复期容易情绪不稳,吓着你真是不好意思。”
她说完就四平八稳地转头去看窗外了,只不过车窗上倒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得厉害,让她看起来有点像是三岁小孩画疵了的单薄纸片人。
“右转。”她突然说。
转上这条路,行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
学校
顾行心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就听李非鱼说:“前面靠右停车。”
车窗外灯火灿烂,其中写着龙江市第一实验中学的灯牌远远地从六层高的楼顶上投下亮红的光,楼体上许多条红幅长长地垂下来,用谄媚的字眼恭贺即将到来的五十年校庆。李非鱼背靠着车门仰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副令人厌烦的景象。
龙江一中向来以压死人的课业出名,就算是初中部也是一样,连教育部门都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了,虽是周日,但初三的学生仍然被名目各异的“兴趣班”锁在了学校里,此时刚刚到了刑满人员回归社会的时间,每张稚嫩的脸上都写着与年纪不符的疲惫与麻木。
逆着人流,李非鱼向狭小的操场走去。
四周围墙高耸,三米多的铁栏冰冷得像是关押野兽的牢笼。李非鱼绕到一棵老柳树下,在它背后的铁栏杆上摸了两下,很遗憾地发现了粗糙的焊接痕迹。
她啧了声:“钻不出去了,爬吧。”
可惜俩衣冠楚楚的人民卫士还没来得及上演一出爬墙的好戏,两个保安模样的人就从身后抬起手电筒照了过来:“干什么呢!”
十几年过去,校园安保倒是做得好了不少。
李非鱼握在栏杆上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但又很快放松下来,端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警察办案。这围墙上有能让人进出的地方么”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都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往一旁指了指。
学校管得再严,也抗不住这群十几岁精力充沛的活猴儿,果然,不远的地方,围墙上有个颇新的豁口,正好能容一人钻出去。
李非鱼也不知积攒了多少年钻耗子洞的经验,两秒钟都没用上就身轻如燕地在另一边落了地,回头笑:“你没问题吧”
好在顾行个子虽高,但身材却和粗壮丝毫不搭边,李非鱼看他顺利地钻了过来,摸摸下巴露出个不要脸的笑容:“啧啧,这腰,这腿,这身段,当警察真是浪费社会资源!”
顾行噎了下,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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