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蜜”码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途南
那警员喘了口气,只好从头说起:“黄万年一知道肖敏改了口供,就突然情绪失控了,刚才在走廊里俩人正好面对面撞见,他一下子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朝着肖敏脸上就是一拳,把人给打得满脸是血,当场就晕过去了!”
末了,他一脸为难地检讨:“是我们没控制好黄万年,但他之前一直挺配合,余哥也说……”
话没说完,余成言也扶着后腰走了进来,喘着粗气接道:“我和张法医一致觉得黄万年犯案这件事还有疑点,所以才没让人对他严加看管,这事是我的责任。”
顾行抿了抿嘴唇:“疑点”
余成言冷冷道:“按照肖敏的说法,黄万年在案发当夜给她下了安眠药,要真是这样,他的嫌疑确实很重,但我在核查黄万年的财务状况时,通过他的保险理赔记录发现,三个月前他的手腕韧带在车祸里严重损伤。张法医根据死者伤情推测,如果黄万年真是凶手,那么他连续刺出那么深的十几刀,甚至几次刺透死者胸骨,应该会给手腕伤处造成很大负担,但在两次问讯中,他的手却并没有丝毫旧伤复发的表现。”
“等等,言哥你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他干的不是黄万年,也不是王鹏章,那还能是谁,总不可能是王雪晴自杀的吧”对方还没说完,庄恬就满脸挫败地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抱怨起来,“哎呀!怎么这么麻烦,什么时候能碰到个简单点的案子,也照顾照顾我的脑子嘛!”
没人搭理她的自说自话,余成言也仅仅是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刻薄的脸上露出了个古怪的表情,继续道:“刚才走廊里黄万年打了肖敏一拳,结果手腕立刻出了问题,正如张法医推测的一样。这会儿俩人一起让警员带着去医院了。”
庄恬抱怨刚停,就“啊”一声睁大了眼睛:“言哥你不是故意……”她左右看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截断了话头,跟只小耗子似的觑了眼其他人的神情,顾行却不见怒色,只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下不为例。”
屋子里刚要紧张起来的气氛顿时消散于无形,庄恬松了口气,又要嬉皮笑脸地打岔,陆离连忙咳嗽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与顾行争论究竟应该先追查哪条线索,正如庄恬所说的那样,之前看起来最可能作案的两个人都已经洗清了嫌疑,现在剩下的线索,除了不知姓甚名谁的司机与潜在目击证人,就
只有几人的主观推测了。
他便说道:“庄恬说得没错,凶手不是王鹏章也不是黄万年,那还能是谁”他拍了拍桌上比前几日更厚的案卷,看向顾行:“我觉得,咱们是不是从开始就陷入了一个误区,被证据导向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其实倒也说不上是完全“错误”,毕竟沿循证据一点点按部就班地追查,最终必定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只是中间免不了要绕许多弯路,而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
 
16 加油站与不在场证明
这并不是顾行原本想要问的问题,但他莫名地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起腰来等待李非鱼接下来的话。
李非鱼耷拉着眼皮,伸出几根手指,一根一根弯下去:“肖敏不符合‘亲近的熟人’这个条件,死者的公婆年届七旬、侄女刚刚十岁出头,都缺乏控制住死者并杀人的能力……”
她自问自答地掰下去了四根手指,觉得不够用似的改换成了左手,冲着众人晃了晃食指和中指:“那么,死者的小叔子黄万和与他妻子孙凌呢”
“噗嗤。”
余成言立刻嗤之以鼻,像是没想到费了半天力气居然只听到这么一场笑话,他既然心头不悦,自然不吝表现出来,当即转身往沙发上一躺,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嵌进了坐垫下陷的轮廓里,轻蔑地闭上了眼皮。
陆离只好解释:“李警官,你没有见过孙凌,她身体状况很差,完全不具备杀人所需的力量,而黄万和……”他很是无奈地苦笑了起来:“你回家换衣服那段时间我们和顾队汇报过,黄万和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可靠,作证的除了黄家自家人以外还有个刚受雇两个多月的保姆。”
“哦”李非鱼讶然,她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余成言躺在沙发上也不忘冷哼一声,再次表达自己的不屑。
李非鱼瞄了他一眼,把指甲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啃了起来,过了一会,慢吞吞地问:“能仔细说说么,他的不在场证明。”
陆离还没来得及开口,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找到了!”陆离接起电话,神色骤变。
可就在同时,顾行的手机也接到了一条信息,他眉头皱得更紧,将手机拍到桌面滑向对面几人,屏幕上静止的图像清晰可见,是夜色之下的一处加油站,空空荡荡的自助加油站里只停着一辆车,车牌正是他们所要找的“龙aj6668”。
顾行的吐字仍有些艰难,声音也仍沙哑,但却丝毫不因此显得软弱,反而像是一柄锈蚀之下仍难掩锋锐的利剑,每个字都带着奇特的重量与力度。
“找到了。”他说。
同样的三个字,但因为那张照片的存在,此时已经没有人关心陆离接到的消息是否真的是同一个,就连一直缩在他身后的庄恬也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顾队,这是哪”
顾行抬手按压住喉咙,另一只手滑动图片,露出下一条信息来——海清市昌平路39号。他放在屏幕边的手蜷起来慢慢握紧,一字一顿道:“通知痕检!”
不用多说,陆离已和庄恬一起抓起外套出了门,一脸阴沉刻薄的余成言也从专属宝座般的沙发上弹了起来:“我去技术那边,把截取的监控传给我!”说完就急匆匆地不见了人影。
方才还很是热闹的办公室里霎时冷清下来,李非鱼仍维持咬指甲的动作瞅向顾行,而后者却轻轻闭了闭眼,坐回了椅子上,低声道:“给我倒杯水。”
李非鱼:“……”
但她下一刻就发现,顾行的脸色好似有些糟糕,甚至连嘴唇都透出了一点惨淡的白。
“你……”
她话还没问出口,就见顾行从抽屉里抓出了两瓶药,轻车熟路地倒了几粒,就着半冷的水咽了下去,又喘了口气,把手机中的视频传到电脑里:“过来。”
李非鱼再次无言以对,深觉顾行所属的物种可能有点奇特。
时长三分钟的视频开头是一片寂静,大约过了十几秒钟,那辆熟悉的轿车缓慢地滑进了加油站中,从车子正前方拍摄的监控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见,全副武装的司机探身从手套箱里翻出了一张卡片,而后下车加油,又过了不到两分钟,便如来时一样静悄悄地驶离了收费站,不用说,肯定是返回了佳木会所。
令人惋惜的是,整段视频中依旧没有任何一帧图像能够看清司机的脸,全程他也并没有做丝毫多余的动作,目的明确,毫不拖泥带水。
“真是个模范凶手。”李非鱼默默地想。
顾行却抓起手机飞快地发了条信息出去,李非鱼瞥了一眼,发现是要求检查车内手套箱的。
不多时,回复便传了回来——那张被凶手拿出来的卡片是储值加油卡,属于黄万年本人所有,上面也只有他自己的指纹。
“但是下侧边缘指纹有模糊的痕迹,像是被擦拭过。”
听着电话对面传来解释,顾行用力按住胃部,眉头越皱越紧,脸上却没有其他的表情,良久,他挂断电话站起身来:“黄万和。”
李非鱼刚要跟上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缓了一下,转身拉开了办公桌右侧的抽屉,从堆积如小山的烟盒缝隙里扒拉出几瓶各式各样的止疼药,也没来得及看就全都塞进了背包里,这才快步跑了出去。
“你也觉得黄万和可疑”
进门之前李非鱼这样低声问了一句,话中那个“也”字让顾行的神色微动,但他并没有附和,在开门声响起的同时展开了自己的证件。
李非鱼适时开口说
明了来意:“关于王雪晴被害一案,还有些细节需要再次核实一下。”
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面容与装束同样朴实,看上去就像是“保姆”两个字的具现化,她搓了搓手,犹豫地回望向室内。
“是谁来了”屋子里传来轻飘飘的一声。
保姆连忙回答:“孙姐,是警察,说是……”
“警察”屋内的声音挑起了个诧异的弧度,却仍然柔柔软软的,不带一点烟火气,随即自问自答道,“还是上次的事吧,唉……”
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冲着顾行和李非鱼笑了笑:“快请进吧。不好
17 保姆的证言
这个问题十分奇怪。
江苹不明所以地往审度了下孙凌的神色,见她一副平静之色,只好愣愣回答:“当然了呀,我在这里做事两个月,总不会连人都认不得嘛!不仅那次见到了,后来我去收空咖啡杯的时候也听见和我说了谢谢呢。”怕人不信,又啰嗦道:“警察同志你看哦,书房就在那边,平时黄哥不许人进的,我就端着咖啡敲敲门,他很快就给我开了门,又说不好意思这么晚叫我起来做事,所以我说嘛,这么好的……”
“够了。”顾行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他严肃地看向茶几对面的两个女人,而后站起来环视一圈,目光在墙上的挂钟和柜上的钟表摆件上各停留了片刻:“时间,你——”他声音刚响起就又猝然收住,像是不知道应该如何组织语言。
李非鱼道:“你说12点整被黄万和叫起来做咖啡,那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看到的这个时间么”
江苹尚未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孙凌却已露出了一抹受伤的神情:“警官,你的意思是万和调了家里的钟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她缓缓地抽了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倏然泛红,衬着惨淡的脸色更显柔弱,连连摇头:“不,不可能!万和不是那样的人!”
她咬住嘴唇,似乎是在对抗内心中的挣扎,好半晌,小声说道:“对,嫂子为人是有些……但那又关万和什么事……我知道出了人命,你们肯定急着破案,看我们谁都像是坏人,可如果万和真像你们想的那么小肚鸡肠,恐怕他最想摆脱的根本就不是嫂子,而是我这个病秧子老婆吧……毕竟我已经拖累了他那么多年,他平时连同事聚会都不大去,就是为了我……”话音未落,已低低啜泣起来。
江苹又连忙过来安慰,还不忘谴责地瞪了对面两人一眼。
顾行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他是不解风情,却不是冷漠无情,虽然女人的眼泪无法打动他,但病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就没法让他继续无动于衷了,在对方压抑的抽泣声中,他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握了起来,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偏偏吐不出一句安慰的言辞。
反倒是李非鱼神色漠然,斜挑起眼角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问:“我能看看各处窗外的防盗护栏么”
抽泣声戛然而止,孙凌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她话音咽下,自嘲地摇了摇头:“看吧,两位想看什么就随便看,反正我们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非鱼像是没听出言下之意,立刻从善如流地站起来:“那就多谢你的配合了。”刚要迈步,眼珠在半垂的眼皮后面转了转,向一旁伸出手,懒洋洋道:“顾队,扶我一把呗,腿上伤口疼。”
“哦对了,”满足地瞧见顾行脸上的浅浅的为难在一瞬间转化成了无奈,李非鱼耸肩笑了下,“江苹女士,也和我们一块吧,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想必孙女士不介意吧”
话是问句,实际上却并没有给人反对的余地,李非鱼见好就收地松开了顾行,半强迫的以一种近乎于亲密的姿势抓住了江苹的手臂:“咱们从你的房间看起,怎么样”
依旧不是个留有选择空间的问题,江苹被半推半拽地拉进了房间,还没站定,就听见一声关门的脆响,散漫而冷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知道作伪证是什么罪名吧”
她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可与那个声音同样冰凉的一双手却从后方牢牢地钳住了她的双肩,阻止了她的动作,然后声音再度响起:“罚款,拘留……”
那个声音似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追究刑事责任——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么”
江苹背后寒毛直竖,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活像个童话里被狼搭了肩的倒霉鬼:“警官,警官,我没有啊!”她强行扭转过身体,色厉内荏地抱怨起来:“我哪里敢哟,这么大的罪名,你们可不好随随便便就加到我头上,要是真把我抓走,这可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嘛!”
李非鱼打了个哈欠:“哦。”
她再次耸耸肩:“那你说说,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时间,怎么就确定是12点整”
或许是之前被吓着了,江苹这回再不敢再支吾,连忙愤愤答道:“还能是哪里,我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屋子里黑洞洞的,拿手机照明的时候就看到了嘛,正正好好的12点,要不然我哪里会记得那么清楚嘛!”她抱怨着掏出手机:“喏,就是这个啦!”
李非鱼却没接:“你的手机平时放在哪里”
离开雇主的视线之后,江苹的态度明显配合了不少,闻言“哎哟”一声:“这个还用问吗,当然是衣服口袋里,不然弄掉了怎么办,新买的好贵的哟!”
李非鱼:“……”
她甚觉与这位保姆女士谈话宛如对牛弹琴,幸好也算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便急不可耐地把目光从那张迟钝而又理直气
壮的脸上挪开,说道:“目前看来不存在他人篡改时间的可能性。”
顾行也刚好从窗边走回来:“完好。”
不仅是保姆房间,小小的二层别墅从上到下,包括书房和洗手间在内,每一道窗都锁得严严实实,外侧的防盗网结实得能破世界纪录,连一丁点缺口也没有,更不存在新近焊接或改动的痕迹。这样一来,唯一的出入口果然就如黄家人所说的那样,只有一扇正门。
可江苹又信誓旦旦,案发当夜并没有人出去过。
不,应该说就算黄万和在12:20接过咖啡之后
18 夫妻相
听到突如其来的发问,那人也怔了一下:“我是黄万和,这是我家,你们又是”
顾行抬手扣住了李非鱼的手腕,起身道:“顾行,特侦组。”
李非鱼被他一拽,迅速回过神来:“李非鱼。昨天我们的同事来过,但有些细节还需要再确认一下,希望你能够配合。”
黄万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妻子,似乎是见到她安好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伸出手来:“幸会幸会!不知道两位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哦,小凌你去歇着吧,还病着呢,别累着!”
等孙凌依言上楼了,才叹气:“她身体不好,不能受累,有什么事两位跟我说,啊,跟我说!”
这话莫名的有些耳熟,顾行微微凝眉不答,李非鱼却似笑非笑道:“你们两口子感情一定不错,连说的话都一样。”
“啊是吗”黄万和摸摸后脑勺,讪笑,“都说夫妻相夫妻相嘛,我们俩长得不像,就只好说话像了,哈哈哈……”
李非鱼好似很有空闲,居然也跟着继续东拉西扯:“夫妻相这种事说来玄,其实也很有道理,两个人相处久了,总会互相影响,渐渐就越来越相像了。”她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别说你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我刚到特侦组没多久,都觉得被我们顾队影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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