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烟波

    你还别说，小和尚的光头是很大很圆的，这种大与圆只是稍微的一点，但又因为小和尚年纪还小的关系显得格外突出，光头配合他眉清目秀的面貌总是有一种怪异的大。

    “和尚，我不想再吃豆腐了！”

    “成仁兄，我也再不想吃馒头！”

    “你还说，上次讨来的薏米粥不是让你喝了”

    听着屁股后面两个人吵得烦人，七斤怒吼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你瞅瞅，一天到晚只知道吃不知道挣钱，还有脸吆喝，有豆腐和馒头吃就不错了，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小和尚，出门在外连化份斋饭都化不来，救你最没资格挑三拣四，那边长得白的小娘子正朝你看呢，你去给兄弟们化份斋饭，怎么样”

    七斤一看到眼前两个活宝就一阵烦心，嘴上和眼睛里都冒着火，李成仁贵为李家公子，谁知道出门不带半分钱，每次一问他就是“手中一剑足矣”，剑能干什么，能当饭吃吗兜里比脸都干净，真是没白辜负他这张脸。还有小和尚，连化斋都不会还出门干什么，悄悄躲在寺院读一辈子经书不好吗静给人添乱。三人身上的盘缠就这么点，每天都得省着用，操着保姆的心还被人当做丫鬟使唤，谁能守得了。

    申州地处天下之中，哪怕是冬天也有一份不错的美，这里的女子也不错，眼神总是柔和，红坊里大胆的姑娘此时就盯着小和尚看，大概是没见过这么俊俏且圆润的小和尚，守欢迎的程度还在这位风流潇洒的李家公子之上，而小和尚听七斤说到化斋，偷摸看了红坊内姑娘一眼，小脸又满是通红，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不好意思说道:“女子都是猛虎，小僧还没到以身饲虎的年纪，不能冒险，阿弥陀佛。”

    不敢以身饲虎还敢夜入闺房七斤很想撬开小和尚的圆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七斤一抖肩膀无言以对，不再管小和尚扭头走了，以往都是要直言以对，说教他一番的，但说的太多就没意思了。

    七斤抬头看了云外天色，还没到晌午饭点，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早上只吃了两个馒头垫垫肚子，修行者消耗又大，别看他们只是平常的走在路上，一身筋骨熔融，全身肌肉汇聚一体，练肉练骨，练筋练皮，怎么也不可能是两个馒头能解决的了的，七斤回头看着小和尚和李成仁，说道:“饿了，怎么办”

    “上酒楼。”两人齐齐应声道。

    七斤手头还有些银子不假，但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得花在刀刃上，看着面前两人诡异地一笑，说道:“光想着吃饭不出力气，这哪成啊，地主家也不兴这个此法，要不你们卖卖力气比划比划。”

    七斤又想起对付宋一卜那一招，不过这次不一样，李成仁明显也有这个想法，上次又是深夜又是李轻玥与他联手制敌，看不出来好坏，以为这是寻常，等后来听七斤提起小和尚把周老头撞了个踉跄，才觉得错愕，现在听了七斤的提议顺水推舟道:“确实不能白吃。”

    小和尚明显没有要动手的想法，只是扭捏道:“这样不好吧，打打杀杀的有违佛门教诲。”

    “不打就没有饭吃。”七斤恶狠狠地呵斥道，完了再补充一句:“连馒头都没有。”

    小和尚是个脸皮极薄的主，和漂亮小娘子说半句话脸皮便烫手得很，自然也是不乐意打架的，但一听说要是不打架就没饭吃，跑到墙角独自一个人寻思了小半天，终于过来点点头道:“至少要有一碗红枣糯米粥。”

    完了还急匆匆地补充道:“没粥的话没有力气，肯定也就打不过。”着急的态度很有耍小性子的意味，一碗红枣糯米粥值多少钱七斤豪迈道:“成交！”

    舒舒服服地找了一家过得去的酒楼，舒舒服服吃了顿饱饭，七斤抱着酒坛子一边痛哭银子的流逝，一边把酒水哗啦啦灌进嘴里，诱导小和尚也来喝口酒，小和尚吓得紧紧抱住粥碗不放，垂下头只是一顿猛摇。

    不同的是原本不喝酒的李成仁开了口，酒碗里倒一碗酒，细细品味。

    ......

    ......

    城外五里的梅子林景色不错，冬寒之下，唯有梅花开的最艳。这里应该也是出名的景观，只可惜天气太过寒冷，无人有心赏梅。

    &nb




第七十三章：去沧州
    江州小游原得名久矣，早在千年前的初汉时期，江州便以气候温和出名，因为靠江的关系水榭阁台不绝于眼，而小游原一带就更以风景秀丽而负有盛名，后来南朝在江州一带建有寺庙千座，此处便有八百，虽然佛教颓然之后这些寺庙被收个干净，百不存一，却总有剩下的。

    正值春早，小游原地势高耸，登原远眺，四望宽敞，江州之内，俯视如掌。它与南面的江州城和西南的细沙河相距不远，眺望如在近前，三两景观同构美景，相得益彰，小游原上又种植着多株名贵樱花，是人们春游踏青的好去处，江都人来此游赏者绍驿不绝，书生仕女，就此拔楔登高，幄幕云布，车马填塞。

    正是寒冬与妙春接替的时节，说冷也冷，江州人被阻于门舍不得出来，却也有耐不住性子的贵人博客，裹着厚厚的大氅出门游玩，小游原上既非人迹寥寥，也非趾踵相错。越往中间人越多，就算不能赏景也能游寺，盖因小游原最中间地界有一寺院，名为大恩寺，往来香客来去匆匆，要么上香要么还愿，显得热闹。

    不过硬要说最热闹的，还得是小游原外边缘跟脚处，三个从异乡而来的落寞游侠儿在此扯了块大皮演杂耍，重点表演的是胸口碎大石，大石头下躺着个肥而不腻的小和尚，腰挂宝剑的白衣高挑公子来砸，边上还有个负责吆喝的小厮。白衣高挑公子却不是用锤子砸，而是用手砸，不管多厚的石头只见他一个竖劈便劈成两半，石头下的小和尚一声不吭，爬起来给众人抱拳看个明白。江州也有伶俐的游人，看着这江湖把式像是假的，站出来说胸口碎大石是骗人的，亲自挑了一块大石头辛辛苦苦沉着腰报过来，一试之下半点无差，这才道一声好，乖乖丢下一枚铜钱偷溜走了。

    一行三人气质各异格外扎眼，不少小娘子爱慕身着白衣面貌俊俏的公子，用秀帕捂着半边小脸羞的不敢说话，还有些小娘子爱惜大石头底下的小和尚，凑在一起不停叨叨叨，那么大的石头小和尚能撑得住更甚者有不少出闺的妇人假意可怜小和尚实则怀着别样的心思在人胸口摸来摸去，被同游的男人训斥一句只得拎着耳朵乖乖离去。

    最大胆的是刚从马车上窜下来披着貂毛大衣的极美少妇，看着小和尚白里透红的小脸分外招人喜欢，大着胆子来捏小和尚的笑脸，小和尚躲躲藏藏脚步七扭八扭，根本不是她能捏的到的，跟上几步，边上负责吆喝的小厮嫌烦了，就瞪眼恼火道:“去去去，我们只卖艺不卖身，要想捏脸，十文钱捏一次。”

    周围的游客哄地一笑，跟着起哄。这位极美的少妇一身富贵，自然不会把十文百文的小钱放在眼里，吩咐下人拿出块够分量的银子，略带鄙视地看一眼小厮:“够了吗”

    “够了，够了。”

    小厮欣喜若狂地赶紧应道，回头看一眼小和尚，小和尚躲到后面山棱处，也被他揪着耳朵提出来，使劲揪着小和尚耳朵的小厮气呼呼道:“和尚，不是咱不讲义气，实在是没钱了，就让人捏两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捏不下来肉，要不是人家看不上我，我就挺身而出让人家捏了，这种绝不亏本的买卖，躲什么”

    耳朵被扯住越发显得脑袋大的小和尚苦着脸说道:“不行啊，师父说了，女人都是老虎，摸不得的，虽然没钱了，不也照你说的卖艺赚钱的吗总之不能捏就是不能捏。”

    小厮笑道:“放屁，三个人里还不是你每次吃的最多，最要花钱小游原中间就有个大恩寺，按理说天下佛门是一家，让你去蹭一顿吃喝你也不去，这事又能怪谁化斋不会，蹭饭也不会，天天白吃白喝，难道我活该要养着你！”

    小和尚扭捏一笑道:“我会胸口碎大石。”

    这三位，当然就是七斤，李家公子李成仁，和十分神秘的小和尚了。

    小和尚法号是什么，七斤到现在为止仍旧不知道，他也没问，这是别人的秘密，索性和尚和尚地叫着也不拗口。整整一个冬天，哥三一起跨过高山，趟过小河，绕着江南走了一圈，假借游历天下的名号实则是无路可去。兜里的银子早就用光了，还好能凿开须水河捞鱼烤着吃，山里野熊睡得熟，私藏的蜂蜜没少被他三往出拿，范叔教给七斤的本事排上了用场，不管是烤鱼还是煮鸟蛋，手艺不差。

    问题是小和尚不吃这些，甚至连蜂蜜也不吃，但凡有生之物都不能吃，哪怕是只沾一点边的鸡蛋、鱼籽、蜂蜜统统不能吃，每天吃喝少不了花钱，省都省不下来。

    和小和尚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七斤占据上风，却也不是压倒性胜利，李成仁终于出来打抱不平，说道:“终究是要破戒的，佛教讲究个心诚则灵，这不单单只是捏一下，心里这关可不好过，要不算了卖艺也挣了不少呢。”

    七斤恶狠狠地瞪了小和尚一样，才松开揪着耳朵的守，转头却是对着绝美妇人柔声道:“这位小姐，我们卖艺不卖身，要不你看我身边这位贵公子，捏他也是一样的，一次算你五文钱，怎么样”

    李成仁心里大呼一声糟糕，小和尚反倒落井下石说道:“正是此理，功德无量！”

    极美的少妇听了后呵呵一笑，觉得有趣却没真的下手，抬手给了十枚铜板，哼哼笑道:“算了，我还要急着还愿，不跟你们这帮油头滑脑的小子闹了，等会下山的时候你们若还在这里，到时候再说。”

    “一定，一定。”七斤点头哈腰道。

    送走了妇人，七斤数了下破布里的铜板，沉甸甸的估摸着有四五十块，够吃顿好的了，事却没完，周围的游客越聚越多，不管是听响动的还是看热闹的，不明所以地都聚到了跟前，正好是赚钱的好机会，七斤用出一招不逊于佛门狮子吼的绝技，叫道:“各位看官，接下来给你表演一段仙人耍剑，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谢了。”

    李成仁感到莫名其妙，开口问道:“七斤，咱先前说的可没这一段。”

    小和尚在旁拍手叫好，七斤没好气道:“因地适宜。”

    “可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耍的。”

    小厮能跟公子如此说话，也让周遭看热闹的人再叫了一声好，连声催促，听了小厮生硬的语气，大多数人肯定认为公子要翻脸，狠狠教训一顿小厮才行，可等了半天还是等不来这一幕，只有小厮翻着白眼说道:“这又有什么办法，还能耍别的吗耍飞刀还是摔个碗咱有钱买飞刀或者买碗吗能在这给人表演胸口碎大石，还不是因为山上石头多，还不要钱，咱连锤子都没有，得靠手砸，费了多大劲才挣这么点铜板，现在的看官眼睛多刁啊，你只有一门胸口碎大石，看着看着也就腻了，能挣的来多少银子不得换个花样啊。”

    白衣如雪的李成仁也没动作，也不说话，七斤认真盯着他，他也在认真盯着七斤，盯不过了，摇头晃脑地只是不许，七斤凑到他跟前，轻声问道:“听说过江州醉鱼没”

    正摇头晃脑只是不许的李成仁不懂七斤的意思，皱眉道:“知道，怎么了”

    “醉鱼可是门学问，现在天气变暖和了一点，江上并还没化，但里面的已经化了，那些鱼儿又活了，这边人称还阳鱼，现在是最好的时候，鱼肉又嫩又紧，你自己想想看，既然很出名就得多花银子，这点能够吗”

    李成仁转头啪一下扬起手中剑，连鞘宝剑在空中不知翻了多少下，嗡嗡直响，再看时，宝剑已经出鞘，李成仁大喝一声:“且看霸王劝酒！”

    七斤满意一笑:“不吃饭怎么当天下第一。”

    ......

    ......

    剑也耍完了，人也散了，小和尚看了一眼天色，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说道:“快到饭点了，要不找个地方吃饭吧”

    七斤瞭望一眼山顶，只是心不在焉说道:“还愿的小姐怎么还不下来啊”

    小和尚一阵后怕，惨淡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装作很懂的样子道:“还愿可不容易，过程多着呢，估摸着一时半会下不来。这点我常见到，比你们要熟，听我的没错。”

    李成仁走到一



第七十四章：人在江湖飘，总会挨点刀
    能冒着危险从淮南道折过去有很多原因。

    从小时候到现在，七斤聪慧的背后便是无数次的瞎琢磨，太多的想法令他的骨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道德观念，小和尚说的慈悲为怀，李成仁说的行侠仗义，都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他要去沧州看人论剑也是单纯的想要去看一看，并非为了救人而去，为了行侠仗义而去。

    而真正让他确定下来的原因不少，诸如身边的李成仁和小和尚给他的勇气，诸如宋一卜告诉过他的没问题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过了很长时间了。是的，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了，不管是追兵还是来敌七斤都没有遇到，哪怕他的身份再危险，小心防备不等于束手束脚，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做下了看似热血实则胡搞的决定，去看沧州论剑。

    这并不意味着七斤对未知的阴霾中那些强大实力的存在有半点松懈，相反，清醒的头脑让他对一切都非常小心，琢磨着日后万一遇到敌人战斗时的各种细节，甚至极没有节操地想过，怎样把李成仁和小和尚拖进这摊烂泥中。

    准确地说是把陇西李家和佛教拖进泥潭中。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舒舒服服吃了一顿醉鱼之后，七斤一行三人拿着长剑骑着瘦马出了江州，他和李成仁是有马的，小和尚没有，所以又不得不花了大价钱为小和尚买了匹驴子，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索性三人心情也不是太过焦急，得过且过。

    抹了一把吹到脸上的沫子，看着路上渐大的风雪，靠北方的天气真的跟南方不一样，两者是不同级别的寒冷，所以哪怕随着时间逐步再往春天推移，可还是越来越冷。

    淮南道被辅公拓占了小半，与大唐的边境上聚集了两国国数十万大军，其中还有来自各宗各门的大修行者，仔细一算，或许比沧州论剑还要好看也说不定。

    只是得看大唐什么时候动手了，这事又得看唐帝的意思，辅公拓是做不了主的。

    总之还是那句话，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阿爷给他说不急，那便真的不用急。

    左右无事，三人在风雪中砥砺前行，风雪交加的缘故连胯下的马都没了力气，七斤本来要开骂两句，一想自己都冷得把手缩在袖筒里，还强求别人干什么，无奈道一句麻烦，三人下马步行，拽着马匹驴子走的极慢。

    到底是快要春天的世界，虽有风雪不假，却没持续太长时间，下了小半个时辰，本还黯淡的天光忽然变得明亮无比，太阳轻易地刺透云层照在大地，七斤看见太阳心喜，眯着眼睛看了一小会，再揉着眼睛看前方，只见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干净明亮地令人有些心悸。

    雪景配上艳阳天，是不错的景致，但最大的问题是一片雪白之间，路早就没了，他们胡乱窜了半天，不知窜到了何处。

    边上的湖畔仍是结冰的状态，里面的湖水却未完全冻实，费点功夫应该能捞点鱼上来，问题是没烧的柴火也没地方点火，冰面上的笼罩了一层刚才落下的白雪，比其他地方的白雪看起来更干净一些，湖畔斜斜伸展的树枝叶承着一道雪，压弯了它的脖子，稍微一用力抖下来才变得舒服。

    热雾从马匹与驴子鼻腔里喷出来，李成仁骑得高头大马，七斤骑得滇西矮脚马，只有小和尚的最寒酸，只是一头驴子，眼下驴子一口一口喘着粗气，累了个半死，七斤开口道:“歇歇吧，小心把马累死了，谁让你吃这么胖的。”

    驴子蹄在湖畔的积雪踩出凌乱的痕迹，像是在呼应七斤说的话，小和尚用力反驳道:“分明是头驴子。”

    没人理他。

    坐在雪地上看雪看天，看着小雪覆盖下的湖畔，冰碴子和白雪混在一起，坚固与柔软全有，令人心神舒畅。

    “待会摸条鱼，应该够吃了，但和尚怎么办，他又不吃鱼，这荒郊野外的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哪来的酒楼茶坊树上光秃秃的也没个果子，怎么办”

    七斤如此说着，不得不说，接触的时间长久之后，他还真有了几分丫鬟的意味，正这般说着，风中忽然传来几声闷响，似乎是金属物破空的声音，还有某种硬质木头积压在雪地里的细微摩擦声音，李成仁晓得厉害，他双脚一蹬上了高处，遥遥远望。