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麻布换锦衣

    他们踏进一片林子，树木高耸，迷雾茫茫，几声鸟鸣深远而悠长。

    “小心”凡泰刚喊完，白芷就被脚下树木的根茎所绊倒，放眼望去，这里盘根错节，已分不清来时路。

    凡泰方将白芷扶起身，“嘎嘎嘎”几声，一只乌鸦划过凡泰的脸颊，往林子深处飞去，一滴血从凡泰脸上渗出，落在地上，“嗞啦”一声，树木的藤条好像收了回去。

    天




024 河怪
    凡泰拾起一火把，将白芷护在身后，那些根茎藤条试图再攀爬而上，凡泰以火攻之，它们毫不情愿的退让，木藤所退之地，满是亡人的尸骸

    凡泰领着白芷循着尸骨走出了这片林子，前方的月光欲发耀眼，映衬之下，湖面波光闪动。

    一扁舟泛于湖中，见岸上有人，便掌舵而来。

    “刚才所见就是精怪，那是树木吸取日月之精华，长年累月，修炼成气候了。”暂且安全，凡泰将方才所遇之事告诉白芷。

    “精怪也能变成你我的模样”白芷惊讶于看见与自己长的一摸一样的人。

    “它们能幻化成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人。”凡泰边解答边看了看那艘扁舟，离岸越来越近。

    “终于见到活人了。”白芷盯着湖中灯笼晃动，船缓缓而来。

    “上了船千万听我的，不准回头。”凡泰紧抓着白芷的手背，待船夫停靠在岸，凡泰搀扶着白芷上去。

    天色漆黑，而那抹明月，此刻恰被乌云所遮盖，除了船上的灯笼，这附近不见一丝灯火，可这船夫大半夜却还戴着一斗笠，看不清他半分面貌。

    见凡泰和白芷已踏上小船，船夫将竹竿深入水中，一撑，船便离岸。

    那船轻晃着，湖面静而无风，火光却忽闪忽灭，四周皆暗，唯湖中灯光一点。

    而白芷的思绪还停在上船前，凡泰的那一句“千万别回头”而不自持。

    或是好奇心使然，白芷还是微微的转了转头，余光瞥去，身后的湖水漆黑一片。

    忽然，那“哗哗”的划水声嘎然而止，小船突然停在了湖的正中央，白芷大惊失色，看向船夫，只见那顶斗笠从高变矮，随着衣服扭捏坠地，那船夫竟凭空消失了。

    “无论听见什么，千万别回头。”凡泰再一次提醒白芷。

    一天内，稀奇古怪之事接踵而来，白芷内心已大失方寸，混乱不堪的思绪中，将“别回头”这句叮咛，重复于心。

    “小姐，快回来吧，白家众人到处找你找不着，我们都担心死了。”小诺的声音，“小姐，我已将被褥收拾好了，还是香喷喷的，快上塌睡觉了，快来。”

    此刻白芷已周身疲惫，想到那软软的床榻，甚是想念。

    “听见的皆是虚幻，别听别看别回头。”凡泰紧抓白芷的手。

    “芷儿，快回来，我与你完婚，你便是华家长孙媳妇，你这次离开，我心中百感交集，我自知先前不该如此对你，你只需回头转个身，我就把你接回去。”这次是华渊，要不是白芷清晰记得，今日华渊坐马车之时的神态，怕是要信了。

    “白芷，可还记得藏书阁前的那株梅，花开满树，傲骨寒香，风吹一如雪乱，我在花下等，望你早归来。”

    “三少爷”白芷嘴里念叨着。

    “别上当，回头就再也走不出这湖泊了。”凡泰紧拉白芷的手。

    “女儿，我是娘亲，娘想看看你了，快回来吧。”这是那日茶馆所谓的亲生母亲的声音。

    “哈哈哈，你以为你真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你就是个穿麻布的命，你早被你爹娘卖了，用你换了一家老小的锦衣玉食，你出生是穿麻布的命，如今你还是穿麻布的命，休想翻身。”身后的声音似是从四方传来，根本分不清它的来处，“你是我的，你的命早已是我的。”

    身后的湖面忽然有身影闪动，那身影脚踏水面快速的向白芷袭来，伸出的拳头即将打在白芷身上。

    “啪”凡泰猛地回头，伸手挡下。

    “哗啦”只是一滩湖水化人形，凡泰碰触之后瞬间破裂，坠回湖中。

    “糟了”凡泰眉头一皱。

     



025 荒村
    远离了湖泊，白芷与凡泰穿过一片枯木果园，来到一座高山下，放眼望去，荒草遍地，屋舍建的也是杂乱无章，却有几个人影在其中晃动。

    白芷已疲惫不堪，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凡泰，问他:“这个不会又是幻象吧”

    见凡泰摇头，白芷立刻冲向村落。

    行动之快，根本没看见凡泰欲要伸手的挽留。

    “嘻嘻嘻嘻”几声嬉笑，那些人影纷纷散去，藏了起来。

    而此刻，白芷立于屋舍间的石子路上，看的更是清楚了，房屋破败，门窗脱落，毫无烟火气，只有一阵阵风吹而来的干草味儿。

    突然，白芷身后的一扇门被碰撞后，来回摆动，白芷转身看见一闪而过的身影，进了眼前的屋子，白芷也跟着踏了进去。

    进屋后，抬头见那房顶茅草横七竖八，露出了个大洞，月亮仍高高挂起未曾落下，屋内泥土潮湿，暗而无光，白芷看了眼四周，并不见人影。

    “啪”一个石子打在白芷腿上，白芷往身后看去。

    “啪”又一个石子打在白芷肩上，白芷又转身看去，几番寻找，皆未见到人。

    “嘻嘻嘻”又是几声嬉笑。

    “谁”借着月光，白芷搜寻着屋子，

    “都是些孩子，见你来，便胆小的藏起来了。”凡泰也进了屋，从白芷身后走来。

    “他们爹娘呢”只有孩子，没有大人，甚是怪哉。

    “凡泰哥哥，是凡泰哥哥。”几声稚嫩的孩童声突然响起。

    不一会儿的功夫，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四五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五岁，最小得也才刚学会走路，他们吚吚哑哑的围着凡泰喊个不停。

    “凡泰哥哥，你可找到我爹娘。”年纪大点的孩子缠着凡泰问道。年纪较小的孩子则钻进凡泰的怀里索抱，奶声奶气的一声“哥哥”极为暖心。

    “你们爹娘正在路上，等到天亮，他们就都回来了”凡泰安慰几个孩子。

    “凡泰哥哥，你每天都说天亮就回来，天亮就回来，可每次到天亮我们都睡着了，根本没见到爹娘，我们都好久不见他们了。”孩子们埋怨道。

    “那今天坚持到天亮不睡着，不就能看见爹娘了”凡泰鼓励道。

    “那凡泰哥哥，你陪我们一起等。”说着，孩子们将凡泰搂的更结实了。

    而对白芷及其手中的铁剑则避而远之。

    白芷独坐一角，盯着将凡泰围了一圈的孩子，衣衫褴褛，头发杂乱，稚嫩的小脸抹着一块一块的黑印记，干瘦无力的模样，甚是可怜。

    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依稀着睡了过去，唯剩那年纪最大的，耷拉着眼皮，盯住屋门口，等着爹娘回来。

    直至天终放亮，白芷，凡泰跟着几个孩子都已陆续睡去，也不见有任何人踏进村落。

    “咕咕咕”山中野鸡一声啼鸣，朝阳在山峰叠峦间露了头。

    白芷被屋外的动静所惊扰，起身看了看终于等来的光明，再回头看了看屋舍内，凡泰身边的孩子却突然全都不见了踪影。

    白芷翻腾着四周，以为是孩子调皮藏了起来，屋内寻找无果后，又跑出屋外，几经寻找，仍不见任何一个孩子的踪迹。

    “凡泰，凡泰，快醒醒。”最终白芷还是回到屋里，将凡泰摇晃喊醒，焦急道:“孩子呢”

    凡泰再睁眼时，光亮渐强，暖阳透过破了的屋顶射了进来。

    凡泰撑地起身，看了看四周，见孩子都已没了踪迹，又叹息得坐回了原地。

    “孩子呢”白芷继续追问。

    “那些孩子都睡过去了吧。”凡泰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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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破庙
    站于山顶，放眼望去，一切看似就在眼前，赶起路来却并没有预料中的快。

    白芷与凡泰一路颠簸，绕了好几条田间小路，迈过夕阳洒下的一路金光，看着残阳西落，直到天黑，两人方才来到凡泰所说的村子。

    有序的屋舍间，灯火通明，烟囱升腾起袅袅炊烟，柴火味极浓，股股香气扑鼻而来，这才算是有了人的气息。

    白芷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飘荡的香味，实在是令人垂涎欲滴。

    “饿么”凡泰见白芷有气无力，白芷点头，凡泰一把拉起白芷，道:“走，我带你去拿好吃的。”

    此刻，正是万家生火炊烟的时辰，人们都留于屋内饱腹充饥，未有人出来。

    凡泰领头在前，手作嘘声，白芷紧跟其后，未有言语。

    村子沿小溪流而建，他们从村子的这头到了村子的另一头，一路哗哗细水声，

    “你在这等着我。”

    说罢，凡泰进了眼前一间屋子，这屋子区别于其他屋舍而建，其他屋舍聚而成群，唯这座屋子孤立一处，且高大宽敞不少。

    白芷抬头看了看高门之上的匾，赫赫然写着“祠堂”两字。

    “呜～呜～”突然几声长鸣，一只猫头鹰从树上滑翔而下，落到祠堂前，眼睛轱辘几下，扭动脖子看着白芷，还未等白芷有所反应，便又“咻”的一声飞走了。

    “快走”

    凡泰突然从祠堂一溜烟的冲了出来，拉着白芷往后山跑去，手里还多了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村落间的小河流是从后山流淌而来，凡泰与白芷沿着弯弯绕绕的水流来到一座荒废破庙前。

    村里的房子都以坐北朝南而建，这座北面的山上便看不见村里的灯火阑珊，只能看见砖瓦泥土的后墙，以及房子吐出的炊烟。

    这座破庙立于半山腰间，借着微微的月光，可见房顶的精工细琢，一处屋瓦却破裂成碎片，形成了一个坑洞，月光正好漏下。而庙前杂草丛生，从屋外蔓延到门槛之内，沒过了脚踝。

    白芷踩下杂草跨过门槛，便再听不见家家户户的喧嚣声，万籁俱寂，白芷想大概是这庙里的神仙喜欢这般清静。

    凡泰先进了破庙，驾轻就熟的找了块空地，生起一火堆，将烧鸡插在木棍上，倚靠火堆旁，让这美味不至于太凉而下不去嘴。

    透过凡泰生的火堆，白芷见这座破庙还残存着的曾经的喧嚣，炉内香火满盆，可如今却瘫倒在地，香灰倾倒了出来；岸上黄纸层层叠叠，如今也洒落一地，随风飘扬而起；还有眼前那尊石像，眉眼刻的甚是传神，似有忧国忧民的悲壮，或因年岁久了，这尊石像碎了一大块。

    白芷看着石像，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白芷突然恍然大悟，看看眼前的石像，再又看了看身旁的凡泰。

    “你竟然和这尊石像如此相像。”白芷接过凡泰递过来的鸡腿，指着石像道。

    凡泰咬下一口大块肉，津津有味的吃着，站起身来，拿走石像的拂尘，装做得道成仙的架势，有模有样。

    “我乃大罗金仙，见人间疾苦，来此以渡化世人。”凡泰缓缓几句，立于石像之下，看着更相像了。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东西挠地的声音，凡泰立刻闭嘴不言，细听庙内的任何动静。

    庙门外吹来一阵风，卷起石像旁的布帘，打在了石像上。

    “叽叽叽”一只老鼠从石像座下的缝里钻了出来。

    凡泰与白芷相视一笑，乐了起来，但凡泰很快收住了灿烂的笑容，转而憨憨的看着白芷笑颜如花，突然四目相撞，两人一阵沉默不言。一时尴尬，凡泰将拂尘放回石像手中，坐回火堆旁，继续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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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回村
    庙宇内，杂草从石板缝隙下的泥土里钻出来，虫子慢慢悠悠的顺着杂草向上爬去，爬上了白芷的裙摆，腰间，衣襟前。

    “啊～”白芷猛地跳起，拿起灭了火的木棍往自己身上一阵扫。

    “呼～”不多会儿，白芷疏了口长气，那条毛茸茸的虫子终于被她扫落了下去。

    而一旁，本还迷迷糊糊的凡泰被白芷这声尖叫所惊醒，睁眼朦胧间，惊讶得盯着白芷。

    白芷被凡泰这般看着，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抹了抹脸颊，以为虫子爬到了脸上，可这一抹，把凡泰逗得更乐了。

    白芷这才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手指，都被抹上了一层灰黑色，而方才那木棍，早已成了木炭。

    还有白芷那张白嫩的脸庞，本只是轻轻一扫的黑色，白芷方才那一抹是哪也没放过，鼻子、额头、嘴巴，没有一处完好，彻底成了黑脸。

    白芷焦急地撩起衣袖擦脸，可是越擦越脏。

    “别擦了，我带你进村去找身衣裳。”凡泰见白芷这般折腾，有了主意。

    “进村村里不也是有妖魔鬼怪吗”白芷将凡泰昨晚的玩笑话记心上了。

    “放心，妖魔鬼怪白天出来的少，有我在没事。”凡泰憋着笑，拍了拍胸脯。

    白芷最终还是相信了凡泰，跟着他沿着那条河流，又原路返回，来到了那个村子，到了后山脚下，一块木牌立于屋瓦后头，“桃花村”三个字分外显眼。

    一时间，那些曾经的梦境，一幕幕的闪现在白芷脑海中，就如一张张画作被大风刮起，卷入漩涡中。

    白芷思绪一时间混乱不堪，分不清实与虚，直至对面的来人冲凡泰打了声招呼。

    “凡泰，你怎么回来了”对面来了一少年，扛着柴火。

    “呦，凡泰回来了，都十七了吧，还带了个女人回来。”又一位长辈赶着群羊，面对面而来，朝白芷看了看，再看了看已长大成人的凡泰。

    十七年前，凡泰出现在桃花村日子。那天积雪深厚，天寒地冻的，在后山上，一位老婆婆捡拾柴火，听见“哇哇”几声啼哭，那声音是从破庙传来，老婆婆循着声音前去，入了庙门，便看见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躺在碎了一大块的石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