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顾行愣住。
李非鱼抬起手,动作僵硬却坚定,轻轻扣在他的手背上,有一瞬间,他生出了种毫无缘由的错觉,以为她会就此握住,但她却只是理所当然却又像是异常克制地将他的手拉了下来,然后站直了身体。
她的右手鲜血淋漓,还没有完全干涸,有一抹蹭到了顾行手上,被夜风吹过,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顾行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李非鱼走回车边,把落在副驾驶座位下面的手机捡起来,她看起来很疲惫,却这种倦意并没有表现在声音中:“嫌疑人改乘一辆无牌照黑色悍马,从溪山路与江南路交汇路口沿江南北路逃窜。”
陆离立刻原样在警用频道里复述了一遍。
然后他迟疑着低声问:“你……见到他们了没有”
李非鱼背过身靠在车门上,头颅低垂:“嗯,都没事,你也多加小心。”
回答她的是对面又一次密集起来的警笛声。
李非鱼本来也准备再次加入,可惜她的车本就质量一般,经过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折腾,情理之中地出了故障,趴在路边发动不起来了。
也好。
她慢慢地走到后座边,拉开车门,昏昏沉沉地坐了进去。肾上腺素的作用开始退去,沉重的疲惫感一点点袭来,像是要把人掏空,她颅腔里面闷痛得厉害,还有些想吐,却又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默默地躺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顾行也已恢复了冷静,他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扶着打开的车门往里看了半天,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绕到车子前面,打开引擎盖查看了一番,确认了是点火线圈故障,便把手机扔给庄恬:“叫拖车。”想了想,又走回后座边:“修理费……”
李非鱼仍旧没睁眼,却很快打断了他:“不用。”没等顾行再说话,她倏地露出了一点单薄的笑容:“有空请我出去玩一次吧。”
顾行默然片刻,说道:“好。”
庄恬盘腿坐在后备箱盖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这天晚上,警方一直忙活到凌晨,但直到最终嫌疑人也没有抓到。
那辆悍马第二天下午才从龙盘江里捞出来,车子门窗大开,水流又湍急,里面可能曾有过、也可能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证据早已被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司机更是不知所踪。
但没有人会真的认为他已葬身水底。
直到这个时候,警方才真切地意识到,和他们打交道的不仅是个缜密的杀人犯,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他不在
乎别人的性命,也同样不在乎自己的,除了死亡,或许再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媒体当即炸了锅。
网上追车的视频铺天盖地,还有不知所谓的剪刀手们把网友拍下来的实景与电影中的场面混剪到了一起,配上了激昂壮阔的背景音乐,甚至还加了字幕和点评。
一天之间,点击上百万。
警方高层挨个被媒体的话筒轰炸闹了个焦头烂额,回头就狗血淋头地把前一天参与抓捕的人全都骂成了孙子。
特侦组自然是重点关照对象,连在家休养的前组长秦靖都没躲过去。
不过骂归骂,上面发泄完了情绪之后,大概也清楚这一次灰头土脸的局面并非是警方行动不利导致的——他们能做的
16 受害者的身份
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两天下来,社会上对警方这次失利的质疑声越来越大,李非鱼正在口干舌燥地试图跟交警那边掰扯自驾车超速闯红灯危险变道违章停车等无数条加起来能让她吊销驾照二十回的行为真是出于公务需要,就又听到了个让她为之一愣的消息。
鉴于老组长秦靖是板上钉钉地回不来了,上面开始认真考虑特侦组组长的人选。
余成言立刻就炸了毛,阴阳怪气地冷笑:“怎么着,他们还念念不忘地要空降个奸细过来么!”
他这会儿倒也不提当初对顾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事了。
庄恬抬脚踢了陆离的小腿一下:“哎,太子爷,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你瞒着就得了,现在还装什么傻啊!你爸没透点口风出来”
她问的时候,李非鱼就预感到没戏,且不说这事不是陆从安主管的,单看陆离在他爹面前低眉顺眼宛如班主任钦点的学习委员似的模样就知道,就算陆从安现在就能拍板做决定,他也未必会把自己的安排告诉儿子。
果然,陆离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我爸从来不和我说这些事,你们问我还不如……顾队!”
房门开启,顾行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顾行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却主动地提起了此事:“还没定,陆局属意我。”
严苛挑剔的太上皇居然转了性,真是奇闻一件,但从顾行神色间却看不出他对这个消息是不是高兴,他的语气跟宣布今天食堂又做了西红柿炒蛋之类的事也差不了多少,随即话锋一转:“视频受害人。”
被点了名的余成言脸色顿时发黑:“太模糊了,分辨不出来。我找了从六年前视频上线算起,前后两年间的记录,其中本省内涉及到年轻女子失踪或被杀的案件有五起未侦破,其中没有一起符合,再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全国数据库和强奸案,仍然没有吻合的结果。现在正在查各医院留档的医疗记录,但那玩意我觉得你们还是别抱什么期望。”
李非鱼被他这话提了个醒,她屈指抵住下巴,思考了片刻,像是想起了点事情,沉吟道:“确实,我也觉得这条路走不通。不仅仅是医疗机构存档的问题,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视频里女受害人的皮肤、体态,还有一些细节……”
她绕到办公桌另一边,借用顾行的电脑再次打开了那段视频,把进度条直接拖到后半部分。
随着时间过去,视频中女受害者的挣扎越来越无力,最终完全停了下来,像是晕过去了,而这个时候,她的手正好落在距离镜头非常近的地方。
“你们来看,”李非鱼指向屏幕的边缘,虽然像素低,但因为距离镜头近、光线也更加明亮,所以能将那只手看得比较清楚,“这只左手保养得很漂亮,皮肤细腻,却在小指上有茧,推测可能长期练习古筝,指甲整齐,并没有和很多女孩子一样蓄长或做明显的甲面涂绘,但从反光来看,应该是涂了一层无色的护甲油。”
“所以”余成言凑过去,眉头拧得死紧。
顾行接道:“家境不错,要求高,管束严。”
保养好,说明家境和生活习惯不会太糟,长年练习古筝一类乐器,能在一定程度上从侧面显示出家中对她的培养模式,没有夸张而明显的装饰,有可能是个人偏好,也可能是父母要求严格。
而综合起来看,受害者的家庭背景有初具了雏形。这样的家庭,自然有开明而温馨的,但也同样有很多是建立在家长绝对的权威之下的,一旦家长不愿意让所谓的家丑外扬,那么就算是子女出了什么事,也很可能也会被他们直接压下。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但鉴于这段时间收集信息始终无果,就让人不得不更加认真地考虑这种可能了。
但反过来说,既然事情还能被他们压下,就证明至少在当时受害者并没有死亡,而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耻辱回到了家中。
庄恬倏然眯起了双眼,她没说话,但嘴唇却像是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李非鱼眉头一挑,意外地从那张脸上读出了深刻的厌恶。
但她还没多想,思路就被打断了。
既然直接找出受害者的办法行不通,顾行便不多在这条路上浪费时间,他转向陆离,简洁地问:“汪洁”
陆离早有准备,他推了下眼镜,翻开笔记本说道:“除了死者的父母和丈夫以外,我们还走访了与她熟悉的亲朋邻居,没听说她有过任何劣迹,所有人一致认为死者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脾气挺好的,从不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旁人给她的最差的评价也就是稍微掐尖要强、爱慕虚荣了一点。”
但别说这么一个年华未老的漂亮女人,世上统共又能有几个人完全不爱虚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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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陆离将本子翻到合适的页面,交到顾行手里:“这是一些粗略的记录,我个人认为没有多少价值。另外,我们搜索了她近年来的朋友和邻居,其中倒是发现了几个外形上有可能能与视频中受害者对应上的,但挨个确认了,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并且全都否认了曾经遭受过意外。”
这可奇怪了,如果视频中的受害者与汪洁素不相识,那后者又为什么会被如此残忍地杀死在家中墙上蘸血写下的“七”又是为了什么
顾行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条分理析的记录,然后问:“死人”
陆离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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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傻白甜
十天时间转瞬即逝,之前那一次虽然没能抓到嫌疑人,但显然也严重打乱了他的计划,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新的案件发生,然而坏消息是,即便调查仍在加班加点地进行,但始终没有再发现什么新的重大线索。
追车的监控和路线都被分析了几遍,根据嫌疑人的行为模式推测出了几个他可能的藏身区域,却很快又因为其他因素的影响而被否决。就连对嫌犯车辆的追查也走到了死胡同——通过车辆识别码查到了摩托和悍马的购买者分处海清和龙江两市,两人之间八杆子打不着,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一年内因为车辆失窃而报了案。
余成言不信邪地又顺手在全省范围内查了一下同时期机动车失窃报案记录,长长的列表在眼前展开的时候,他憋屈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到屏幕上,只能咬牙切齿地放弃。
陆离从他的办公室门前走过,正好看到他阴着脸的焦躁模样,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向看对方不顺眼的两人这回居然少见地没掐起来,余成言都准备好台词反击门口那衣冠禽兽的小白脸了,却没想到陆离神游天外似的径自走了过去,像是没认出他来,甚至还切换到了标准的礼节模式,人模狗样地对他点了点头。
余成言十分瘆得慌,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远处就是顾行的办公室,陆离总算站定了脚步,他几次抬起手想要敲门,但在落到门板上之前就又默默收了回去。
他跟个上了发条的招财猫似的,在门口晃悠了好半天,也没最终下定决心,可门在这时却自己开了,他动作没收住,差点直接敲到李非鱼脑袋上。
李非鱼:“……你这什么表情,失恋了”
听了这句话,陆离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充满了同情地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才问:“顾队在么”
李非鱼拿看智障的眼神看回去:“他不在的话我来干嘛打扫卫生”
陆离默然,擦着她身边走进了屋子。
顾行果然在办公室里,不过这会儿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见他过来,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但下一秒,他的平静就像是裂开了条缝隙,陆离满怀歉意地说:“妈来了。”
如果是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他在说狼来了。
那三个字似乎有什么了不起的魔力,顾行周身气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她来干什么!”
陆离没敢正面接他的目光,垂头把眼镜扯下,单手抹了把脸,又解了颗衬衫扣子,看起来像是有点闷得透不过气:“她说来接我爸下班,顺便想看看……小鱼。”
顾行一怔:“看她”
陆离现在十分理解顾行为什么一年到头不回家、难得回去一次还总是摆出张仿佛正在受刑的冷脸,他咬了咬牙,把羞耻play一样的台词一口气说了出来:“她说从来没见你像上次那样维护过哪个女同事,觉得你们关系肯定没那么简单,所以一定要来看看,替你把把关!”
顾行:“……”
他差点气笑了——这都什么玩意,一个当妈都当了三十年的中老年妇女是怎么才能光长粉红泡泡不长智商的
好半天,他终于把翻腾的火气压回去,冷冷道:“让她少看肥皂剧!”
说完,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要离开。
但还没出门,就被堵了个正着。
来人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外表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命运似乎特别偏爱她,那张化了淡妆的脸上还透着少女似的温婉和娇俏,像是朵从来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柔软的花。
顾行顿时觉得胃里又要开始抽疼了。
“她不在。”在女人开口之前,他就先一步下了定论。
苗惠君被噎了一下,她蹙了蹙眉,但对长子的冷漠并没有表现出来不满,反而十分亲密地挽住顾行的胳膊,还帮他理了下大衣的领子,语带薄嗔地抱怨:“你看看你,这天气夜里都结冰了,怎么还穿这么少!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要我说啊,真得赶紧找个人来管着你了。”
顾行心烦意乱地偏过头去,抿唇不说话。
但苗惠君显然对这种场面早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不管对方答不答话,她只管细声慢语地从天气唠叨到健康再到作息和心情,最后还不忘老生常谈地自怨自艾:“你啊,小时候就犟,但这也不怪你,都是妈妈的错,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妈妈现在一想起当年的事,就……”
眼看着苗惠君几句话没说完,眼圈就犯了红,顾行全身都快僵成了块石头,却只能木着脸任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嘤嘤嘤,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离从小到大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这出戏,但每次重温都
仍旧觉得尴尬得无以复加,好不容易等到苗惠君的唠叨告一段落,他连忙清了下嗓子,打断道:“妈,那个,今天晚上顾……咳,我哥还有任务,您就先别耽搁他的事了啊,等会我爸就要下班了,我陪您找他去。”
语气温柔得要滴出水来,宛如在哄个幼儿园小女生。
可惜苗惠君对小儿子和稀泥的本事也早就有了充分了解,闻言瞪了他一眼:“什么任务比终身大事还重要啊!难得你哥对女孩子上了点心,你不说帮着撮合也就算了,还这么拖后腿,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再说了,我是吃人哪,还是长得见不得人哪,来看看自己儿子顺便和你们同事说几句话都不行吗!你们就这么嫌弃我”
陆离:“……”
18 陈宛
严格来说,龙江一中的校庆日在12月19日星期天,但从外地乃至异国不远千里回来的校友自然免不了提前抵达,于是学校索性好人做到底,从周五晚上到周日早晨,在郊区包下了个度假村,在其中为愿意报名参加的旧日学子们准备了一场热身的接风晚宴和大规模校友会。
当然,这种慷慨手笔究竟是不是为了赚回更多的校友捐赠,就是个很微妙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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