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余成言声音有些哑,像是也彻夜未眠,连惯常的尖刻都从语气里散去了,让他听起来像是个心力交瘁的普通中年男人。他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成了,也就这几天吧。至于人选,呵,估计不外乎是哪个老顽固,上头早就觉得咱们光有特权却无组织无纪律了,肯定得找个古板的老资历来压一压!等他们派的人一来啊,估计特侦组也就有名无实了……”
李非鱼从加入特侦组,就没听过他这样平和地说话,但此时就算听到了,却并不觉得开心,反而从那种语气中品味出了一种英雄迟暮而不得不向现实屈服的无可奈何。
然而,他们本来既不是英雄,也同样不愿向这些操蛋的现实屈服。
半晌过去,李非鱼向四周环视一眼,轻声问:“陆局呢他是什么意思”
 
; 余成言沉默了下,叹道:“他一直巴不得特侦组解散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李非鱼来的日子还是太短,有些事未必看得明白,便又加了一句:“咱们这是风口浪尖,好的时候,什么成绩都是领导慧眼识英才的结果,但一旦不好,就全是自己的黑锅,你觉得哪个领导自己费了半辈子劲,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上,到头来能愿意让俩儿子都窝在咱们这费力拼命还讨不着好的地方”
他说的是实话。
李非鱼想了一下,觉得若是自己在相应的位置上,大约心里也会有些担忧,而若是再联想一下她自己那个每天都想让她辞职的妈,便更加对这话无力反驳了。
 
36 整容
但李非鱼还是回来了。
而且她用的时间并不长,手术室的灯灭掉之前,她就提着饮料和几份馅料十足的肉夹馍返回了门前。她像是对全市各个犄角旮旯里的美食全都了如指掌似的,普普通通的纸包里散发出一股让人唾液分泌加速的浓郁香气。
李非鱼轻手轻脚走到张临父母身边,递过去两个纸袋:“两位先垫一垫肚子,手术很快就结束了,等会你们还得照顾病人,得保证体力才行!”
张母怔了一下,抹了下眼睛,这才双手把东西接过来:“谢谢!张临这回多亏你们了,这……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李非鱼笑道:“应该的。”
她停顿了片刻,又自然而然地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才对,张临刚受了不少罪,但为了案子,待会我们还不得不问他几句话,这点东西,您就当是我贿赂您的吧。”
她当然有私心,却并不因此而遮遮掩掩,张母一噎,只得苦笑起来:“没事没事,这问话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用顾虑我们。”
得了对方通情达理的保证,李非鱼这才走到一边,把剩下的食物跟顾行分了,又递给他一杯咖啡。熟悉的焦苦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顾行低声道了句谢,等到咖啡见了底,他慢慢地把纸杯揉成一小团扔进垃圾桶,终于问道:“你有心事”
李非鱼歪着头看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顾行往手术室的方向瞥了眼,灯依旧亮着,他便说道:“有事可以告诉我。如果,我做得不好,我会学着改变。”
李非鱼像是有点惊讶似的,仍旧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瞅着他。良久,那种错愕在她脸上融化成一种冷淡的笑意,她没骨头一样靠在墙上,笑道:“不,你很好,是我的问题……”可笑着笑着,她又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是比较悲观的那种人,对别人,对自己,都没什么信心。”
所以,总觉得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与其在磨掉了所有情分之后悔不当初,还不如在由盛转衰之前趁早抽身,或许还能留下几段值得怀念的曾经。
她想,顾行说得没错,她确实并没有在自己的未来里给他留出位置,就像她从没有给任何人留出位置一样,越是喜欢,就越不敢接近,越害怕面对将来一切崩塌之后生出的怨怼和痛苦——那种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像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的感觉,她这二十多年里,已经体会过了太多次。
顾行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却每一个字都很认真:“是我没能给你信心。”
他是用陈述句的语气说的这句话,这让李非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了,但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太长,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张临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李非鱼匆匆对顾行笑了一下,便连忙跑了过去。
大夫正在向张临的父母告知病人情况,果然如之前预料的一样,除了失血有些多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可以坐着轮椅满大街跑了。
张母总算彻底安了心。
因为张临只是下半身麻醉,不久之后警方就得到了医生的允许,进入病房与他谈话。
病床上的男人看起来很糟糕,不过只有一小半是因为伤势,还有一大半是因为惊魂初定,在见到走进来的两个人时,他脸上明显地流露出后怕的神情,虚弱地问:“凶手会不会来医院找我”
这会儿他绝口不提凶手杀人杀得好了。
李非鱼嘴角抿起了一丝揶揄。
张临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我……”
不过,李非鱼却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居高临下地说什么嘲弄的话,而是平静地摇了摇头:“放心,我们同事会守在病房外,来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张临一口气松下来,强撑起来的头向后仰回枕头上。他低低喘了几声,似乎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不用催促就主动提起:“他……我也知道于航这个人,可说真的,要是走在大街上,我都看不出来他究竟是谁……”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有余悸道:“他那张脸,跟我特别像……”
顾行神色骤然一寒。
他留下李非鱼在病房里听张临描述与凶手对峙的后续,自己快步走了出去,拨通了陆离的电话:“于航做了整容!”
陆离愣住:“什么!”
他们守在陈学军家附近,每个人都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生怕漏过一张与照片中相似的面孔,但这里毕竟是公共区域,大白天人来人往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若是嫌疑人并非他们所知道的样子……
顾行继续说道:“整容模板是张临!”
通过之前的照片就可以看出,于航和张临两个人面部下半部分本就很相像,一样的偏薄的嘴唇、略宽的下颌,鼻梁骨中段也十分相似地微微隆起,而区别最大的眼睛形状、眉弓的角度、还有额头的宽窄,则全都可以被头发与宽大的墨镜遮掩住。
所以,在机场监控中露出的那模糊的半张脸,究竟是为了
取信于丛建萍这个猎物而不得不暴露的,还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让人认为他还保持着原有相貌的圈套
如果真的是后者,那么这个人也太可怕了,他不仅是步步为营,甚至还能够走一步算三步,在杀死丛建萍之前就已经料想到了该如何混到陈学军家附近!
陆离突然觉得不寒而栗起来。
几分钟后,余成言也接到了通知,与忙于询问周围布控人员的陆离不同,他几乎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时就调取了陈家周边路口的交通监控信息。
早上的时候,于航杀人未遂,从水韵名城小区驾车逃走,因为中途有不少监控空白区域,所以很难直接追踪他的行程,但若是已经有了目的地
37 离婚
自从12月21日于航试图谋杀张临未遂之后,又过了两天。
张临的身体状况在迅速好转,陈学军的耐心则快要走到了尽头,但无论是这两处的哪里,都没有再出现过凶手的踪迹。所有的监控线索再次断掉,于航这个人就好像从地球表面蒸发了一样。
顾行一直很想找个空闲时间与李非鱼好好谈一下,虽然她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才让人感觉愈加不对劲。只可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一天眼看着又忙到了傍晚,仍旧没能抽出时间,他刚第四次叫住了李非鱼,还没说上一个字,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一个脸生的警员抱着个纸箱子走进来,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角,差点把东西扔到地上,李非鱼顺手帮他扶了一把,他连忙感激地笑了笑:“快递包裹,给特侦组的,梁叔手不方便,我帮他送上来。”
“快递”
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快递李非鱼脸上露出了点狐疑的表情。
再看纸箱上,快递单粗糙简陋得像是自制的,上面并没有留下详细的寄件人姓名地址,而收件人也十分模糊,只写了特侦组,却没有具体到任何一个人。
李非鱼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不会是炸弹吧”她往顾行那边撩了一眼,调侃道:“你是不是命中带火呀,我怎么觉得和你在一块,总能碰上爆炸呢”
顾行无奈地走过来:“不是水银开关。”
方才邮包几乎脱手,到了被放到桌上的时候,上下已经整个倒转了过来,如果是水银开关的炸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爆炸了。
李非鱼愣了下,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自己随口的玩笑当作件正事来认真看待。便见顾行也同样凑近了邮包,嗅了下其中的味道——一股微不可察的腥气,有些潮湿冰冷的感觉,但也可能是因为昨天夜里刚下过的那场大雪,但无论如何,其中并没有炸弹常有的特殊气味。他直起腰,手指按上包裹上方,里面似乎很空,并没有可疑的触感传来。
顾行这才从一旁拈起了只开信刀,沿着一侧轻轻划开,将硬纸板剥落下来。
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硬邦邦的东西,不大,形状很不规则,有些像是一堆速冻包子。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可能会有人莫名其妙地寄来一袋包子。
李非鱼默默地拍了几张照片。
顾行也谨慎地戴了手套才继续打开塑料袋,这个邮包来得太过怪异,让人不得不留心。但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在塑料袋打开的时候,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那是一堆血淋淋的肉块。
确切来说,是一堆被砍下来的动物脑袋,有猫,有兔子,有老鼠,还有鸟类,全都大张着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
鲜血已经冻成了冰,让被浸透的细软皮毛凌乱地炸起,像是一蓬蓬细细的针,和死亡一起,让那些动物原本可爱的模样变得狰狞扭曲。
顾行的表情渐渐冰冷得吓人。
这种突兀的转折,应该不是那个神秘的暗恋者因爱生恨,那么,是谁
李非鱼眉目微敛,两个名字在她脑中浮现出来,但一时间,她却少见地无法确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寄件者。
是被她一嗓子坏了好事的于航,还是被她在电视上隔空扣了黑锅的王鹏章
理智告诉她,应该是前者,但不知为什么,七宗罪的这桩案子越到后来,她便越觉得于航的谨慎狡猾与疯狂之处都越像是另外一个人,这些动物的残尸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顾春华的尸体在水中漂浮的样子,她开始有些弄不清楚,到底是世上确实就有这么多彼此相似的变态罪犯,还是说……
后一种可能性让她生出一种如临深渊的错觉,仿佛一步踏错就会向下坠去。
李非鱼连忙收住思绪,勉强勾出个笑容:“要送麻辣兔头,好歹也别送生的啊!”
这个仓促的笑话没有成功地逗笑顾行,他神色严厉,目光中带着谴责,忍了又忍才没有将责备的话说出口,他似乎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沉声道:“这事交给我,你最近不要出门。”
李非鱼强憋出来的戏谑之色褪去,不由争辩:“可是,等会还要去……”
顾行走到门口,闻言回过头来,一字字重复:“不准出门!”
现在还没到和陆离他们换班的时间,原本两人预定要去于航的朋友家走访,但如今看来计划怕是要有变动。
李非鱼身形有些僵硬,她木然地往前迈了一步,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是李彧的电话。
这么多年来,李彧很少主动和她联系。就像何昕不停强调的那样,她这个父亲对她,说得好听是纵容,而若说得不好听,则像是根本不关心,所以无论她想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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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昕总说她傻,把漠不关心当成宠爱,可她能把人心看得那么透彻,难道真的会分不清这二者的区别么……
所以,这个时候,他应该明知她正在忙案子,又为什么会打来这个电话
李非鱼禁不住犹豫了一下,而就在这短暂的迟疑期间,顾行已经带着那一箱血淋淋的脑袋出了门。她叹了口气,全身都生出一股无力感来,电话铃声还在响,锲而不舍,她只能慢慢地走回去,把自己投进沙发里,接通了电话。
李彧的声音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平静的,像是在聊天气:“非非,我觉得应该通知你一声,我和你妈妈决定离婚了。”
李非鱼举着手
38 拜访
李非鱼的突然到访让陆从安生出了几分惊讶,而很快的,这种惊诧就又转化为了了然。
他没开口请人进去,两个人就隔着一道门相对而立,气氛颇有些僵硬,好在他也同样没有立刻下逐客令,仍给了对方一点说明来意的机会。
李非鱼不由露出了个苦笑。这一趟来访并不是她所希望的,但到了现在,却是不得不为,而能这样做的人,也只有她。
她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陆局,冒昧打扰了!”
刚开了个头,就听屋子里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哎呀这不是小庄吗真是稀客,快进来,别站在门口呀,快进来说话!”
陆从安眉毛挑了下,冷冷道:“小庄庄恬”他显然很了解特侦组的几名成员,从名字到外貌。
李非鱼:“……”
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桩黑历史!
苗惠君还毫无所觉,边在围裙上擦手,边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向陆从安嗔道:“儿子的同事好不容易过来一次,怎么也不请人进来,不是让你这张‘老领导’的黑脸给吓着了吧”
陆从安干咳一声,没有回话,负手径自回了客厅,在他转头那一刻,李非鱼觉得他那副严厉的面容好似缓和了少许,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他就又把脸板了起来。
李非鱼从他脸上读出了压抑着的不快,而就目前来说,让他不悦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一个。她笑了笑,跟了上去,却并没有急着落座,反倒先主动低头向苗惠君道了个歉:“对不起,苗阿姨,之前让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庄恬。”
苗惠君“哎”了声,茫然道:“……那你是”
李非鱼垂下眼,她的心情有些复杂,眼前的事态,加上她和顾行之间的关系,好像都乱成了一团。但她还是认真地回答道:“我姓李,叫李非鱼。上次的事情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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