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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错”字还没说出来,苗惠君就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小鱼啊!上次是我没搞清楚,都怪陆离那个混小子,又糊弄我!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李非鱼一愣,没想到这事居然这么轻易就揭了过去,见苗惠君兴高采烈地张罗着给她倒茶拿饮料,又一个劲追问她爱吃什么,像是要留晚饭的架势,连忙站起来婉拒。苗惠君却又把她按了回去,笑得愈发热情了:“别客气,来这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千万别见外啊!我总听陆离说起你,唉,他哥那个脾气,既不像我也不像他爸,反倒和我家老陆像是亲爷俩,我就常说,我这俩儿子,就跟认错了爹似的!不过自从你调过去之后,我看最近这阵子他还真好多了,不光是脾气,还有他那个病也是,这可不光是我说的,陆离和我家老陆也都承认这几个月多亏了你!唉,你还年轻,不知道儿女都是债,尤其是顾行,这些年更是让我愁得睡不着觉,可说到底,他小时候是我们对不住他,所以现在他的事我们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幸好你说话他还能听进去点,我前两天听陆离说,他还同意去看心理医生了……”

    李非鱼完全插不上嘴,听得直发懵,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陆从安生硬地清了清嗓子,想要打断妻子的口无遮拦,但显而易见的,那张严肃的脸孔上并没有真正生气的迹象,反倒更像是有些尴尬。

    苗惠君或许早有预料,又或许毫无察觉,她笑眯眯地瞪了陆从安一眼:“嗓子不舒服就去吃药,别在这影响我们说话!”说着,又拉起李非鱼的手:“小鱼啊,阿姨还有个事想问问你,你别不好意思啊!”

    李非鱼一听这话音就隐约有了预感,但没来得及转开话题就听对方说道:“上回你说你有男朋友了的事,是真的”

    这话实在太开门见山,连陆从安端着水杯的手都不由得在半空顿了一下。

    李非鱼下意识地就想摇头,却在最后关头止住了动作,她思忖良久,让苗惠君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话,但接下来,她就点了点头。

    苗惠君满腔的期望一下子化成了泡影,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只能勉强答应一声:“哦,哦,也是,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脾气性格又好,那还能轮得到……”

    李非鱼只觉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

    但该来的怎么也躲不过去,她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说道:“苗阿姨,陆局,那个,最近比较忙,可能顾队没来得及和你们说,他和我,我们……”

    她越说越慢,平时一抓一大把的花言巧语全都像是长了翅膀飞了,连最简单的措辞都憋得十分费劲,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去办公室堵陆从安,才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她没说出最关键的几个字,但苗惠君却听明白了,当即精神一振,使劲攥住李非鱼的手,眉开眼笑道:“哎呀!我知道了!”

    李非鱼纳闷地看过去,不知她这是知道什么了。

    苗惠君朝她眨眨眼:“就是那天啊!你和顾行是闹着玩呢吧我怎么早没想到,还当真了!都怪陆离,也不跟我好好解释一下,还故意骗我!”

    她一副“你们年轻人打情骂俏我懂得的”的表情,看得李非鱼一阵脱力,却偏偏无法反驳。

    正在此时,伴着钥匙转动的声音,大门再次开启。

    陆离刚跟人换班回来,一进屋就瞧见沙发上的李非鱼,不禁一怔。

    苗惠君瞧见儿子面上的疲惫之色,连忙过去接他的大衣:“我去炒菜,你赶紧洗把脸歇一歇!”但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嗔道:“你哥不说,你也不说是吧这么大的事还瞒着我跟你爸,要不是小鱼今天自个儿过来了,我们俩还被蒙在鼓里呢!”

    陆离诧异地扭头望过去,李非鱼只能回以苦笑。

    见苗惠君

    进了厨房,他便走到沙发边上,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非鱼,他绝不相信她瞒着顾行专门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坦白关系。

    果然,在厨房抽油烟机的嗡鸣声响起的同时,陆从安就放下了水杯,冷冷道:“你来找我,是为了新来的那位”

    新来的

    陆离只稍微反应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这两天余成言提起的“空降”果然是真的,而且,这个速度还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他并不觉得陆从安能够改变什么。

    如他所料,陆从安立刻就接着说道:“你如果想让我取消这次任命,那就找错人了!我既没有这个权力,也没有这个想法,你




39
    顾行自然是不知道的。

    陆从安从李非鱼和自家儿子的脸上清楚地看出了这一点,他满身的威严和严苛就不由自主地模糊了一下,像是突然信号不良了似的,足足过了两三秒钟,来自大脑的下一个指令才被反应出来。

    他平稳而冷淡地挪动了下桌上的果盘——这个动作实在是毫无必要,然后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吃饭吧。”

    即便有苗惠君这么个高龄大甜心在,一餐丰盛的晚饭却仍然被几个人吃得食不知味。

    第二天,那个耀武扬威露了一面的未来领导就悄没声儿地被叫到了隔壁的省厅大楼,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临时的“岗前培训”去了。

    这样明显的蹊跷之处,纵使当事人不说,也逃不过上上下下盯着的各双眼睛,更何况,李非鱼原本也没想着一直瞒住顾行。在他再次结束了大半夜徒劳无功的蹲守之后,刚一回到办公室,就从她口中原原本本地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顾行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就得到了这么个消息,不禁站在桌边愣了半天,甚至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太过疲劳而出现幻听了。

    但李非鱼的表情十分认真,是一种坦然的郑重,那双像是藏了太多情绪、因而总显得迷离晦暗的眼睛里仿佛被什么点亮了,直白得异常,几乎有些毫无顾忌甚至于咄咄逼人的意味。

    顾行心底一阵发冷。

    他不相信李非鱼会不知道他和继父之间近乎于剑拔弩张的关系,或者说,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就算她不清楚具体的原委,也该明白他不愿向陆从安低头的心情。但是,她明明知道,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在霎时间涌上来,像是被人从背后在最无防备的地方狠狠捅了一刀,顾行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上,只觉胸口升起一股窒息般的憋闷感,丝丝干燥而滚烫的热气直冲向喉咙口,仿佛要烧尽人的理智。他费了不知多少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一字一顿地哑声说道:“出去!”

    李非鱼没动,她对顾行会生气这件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平静地站在顾行对面,隔着一张桌子静静地看着他因为勉强压抑着愤怒而显得僵硬的面容。

    她不知是在解释,又或是单纯地陈述事实:“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陆局也明白,这是我个人的请求,与你的意愿无关。”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顾行满心的怒火几乎就要压抑不住,他猛地抬起头:“无关!”

    他沉沉喘了几口气,一手按住喉咙,声音破碎而嘶哑:“你和我……无关那为什么……要干涉……我的事!你……打着我的……旗号,去做……我最讨厌的事,谁给你的权利!”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里,顾行的旧疾都没有这么严重地发作过了,他死死压住喉咙,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粗砺的石缝间打磨过,坚硬而冰冷。

    李非鱼叹了口气,她的做法对于特侦组来说,或许是正当的,但毕竟还是伤害了他。她犹豫了一下,硬着心肠说道:“顾行,这件事我本来可以一直瞒着你,但我不愿意这样做,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空降组长影响的不仅是你一个人,我也不是你的附庸,我,还有特侦组每一个人,都有权利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说归说,听着对方断续的咳嗽声,她还是一阵难受,默默地倒了杯水递过去,轻声道:“你先消消气,我再……”

    温热的水杯碰上了因为愤怒而冰冷的手指,突如其来的刺激仿佛冲开了什么不可见的桎梏,顾行猛然一挥手,将杯子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玻璃杯子在坚硬的地面上撞了个粉碎!

    顾行冷冷道:“我不需要!”

    温水泼洒出来,打湿了李非鱼的衣袖和一大片地板,她不由一怔,稍微抿了下嘴唇,正要再劝说几句,就听到了顾行这么一句话。

    李非鱼蓦地僵住,面色陡变,血色像是在一瞬间就从她脸上褪去了,窗外盛开的朝霞映红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在遍布的暖色调中,她却面容惨白得像是个纸裁的假人。

    他不需要什么是那杯水,还是她……

    一缕细细的红色爬上了她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沿着眼眶蔓延开来。

    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些温言软语在霎时间消散无踪,胸口像是有一根绷到了极致的冷弦终于断裂开来,绞出一片鲜血淋漓。她退后一步,点了点头,喃喃重复:“对,你不需要。”她缓缓咽下了所有已经不再有意义的内疚和无奈,轻声道:“虽然我不后悔,但还是给你添了麻烦,十分抱歉!那我先出去了。”

    李非鱼说完,并不再等对方的反应,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供暖不好,温度直逼室外,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寒气就扑面袭来,让人打了个哆嗦,头顶的灯也像是受不了这种寒冷,忽地闪烁了几下。李非鱼不自觉地扶住

    墙壁,不知是温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带来的心悸让她一阵眩晕,几乎连继续迈步的力气都没有。

    但这种快要虚脱似的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斜对面的办公室门突然开了,余成言一手扶着犯了病的老腰跑了出来,见着李非鱼先是一愣,眼皮立刻垂了下去,像是在掩饰什么,干巴巴地问道:“接到陆离的消息了吗”

    李非鱼恍惚了下,咬牙站直了,将手机掏了出来。

    果然有一条被忽略了的信息。

    她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一口凉气,心口像是坠了块沉甸甸的冰块,她稳了稳神:“还不确定,你还是先调监控,我这就过去!”



40 声东
    因为一盒子威胁之意十足的动物脑袋,李非鱼已经被从外勤工作中排除了一整天,她自己十分莫名其妙,总觉得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真有人想弄死她的话,那她是去现场还是瑟瑟发抖地躲在办公室里,可能也没那么大区别,但奈何连余成言这种阴阳怪气的货色都不站在她这边,她便只能百无聊赖地搬了把椅子跟着他一起看监控。

    从案发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小时的监控录像,现在眼珠子都快跟播放窗口似的变成方形的了,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在路口丢弃摩托车的可疑人物仍旧没有出现。

    她来回拖动漫长的进度条,好不容易把案发窗口确定在了早高峰时间段的二十分钟之内,正要再仔细查看的时候,口袋中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是何昕。

    李非鱼盯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默然片刻之后,选择了拒绝接听。

    但不过几秒钟之后,电话就又来了,李非鱼这回看也不看地再次挂断。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她这边刚挂断,那边余成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瞄了李非鱼一眼,接起了电话,刚听了一两句话,眼神就骤然凌厉起来:“我知道了,嗯,我会转告她!”

    他从屏幕前抬起头,偏蓝的冷光映在他脸上,显出几分寒意:“昨天寄来的那个包裹你还记得吧”

    那么一团血糊糊的玩意,只怕想忘也忘不了,李非鱼便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余成言说道:“他们把箱子什么的全都拆开检查了,夹层里有一张你的照片。”他犹豫了下,继续说完了后半句:“从中间撕开了,只有一个脑袋。”

    和箱子里寄送来的那些断头一样,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见李非鱼露出了个古怪的表情,余成言不由得多问了句:“吓着了要不要请个假回家缓缓”

    李非鱼怔了下,立刻收拢心绪,漫不经心道:“不用。”可话音刚落,就又瞥向震动的手机屏幕,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诧异,话锋一转:“不过我确实有点私事,要请个假,大概下午回来。”

    说着,她接起电话,冲余成言挥手道别,口中问:“爸,你们在一块……这是做财产分割呢”

    房门关闭前,余成言不防听见了这几个字,他一愣,面色复杂地看了过去。

    李非鱼却对此毫无察觉,继续说道:“嗯,猜到了,我这就搬走。”

    李彧似乎想要挽留几句,却又没有立场,只能听何昕在一旁冷冷地做出安排,便听李非鱼善解人意道:“行,反正是你的房子,你说了算……嗯嗯,可以啊,我直接帮你把房子挂上二手房交易网,等会我就拍几张照片发上去,你说个定价吧!”

    李非鱼现在住的小区,或者不如说是居民区,足有三十来年的历史了,改成商品房之后几次翻新过,现在又住进了不少外人,但仍然改变不了它最初是大学教职工集资公房的本质。而李非鱼的公寓可算作是何昕当年的“嫁妆”之一,如今夫妻俩办离婚清算财产,何昕秉着骨子里那股传统文人的清高,大概是打算让人看看她不靠男人能做到什么程度,死活不肯要李彧给的车房存款,于是她自己往学校员工公寓一住,这处嫁妆房自然就要卖掉变现了。

    李非鱼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李彧却似乎有点过意不去,等妻子泄愤般一条条说完了那些不近人情的要求,才叹了口气,清清淡淡地开口:“非非,你看这样好不好,爸爸名下还有几处房产,有一处离你们单位也不远,你就暂时住到那边去怎么样”

    何昕脸色忽晴忽阴,接连变换了好几次,也不知是在冷眼讥嘲李彧惯会做好人收买人心,还是为了他总算还有点良心而松了口气。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李非鱼却笑了一声,想也没想就轻飘飘地回绝了:“不用了,我自己租房就行。”

    她没有说为什么,但正准备劳燕分飞的夫妻俩却全都听出了她语气中浓浓的不信任。毕竟,再怎么心平气和地谈论财产的分割归属,也无法掩盖一家人各怀心思即将分崩离析的事实。

    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在乎结果,只要过程愉悦就足以让人时时回味,然而还有一些事情,一旦落得个不堪的结局,之前所有经历过的美好,回想起来时就都会变成伤人的尖刺。

    与人心和感情相关的,往往都是后者。

    李非鱼果然说到做到,这边结束了通话,那边就开车回了家。她像是早在几年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似的,家中私人物品少得可怜,她转了一圈,神色中毫无留恋,只在最后视线落到了床边的时候才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一只半人多高的毛绒耗子正呲着两颗大板牙和她对视,憨态可掬。

    她默然伫立良久,弯腰把耗子胖乎乎软绵绵的身体抱了起来,手指插进细白的绒毛中间慢慢攥紧,像是在享受这种舒适的触感,又更像是在透过它缅怀什么。

    但只过了片刻,她就下定了决心,决然地松开了手。她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巨大的塑料袋,把其他的毛绒玩具一起塞了进去,一手提着耗子,一手提着塑料袋,把这些毫无价值的软弱和留恋全都扔到了楼下旧物捐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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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衣物和生活用品装了两个大号旅行箱和一个野营背包,余下的差不多就都是何昕原本放在这房子里的东西了。李非鱼把箱子搁到门外,回身利落地从各个角度拍了几十张照片,选出最好的几张和售房信息一起发到了网上。

    在电梯门关闭的前一秒,透过门缝,她最后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楼道,目光在熟悉的房门上流连一瞬,然后又落到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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