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颜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上林春
“两位将军,该如何是好”
石弘慌了,向赵鹿和冀保分别投去无助的目光。
说实话,二人对石弘的软弱很不满,想石勒、石虎叔侄纵横一世,哪怕再是逆境,又何曾手足无措过
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冀保勉强道:“世子,先稳守营寨罢,莫给敌人可趁之机!”
“也罢!”
石弘僵硬的点了点头。
杨彦也出了谷,观察着羯军的动静,在见着对方摆出了稳守的姿态之后,呵呵笑道:“石弘到底年幼,如此也好,咱们与他慢慢耗,他外无援军,内无粮草,不出数日必不战自溃!”
众人连声称是。
“有人过来了!”
荀灌突然指向了山谷一侧,近百骑绕过羯军营寨,向着山谷飞奔而来。
杨彦把目光转投过去。
那近百骑在谷口止住,以拓跋纥那领头,陆续下马行来,施礼道:“臣拓跋纥那见过大王!”
杨彦微笑着抬了抬手:“代公无须多礼,一路奔波,可曾辛苦”
拓跋纥那在施礼的同时,暗中抬眼观察着杨彦。
杨彦面带和旭的笑容,真诚而又友善,既不过份亲热,也不倨傲令人难以接近,瞧不出有半点虚伪、或是阴险狡诈的意味,这令他松了口气。
如惟氏这类精于宫庭斗争的女性,猜疑心重,擅权谋诡计,千里迢迢远奔并州,不可能没有提防之心,因此让拓跋纥那留意着杨彦的神色变化,回头汇报给她。
拓跋纥那起身称谢:“臣代家母、及我拓跋部将士谢过大王关心,我拓跋氏久历苦寒,这点奔波不算什么,因家母须防备羯人突袭,暂不能过来拜见大王,请大王见谅,同时家母托臣请示,何时进剿羯人”
杨彦道:“羯军如笼中之鸟,无路可走,但困兽尤斗,为免无谓伤亡,暂不着急,你我两军先困他一阵子,待他士气尽丧,再夹击亦不为迟!
另请转告惟夫人,孤既许晋阳以北与你,自不会食言,请她不必担心,这段日子只须稳守营寒,最多十来日,便可大破羯军,孤期待与她会面!”
拓跋纥那再施一礼:“臣会把大王的好意转告家母,臣这便告退!”说着,便领着随从向回行去。
待得一行人上马离开,荀灌才道:“杨彦之,我猜你拖延时间怕是别有所指,羯人已士气尽丧,过十来天攻打,与现在攻打区别不大,况且羯军虽粮尽,却能吃马,他军中有二十万匹战马,每匹马算一千五百斤,就是三万万斤,按每人每天吃五斤肉,他的军中还有八万人,每日也只消耗四十万斤肉……“
正说着,荀灌惊呼道:”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的马匹竟能吃七百五十日,这样的算法可能不准确,但羯人以马为食,支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因此很难困死他,我猜你还是打算等步卒到来,全歼拓跋氏才更有把握,可是如此”
杨彦赞道:“女郎与我,确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谁和你心有灵犀”
荀灌闷哼一声,拧过了脑袋,但看得出,她还是很得意的。
宋袆不由探手入怀,摸上了一小包药粉,俏面隐现挣扎之色。
……
人的心理很奇怪,往往穷凶极恶之辈,陷入必死境地之时,会选择认命,服死,而平时懦弱的人,明知必死,很可能会爆发一把。
自从拓跋氏抵达,完成了对羯军的合围
第七五三章 全军覆没
除夕,天空中铅云密布,气温略有升高,连续几日的呼啸北风也缓了下来,种种迹象表明,一场大雪正在酝酿当中。
“呜呜呜”
山谷里号角长鸣,作为回应,拓跋氏营地也吹响了号角。
两军各自驰出,拓跋氏五万骑兵从正北方注入战场,明军步骑十万也有序的向前推进,在距离羯塞三里之时,左右两翼各分出三万向东西两边行去,中路靠近羯寨的一侧,是火炮和床弩,再往后则是三层车载巨盾,间杂有弓弩手,骑兵还在后面,最外则是步卒大队,一路严加防备,防止羯军做着垂死前的挣扎。
营塞里,羯人都被将领驱赶着布置防御阵形,但撤离广武时为赶时间,除了携带必要的粮草,烧毁了所有辎重,手头什么重武器都没有,只能依托那数量不多的半成品木驴布阵,大体数架木驴一组,弓弩手分布在后方及两侧,另有骑兵待命,随时寻机冲杀。
看着四面八方团团围来的敌军,有些人心里竟泛起了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感,等死的日子没谁能受的了,拜该死的并州地形所赐,也拜这几十年来持续不断的战乱,并州诺大一块地方,已经很难找到吃食了,既使突围,又能跑多远呢仍是免不了在追击中力竭而死,倒不如痛痛快快战一场,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石弘早已呆愣了,或者他清楚今日在劫难逃,杨彦不可能容许他见到明天的日出,可他才十三四岁啊,人生还没开始就要凋谢,他尤记得,去年离开襄国之前,初尝了服侍自己的美貌小女婢的滋味,让他体会到了男女间的欢娱,并为此沉迷,他曾发誓要阅遍天下美人儿。
这是多么宏伟的梦想啊!
况且他还是羯赵的世子,将来的大王,乃至皇帝,一言九鼎的日子还没享受到呢。
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
突然他转头道:“两位将军,不如降了吧,降了或有活路啊。”
赵鹿和冀保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一丝苦涩,如能活命,谁不愿降但杨彦没有一分一毫的招降意思。
赵鹿摇摇头道:“世子莫忘了桃豹、中山王、石瞻等人的下场,即便是中山王世子石鉴,此生无过,反献降有功,依然被明王斩首,世子以为我等若降,能否留下性命”
刹那间,石弘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站稳了!”
冀保突然厉喝。
石弘猛一个哆嗦。
冀保沉声道:“世子,你是大王血脉,即便是死,也莫要丢大王的脸,石家人,从来只有站着死,而无跪下求饶,听闻中山王于洛阳受刑时,不哼一声,慷慨赴死,世子当以之为鉴!”
“孤……孤明白了!”
石弘猛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站直,可那双腿仍在不自禁的颤抖。
冀保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放声唤声:“弟兄们,咱们有八万人马,他们只有十五万,今日就好好战上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倒赚,看看能拉下多少个垫背,咱们大赵铁骑,天下无敌,弟兄们可有信心”
“有”
“杀”
冀保本以为自已的激励,必能换回慷慨激昂的回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响起的竟是稀稀拉拉的应答声,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
“娘的,大声点!”
冀保气的脸面通红,大声喝斥!
“有!”
回应这才整齐了些,却仍是气势不足。
冀保愤怒到了极点,都置身绝境了,还这鬼样,不拼是必死,拼一拼,或还能逃出去几个呢,他打的就是趁乱遁逃的主意,正待拉两个杀了以儆效尤,对面已是一阵沉闷的鼓点敲响。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敲入人的心窝,心脏竟似跟着鼓点的节奏一起跳动!
倾刻间,震天的喊杀声由正北方响起,大地剧烈震颤,拓跋部五万骑兵发起了冲锋。
石弘刚刚站直的身子又弯了下来,面色如土,冀保连忙拉住了他,再举目四顾,北方一道黑线席卷而至,以他的眼力看的清清楚楚,这些骑兵虽气势旺盛,却杂乱无章,有人张弓搭箭,有人举起长矛狼牙棒等兵器,还有人挥舞着钩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并不入他的法眼。
但令他意外的是,明军则是静悄悄,难道是……打算坐看自已与拓跋氏拼个两败俱伤,来个渔翁得利
冀保心中一动,若果是如此,或会有一线生机!
可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由明军的主攻的东、南、西三个方向,已是弓弦连响,一蓬蓬的三尺巨箭激射而出!
三个方向,近千只巨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平平射来,那临时搭建的简陋寨墙根本抵挡不住,木屑纷飞中,一个个碗口大的孔洞凭空乍现!
“世子,快趴下!”
冀保拉着石弘猛的向地面一窜,尖啸声贴着背脊掠过,带起的气流如狂风般倒灌入颈脖,四肢百骸阵阵发寒。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样的反应,身边的将领们,只要动作稍慢,就被巨箭贯胸而过,那结实的明光铠如纸片般的脆弱,他亲眼看到赵鹿在低头俯身的一刹那,
第七五四章 欲加之罪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中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雪片落地,被染成鲜红,近乎于单方面的屠杀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正午。
地面尸体堆叠如山,血水在低洼处汇聚起来,凝成了一片片暗红色的冰镜,雪也越落越紧,渐渐地掩盖住了那遍地的死尸。
明军与拓跋氏各自收拾战场,互不干扰,但明军的人数越来越少,尤其骑兵竟三三两两的绕向后方,不知不觉中,只剩下了拓跋部在兴高采烈的争抢尸体上的财货与甲胄。
见着自已的族人乱哄哄一团,明军反而袖手旁观,惟氏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她招呼上拓跋纥那,策马驰近,向百步外的杨彦遥遥拱手,放声道:“大王,既已全歼羯人,我拓跋氏也完成了承诺,依前约,可迁族人往晋阳及以北定居,妾不便耽搁,即刻回程安排此事,妾先恭祝大王势如破竹,直捣襄国,告辞!”
“诶”
杨彦摆了摆手:“夫人何须急于一时孤尚有重托,灭去石氏再走也不为迟。”
惟氏顿觉心头一颤,连忙问道:“大王还有何事”
杨彦马鞭向东一指:“孤邀你拓跋氏攻打上党三关!”
这话一出,哪怕再愚笨的人都嗅出了个中的不寻常意味,拓跋氏族人纷纷转头看去。
惟氏也心里连呼不好,这摆明了是找个借口向自己动手啊,一股浓浓的悔意急速蔓延上心头,中原人历来奸诈,自已怎会轻信了他
强按下心里的悔恨,惟氏面现难色,再度拱手道:“上党三关处于太行深处,而我部长于马上作战,入了山,只怕战力十不存一,妾即便去了,也只是徒耗粮米,起不到作用,请大王见谅。”
杨彦冷冷一笑:“怎么夫人不愿与我明军并肩作战”
“哼!”
拓跋纥那怒哼一声:“我部当初与大王约定,只取并州,不涉及上党三关,现已取下并州,大王岂能得寸进尺莫非欲背信弃义,不怕天下人耻笑”
“大胆!”
候礼喝斥道:“拓跋氏既向我大明称臣,当遵大王号令,今大王有令,你却推三阻四,岂是为人臣子之道或是你拓跋氏要谋反”
惟氏面色微变,她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尽着最后一丝努力辩解:“大王岂能随意污人谋反我部不从,并非不敬明国,实是力有不逮,妾请大王莫要咄咄逼人,给自已留下污名!”
“污名”
杨彦轻笑一声:“是你抗命不遵,孤何来污名孤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究竟去还是不去孤劝夫人莫要意气用事,否则将以谋反论处,格杀勿论!”
惟氏素来颐指气使,只因势不如人,才忍气吞声,这一听到杨彦的威胁,再也忍不住的怒道:“恐怕你明王早不安好心了罢妾不远千里前来助战,不曾想,竟是圈套,我拓跋氏何罪之有大王为何行此毒计”
杨彦也不解释,有些事,能做不能说,难道他能告诉惟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又或者是百年后,你的子孙中有几个杰出人物,建立起了一个涵盖整个北方的硕大帝国
他只是冷声道:“夫人明明有心谋反,却反咬孤一口,笑话,孤与你拓跋氏何怨何仇为何要害你孤还指着你做我大明北方藩篱,抵挡柔然人呢,孤最后问你一句,究竟从是不从”说着,举臂猛一挥手!
明军从东南西三个方向以步卒与床弩火炮将还剩四万多的拓跋部团团围住,另有骑兵伙同五千千牛卫合计三万多人堵住北端,羌氏二族领本部围上了拓跋氏营寨,换句话说,拓跋氏被包围了。
”上马!“
拓跋纥那忍无可忍,挥手疾呼。
众人纷纷跃上战马,悲愤的望向惟氏。
惟氏惨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想不到我部竟成了走狗,明王,你如此狠毒,可怕天谴刚刚去了羯人,你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我,也罢,既便是死,也要溅你一身血!”
拓跋纥那也怒道:“明王过河拆桥,我部自是不能束手待毙,阿母,该向何处攻击”
惟氏恨恨道:“明军骑兵装备精良,阵势严密,我若调头,必与其接战,恐怕难有人逃出雁门,只有从正面冲,才有一线生机,只要冲过去,再穿越山谷,可以投靠石勒,助他共御明军,再传檄慕容部与高句丽,乃至柔然,先携手除去此獠再说,今生今世,我与他不死不休!”
拓跋纥那猛一招手:“弟兄们,明人无义,撕毁盟约,我等岂能束手待毙今日是死是活在此一举,随孤上,凡斩杀杨彦之者,孤敕封单于!”
“杀!”
“杨彦之,莫跑!”
轰隆隆的马蹄声爆响,四万余骑挟裹着滔天怒火疾冲而来。
“放!”
杨彦大喝。
火炮、床弩齐齐开火,拓跋氏虽是人仰马翻,却不能阻挡冲势,每个人都豁出去了。
“放!”
杨彦再喝。
夹杂着弩箭,投掷手上前,把一枚枚的火弹投出,诺大的区域,燃烧起了冲天大火,拓跋氏也混乱起来,再不复一往无前的气势,火人火马四散乱奔,阵形冰消瓦解。
战场上,炮声隆隆,弓弦阵阵,火弹不断的投掷,偶有骑兵突出重围,也被弓弩手射杀,还有人扭转马头向后奔逃,但没法冲破明军骑兵的围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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