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李非鱼没有试图阻拦对方,只是轻声继续说道:“地下停车场。”
她迎上顾行询问的眼神,语速更快:“几个小时的时间太长,在这个温度下凶手很难一直在室外,寒冷和僵硬会影响他的肢体反应能力,但楼内虽然没有冷风,却不便逃走,以他一贯的谨慎和狡猾,他绝不会远离交通工具!”
主楼另一侧,停车坪的旁边有一间宽阔的门洞,水泥路面缓缓向下延伸,应当就是停车场入口了。
顾行向内深深看了一眼:“下去。”
两人合抱粗的水泥柱像是默然伫立的守卫,整齐排列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中,空气阴冷潮湿,泛着难以形容的土腥味。从入口投下来的暗淡光线照不亮整个区域,越往深处走,黑暗就越浓稠,如有实质地包裹住了所有的一切,手电的光线微弱如同暗夜里的萤火。
就在光亮所能渗透的最后界限上,几个人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引擎的咆哮!
不见车灯,也无法判断具体的位置,回音从四面八方隆隆传来,仿佛危险无所不在。
“躲开!”
顾行下意识地推开李非鱼,用力将手电扔向无人的一侧,白光在空中旋转几圈,伴随着“啪”一声落地的重响,光线骤然熄灭,整个区域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车子从近在咫尺之处呼啸而过,一击不中,又立刻掉头回转,车灯终于亮了起来,在视野中划出雪亮的残影,以极快的速度再次逼近过来!顾行不假思索地闪身躲向最近的水泥柱后,车头灯光在最后关头猛地转向,擦着柱子边缘过去,一侧的后视镜却没能躲过,伴着刺耳的碎裂声被撞了下来,四分五裂地落到地面。
对方不再恋战,一个急转,驾车疾驰而去。
顾行借着晃动的灯光瞧见李非鱼安然无恙,心头略松,沉声道:“你们去找陈学军!
”随后不等回答,便朝着出口追了上去。
手电光重新亮起的时候,陆离已经通知完庄恬等人了,他迟疑一瞬,见李非鱼已举着手电筒快步走向了黑暗深处,连忙跟上。
黑暗中的停车场如同一个粗陋的地下迷宫,几道水泥墙分隔开了空旷的空间,两人贴着身边的墙壁疾步前行,只觉每走一步,鼻端的异味似乎都更加浓重一分,蓦然间,墙壁与通向地下二层的车道夹角处显露出了一团异常的阴影。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惊。
果然,那处阴影正是陈学军!
在看清楚他的模样的时候,陆离只觉手指尖都开始发凉,李非鱼手中的手电也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陆离呼吸沉重,飞快地拨通了电话
44 懒惰
“顾队!”
庄恬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桥边的栏杆在雾气中泛着湿润的鲜红,一眼看不出是原本的喷漆还是血液的颜色。顾行手扶铁栏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体前倾望向水面,面色沉凝。
身后脚步声纷乱地接近,他猛地转过身来:“守住江岸两侧!”
赶来的几人全都是一愣,不敢置信地彼此对视——凶手居然又跳江跑了!难道他是条泥鳅不成!
比起半个多月前,眼下气温骤降,江水虽然还没有结冻,但水温也直逼零度,也不知道凶手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根本就疯了,居然在这大冬天一再往寒江里头钻!
但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立即沿着江岸开始搜索。
冬日里天色暗得极快,仿佛只是片刻的工夫,那轮殷红的斜阳就又往地平线的方向倾斜了不少,沉郁的色调染满了江面上的水汽,浓得像是蒸开的血雾,看不清人影。
庄恬咬了咬嘴唇,迟疑了片刻,往顾行袖子上抓了一把,果然沾了满手泼漆似的红,她正要说话,却听顾行声调平稳,按部就班地下了指令:“通知痕检,追查枪弹来源!封路!”
临江苑处于市郊,进城的路虽然不少,但最终都得汇集到几条干道上,如果布置得当的话,也许还来得及堵住。
庄恬又不自觉地往顾行手上瞄过去,有心想要劝一句,但后者却毫不领情地冷声催促:“快去!”她只得转身跑回车上,打开警用电台。
堪堪通报完情况,李非鱼和陆离也赶了过来,见到这边的景象,心中皆是一沉。
陆离问:“跑了怎么回事!”
庄恬启动车子,恨恨道:“跳江了!他也太……”她咬牙咽下了后半句脏话,忽然想起什么,冲李非鱼说:“对了,后排有急救包,小鱼你等会帮顾队包扎一下!”
她说着,打开前后雾灯,小心地调整方向将车子往后倒了几米,让开前方的悍马。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雾气中渐渐清晰起来。
李非鱼目光落到顾行被染红的衣袖上,血仍未止住,在浸透了半截袖口之后,顺着手腕蜿蜒流下,她神情顿时晦暗下来,却仍是一言不发。
陆离忍不住担忧道:“怎么弄成这样!庄恬说嫌疑人有枪,不会是——”
顾行瞥他一眼,看不出喜怒,但还是配合地回答了:“栏杆破损,划伤。”
于航最后一枪开得时机太准,逼得他不得不躲闪,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耽搁,他就只来得及抓住对方一片衣角,下坠的巨大力道之下,于航的衣服被扯出了条口子,而他的右手则重重硌在了栏杆上,破损翻卷的金属碎片霎时嵌入了皮肉之中,血流不止。
陆离从牙缝里吸了冷风,看起来似乎比正主还疼:“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这得打破伤风针!”
顾行没说话,像是有些疲惫地坐上了车子,仰靠在座椅上。
与陆离的担忧相比,庄恬的反应反倒更加糙汉子一点,她镇定地挂档启动车子,问道:“顾队,要沿着江边找吗还是去路障那边等”
顾行还没回答,李非鱼突然说道:“暴食,还有懒惰。”
庄恬一愣:“什么”
李非鱼打开了急救包,从里面取出药水和纱布,头也不抬地冷冷说道:“七宗罪里剩下的两个。刚才的现场缺了标志,并不完整,凶手的**没有得到完全满足,何况他也自知就要山穷水尽,与之前那次逃脱不同,这一次,无论是时间上的紧迫感还是杀人的**,都会促使他立刻去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这一点,方才在地下停车场里,她与陆离就达成了共识。
车子在白茫茫的雾气中缓慢地前行,比步行快不了多少,每隔几秒钟就有规律的鸣笛声响起,最多不过五百米的距离却远得像是永远走不到头。
庄恬紧紧攥着方向盘:“暴食是张临,他还在医院,难道……”
李非鱼已经挽起了顾行的衣袖,让伤口露出来,她面无表情地用纱布蘸饱了消毒药水,直接按了上去。专用的药水并没有产生额外的刺激,但纱布按压伤口带来的不适还是让顾行反射性地蹙了下眉头,他垂眼看着李非鱼七情不动似的专注面容,眸色微微暗了暗。而李非鱼并未抬头,接着庄恬的疑惑说道:“不,正因为张临在医院,有人专门保护,所以于航应该不会选择他!”
“那就是懒惰了”庄恬问道,“可是那又会是什么人”
她边问,边忍不住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良媒体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边,要不是他们为了吸引人眼球而编出了七宗罪的名头,现在又何至于此,一想到这些,她就恨不得把他们也当教唆犯一起抓起来。
血流终于渐渐止住,李非鱼将纱布打了个结,又抽出张湿巾擦手,坦率答道:“还不知道。”
庄恬吃惊地“啊”了声。车子已经离开了雾气弥漫的大桥,江面的水雾虽然也会随风飘到岸上,不过周遭的朦胧感却淡了很多,视野已经算得上是开阔,但车速却反而更加慢了下来,庄恬抽空回头:“那咱们现在到底去哪”
一时无人回答。
无论去什么地方,他们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能够阻止凶手,如果判断失误的话……
李非
鱼眉头深锁,倚向窗边,又开始啃指甲。顾行下意识地想要去抓她的手,但还没有动作,就见她自己停了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片指甲缝里似乎残留着一点没有擦干净的红色,她像是有些焦躁地甩了甩手,不悦之色溢于言表。
顾行只觉胸口的某个地方像是被一根细针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
“懒惰……”李非鱼喃喃道,闭目思索起来。
顾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自从早上那场严格来说都算不上争吵的矛盾发生之后,他们还没有好好地说上一句话。不,或许说过,但每一句都与工作和案情有关,不带一丝感**彩,虽然听起来平静如常,但越是如此,他心中隐隐的不安就越加浓重,他甚至毫无来由地觉得,两个人中间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阻碍,就连方才她与自己之间不经意的碰触仿佛都失去了应有的温
45 轮回
王老头从二十来年前下岗开始,就一直辗转各处给人当保安、门卫,不是他自夸,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凡是他待过的地方,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乱子。
但唯独有一次成了例外。
那是个寻常的傍晚,随着下班时间的临近,楼里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出走,外面来办事的,则抓紧最后的时间往里进,其中便有一个低着头的年轻女孩子。
王老头至今还记得她的模样,清秀而苍白,像是一株刚刚离了水的水莲花。但往来的人太多,又没到他开始值夜班的时间,所以他只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那个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女孩,便按部就班地去跟日班的同事交接了。
却没想到,仅仅半个来小时之后,那个女孩子就从楼顶一跃而下,而当初的那一眼,也成了王老头心里一直不敢面对的遗憾。
若是他当时多加了点小心,去问上一句的话……
黑暗的楼道里,仿佛是在地面上刮蹭的沉重脚步声**地响起,粗重的呼吸喷洒在王老头的耳边,阴冷得让人不由自主得打了个哆嗦,王老头满身的血好似都被冻住了。
报应!他茫然又惶恐地想,这是他没能救下那个女娃娃的报应!
久远到快要褪了色的场景再度鲜明了起来,那些溅开在土地上的鲜血沉积在他的心底,一滴一滴都沉重得让他直不起腰来,他略显佝偻的腰背愈发弯折了下去,反抗的力量像是被从骨头里抽了个干净,让他只能踉踉跄跄地被身后的男人推上电梯。
男人一言不发,电梯里的镜子映出他削瘦的脸孔,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但嘴唇却干裂得渗了血,他伸出舌头舔了下,露出了个空洞而偏执的笑容。
王老头几乎能闻到那个笑容里的血腥味。
电梯一层层上升,10,20,30……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不停地变化着,距离顶层越来越近。
可就在这时,男人疯癫的笑意忽然凝固了。他将王老头往电梯角落推开,自己侧耳凑到电梯门的方向专注地倾听起来。
警笛声像是被什么扯成了细细的一线,从紧闭的门缝中模糊地传了进来!
于航意识到了危机,愤怒咆哮了一声,噼里啪啦地把之后每一层的按键都按了一遍,仅仅几秒钟,电梯就在下一层停了下来。他狠狠拽住王老头,把这瘦小的老人给拖了出来。
回头望去,电梯门顶上44楼的标志明晃晃地在昏暗的走廊中泛着红光。
这个数字在国人心中总有些不吉利的感觉,于航心里翻腾了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在五脏六腑之间肆虐起来,他抬起枪口,愤然将那个标志牌击碎,然后扯住王老头的后领,把枪按在他后脑勺上,嘶声道:“走!”
就在他押着王老头奔向楼梯的时候,电梯的紧急控制也开始起效,停在了44层的电梯缓缓下降,如同一间悬在半空中的囚牢。
李非鱼从电梯控制室跑出来,冲外面的几人点头示意。
这是利用了火灾时的标准操作,迫使电梯自动回到一楼待机。
特侦组的其他几人已经不在附近,以防万一,在李非鱼去控制电梯的同时,他们已先一步从楼梯追了上去。
几秒钟之后,电梯在众人屏息期待之下,终于降到了一层。
门开了,其中空无一人。
最前面的中年刑警胸口一噎,吐出一口浊气,大声说道:“两人一组,保持联络,一层一层搜!”
李非鱼却退后了一步,没有跟上去,那刑警回头看了她一眼,浓眉拧起,但不知是碍于她不是自己手下,又或者是看出了她战五渣的本质,到最后也没说什么,只留下了个冷冰冰的眼神,就匆忙跑上了楼梯。
李非鱼看着大厅中的人全部散去,迟疑了下,再次向电梯控制室走去。
……
沉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像是个随时都会散架的残破风箱一般,即便有冰冷的枪口抵在脑袋上,王老头也实在走不动了,他脚下一软,一个趔趄扑倒在楼梯上。
于航没防备,差点被他绊倒,当即大怒,一脚踢向老人的肚子,把他踢得翻了个个,枪管在他眼前晃了晃,正要威逼,却听见楼下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了。
他顿时没了废话的心情,弯腰拽起神志不清的王老头,像是拖着一麻袋土豆似的跌跌撞撞地往上走,50层,51层……天台越来越近,外界的寒气仿佛已透过了紧闭的铁门渗透了进来。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而前方的目的地也近在咫尺,紧张与狂喜同时袭来,让于航无法自控地发起抖来。
他抬起手,再次开枪!
第一枪射向门锁,却因为颤抖而射偏了,于航破口大骂,第二枪随即射出,可这一次却是射向身后,子弹击打在钢制的楼梯间大门上,迸出一闪即逝的火花,刚刚被推开的大门晃了下,重新关闭,追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于航双目赤红,口中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挑高到了极限,乍然撕裂开来,宛如疯狂。
他又开了第三枪,门锁终于破碎,沉重的天台大门敞开,凛冽的北风呼啸而入,阴冷得仿若黄泉。
王老头低低地呻吟了声,低垂的脑袋吃力地抬起了一点,但立刻就又耷拉了下去,身下的颠簸让他的意识浮浮沉沉,像是随时都要沉入海底,可肋骨处的剧痛却又总是把他从昏迷边缘重新拉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身体猛地一沉,终于被人扔到了地上。
他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中,有一男一女从门中冲了出来。
他迷迷糊糊地想,那个男人他好像见过。
但下一秒钟,冰冷的枪口就又对准了王老头的太阳穴,那个嘶哑而狂乱的声音厉声叫道:“不许过来!”
顾行脚步一顿,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口气爬了五十多层楼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但与略显急促的呼吸相对的是,他的表情异常平静沉稳。他向身后做了个手势,紧跟着他的庄恬不得不也停了下来。
连风声都仿佛陡然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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