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颜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上林春
整整烧足三日,石虎腹中的肥油被烧瘪了一大块,人也奄奄一息了,杨彦才命人把石虎提走,浇灌成水泥跪像。
时光匆匆,已是年后,慕容部有使者到来,向杨彦上表称臣,并送来了慕容廆的族弟慕容朗,约四十年纪,作为替罪羊。
杨彦封慕容廆为辽东公,平北将军,平州刺史,随即将慕容朗缚于端阳门外斩首示众。
也是这一日,诸葛颐一行经过奔波,无惊无险的赶到了东木干城,东木干城位于东木干山山脚,距离洛阳有三千里之遥。
一月中旬,中原大地已经渐渐回暖,但东木干山僻处漠北,干燥寒冷,时常还会毫无征兆的刮起旋风,刹那间飞砂走石,难以视物,砂土直往口鼻里灌,极为艰苦。
沿途所见的牧民,男人不说了,女子不管长相如何,那面孔几乎都是黑里透红,脸上仿佛结了层黑红色的硬壳,发髻上多粘有灰土。
而东木干城,虽名之为城,但因筑城时间短,许多地方仅用篱笆圈起来,便算作城墙,内以帐篷居多,只在城中心有一组简陋的土石屋子,作为王宫。
诸葛颐忍不住道:“难怪自春秋战国时起,北方游牧不遗余力,南下侵拢,老夫算是明白了,此处的确险恶,不宜久居,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圣人果不诓我!”
一名仆役道:“郎主,数百年间,北方游牧被中原王朝杀了一拨又一拨,却如韮叶般,割了一茬长一茬,怎么都杀之不绝,但愿此次郎主立下不世奇功,诱拓跋氏入并州,以便大王清灭北方祸患!”
诸葛颐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却见两名拓跋氏族人快步而来,于是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因代表明国出使,诸葛颐也不隐藏行迹,在距离东木干两百里以南被巡哨发现,当即表明身份,出示文书印鉴,当地拓跋部大人不敢怠慢,飞报东木干,并派军护送,沿途好吃好喝,照料的无微不至。
惟氏接到飞报,着人把诸葛颐请入王宫正殿。
所谓正殿,只是一间面积较大的平顶土石屋子,殿首高踞拓跋纥那,身后位置,端坐着惟氏,约四十上下的年纪,皮肤洁白,富有光泽,容颜美艳,带有一丝英气,面容冷厉,不怒自威。
左右下首分列拓跋氏诸大人,依中原形制,面前摆着几案,可那坐姿不敢恭维,有人盘膝而坐,弓腰驼背,双手交叉握足,无意识的抠着脚巴,又莫名其妙把手指放嘴里唆唆,还有人屁股底下坐着个小马扎,两条胳膊搁在几上,探头打量着诸葛颐呢。
诸葛颐冷冷一笑。
诸葛氏虽大不如前,却好歹风光过,诸葛亮、诸葛谨、诸葛恪,谁不是一方权臣这类家族,最是讲究行走坐姿,而诸葛颐本人在经学上也有着相当深厚的功底,即便杨彦见着这类老夫子,也是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失礼,生怕被背后耻笑,如今见着这幕,哪还了得
‘索头毕竟是索头!’
诸葛颐心下鄙夷,况且身为明国使臣,惟氏与拓跋纥那应该出殿相迎,可这母子俩大大冽冽的高踞上首,原本他对诱拓跋氏主力入并州剿杀还有点愧疚,此时却只望杀尽这些褥毛饮血之辈,于是左手节杖一挺,右手国书高高托起,昂首迈步踏入大殿。
行至殿心,诸葛颐傲然道:“大明使节诸葛颐受大王命,前来拓跋氏宣敕!”
“放肆!”
殿中诸人纷纷色变,有些拓跋部大人甚至按耐不住的破口大骂,拓跋纥那焦急的望向惟氏,连打眼色。
惟氏摆了摆手,止住席下众人,问道:“明国使臣,我代国并非明国藩篱,何来宣敕一说”
诸葛颐眼珠微眯,他嗅出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按常理来说,拓跋纥那被释放,必然提起关中之战,拓跋氏只要稍微有些眼力,都不至于得罪明国,更何况拓跋氏既能向晋室称藩,亦能向明国称藩,却偏偏摆出了一副踞傲的姿态,其中必有问题。
诸葛颐不认为拓跋氏会莽撞至此,那只有一种可能,漫天要价,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再根据自己的应对落地还钱,尽可能的讨要好处。
第七二九章 巧舌如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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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颐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心里对杨彦叹服不己,从惟氏的前踞后恭来看,令拓跋部去代王号反而起了作用,毕竟只有在细节上下足工夫,一应规矩做的有模有样,拓跋部才不会起疑,若是这不计较,那不计较,有心人难免会有想法,于是抱着节杖拱了拱手:“明王仅即了大王位,若代主仍为代王,岂是为人臣子之道惟夫人是个明白人,想来不须老夫过多解释。”
“不妥!”
席中一人嚷嚷道:“去了王号,如何令我拓跋氏诸部臣服”
诸葛颐微微笑道:“代王可曾令各部臣服其实代王也好,代公也罢,只是个名号,何须过多计较他日我家大王登基,你部重新进位为王亦非不可能,风物长宜放眼量,何须计较一时短长”
惟氏不置可否的问道:“明王如何助我一统拓跋全族”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目光灼灼望向诸葛颐,在他们眼里,无非是宣喻各部,但有不从者,再于明国的支持下发兵征讨,包括惟氏也是这么认为。
诸葛颐向东南方向拱了拱手,便道:“惟夫人问的好,我大明若是派军相助你部讨逆,一来路途遥远,二来恐会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故大王有令,请贵部出兵并州,并承诺,代公可为并州刺史!”
“什么”
殿内沸腾了!
这可是并州啊,素有表里山河之称,太行、吕梁两山一东一西构成天然屏障,其间土地肥沃,地势平坦,而东木根山风沙漫天,干旱荒芜,与并州恍若地狱与天堂之别。
如能占取并州,任何人都敢断言,最多十来年,拓跋部将急剧壮大,有了强大的实力,一统各部还不是轻而易举甚至百来年后,明国衰败,还能以此作为跳板进取中原呢!
别说席中诸人,就连惟氏,都控制不住的现出了意动之色,一统拓跋诸部是她的梦想,能借力明国更是再好不过,但她毕竟是通过宫廷政变上位,比所有人都多留了个心眼,她清楚自家实力不足以取下并州,明国难道真有那么好心于是双手向下一压,待殿内喧闹止歇之后,便道:“石氏于并州驻有重兵,仅凭我一部之力,恐非对手,同时,若明军也入并州,将来不愿退出又该如何”
诸葛颐捋须道:“惟夫人无须担心,石氏重兵布于上党三关及蒲坂津,并州内地反而空虚,据细作探得,各城池驻军总数不会超过三五万,而大王将于贵部出兵之际,兵逼蒲坂,令当地驻军不得妄动!
至于上党三关,受地形限制,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可进去难,出来也难,惟夫人以小股兵力扼其要道,可令三关守军望之兴叹,更何况三关乃拱卫襄国而立,若非得已,岂会轻易出关作战莫非不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料区区并州一隅,还不值得让石勒甘冒奇险。
故于贵军来说,只须攻破雁门,将一片坦途,而雁门守军不足万数,倘若贵部连仅有万人把守的关隘也束手无策,那我家大王将不得不重新评估贵部是否有扶持的必要。
另于贵军攻占并州期间,大王将按兵不动,除非你部力有不逮,否则,绝不轻入并州,我家大王素来守信,惟夫人当是清楚,老夫可代大王与贵部歃血为盟!”
惟氏转目四顾,殿中的大人们,满脸激动,仿佛一座金矿摆在了眼前,他们从未想过,杨彦会有背信弃义的可能,毕竟自出道以来,杨彦的名声还是挺不错的,牙齿能当金使。
虽然攻入并州,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但征战不可能不死人,总之,就是一个字,值,这个诱饵,扰到了拓跋氏的心坎里!
惟氏又打量向诸葛颐,此人手持节杖,单手负后,昂首挺胸,嘴角微微翘起,一幅以上视下,有如恩赐般的模样,换了寻常人,肯定心里不舒服,可如此作派,反让惟氏放下心来,这说明明国已经把自已当藩属看待了。
如诸葛颐卑躬屈膝,大献殷勤,那才叫不正常。
暗暗点了点头,惟氏却问道:“孤并不讳言,明王此议实解了我部燃眉之急,但我部与你家大王素无渊源,明国为何要助我”
“实不相瞒!”
诸葛颐拱了拱手:“既然惟夫人爽快,老夫也无须遮遮掩掩,羯赵虽于长安城下十余万精锐尽丧,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次灭石,要么不动,动则倾尽全力,我大明虽蒸蒸日上,奈何立国时日尚短,
第七三零章 江东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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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子侄辈为质,如果不在乎脸面,也不在乎子侄性命的话,其实好处颇多,质子可以在都城四处走动,结交权贵,积攒人脉,将来回到部族,会给部族带来极大的便利。
因此惟氏见推托不得,索性以拓跋纥那次子为质,却没料到,杨彦直接索要拓跋什翼健!
拓跋什翼健今年十岁,躲在贺兰部中,贺兰部大人贺兰蔼头是其亲舅,与她向来不对付,前次入关,贺兰蔼头也不是受惟氏之命,而是受石勒之命,不得不去。
今杨彦以拓跋什翼健为质,很明显是对她的掣肘手段,假如她惟氏不听话,明国随时可以扶立拓跋郁律那一系,惟氏要说不气愤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掣肘手段越多,越表明杨彦对她的重视,此为人君之道,既用也防,也使她心里的最后一丝警惕烟消云散。
毕竟明国已经把拓跋什翼健这根绞索套上了她的脖子,只要她恭顺听话,又怎会轻易除去她呢
实际上杨彦确存有于适当时机,把拓跋什翼健送回代北主政拓跋的心思,首先拓跋氏源自秦末,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部族,要想毕其功于一役,除去拓跋氏几乎没可能,再差再差,他也能遁入茫茫漠北。
虽然在理论上,明军可以绕过东木干山,两头堵截,但是东木干山位于阴山山脉中段,而整个阴山连绵千多公里,普遍宽度达二十至六十公里之间,要从山的北麓绕行,路途遥远,耗费巨大不说,关键是水源难寻,山南降水充沛,山北则气候干旱,这和穿行于梁州山区不同,到处都有水源,仅是水源的问题,就让杨彦不敢轻易越过阴山,只能如抽丝剥茧般从长计议。
况且草原民族多不胜数,灭了拓跋,也会有别族取代,在科技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平之前,强行占领那些蛮荒之地,耗资巨大,得不偿失,还会惹来群臣的反对,因此扶植代理人最为恰当。
杨彦看中了拓跋什翼健。
此人在历史上,也是一代英主,代国由他壮大,只是他运气不好,与苻坚处同一时代,才不敌避居大漠,可这并不能否认他的能力。
杨彦把拓跋什翼健要来,打算让佛图澄授其佛法,将来回草原大兴佛门,效法清朝,用软刀子割草原民族的肉,同时待得拓跋什翼健稍大些,以酒色堕其心志,培养出一个耽于酒色,碌碌无为的昏君。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哪懂什么,把美酒美女送他面前,他能忍住
惟氏并不清楚杨彦的居心,但她清楚,既然诸葛颐开口索要拓跋什翼健,此事便无转圜,除非她甘愿开罪明国,可明国还能回头去扶植拓跋什翼健的长兄,拓跋翳槐,换言之,拓跋什翼健,她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惟氏放眼望去,席中几个亲近贺兰部的大人隐现喜色,显然揣摩出了杨彦的用意,有拓跋什翼健为质,可以让贺兰部有借口与明国走近。
她虽不甘心,但外有强敌,内有隐患,只得哼道:”来人,去贺兰部传令,明国使臣指名以什翼健为质,令其尽快送来!”
“诺!”
殿外两人匆匆而去。
“好!”
诸葛颐大叫了声,便向后猛一招手。
身后随从,分别取出印信旌节,又有一人,取出了一卷绢册。
诸葛颐接来绢册,面容瞬间冷厉,喝道:“拓跋纥那,上前听封!”
拓跋纥那看向了惟氏,惟氏略一点头,于是步下台阶,半跪于诸葛颐面前。
诸葛颐展开绢册,郎声诵道:“今赐拓跋氏族酋拓跋纥那代公、并州刺史、镇北将军,都督并州、漠北诸军事,望尔勿负孤意,为我大明藩属拱卫北疆!”
“臣拓跋仡那多谢明王,我部当永世忠于明国,绝不敢叛!”
拓跋仡那大声应道。
诸葛颐浮现出了笑容,接来印信旌节,授给拓跋纥那,从此之后,拓跋纥那正式臣服明国,因强索拓跋什翼健而来的小小芥蒂也消散无踪,殿内充满着欢快的气氛。
有仆役牵来鸡马狗,当场宰杀,三种血混入铜槃,代表杨彦的诸葛颐,与代表拓跋氏的拓跋纥那分别将血涂抹在嘴唇上,立下誓言,完成了歃血为盟的仪式,由此也宣告明国与拓跋部的军事同盟正式达成。
待诸葛颐拭去唇上血迹,惟氏微微笑道:“由洛阳前来,迢迢三千里,上使奔波劳苦,请先往城中暂歇,我部于晚间再设宴款待。”
诸葛颐拱了拱手:“多谢代公与惟夫人,老夫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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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一章 联袂施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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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绍心里也是犹豫难决。
从内心来讲,羯人登岸突袭江东士族,他是乐见其成,但他几经废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满腔情怀的黄须小伙子,不可能意识不到个中的凶险,很明显,羯人于石虎战败之后,形势不妙,欲把自家拖下水。
现今自己成了获益者,那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在各方指责下,有口难辩,或有可能自暴自弃,与羯人南北夹攻明国。
但是这么大一颗香饵,叫他吐出去又很难,毕竟他已经与士族撕破脸了,如兵败的话,被废都是好的,一杯鸩酒了此残生也极有可能。
自打与陶侃合兵,突袭士族联军时起,他就没有退路了,只能拼死一搏,收江东钱粮兵卒,与明国划江而治。
好一会儿,司马绍转头问道:”奴辈上岸,怎无人得知”
庾亮道:”华亭位于江口,芦苇连天,原有几家小族于此熬煮海盐,可自明国以大量平盐价供应江东以来,因无利可图,纷纷散之,故了无人烟。
臣猜测,奴辈当是泛海而来,藏身于芦苇荡中,趁冬季原野无人,昼伏夜出,而朱家位于山区,人烟更稀,有利于隐匿行踪,故有朱家破门之祸。”
庾亮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羯赵没有成建制的水军,只能征用商船民船南下,虽有凛冽北风作为助力,可海面波涛汹涌,倾覆者十之三四,刘鹰原准备了两万卒,到了地头,只收集到不足一万五千,因海面的偏北大风要到年后才会渐渐减弱,短时间内没法回返北方,只能藏身于芦苇荡中,掐着时间,直到东南风渐起,天气渐渐转暖了,才派探马潜出芦苇荡,寻找袭击目标。
因泛海而来,没有马匹,直接奔赴两军的战场,那是找死,随便哪一方,扯出名份大义的旗帜,就让他万劫不复,而吴郡虽然距离华亭不远,可陆氏根深蒂固,又地处平原,人口稠密,要想隐匿踪迹根本不可能,故而远在故鄣的朱家进入了刘鹰的视线。
朱家虽在顾陆朱张四大姓中,实力最弱,却又强于别家,攻打朱家的难度不算大,还能获得大量补给,掠得丁口女子作为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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