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出了校区,眼前一下子就换了天地,迎面是一大片破旧的平房,狭长曲折的小巷蛛网似的向各个方向延伸,尽头融合在夜幕中,只有零星的暗淡灯光在其间闪烁,像是引诱生人的鬼火。
偏偏李非鱼还特地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讲解:“顾队,你知道么传说学校全都建在坟地上,就为了用学生的生气压一压阴气……”
顾行:“……”
这都什么不着调的胡说八道!
李非鱼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明明到处都是看似一式一样的老平房,但她却像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出路似的,不多时,绕过个违章搭建的小棚子,一股几乎有点异香异气的肉香倏然扑面而来,不知是用什么调料腌制过,厚重里又像是带着丝软甜的蜜汁味道,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连这寒夜中的温度都似乎因此上升了不少。
李非鱼蓦地停住脚步。
顾行正在琢磨这一下午的不同寻常,一时没能及时收住动作,从后面撞了上去,他立刻伸手扶住李非鱼,快速往后退了半步。也就是这时,他突然觉得不对——手下的感觉僵硬异常,每一簇肌肉都绷紧了,像是遇上了危险、随时准备逃命的小动物。
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气氛陡然安静得如同凝滞。
李非鱼回过神,短促地笑了一声:“哦,低血糖头晕。”
她明显没说实话,顾行又想起之前在车边她反常的激动,便也没再追问,只偏头望向重重阴影中香气的来源,若有所思。
窄巷里有家小店,方圆五十米里愣是找不到一块招牌,也不知道有没有工商和卫生许可,卷帘门只拉开了一半,门口支着两只炉子,一个煮馄饨,一个蒸包子,竹蒸屉像是从马王堆出土的,肉汁和炭气已经把竹子浸透了,完全看不出本色来。店里没有多少人,地偏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地方实在太小,就连纸巾盒都得跟年画似的钉个钉子挂在墙上,三维立体全方位地利用上了所有能用的空间。
外面排队等着买包子的人倒有几个。
李非鱼扫了一眼,没见到里面有打扮得像嫌疑人的。
她便径直朝馄饨锅边走过去:“老板,向你打听个人。”
一头白发的老板正在往一碗拌馄饨里加料,闻声随意地抬头看了眼,但就在瞧见李非鱼那张脸的时候,他手底下突然一哆嗦,直接泼了半碗酱油进去。
“……你”
李非鱼摸摸脸,发现事到临头其实并没有自己预想得那么难熬,她一扬嘴角:“好久不见,看来我这些年没怎么变样嘛。”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老板却像是被人劈头打了一巴掌似的,飞快地垂下头,重新盛了一碗馄饨,口中生硬地拒绝:“我谁也不认识,别问我,问了也不知道!”
李非鱼“哧”一声笑了:“您老也太谦虚了,这不是还记得我么。”她掏出嫌疑人照片,声音恰到好处地压下去,只有两人能听清:“警察办案,你仔细回想一下,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个打扮的人尤其是周日晚上的时候。”
“警、警察”老板愣住,“你当了警察!”
李非鱼按住酱油瓶子,似笑非笑:“小心点,别再倒多了。”
她的手冰冷,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冻肉,老板就哆嗦得更厉害了。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门外的顾客,他这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提心吊胆地把那张熏上了蒸汽的照片接过来。
上面的男人捂得连他妈都未必能认得出来,但老板却松了口气——她居然不是来翻旧账的。他虽仍不太敢抬头,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自然了一点,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说:“我确实见到过,他来了好几次了,都是周日,也是穿着这么一身打扮。怎么,他……犯事儿了”
李非鱼不答:“别瞎打听。对了,他今天来过没有”
老板连忙晃了晃脑袋:“没有,他每次都是挺晚才来。”怕说的不清楚,还急急忙忙地补充:“差不多九点半吧,快收摊那会儿!”
“从哪
边来又往哪边走”
“这……”老板往巷子口指过去,“之前我没注意,但最近两次我记得是那边。”
不是学校的方向,这条窄巷的尽头应该就是那家旧书店,看来嫌疑人确实一直在沿着这条路往返。
窄巷宽不到两米,旁边堆满了杂物,四个轮子的大概就只有轮椅能勉强挤进来。李非鱼左右看看,便又确认了句:“他是骑自行车来的”
“嗯,有几次是,还有一两次是骑摩托车。”
老板态度极好,知无不答,李非鱼满意地把照片塞回口袋,看了看时间:“给我一屉包子,一碗拌馄饨。哎,顾队,你吃什么”
顾行站在稍远的位置听着两人的问答,闻言说道:“一样。”
李非鱼:“好嘞。那就两碗馄饨,两……不,三屉包子吧。”她回过头:“他们家抠门着呢,一屉包子少得只能喂鸟,我估计不够你吃。”
老板没敢反驳,战战
14 追逐
“嘀嘀嘀——”
设定好的闹钟尖叫起来,李非鱼一个激灵睁开眼,车载时钟刚好跳到21:00。
“有动静么”她边问边从手套箱里抽出张湿巾,抹了把脸,顺手把那只长了腿正在到处跑的闹钟给捉住扔了进去。
顾行的视线像是被那只履带战车造型的闹钟给抓住了,无语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李非鱼摸出手机给庄恬发了条语音:“包子味道怎么样”
很快就有回音,就仨字:“吃撑了!”
李非鱼心情很好似的笑起来,又开玩笑地说了几句闲话。
但这一回对方却没了反应。
李非鱼又等了片刻,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她笑容一敛,扭头说道:“他们可能……”
她刚说了个开头,顾行已经截口道:“安全带!”说话的同时已启动了车子。
果然,正在此时,庄恬的电话打了进来,刚一接起来,她就飞快地说道:“人跑了!走的应该是你们那边!他从另一条路来的,刚一看到我们在店里,连停都没停,直接就骑着摩托跑了!这人也太贼了!你们注意,他还是那一身,戴着头盔,摩托也是黑的,车上没有牌照,老陆正在通知各路口布控!”
李非鱼:“好——嗷!”
她话没说完,车子突然一个弹射起步,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李非鱼没防备,差点咬了舌头,急加速中,她被惯性紧紧拍在了椅背上,疑心肺里的空气都被撞了出来。
她扭头怒道:“顾行你开的是汽车还是火箭!我这车可只保了最低的强制险!”
顾行仅仅抿了下嘴唇,仍注视着前方,完全没搭理她。
李非鱼惊魂未定地抱怨了两句,心脏晃晃荡荡落回原处,她就不再胡扯,这时嫌疑人也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一辆通体漆黑的摩托从窄巷口出来之后,猛地向右急转,沿着大路飞驰起来,两人现在正紧随其后。只可惜这是私车,没有警笛,路上的车辆毫无危机感,不仅不提前避开,反而还有路怒症重度患者看不惯这种超速行为,突然别过车头试图阻挡,看得她三魂七魄都要从头顶冒出去。
“智障玩意!不要命了吗!”
李非鱼吓出一身冷汗,只觉眼前一对对红彤彤的车灯拉着残影,在视网膜上左冲右突,都是在最后关头才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车毁人亡的惨剧,惊险程度直追好莱坞大片。
她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小破车居然性能如此强大,更没想到平时恨不得在脑门上写着“禁欲系”三个字的顾行飙起车来居然像在上演现场版的速度与激情。肾上腺素的骤然升高让她手指都开始发抖,但脑子却又异常的清醒,她飞快地启动软件商城,把头一个找到的模拟警笛的软件载了下来,音量调到最大,开窗按下播放键。
嘹亮的“呜哇呜哇”声立刻响彻夜空,让李非鱼十分感动于自己手机奇佳的音效。
前方慢悠悠逛街的车辆总算有了点危机意识,不情不愿地向两侧让开。
但嫌疑人的摩托却在陡然间又一次急转!
顾行沉声道:“路线!”
李非鱼低骂了一声,奈何手机已经被紧紧捆在了车窗外侧,屏幕横七竖八地缠满了胶带,像个新出炉的木乃伊,高速行驶中实在弄不下来,她便咬咬牙,探身去摸顾行的裤子口袋。
顾行百忙之中瞥她一眼,混乱下也看不出表情是不是尴尬,但大腿肌肉却蓦地绷紧了。趁着减速转弯的时机,他稍微侧了下身,让李非鱼艰辛地把他的手机摸了出来,然而紧接着,好不容易才成功的李非鱼就又出离愤怒了:“指纹锁顾行!你居然用的指纹解锁!”
顾行也很无奈,谁在设定手机锁屏的时候能想到会有这种操蛋的场合呢!
摩托车在车流之中如鱼得水,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大,就算警笛和喇叭的声音震天响也无法改变眼下的局面。
顾行余光确认了手机的位置,凭感觉伸手抓过去。但就在这时,不远处路口的绿灯突然变红,两侧车辆开始移动,险险地将他们与前方的摩托车隔了开来!
顾行一惊,不得不立刻收回手,在极短的时间内降档急加速,双手猛地一打方向盘,避过刹停的前车,然后一脚油门踩到底,以毫厘之差在左右两侧的车辆汇流之前冲了过去!
李非鱼此时十分确信,差点被王鹏章砸死的那天都没有这么刺激。
她心脏都快跳出喉咙口了,觉得自己当年还向往充满挑战的生活简直是中二傻逼,纯种的,现在如果能回到混吃等死的日子她马上就去烧香,她勉强深吸一口气,在两次换档的间隙抓过顾行的右手,稳准快地按上了手机背面的指纹扫描。
——该死的屏幕总算亮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放松,就点开了地图,切换到交通流量监控界面。
眼下他们在四环边上,附近全是居民小区,正赶上周日夜里,去各处撒欢的人们浪够了,纷纷开车回家,地图上几条主要道路一溜的红黄,几乎看不到代表交通顺畅的绿色。
车子晃得厉害,不停在加速减速和漂移之间无缝切换,李非鱼怀疑自己右胳膊都在车门上撞成了十八截,她费了好大力气才预估出一条不那么拥堵的路线,首尾相接的几条路绕了半圈,最终切到了一条细长的小巷尽头。
李非鱼无意识地提高了声音:“直行!第二个路口右转!”
第一个路口近在眼前,最为临近嫌疑人驾车逃入的窄巷,但顾行毫不犹豫地直行驶过,直到前方又出现十字路口,才又来了一次漂移,斜插进去。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李非鱼被巨大的力道甩向驾驶座,肩膀几乎与顾行的右肩相碰,又在半途让安全带给拽了回来,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卡了线的风筝。
她颅腔内又开始疼,七荤八素地看了眼手机:“靠右直行!前面第三个红绿灯下辅路!”
顾行依言照做。
这时庄恬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轻柔欢快的乐曲在车窗外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给高亢的伪造警笛加了个低声部和声,一起响彻大街小巷。
李非鱼:“……日了狗了!”
铃音好不容易停下,她连忙用顾行的手机回拨过去,接电话的居然是陆离,不用多说,两人都心有戚戚焉地意识到了彼此处境的相似。
“你们到哪了!”陆离声音急促,早没了以往的斯文,话音未落,伴
着“咚”的一声巨响,他就又气急败坏地吼道,“庄恬!你他妈开的是车不是坦克!看到路障了吗!”
李非鱼觑了眼俨然要上天的顾行,欲哭无泪地想:“至少坦克仍然是地面部队……”
对面警笛声混乱,她只能扯着嗓子报了自己的位置,大声喊:“嫌疑人在两分钟之前拐入小清水巷!中间没有其他岔路,现在随时都可能驶出,注意拦截!——顾行,右转!我看到他了!”
黑色的摩托车引擎轰鸣,从狭窄的巷口蹿出,然而在两侧警车的包抄下居然丝毫未停,直接向左急转,擦着他们的车边逆行而过。
顾行神色冰冷而专注,方向盘左转到底,换档拉手刹踩油门各种动作一气呵成,李非鱼看得眼花缭乱,只觉车子几乎是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再次追着嫌疑人飞驰起来。
附近的警笛声开始汇集起来,李非鱼费劲地伏在窗口向后看过去,不出意料地瞧见了特侦组那辆黑色suv,果然开得虎虎生威,带着股神挡杀神的气势,仿佛随时要碾平她的小白车奔赴战场。
余成言的声音在警用电台响起,又
15 失利
刺耳的刹车声像是要劈开夜色,黑色与白色的车身在最后半秒钟错开了彼此,悍马的轮胎在地面拖出漆黑的s形印记,险而又险地躲过了撞击,却并没停下,再次加速绝尘而去!
李非鱼的车直冲上人行道,颠簸间只差毫厘就要擦上一旁的楼体,她咬牙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让车子又向前冲了几十米,这才艰难地停了下来。
安全带的金属扣贴着车壁来回晃荡,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全身都在发抖,后背死死抵住椅背,像是要通过这样的姿势来找回一点安全感。
急促的喘息声在密闭而寂静的空间里变得震耳欲聋。
突然间,车门被猛地拉开,李非鱼木然转过头,但还没看清来人,整个人就被从车里强行拖了出去,狠狠按到了一旁墙上。
“顾……行”
李非鱼茫然地睁大眼睛,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顾行按住她的肩膀,手指紧紧地向下扣住了肩头的骨头,仿佛要当场把她拆碎了,一字一顿地质问:“李非鱼!你不要命了!”
他的声音极冷,脸色苍白,但眼底却仿佛带上了一点猩红,愤怒像是在他眼中燃起了一场野火,须臾间便烧尽了平日的冷静与镇定,让他近在咫尺的逼视几乎有些吓人。
庄恬站在车子另一边,也是满脸煞气,却因为心有余悸而显得色厉内荏。
李非鱼背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地看着顾行,他的衣服上沾了地面的灰土,应该是躲避悍马撞击的时候留下的,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幸好并没有受伤,更没有其他严重的结果出现,依旧能好端端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近乎于贪婪地注视着眼前愤怒的男人,辛辣的烟草气息混合着薄荷的清冽从极近的地方传来,充满了侵略性,却又被灼烫的体温中和,化作了一种凛冽的温柔,她咬紧了牙,全身绷紧,只觉许多年没有过的情绪倏然在胸口搅成了一道混乱的漩涡,仿佛随时都可能冲破那一层层徒劳树立的堤防,一溃千里。
但片刻之后,李非鱼却蓦地垂下眼帘,切断了自己的目光。
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轻声说:“我以为你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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